第217節(jié)
擒文齋:“……”直接念我的名字算了。 盛言楚抬手讓眾書生坐下說,書生們推辭了下,然后挨著長椅排排坐好。 對于書生們的一連串疑惑,盛言楚笑笑,旋即取來一張素紙。 “你們也別怪周掌柜說話難聽,銀貨兩訖出柜臺概不負責,這是天下行商統(tǒng)一的口訣,藥墨是諸位搶著要買得,如今不分青紅皂白就說盛家藥墨摻假是否欠妥當?” 書生們立刻紅了臉,磕磕巴巴解釋,無非是他們先前以為藥墨能替人參枸杞…這話一說出口,書生們腦海里立馬浮出周蜜那句顏如玉的譏誚話,書生們當即閉嘴,誰也不再提這事。 書生們不提,盛言楚提。 “配料我一樣不少的寫在上面,還真沒摻假,諸位若不信可以拿到藥鋪去查一查,該是人參藥墨,那查出來的絕對有人參?!?/br> 盛言楚抖了抖手中的標簽,正色道:“我朝商人不下萬數(shù),能將配料寫得清清楚楚的僅此盛家一家,敢這么寫,那就不懼買客說我們做假,各位說盛家墨石不好,價格比別家貴我都認,但唯獨不可造謠盛家墨石有假!”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br> 盛言楚將素紙標簽往桌上一拍,失笑道:“我喊你們進來,原也是瞧你們和我一樣是書生出身,在外求學是挺不容易,但經(jīng)商的人就輕松了?諸位都是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外頭多少私塾學子將一對眼睛刻在你們身上,你們來我鋪子大肆地鬧,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這也是為什么盛言楚第一時間讓監(jiān)生們進來。 盛言楚說話輕輕柔柔,落在書生們耳里卻如金鼓般震人心。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書生們心軟下來,再看素紙上寫著的配料,書生們暗暗嘆氣,都怪他們貪小便宜,七八兩的藥墨怎能替代真實的人參枸杞? “那這最佳使用期限又是怎么一回事?” 書生們呆呆問,看在盛翰林的面上,他們愿意相信盛家墨石沒有摻假,但這日期也太短了,他們都存了好幾塊藥墨呢,藥墨昂貴,他們均不舍得用,如今要他們在明年一月前全部寫完,這不是叫他們燒銀子亂用嗎? 盛言楚本來打算弄保質(zhì)期和生產(chǎn)日期,但這兩項解釋起來很繁瑣,加之擒文齋等競爭對手都在盯著,他若是將生產(chǎn)日期也標上,有些制墨的老師傅可以根據(jù)鋪子墨石上架時間推算出盛家曬墨的時間長短,這樣一來還真的會引來一堆偷師的人。 索性他將兩者融合,只寫一個最佳使用時間。 見書生們納悶這個,盛言楚耐心科普:“藥都有壞的時候,藥墨自然也是有,若這藥墨幾年都不臭,那還是藥墨嗎?” “說得對,指不定往里面摻了什么不易壞的東西,咱們天天用墨,長此以往身子哪里熬得?。俊?/br> 盛言楚多看了說這話的書生兩眼,不易壞的東西不就是后世的防腐劑嗎?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 “盛大人,我是真喜歡您家藥墨的氣味,這不,我一次囤了十來塊,想著慢慢用,您這一招使得我現(xiàn)在頭還暈著,三個月寫完一快藥墨當然不難,可我有十來塊啊……” “我也有不少,藥墨最便宜的也得三五兩,三個月就得花十幾兩,我哪里吃得消。” “可不嘛。”有書生急得眼淚打轉(zhuǎn),“我求周掌柜,說能不能退一些,周掌柜說行有行規(guī),不是質(zhì)量問題概不退貨,我們也是沒轍——” 盛言楚淡了笑容,沒轍就胡亂造謠他家藥墨摻假? 書生們自知理虧,紛紛起身拱手賠罪。 該解釋的都解釋了,能和解當然好,國子監(jiān)是官學,里邊的學生指不定過兩年就是盛言楚的同僚,盛言楚愿意給他們面子,為這點小事結仇沒必要。 盛言楚撣了撣素紙標簽,假笑兩聲:“今個我瞞著周掌柜給你們行個方便,你們沒拆的藥墨今日都可以拿過來退了,但下不為例,我這鋪子全權交給周掌柜打點,他是生意場上的老人,再有下次無緣無故退貨,周掌柜豈不沒臉?” 書生們大喜,忙迭聲道:“是是是,我們也不敢叫周掌柜難做人,盛大人能開先例讓我等退貨已然夠意思,我們知好歹的?!?/br> 書生當中并非沒有嘴甜的,見盛言楚嘴角繃著緊緊,立馬有人笑道:“您鋪里墨石的好與壞,我們這些人最清楚,原先在淮安府還沒下場院試時我就用您家的墨石,貢院又熱又燥,不成想您家墨石研磨開散發(fā)的那鼓鼓清香震得我頭腦倏地清醒?!?/br> 現(xiàn)場聽到客戶贊許的反饋,盛言楚當然開心。 書生們眼睛一亮,又有人道:“我院試用得也是您家的墨,正因為您家藥墨好,我一上京就直奔盛家墨石鋪子,別家的墨石我一概不買?!?/br> 其余書生也七嘴八舌說著,盛言楚聽得心花怒放,面上卻不表,只嘴角淺淺勾起一絲笑,拱手致謝眾書生的厚愛。 書生們團團和氣的離開屋子,一出門外邊老百姓立馬過來追問,書生們信守承諾一一糾正他們之前的胡言亂語。 “摻假?沒有沒有!” “…你家燉的人參湯能留一年兩年?” “不能?!崩习傩論u頭。 “那不就是咯,盛家正因為用的是真材實料,所以使用期限才短,三個月用一塊墨石綽綽有余,盛大人說了,大家買藥墨時別一口氣買太多,省得用不完…” 老百姓笑出聲:“別人家做生意巴不得我們多買一點,盛大人倒是有趣,反著來?!?/br> “那是因為盛家藥墨是好貨啊,好貨從來就不愁賣。” “也是,我家那小孫子極為喜愛盛家的黨參藥墨,每回一研墨,都不用喊他他就自己過來乖乖坐好。” 老百姓們你一眼我一語,紛紛說起家里孩子用盛家墨石的趣事。 “我家幺兒嘴饞,添了一口的墨,可把我嚇壞了,畢竟一些墨臭的很,如今盛家將墨石配料一一寫在上面,我一看,嘿,里邊還放了蜜糖,難怪幺兒喜歡吃?!?/br> “喜歡吃也不能多吃。” 盛允南上午會在墨石鋪子偷學周蜜的算賬手藝,周蜜被盛言楚喊去處理擒文齋的事后,鋪子里現(xiàn)在就由盛允南看著,聽到這話盛允南忙將盛言楚先前交代的話一字不漏的科普給老百姓。 得知墨石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連帶著優(yōu)監(jiān)生們都連連點頭。 “難怪我隔三差五肚子就不舒服,嗐,原是我喜歡舔墨的緣故?!币磺嘁聲缓靡馑嫉男π?。 “到底是狀元郎——”忽一書生高聲感慨。 “仁兄這話意思是?” 書生唇畔露出笑容:“我們讀這么多年書都沒能參透墨汁吃多了能惹肚子疼,京城最大的墨坊擒文齋也沒人往外傳,唯獨盛大人…你們說是誰告訴盛大人的?” 眾人哈哈大笑:“還能是誰,自然是盛大人自個悟出來的?!?/br> “怎么悟?” “天天吃墨唄?!?/br> 周蜜將擒文齋的人送往京兆府一送,回來路上著重去國子監(jiān)門口溜達了一圈,原以為會看到那幫書生說盛家藥墨的壞話,熟料這些人都在笑談盛言楚吃墨的事。 “東家讀書時喜歡吃墨?”周蜜一進門就問。 盛言楚早就從盛允南嘴里聽到了外邊的‘流言蜚語’,聞言微微抬眸:“哪個讀書人肚子里沒三兩墨水?” 周蜜細長眉眼含笑:“東家打趣,您知道我問得不是這個?!?/br> 盛言楚才不會親口說他從前在家將墨汁當醬油蘸餃子吃的糗事,顧左右而言他:“你事辦得如何?” 周蜜摸摸鼻頭:“衙門的人一審,還沒上刑呢他們就招了,說是那對父子指使他們干的,衙門的人讓我問您,您是私了還是公了?!?/br> 盛言楚端茶緩飲:“怎么私,怎么公?” 周蜜皺眉:“擒文齋新掌柜說他們愿意出銀子將偷走的墨石賣下?!?/br> “就這?” 周蜜點頭:“公了無非是按墨石價錢的多少定一定吃牢飯的天數(shù)…” 盛言楚從善如流地問周蜜想私了還是公了。 周蜜遲疑后還是不敢說,盛言楚低頭翻著賬本,動作緩慢,輕聲道:“上回你求我給擒文齋留點顏面,我給了,可擒文齋呢?不但要挖我的人,還偷我的貨…周大哥,您說我這回若私了,下一次他們又該怎么對付我?” 周蜜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悶悶道出一句:“東家想如何處置都成,擒文齋死不悔改,再留情面后患無窮?!?/br> 盛言楚等得就是周蜜這句話,起身行至周蜜跟前:“我知道周大哥舍不得擒文齋,但如今的擒文齋早已不是周老爺子打下的那片江山,我若是周大哥,等自己羽翅豐滿后定要將擒文齋搶回來,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著別人將擒文齋毀得一塌糊涂。” 周蜜猛抬頭:“東家的意思是?您不是說永不收購擒文齋嗎?您答應過我的!” 盛言楚頓住腳,嘖嘖搖頭:“周大哥怎么也犯糊涂了?我何時說要吃了擒文齋?” 周蜜急得張口想說,盛言楚擺手讓其淡定,閑閑道:“我自是會信守承諾不沾擒文齋,可其他家的墨石鋪子呢?周大哥您還要去求他們?” 周蜜氣勢一下矮了下來,目中隱有不甘和無助。 盛言楚心頭微有不快,嘴角下壓,快語道:“身在曹營心在漢,周大哥,你這事做得不地道吧?” “沒,”周蜜忙搖頭,三指起誓:“我周蜜從不做這等背信棄義的缺德事,若有——” 盛言楚截住話頭,輕嘆道:“我自是信周大哥,只是周大哥對擒文齋一再遷就,我這個東家看著挺不是滋味,哪有自己鋪子的掌柜成天cao心別家的生意?” 周蜜啞口無言,盛言楚理解周蜜的苦衷和無奈,但誰理解理解他?周蜜一來盛家,他就將墨石鋪子的賬房全權交給周蜜,而周蜜呢?三番五次替擒文齋說情。 “您好生想想吧?!笔⒀猿挥嗾f,拿起裝有賬本的箱匣就往外走,周蜜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 夜里盛允南過來跟盛言楚匯報春娘鍋子鋪的賬目,見墨石鋪子的賬本也在,不由嘀咕了一聲:“墨石鋪子的賬前兒不是才對過嗎?” 盛言楚翻開賬本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盛允南這段時間進步很快,做賬的手法應該是跟周蜜學得,挺好。 “叔,”盛允南指指墨石賬本,好奇地問:“這賬本…” 盛言楚將三間鋪子的賬本都往盛允南手中放,幽幽道:“周掌柜近些天要處理擒文齋扒手的事,你既想做他徒弟,不若你多cao心些,一并幫他將賬管了?!?/br> 盛允南嘿嘿樂:“行啊?!?/br> 捧著沉甸甸的賬本,盛允南一蹦一跳地去找周蜜。 周蜜在擒文齋做得雖是大掌柜的位置,但領得工錢并不高,打拼二十來年賺得銀子悉數(shù)都填了周父當年的賭窟,因而被擒文齋趕出來后,周蜜除了一個裝有幾件衣裳的包袱,就剩兒子。 周家父子倆無地處,盛言楚便將盛家東院后邊幾間倒座房暫時借給兩人住,盛允南樂顛顛的過去時,周蜜正在跟兒子你一聲我一聲的嘆氣。 “爹,東家對咱這么好,你咋還惦記老東家?不要臉。” “哎,擒文齋有你爺一份,你有爹我沒有,我就只剩擒文齋這一份念想了…” 周家子豪氣德拍胸脯:“爹,你想爺啦?要不你喊我做爹——” “找抽是吧?!” 盛允南站在墻角恰好偷聽到這一段,忍不住撲哧笑開。 見來人是盛允南,周蜜面頰微紅,問盛允南夜里來找他干什么。 “喏。”盛允南將賬本攤開,轉(zhuǎn)述盛言楚的話:“叔說您這兩天要忙擒文齋的事,就喊我替您算幾天賬,周掌柜,您得快些,我又管鍋子鋪又管墨石鋪,屬實忙不過來?!?/br> 周蜜手中沉沉落下一沓賬本,見盛允南要走,周蜜忙喊住人。 周蜜臉燒得燙人,難為情地問:“東家沒說旁的話?” 盛允南準備搖頭,忽而狡黠一笑:“有?!?/br> 周蜜心一提:“說了啥?”讓我卷鋪蓋走人? 盛允南咧笑:“叔說讓我跟著您后頭學,讓您抽空多教教我算賬。” 周蜜蹙眉:“就這?” 盛允南裝模作樣的點頭,等盛允南一走,周蜜兒子立馬問周蜜真的要收盛允南做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