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這么說的？”

    阿虎點(diǎn)頭：“人已經(jīng)被小的扣在了西苑，總不能讓他鬧到前廳來擾了官家的興致?！?/br>
    “這事你辦的好?！?/br>
    盛言楚擰眉往內(nèi)間男席瞧了眼，煩躁不堪地壓低聲音：“你且去守著，千萬別走漏風(fēng)聲，等官家走了你再悄悄帶那人過來見我?！?/br>
    阿虎應(yīng)聲而去，盛言楚眼中流露出一絲陰霾，似是想起什么，面上漸漸隆起怒氣和愁悶。

    甩袖拐彎時，盛言楚一個躲閃不及和走上來的秦庭追頭碰到一塊。

    “對不住，對不住?！笔⒀猿θダ_崴了一下的秦庭追。

    秦庭追扶著，擺手笑道：“無礙，怪我走路沒聲?！?/br>
    盛言楚心中想著事，一時的確沒察覺到秦庭追在這附近。

    “您一直在這？”盛言楚心跳加速，眼睛一瞬不瞬地睨著秦庭追，試圖在其臉上看出端倪。

    秦庭追嘴里輕喃了一聲‘腰疼’，聞言眼眸微閃，笑說：“官家在里頭喝得隱有醉意，我出來喚人抬轎子過來，也就剛到這兒，走得急便和盛大人撞上了，盛大人身子可有撞疼？”

    不等盛言楚張嘴，秦庭追指指自己的腰：“盛大人和我一樣常年要伏案，日后可得多仔細(xì)些才好，不然落下我這樣的病根就壞了?！?/br>
    盛言楚忙關(guān)切地問腰傷得嚴(yán)不嚴(yán)重，秦庭追嗐了聲：“老毛病了，沒事，你快些進(jìn)去吧，官家就等著和你這個新郎官說幾句話再回宮?！?/br>
    盛言楚心下凜然，不敢再耽誤，拱手拜別秦庭追后，盛言楚馬不停蹄的往內(nèi)走。

    游廊上的秦庭追揉了揉撞青的腰窩，靜靜地站在那目送盛言楚進(jìn)去后才收回目光往外走。

    -

    老皇帝豈會醉酒，便是不會喝酒，這些年身居高位也練出了千杯不醉，何況男席上沒人敢對老皇帝勸酒。

    和盛言楚笑談了兩句后，老皇帝便由內(nèi)侍官扶著踩上轎攆，轎帷紗布落下，眾人紛紛跪地歡送。

    老皇帝一走，盛言楚眼尖地看到兵部王尚書比吏部大佬還早一腳踏出院子，六部的人一走，戚尋芳等人也紛紛起身告辭。

    一應(yīng)女眷在華宓君和程春娘齊力招待下吃得好喝得好，有幾位夫人十分喜歡盛家的刀叉牛rou，便求著華宓君幫她們問問甜水巷子那邊的雅舍什么時候能空出位置。

    華宓君紅著臉說她是新媳婦不管家里的事，夫人們打趣盛言楚疼華宓君，自是什么都會聽華宓君的。

    這些話沒躲著程春娘，華宓君咬唇看了婆母，見婆母沒皺眉，華宓君這才對幾位夫人點(diǎn)頭，只說她回頭問問盛言楚。

    陪著程春娘送走女眷，華宓君便不再拋頭露面，跟在棠姐兒身后重回喜房。

    “娘?！?/br>
    院子的賓客陸陸續(xù)續(xù)走光后，盛言楚將程春娘拉到屋檐下。

    程春娘今日高興貪吃了幾杯酒，玉瀝酒和其他酒水混合著喝，便是好酒量也有些微熏。

    扶著墻站好，程春娘抬手拍拍笑得有些抽筋的臉頰，見兒子眉宇隆起愁緒，程春娘疑惑：“咋了？”

    盛言楚遲疑了下，斟酌半晌才垂頭低語了幾聲。

    “胡說！”

    程春娘聽完臉色霎時發(fā)黑 ，語氣狠厲，只聽她爆喝：“斷不可能的！肯定是你弄錯了！”

    第150章 【三更合一】 我是你姐……

    程春娘胸膛起伏的厲害, 咬牙開口：“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覺不能讓那些臟東西跑到你媳婦跟前丟人現(xiàn)眼，你將人悄悄綁來, 我來會會！”

    盛言楚撫著他娘的背, 寬慰道：“娘別生氣，如今咱們頭上雖頂著盛字, 但和老盛家并無關(guān)系了, 他們討上門來，我們只當(dāng)他們是不相識的乞丐…”

    程春娘滿心驚懼的拉著盛言楚，忿忿然打斷：“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盛元德和你娘我的的確確和離干凈了，但和你呢？他過得凄慘, 咱們有鋪?zhàn)佑姓舆^得體面, 你這個做兒子的真就能袖手旁觀？”

    “若能，我這會子還氣什么, 就是因?yàn)椴荒芪也艧┬?。?/br>
    程春娘說話聲音輕柔, 卻字字含著怨氣：”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他跑上門來賣慘，你不搭理他, 他轉(zhuǎn)頭去外邊風(fēng)言風(fēng)語咋辦, 雖不礙著咱家什么，可你是做官的人吶, 若落一個六親不認(rèn)的污名豈不壞了事？”

    經(jīng)歷了周松被砍頭的事件后，程春娘越發(fā)覺得當(dāng)官不容易，步步艱難，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不會就要跌落懸崖。

    今日席上吳華氏也是個例子，華家名聲不好聽, 吳華氏憑著美貌嫁進(jìn)吳家過上好日子又怎么了，照舊在外邊抬不起頭。

    程春娘看得清清楚楚，席上慈文公主在面對吳華氏的問候時，連個施舍的眼神都沒給吳華氏。

    女人堆里尚且如此排斥，那慣會踩高捧低的官場呢？兒子還只是小官，他若在衙門被人孤立了怎么辦？

    盛言楚微微嘆息，他和盛元德雖已分道揚(yáng)鑣，但終究都蓋著盛字戳，今日上門來鬧的人即便不是盛元德，是旁的不想干的盛氏族人，他也得敞開大門歡迎。

    “阿虎?！笔⒀猿?，“你去將人帶到我娘的院子，動作小點(diǎn)，別驚動了主院。”

    阿虎一走，程春娘就找借口將屋里的雅姑和花嫂子都喊了出去，忍著頭暈，程春娘在屋里來回徘徊。

    “他定是從外邊一路打聽的，得知你今日娶妻不好當(dāng)著賓客的面趕他走，所以他才故意這時候上門惡心你我…”

    “甭跟他多言，他若想喝你的喜酒門都沒有，你待會打發(fā)一碗飯給他算了事，就當(dāng)還了他生你這場恩…”

    程春娘絮叨不休，酒色上涌，腳步漸有不穩(wěn)，還沒等阿虎將人帶過來，程春娘就開始大著舌頭說胡話。

    盛言楚將親娘抱住，喊來雅姑伺候他娘洗漱入睡。

    “爺，”阿虎走到盛言楚跟前，躊躇道：“小的瞧著那人似乎不像老夫人口中說得那個人？”

    盛言楚今日酒喝得也有點(diǎn)多，一通忙活后頭漸有暈眩之意，此刻正半躺在炕邊閉目休息，聽到這話，盛言楚胸口郁氣似散了些。

    適才他沒來得急仔細(xì)問，阿虎猛地跟他說外頭來了一個姓盛的人，打得正是他爹的旗號，他便先入為主的以為是盛元德。

    “是男是女？”不是盛元德那會是誰？

    阿虎：“是個姑娘，”

    “姑娘？”盛言楚精神大振，不會是夢姨娘吧？

    “人脾氣犟的很，小的拽她過來她死活不愿意動，現(xiàn)在正在西苑柴房撒潑打滾呢，小的擔(dān)心押她過來會驚了少夫人，只好空手來問爺怎么處置？”

    那女子叫囂自己是爺?shù)挠H人，說得有鼻子有眼，阿虎一時不敢再碰那女子。

    “親人？”盛言楚抬頭接過熱帕子敷面醒神，不屑地哼了聲：“走，我倒要看看在我的喜宴上胡鬧的親人究竟是誰！”

    -

    夜色正濃，盛家為數(shù)不多的下人將前廳院子收拾干凈后，見盛言楚帶著阿虎往西苑走，連忙上前。

    “爺，少夫人身上的丫鬟適才過來問，問爺什么時候回屋，夜里天涼，少夫人送了件披衣過來?！?/br>
    盛言楚身上的喜服質(zhì)地單薄，京城四月天夜里寒風(fēng)依舊刺骨，穿戴好華宓君命人送來的衣裳，盛言楚輕聲交代：“你去回話，就說我一刻鐘后就過去?！?/br>
    丫鬟點(diǎn)頭往主院走，盛言楚抬手喊住丫鬟：“順路去廚房拿點(diǎn)吃的端給少夫人?！?/br>
    女席上有吳華氏在，他瞧著華宓君筷子都沒動幾下。

    西苑離主院最遠(yuǎn)，但西苑后邊開了道門，門一開就是城西主街。

    主街商鋪多，盛言楚覺得太過吵鬧，便沒有將四進(jìn)中最大的院子西苑做主院，而是將其規(guī)整為客房院子，梁家一家人就住在西苑。

    盛言楚過去時，梁家人都還沒睡下，見盛言楚神色不耐的推開柴房的門，倚靠在燈下納鞋板的梁母好奇地站起來往外瞥了一眼。

    “新郎官不去喜房大半夜跑這里來做什么？”

    踩著織布機(jī)來回織布的梁禾蘭忙放下木梭，快速將窗格拉下，小聲道：“娘，西苑柴房里關(guān)了一個姑娘！”

    梁母手一抖，繡針滋得一下劃破皮rou，舌頭嘬了嘬血水，梁母心驚膽戰(zhàn)：“你別是看錯了吧？今個可是小盛大人成親的日子，他咋能舍下賢淑貌美的新娘子不去陪，反而跑這里來會狐貍精？”

    還是在柴房這等臟兮兮的地兒…

    梁禾蘭掩口咯咯笑：“娘你瞎說什么呢，哪有什么狐貍精，白天我偷瞄了一眼，被阿虎哥綁起來的女人連盛夫人半點(diǎn)姿色都比不上，破衣爛衫不修邊幅，總之?dāng)嗖豢赡苁切∈⒋笕嗽谕忸^養(yǎng)的女人?！?/br>
    大姐梁惠蘭揉揉干澀的眼，睨著二人打哈欠：“今天這種日子是她能露面的時候嗎？這種有心計的女子萬萬要不得，若小盛大人養(yǎng)這種女人在身邊那還了得？！”

    梁母見大女兒眼睛懵得睜不開，當(dāng)即不管盛言楚的八卦，催促道：“你們倆都別做繡活了，小心熬壞了眼睛，快睡去。”

    涉及眼睛，兩蘭不敢胡來，聽從梁母的話洗漱好便睡了。

    梁母這段時日一直在服用青蘿塢大夫開的藥方，也不敢熬夜，插上門栓熄了蠟燭后，西苑頃刻間靜謐一片。

    -

    漆黑的柴房內(nèi)，阿虎將拎過來的銅油燈高高舉起照著癱在柴跺上嗚咽不休的女人。

    見到立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堵住嘴的女人楞了一息，旋即使勁的掙扎要站起來，目眥欲裂地瞪看著盛言楚，喉嚨里發(fā)出粗糙的哼叫。

    盛言楚一時沒認(rèn)出眼前女子是誰，說是夢姨娘吧，不太像。

    當(dāng)年他讓孟雙將夢姨娘趕出靜綏縣時，常年做皮rou生意沒保養(yǎng)的夢姨娘早已萎靡的比同年齡段的女人要老很多。

    時隔數(shù)年，夢姨娘不可能越活越年輕。

    但眼前這邋里邋遢的女人五官和夢姨娘有七八分…

    阿虎上前將女人嘴里的布用力扯出來，女人呸掉嘴里的布渣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氣。

    “不許叫！”阿虎事先警告，“惹惱了爺，有你好果子吃?！?/br>
    女人雙手被草繩死死反鎖在身后，雙腳亦是，此刻宛若一條瘦骨嶙峋的蛇一樣在地上蠕動爬行。

    并不將阿虎的話放在眼里，女人粗聲粗氣的沖盛言楚叫喊：“楚哥兒娶妻怎好不請我這個jiejie過來？”

    “jiejie？”阿虎大驚。

    盛言楚瞇著眼審視著女人，片刻后，盛言楚十分淡定的揚(yáng)起笑容：“你是夢姨娘的女兒？”

    “我是你jiejie！”

    被木柴膈到臉劃出血痕的盛令如歇斯底里地咆哮：“你個不孝子，成親不請爹過來便罷了，還將我這個jiejie綁在這暗無天日的柴房，你就不怕老天降一道雷劈死你！”

    “爹？”盛言楚唇瓣勾了一下，半蹲下身子悠哉的俯視著盛令如，臉上笑意盈盈，吐出的話卻冰冷至極。

    “盛元德還沒死么？”

    盛令如楞了下，憔悴的眉目間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坦然失色地覷視盛言楚。

    “你…你竟敢咒爹？！”

    盛言楚睥睨著盛令如，似笑非笑道：“他不是我爹，你忘了？當(dāng)年盛氏一族早就將他趕出了盛家，靜綏縣衙現(xiàn)在還留著文書呢，我在哪，他就須得遠(yuǎn)離我六十里路?！?/br>
    話落，盛言楚敏銳的感覺到盛令如呼吸急促了幾息。

    起身站定，盛言楚嗤了聲：“當(dāng)年孟雙趕你們?nèi)顺鲮o綏時，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想來那事還有印象，如此，今日你為何還敢上門來鬧！”

    尾音猛然下沉，震得盛令如臉色遽變，努力揚(yáng)起的腦袋觸及盛言楚寒冰般的眼神，盛令如嚇得嘴唇發(fā)顫，心口咚咚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