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jié)
露著寒光的刀刃在盛言楚眼前一晃而動。 “等等!” 第二個孩子還沒出來,又沒到剪臍帶的時候,這會子拿刀做什么! “哎喲,楚兒,不是說了讓你別進來嗎!”程春娘使勁將盛言楚往外推。 盛言楚看了看床上大喘氣的華宓君,不忍道:“娘,拿刀做甚——” “自有用處!” 程春娘將盛言楚往外趕:“你一個男人懂什么,你在這磨磨蹭蹭,你媳婦就多疼一分,娘和李婆子都是有經驗的人,斷不會胡來。” “可……” 程春娘一個板栗子敲到盛言楚頭上:“可什么可!不準再進來,聽到沒?” 盛言楚木木點頭,扒拉著屏風聽里邊的動靜。 床上的華宓君起伏幾遭后早已精疲力盡,李婆子和幾個穩(wěn)婆眼神對視一眼后,舉起剪刀落了下去。 兩手大的厚重剪刀緩緩剪開下.體皮rou,帶著滲人的金屬咯吱響,盛言楚只覺時間太難熬了,后背濕了一大塊,手指掰斷了屏風上的木釘,殘缺的木屑戳破指腹流出血他都沒注意到。 華宓君不疼嗎?疼,只這疼早已麻木,比起生產的疼,被冰冷剪刀撕裂的疼算不得什么。 夫妻兩人都哭,華宓君不敢大聲哭,她還得留著力氣將孩子生下來,盛言楚就不一樣了,癱在屏風外邊,看看小床上的孩子,再看看還在受罪的華宓君,那淚水就跟夏日的瓢潑大雨似的,滾滾而落。 程春娘擦汗之余瞥了眼杵在屏風外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兒子,笑著啐了一聲:“沒出息?!?/br> 沒出息的盛言楚哭了會沒再出了,另外一個孩子生出來后,那嗷嗷大嗓門直接蓋過了她爹的哭聲。 “生了生了!”程春娘渾身的力氣似乎隨著孫女的降生一下掏空,扶著床檔看了一眼皺巴巴的孫兒,嘴角的笑容掩不住。 盛言楚顧不上許多,狂喜地奔到床側。 “宓兒,辛苦了。” 華宓君慘白著臉笑笑,眼皮實在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兩個孩子都很健康,第一個是哥哥,后出世的是meimei,哥哥打從娘胎出來嗷嗚了兩聲便緊閉雙眼呼呼睡著,meimei要活潑的多,兩只小手握成拳晃來晃去。 盛言楚低頭親親女兒的小手,腳抵在搖籃棍上搖著,目光溫柔地看向床上坐起喝補湯的華宓君。 “女兒好哇,像你,老祖宗說岳母生你時也苦了一場,還說你三兩歲時十分頑皮?!?/br> 華宓君放下湯匙,嗔笑:“說你女兒皮就說她好了,可別帶上我?!?/br> 擦擦嘴,華宓君喚山梔將兒子抱給她。 “都說家主才看重男嗣,不成想咱們家竟是你這個親娘重男輕女。” 盛言楚繼續(xù)搖著搖籃,似是感應到身邊空了一塊,小丫頭張嘴就嗷,盛言楚忙站起來抱孩子,邊哄邊來回走動。 “是不是餓了,快給我?!比A宓君將乖得像隱形人的兒子放下,高抬著手接住哭嚎的女兒。 小丫頭嘬得華宓君疼得發(fā)抖,盛言楚不忍道:“還是讓奶娘喂吧,兩個孩子,你顧不過來的。” 華宓君沖喝得正歡的女兒笑笑,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兒子,抬眸輕語:“他留在我身邊的時間就那么多,我可不得緊得他,只這塊rou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我何嘗不疼她?!?/br> 頓了頓,華宓君紅了眼眶,絮叨道:“都是我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的?!?/br> 盛言楚想插嘴勸,華宓君一說就停不下來,對著女兒自言自語:“我的乖兒可別怪娘,你哥哥他吃娘奶的日子不長,等你哥哥去了別人家,娘就單單喂你一個,好不好???” 懷中的嬰兒似懂了,咧著粉嫩嫩的小嘴無聲地笑。 等兩小一大睡下,盛言楚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子,才合上門,李老大人貼身丫鬟碧紅迎面走了過來。 “盛姑爺,老太爺請您過去一趟。” 李老大人找盛言楚相談,有兩件事,一是京城的調令已經下來了,盛言楚該去陵州收尾,仲秋左右便要前往京城述職。 盛言楚說他已經有了打算,朝中有人彈劾他的事他也已經知曉,這些人暗懷鬼胎,他自是要留心著。 李老大人點點頭,見盛言楚胸中有丘壑,遂問起第二件事。 “你一舉有了弄璋弄瓦兩喜,你義父衛(wèi)大人可來信祝賀了?” 盛言楚點頭:“昨兒就來了,義母已經從京城動身,不日就會到宋城來看兩個孩子。” 李老大人謝睨著盛言楚,哼道:“也就是說她來了就要抱走宓姐兒的孩子?” “暫且不會。”盛言楚扯動嘴角,干巴巴道:“我已修書給義父,孩子還小,離不開宓兒,我想著等他大些,再、再給義父?!?/br> 李老大人不再去看盛言楚,半闔著老眼,含糊地問:“宓姐兒初為人母,你讓她親手將孩子送出去,她肯定不舍…只這事沒成親前老夫和她都應了你,自是要守諾,可——” 說到這,李老大人陡然睜開眼,定定發(fā)問:“可你義母去年才得了一個女兒,她那孩子也才一歲多,養(yǎng)活起來自是費精力,如今又要養(yǎng)宓姐兒的兒子,忙活的過來嗎?” 盛言楚輕咳一聲,支吾道:“這事我沒問,義母也沒在信中說,到底如何安置孩子,還得等義母來了才知曉?!?/br> 李老大人長哦了一聲,又問衛(wèi)敬對此事的看法,盛言楚搖頭說他義父在信中并沒有說一定要現(xiàn)在就將孩子送進京城,大抵和他想法差不多,先留在華宓君身邊養(yǎng)一段時間。 李老大人找盛言楚過來主要是探這件事的口風,見盛言楚堅持要將兒子送出去,李老大人暗暗嘆口氣,等盛言楚被官差喊走,李老大人拄著拐杖往華宓君所在的院子走去。 - 孩子的名字早已備好無數(shù)個,由兩小家伙自己抓鬮,哥哥抓得是‘綏’,meimei抓得是‘錦書’二子。 衛(wèi)家下一代的輩分是‘韞’,盛家則是‘初’,兒子不管是叫衛(wèi)韞綏還是盛初綏都不錯。 女兒不從輩分,大名就定了盛錦書。 按照民間習俗,洗三之日時,盛言楚親自買了女兒紅回來,讓女兒印上一對小腳印后,盛言楚找來鐵鍬開始埋酒。 綏哥兒見自己不用踩泥巴,忽在華宓君懷里翻動起來,華宓君樂了:“喲,敢情我家綏哥兒也要在桂花樹下埋女兒紅么?” 小家伙平時安靜的很,這會子既鬧起來,盛言楚豈會不如他所愿。 索性又拎來一壺女兒紅,抱著小家伙踩了踩濕泥,大約是見自己跟meimei一樣有了腳印,綏哥兒瞇著眼滿足極了,繼續(xù)拱進親娘懷里呼呼大睡。 可愛乖萌的模樣勾得眾多前來慶賀的賓客們哈哈大笑,盛言楚顛了顛懷中的女兒,再看看在妻子懷中睡得七葷八素的兒子,盛言楚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在他心中,人生最得意的事可不止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得添上家有喜事,兩個胖娃娃是上天送給他的恩賜,不管怎們看都看不厭。 可惜,歡快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盛言楚得回陵州主事,一一吻別孩子,盛言楚緊了緊華宓君的手,再次說了聲辛苦。 華宓君還在坐蓐期,不能吹風,兩小孩太小,也不能總抱出來,因而來碼頭送盛言楚的只有程春娘。 母子倆漫步在碼頭上等著船到來,盛言楚將衛(wèi)敬升官的事和程春娘說了,又道:“孩子的事還望娘別怪我,不管是姓衛(wèi)還是姓盛,他在我盛家都有一席之地。” 程春娘抹淚,家中最舍不得大孫子的其實還有程春娘,只程春娘從不說出口,華宓君心里難過還能跟女兒吐吐苦水,程春娘能找誰,找兒子?這不是給兒子添堵嗎? “娘省得?!背檀耗镂亲樱oL柔和道:“左右日后你也是要去京城,兩家在一塊我能時??纯唇椄鐑?,你義母是個好的,想來不會煩咱們常去叨擾。” 盛言楚點頭,臨上船前,盛言楚忽拽住程春娘的手,躊躇半晌才低聲道:“娘,有一事兒子想跟您說說。” “你說。”程春娘另外一只手順順兒子身上被風皺的衣裳。 “娘。”盛言楚抿了抿唇,決絕道:“我不打算再要孩子了?!?/br> “啥?”程春娘手僵了下。 盛言楚勻平氣息,認真臉:“宓兒那日生產您也看到了,生錦書時,她連哼得力氣都沒了…李婆子拿著剪刀咔嚓咔嚓地剪,這事我到現(xiàn)在還揮之不去…” 程春娘推搡一把盛言楚:“我讓你別進來你非要進,怪誰?女人家臨盆哪有不遭罪的——” “娘!”盛言楚打斷他娘,嗓子眼有些發(fā)干:“宓兒年歲太小了,她懷雙胎本就不易,再懷,若又是雙胎呢?你可別說她下回不是雙胎,這事誰也猜不到,若是雙胎,她受得罪勢必比這回還要大。” 程春娘愣愣的:“我的兒,你只管心疼你媳婦,難不成想讓盛家斷了香火?你可別忘了,你兒子將來要姓衛(wèi)?!?/br> “大不了我讓錦書招婿入贅。” 盛言楚打定主意不要二胎 ,目光堅定:“娘,你就允了兒子這事吧?!?/br> 程春娘沒點頭。 盛言楚窺著他娘的神色,就這樣靜靜等著,船上的號角聲急促地響起,盛言楚愣是不往船上走。 程春娘急了:“你還傻站著干什么,還不快上船,再不上去船就要開了!” 盛言楚倔強的不動:“您不答應我就不走,跟您耗到底?!?/br> “小兔崽子!”程春娘氣得罵人,手用勁地揪著盛言楚的胳膊,盛言楚痛得嗷嗚叫。 挨不過盛言楚的厚臉皮和倔強,程春娘煩心的將人往船上推:“得得得,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br> 盛言楚咽了口唾沫:“娘這是答應了?” “答應答應?!背檀耗镎f不出來的敷衍。 盛言楚才不管,縱身一躍跳上已經離岸兩尺的船鞘。 望著兒子興高采烈地揮手,程春娘撩起碎發(fā)往耳后挽,另一只手跟著揮了揮。 招婿挺好,不招其實也沒什么不妥,她早已不是盛家婦,盛元德薄情寡義,她何必要替狗男人留兒孫種,只可惜朝廷不允許,以她的私心,她恨不得在和離當天改了兒子的姓氏。 第169章 【三更合一】 貫通南北…… 年初盛言楚和馬大人齊心協(xié)力, 帶頭吃魚的作用很不錯,盛言楚再次返回陵州時,城中多數(shù)百姓都已經在陵州重新安居定所。 五月, 盛言楚大開南域各島的漁業(yè), 南域迎來有史以來最為壯觀的捕魚期。 每日捕撈上來的魚量多達千斤,光在南域地帶內部消化當然不行, 盛言楚便帶著漁民去內陸行商談判。 內陸各大府城都極力不允許南域的魚運到他們城中售賣, 天氣越來越熱,捕撈上的魚耽擱不得,盛言楚為此急得腳直跳。 但內陸的人還沒有從畸形兒的陰影中走出來,盛言楚縱是說破天也沒能打開內陸百姓的心門,不得已, 盛言楚只能帶著漁民無功而返。 “大人, 接下來咋辦 ?”有漁民急得哭,“小人將所有家當都拿出來撈魚了, 這要是一條魚都賣不出去, 小人豈不是要傾家蕩產?” 又一人跪倒在盛言楚面前,拽著盛言楚的褲腿,抹淚含悲的大叫:“大人您可得救救我們, 我們這些人都是一路跟著您走過來的, 翻雞鳴島的土,從鄴城搬回陵州…我們事事都聽您的, 是您和馬大人說海里的魚沒問題,我們這才鉚足了勁去撈?!?/br> “是啊?!睅讉€漢子皆是一臉的難受,腳煩躁的往魚桶上踢,“這些魚都打上來五六天了,又一路顛簸著從陵州運到這, 再不賣出去,魚就要臭了?!?/br> 漁民的力氣都大,往常都不用漁民們去踢,新鮮的海魚自個就會活潑的在桶里拋物線似的來回跳躍,可現(xiàn)在呢,漁民們使勁踢才能晃動桶里的魚懨懨的擺動起尾巴。 盛言楚蹲下身一一去查看滿船的魚,大魚百斤一頭的都有,小的魚蝦貝類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打撈上岸時間一長,瞧著都不太精神的樣子。 “現(xiàn)在縱是附近內陸的府城愿意買,恐怕也賣不上價了。” 嘆氣說話的人是封定海,自從兒子封長生得盛言楚的幫助順利拔鱗后,封定海便堅定不移的跟在盛言楚后邊做事。 官場上的事封定海插不上手,只好另辟蹊徑,聽聞盛言楚近兩個月來一直在指揮南域的漁業(yè),封定海二話不說,帶著妻兒孩子回到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