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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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很難治。御醫(yī)們想了很多辦法,但通通沒有用?!?/br> 他平靜的態(tài)度終于將她擊倒。雙腿一軟,她跪倒在地上。 雙手撐著翠綠的草坪,她看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控制不住心頭鋪天蓋地的恐慌。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她喃喃道,“你把我趕走……是因為這個?” 因為不想讓她難過,所以才會瞞著她,甚至假裝絕情地把她送出宮? 說這話時,她面色慘白、眼神驚懼,卻又隱隱有著期待。 他凝視著她的神情許久,淡淡一笑,“你想太多了。朕將你送走,不是因為你以為的那些原因。而是,朕不想在所剩不多的時間里還要見到你,徒增煩惱。” 她嘴唇發(fā)顫,“我不信?!?/br> “你不信?”他挑眉,“你為何不信?” “我聽說,你在我離宮期間,發(fā)落了惠妃和瑾婕妤……” 他“恩”了一聲,“是,但朕不是為了你做的。這兩人包藏禍心,早不該留著了。從前朕不動手,一是那時候朕還可以壓制住她們,二是因為她們的父親對朕還有用處。如今,不需要了……” 說完這話,見她還是一味搖頭,他有些無奈地嘆口氣,“你究竟憑什么認為朕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呢?” 他看著她,黑沉的眼眸里滿是淡靜悠遠的神采,相識這么多年,顧云羨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平和的樣子,“不錯,朕從前是很喜歡你,可是除夕那夜的事讓我寒心了。朕送你走,固然是為了給沈氏她們設套,可更重要的,也是因為朕不想再見到你了。 “朕時日無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朝中居心不良的小人得拔除,后宮里不安分的也得快些發(fā)落了。唯有如此,阿桓才能放心地坐穩(wěn)他的江山。 “而這些,都比你重要太多……” 他的話讓她眼神一黯,視線下垂,卻忽然看到他袖中一點璀璨的金色。 她幾步走近,一把抓過他的右手。他還想掙扎,可病痛的折磨已經(jīng)讓他使不出更多的力氣。 “這是……我的金釵?”她怔怔地看著他手中捏著的赤金發(fā)釵,適才他一直把手藏在袖中,她竟沒有發(fā)覺,“你留著它?” 那一晚,他們在含章殿那張貴妃榻上相擁而臥,他慢慢抽出她發(fā)間的金釵,任由她的烏發(fā)垂下,鋪滿他的掌心。 第二天一早理妝時她沒有看到這枚金釵,還當是丟到哪里去了,誰知,竟在他這里…… 他的視線也順著看到那枚金釵,眼神變得復雜。 “你明明留著我的東西,此刻卻說這些絕情的話做什么?”她眼中忽然涌出淚來,滿心的悲涼和絕望幾乎要將她擊倒,“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瞞著我?” 他仍是沉默,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哀哀喚道:“存卿……” 就是這兩個字,讓他卸下一切偽裝,心軟得一塌糊涂。凝視著她細長的眉眼,他輕聲道:“告訴你做什么呢?你又不是大夫,知道了只能跟著難過。 “況且,我也不希望你在這種時候陪在我身邊。 “我還記得,麟慶二十七年父皇病重,我入宮侍疾,親眼看到病痛將他從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折磨得形銷骨立。那時候我就在想,哪一天我離開的時候一定不要這么難看。至少,不要讓我喜歡人見著我這個樣子……” 這樣任性而可笑的一個理由,卻真正是他心中某部分的想法。他不想拖著她跟自己終日悲苦,也不想她看著自己一日日變得憔悴丑陋,所以選擇了將她送走。 可惜他沒能堅持到最后。 昨天半夜,他從噩夢中驚醒,對她的思念忽然如野草般瘋長。他握著金釵在床上坐到天明,終于屈服于心中的渴望,派人將她從茂山召回,見這最后一面。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片刻后忽然笑出了聲。眼淚順著臉頰流淌,她癱坐在他面前,慢慢伏上了他的膝頭。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確定,他還是過去的他。就算他愛她,也依然堅持自己的方式,完全不問她的意見。 如此傲慢。如此殘忍。 他低下頭,手指撫摸過她的發(fā)髻,“朕封了崔朔為太子太傅,他很疼愛阿桓,會盡全力教導他。等阿桓長大,定能成為一位有道明君?!鳖D了頓,“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多費些心思。宮中朝中各路勢力都很復雜,朕已盡力把麻煩都處理掉,但總有遺漏。你若遇到難題,大可以仰賴崔朔。朕與他……做了個交易,你可以相信他?!?/br> 說完這句話,他苦澀一笑。即使沒有這個交易,崔朔也會盡全力保全她。因為崔朔對她的感情,他可以確信他不會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心思。他會一生盡忠于阿桓,接替他守護在云娘身邊。 微風拂過,幾片樹葉簌簌落下。他看著前方,覺得眼前開始模糊。 這段時間他早已病至無法起身,兩個時辰前從昏厥中醒來,卻覺得精神出奇的好,竟然可以支撐著坐起來。他察覺出身體的異樣,明白了這突然的好轉是因為什么,在心里嘆息一聲。 回光返照。 大抵,就是今天了吧。 因為清楚沒有時間了,所以才會又派了一隊人馬去迎她,生怕遲了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了。 還好,他終究是等到了。 “云娘,你還記得嗎?我曾說過要為你種一片桃林,這里……就是我送你的桃林……”身體里的疲憊一波一波涌上來,他開始發(fā)困,口齒也不如方才清楚。 顧云羨隨著他的話抬頭看去,卻見四周芳草萋萋、枝繁葉茂,上百株桃樹在微風中舒展,不時飄落幾片嫩綠的葉子。雖然不曾見過,她卻可以想象,每年花開的時候這里是何等的美麗。 她枕著他的腿,輕聲道:“我記得。你說過,這些桃樹是我離宮那一年你命人種下的。” 他低笑一聲,“其實,不是我命人種下的。 “是我……親手種下的…… “那時候我只要一想起你,就來這里種一株桃樹,不知不覺間竟種滿了一個園子……” 瘦長的手指握住樹干,將樹根一點一點埋入黃土。他看著新栽的花樹,覺得自己的思念也跟著被埋了起來,心里竟不那么難受了。第二年花開了,每一朵都格外艷麗,血染的一般。他立在林中,看著這些美到凄艷的花朵,心想原來相思是紅色的。 “算起來,這片桃林自種下到如今,已有六年了。我一直想帶你來這里賞桃花,卻總是不能如愿。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五月了,今年的花也全都謝了,我們還是沒能趕上…… “其實這里花開的時候真的很美,以后有機會你一定要來看看?!?/br> 六年前,他親手為她種下了滿園桃樹,可是到最后,他們也沒能一起在這里賞一次桃花。 從前以為總有機會。等到彼此心結全消,等到她再度愛上他,他們便可以坐在這里把曾經(jīng)的約定一一兌現(xiàn)。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運氣。他沒能等到她回心轉意,也沒能與她并肩看遍桃花爛漫。 今年花開的時候,他一個人站在林中,想起初次見面時他一箭射落她手中的桃色繽紛,忍不住感嘆,果然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她忽然抬起頭,專注地看著他,“存卿,存卿你聽我說。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告訴你了?!逼岷诘耐手蟹路鹑贾鴥蓤F火,看得人心驚,“我曾說過我不再為你動心了對不對?那些話不作數(shù)了,我改主意了!我在乎你,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所以你不要放棄,一定還有辦法的!這天下醫(yī)術高明的人那么多,我們去找,總有人能救你!” 他靜靜地看著她幾近瘋狂的樣子,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頰,“你愿意說這些話來哄我,我很開心?!绷硪恢皇致涯敲督疴O插入她的發(fā)間,“你不要內疚,你不愛我也沒有什么。我能在最后為你簪這一枚釵,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其實到這一刻,他甚至在心中慶幸她不愛他。不然他離開之后,這漫長的光陰她要如何熬過? “不,不是的,我沒有騙你?!彼蹨I簌簌落下,語無倫次道,“那一日你與崔朔打完馬球,繁素曾到我殿中說了這五年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守著對我的承諾,我很高興。我真的……” “云娘?!彼裰窃絹碓侥:?,只能拼著最后的力氣道,“你還不明白嗎?一切都是天意。我欠了你一條命,就必得賠你一條命。世事輪回,再公道不過。 ” “其實我現(xiàn)在很高興。這許多年來,無論我怎么做心里總覺得虧欠。我曾以為窮盡一生也無法彌補曾經(jīng)的過錯,無法求得一個心安??墒抢咸鞝斀o了我機會。 “我困了你兩世,讓你無法過想過的生活。以后的日子,你都隨自己心意吧。無論你做怎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你。這是我欠你的。 “只是希望如果還有下輩子,你不要再恨我……” 他的頭顱慢慢垂下,身子朝前一傾,倒在她身上。她渾身僵硬,被她一撞立刻如爛泥一般軟倒,兩個人一起倒在了青翠的草坪上。 她躺在下面,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他真的瘦得不成人形,她的手臂輕輕松松就環(huán)住了他。他的頭靠在她胸口,她一低頭就可以看到他緊閉的雙眸。 他的神情是那樣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她被魘住了一般,死死地瞪著他。 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再也不會閃動著戲謔的光芒,看得她手足無措;那好看的唇也不會吐露溫柔的情話,讓她心動、讓她酸澀;那舉世難尋的卓然風姿從此被寫入發(fā)黃的書頁,成為一個固定的符號,再也不能驚動帝都春光、抖落三千風華。 他是真的離開她了。 她忽然嘶聲痛哭,杜鵑泣血一般,仿佛要把兩世的悲辛通通說盡。 原來,這才是老天給他們真正的結局。 上一世,她帶著他不愛她這個認識含恨而終;這一世,他直到最后一刻也不相信她是真的重新愛上了他。 他辜負了她一世,她也辜負了他一世。 他們終于,誰也不欠誰了。 ☆、147 皇帝死后很長一段時間,顧云羨都不能從那天的事情中清醒過來。 她總覺得,那一切不過是她做的一個夢。她夢到自己被呂川帶回了宮中,夢到別人告訴她皇帝病重,夢到…… 他死在她懷里。 她抱著他的尸身,在那片桃林中躺了許久,直到終于覺出不對的呂川帶人尋來,便看到皇帝已然駕崩,而皇后神情空洞、呆呆地看著蔚藍天空。 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在他身后,是一波接一波跪下的宮人,先后響起的哭聲最終匯聚到一起,響徹云霄。 顧云羨聽著耳邊的喧囂嘈雜,一瞬間分不清今夕何夕。 . 她當天晚上便生了病,高燒燒得渾身guntang,一連三日不退。后來宮人終于著急了,硬是給她灌下了藥,她在模糊中睜開眼睛,看到了阿桓淚眼汪汪的小臉。 “阿母,阿母你不要我了嗎?”他哭得喘不過氣來,“父皇已經(jīng)不在了,你也要離開阿桓了嗎?” 她覺得難過。為什么她在意的人總是這么命苦?她的夫君盛年崩殂,而她的兒子才剛剛失去了父親,立刻又要擔憂母親是否離開。 可她明明才保證過,會永遠陪著他。 她握緊阿桓的手,嘶啞著嗓子道:“阿母不會離開阿桓……阿母不會……” . 阿桓在先帝駕崩七日后于靈前即位,宣布次年改元顯慶。左相徐慶華和吏部尚書崔朔為輔政大臣,共同輔佐新君。 顧云羨自然被尊為太后,從長秋宮搬去長樂宮。對此呂川曾猶豫著對她說過,“反正如今陛下還年幼,一時半會兒這椒房殿也不會住人,娘娘若舍不得這里,不妨留下來住兩年……” 他知道,椒房殿后的那片桃林對顧云羨和先帝都意義深刻,也許她會不愿意離開…… “不必了?!鳖櫾屏w淡淡道,“本宮如今住在這里不成體統(tǒng),傳出去對皇帝不好。” 她這么說了,別人自然不會再勸,很快長秋宮眾人便隨她搬去了長樂宮,從皇后的宮人變成太后宮人。 . 姬洵駕崩三個月后,顧云羨再次見到了崔朔。 之前甘露殿哭靈的時候他們也曾碰見,但顧云羨那時候完全是行尸走rou,對身邊的一切都沒什么反應,自然不會注意到崔朔。 而這一次見面,她是以太后的身份召見帝師。 兩人隔著一幕珠簾,她平淡道:“皇帝年幼,凡事還需仰仗大人,哀家在此先謝過了?!?/br> 崔朔忙道不敢,跪在外面磕了個頭,“為陛下盡忠,是臣的本分?!?/br> 顧云羨點點頭,對阿桓道:“皇帝,去給崔大人行個禮,以后他就是你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