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br>
    “恕我冒昧，那若是她們死了呢？”

    “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呵……好個(gè)負(fù)責(zé)的兄長，您的meimei們，真是好福氣?！?/br>
    “嗯……”晏宇凌不做置評，取出一把刀遞給她，“帶著路上防身吧。”.

    【不再見】

    岳凌夏沒想到這一番的苦尋，會(huì)是以這樣的方式告終。她回到了煜都、回到了梨顏樓，繼續(xù)做她的當(dāng)□姬。

    哪怕她已是自由身，她也懶得離開梨顏樓一步。所謂心如死灰。

    她仍以驚世的歌喉取悅著客人們，享受著眾人的贊賞。但那張臉，她還是忘不掉。

    一個(gè)想法在她心底不斷成型，又被她一次次壓制：也許她可以幫晏宇凌找到他的meimei們，然后待她們?nèi)ヒ娝蝗缛羲齻兊奶幘巢辉试S她們?nèi)ヒ娝?，那她也許可以殺了她們，帶她們的尸體去見他。

    就像他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然后她很快意識(shí)到，她竭力壓制著這番想法竟然并非因?yàn)樗伦约旱碾p手沾血，而是僅僅因?yàn)樗肋@個(gè)想法不切實(shí)際。

    他是燕東第一俠都沒能找到她們，她更加做不到。

    但……不知該說“天不遂人愿”還是“天遂人愿”。那個(gè)人的出現(xiàn)，于她而言是意外之喜。

    蕭家嫡長子蕭郅的出現(xiàn)，與她而言是一份天賜的厚禮。

    他說：“聽聞姑娘在打聽燕東第一俠的meimei的事，在下知道他的嫡妹在何處，姑娘可有興趣？”

    岳凌夏驚喜極了，茫茫人海，她從未想過她真的能找到他的meimei。

    “她在宮里，是當(dāng)今天子的貴姬?！笔捽ず翢o隱瞞地告訴她這句話，端詳著她的震驚和頹然，露出了遲疑的神色，“姑娘……”

    她看向他，他猶豫著說：“姑娘你……不恨他的meimei么？”

    她一怔：“為何？”

    他理所當(dāng)然地道：“若不是因他meimei，姑娘興許已是他的妻子。”

    這與她先前那個(gè)想法不謀而合。若她不能帶她們?nèi)ヒ娝?，就殺了她們?nèi)ヒ娝?，因?yàn)樗f“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兩種想法在她心里不停地撞擊著，又被她一次次壓制，蕭郅卻風(fēng)輕云淡地繼續(xù)說著：“他那個(gè)meimei，根本不值得他如此。普天之下誰不知道他晏家是被先帝下旨抄的家？她倒好，做了陛下的貴姬，也不想想她父母在天之靈如何能安。”

    他輕搖著頭不屑地嗤聲一笑：“也虧得他這個(gè)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燕東第一俠如此不明事，為了這么個(gè)不懂事的meimei，放著姑娘這樣的好妻子不要。”

    “那女人啊……在宮里狐媚惑主的本事學(xué)得好，早忘了這個(gè)哥哥。若不然，她得寵至此，晏宇凌何苦這么多年漂泊在外？”

    蕭郅邊是說著，邊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恰到好處地一點(diǎn)點(diǎn)激起她心底的不甘、嫉妒與怨恨：“姑娘你是癡心錯(cuò)付，你廢了再多周章，也敵不過他們骨rou親情……不過聽說晏宇凌在找她是不是，呵，這么個(gè)人，搞不好到時(shí)候要為了自己的前程除掉這個(gè)當(dāng)游俠的哥哥?！?/br>
    她知道，游俠行俠仗義劫富濟(jì)貧，自然少不得得罪人，包括官府，包括宗親，想殺游俠而后快的人從來都不在少數(shù)。他的meimei……

    岳凌夏心中一陣恐怖的惡寒。他在苦心找她，她卻已不是當(dāng)年的晏家嫡長女了，她不配。

    她不配。這三個(gè)字在岳凌夏心中反反復(fù)復(fù)。

    既然分明不配，那她憑什么？

    淡看著她眉目間的激憤，蕭郅一縷詭笑沁出。

    他成功在岳凌夏的心底種下了仇恨。

    此后的一個(gè)月，蕭郅時(shí)常造訪梨顏樓，出手闊綽不凡，但只點(diǎn)岳凌夏。人們常常聽到一縷清婉的歌聲從岳凌夏房中傳出，但最多兩曲，便化為安靜。

    人們想著，她的歌雖好，但實(shí)際上琴棋書畫也是頗為精通的，二人相談甚歡無心聽曲也不足為奇。

    “相談”確是“甚歡”，卻無人猜得到他們在談什么。

    他們談的，只有兩個(gè)人：燕東第一俠晏宇凌、宮中的寧貴姬——晏然。

    蕭郅一點(diǎn)點(diǎn)告訴她晏然的事情，讓她知道那是一個(gè)何其惡毒而虛偽的女人，言語措辭間，時(shí)常似不經(jīng)意地感慨一句晏宇凌如此實(shí)在不值，又或是夸贊岳凌夏比晏然要強(qiáng)得多了。對此，岳凌夏表達(dá)出來的是微笑淡淡，心底卻是一陣又一陣的怨恨如海浪掀起。

    有一天，蕭郅告訴岳凌夏，他有一事相求。他要她幫他尋一個(gè)才貌雙全的女子，必須是清妓，他說是要獻(xiàn)入宮中，為天zigong嬪。

    岳凌夏不解：“公子的兩個(gè)meimei不都在宮里，為何還要進(jìn)獻(xiàn)嬪妃？”

    蕭郅輕搖折扇無奈而笑：“你有所不知，皇后娘娘這么多年來雖和陛下相敬如賓，但從來也不得寵；瑤妃娘娘么……”他一嘆，“前些日子也失寵了。”

    岳凌夏不禁好奇：“哎？公子不是說瑤妃娘娘多年來長寵不衰么？”語出即后悔，她歷時(shí)噤聲，沉靜地望著他不再語。

    “還不是那個(gè)寧貴姬！”他頓生惱意，折扇摔在桌上一聲悶響，“她自己保不住孩子，怪到瑤妃娘娘身上，陛下還偏生什么都聽她的。”

    他懊惱不已，她卻倏然冷靜，沉吟了片刻，問他：“所以，公子您進(jìn)獻(xiàn)宮嬪入宮，是為了斗倒寧貴姬？”

    蕭郅啞聲一笑：“哪敢奢求那個(gè)？但求有個(gè)人能與她抗衡便罷了，否則我蕭家越發(fā)沒有立足之地。”

    蕭郅低頭坐著，沒見到岳凌夏的眸光一亮，只聽她清清冷冷地問她：“那若是有人能要她的命呢？”

    蕭郅抬起頭，眼中是無盡的茫然和疑惑：“那自然好，可是……姑娘認(rèn)識(shí)誰這么有本事？”

    “我。”岳凌夏絕然道。直迎上他目中的不信任，森森一笑，續(xù)道，“公子您知我善琴棋書畫，但容凌夏坦白說一句，自小到大，我最拿手的從不是這些?！?/br>
    蕭郅眸中的疑惑不由更深，岳凌夏語中一頓，方說：“是取悅男人。”

    這當(dāng)然是她最拿手的。琴棋書畫固然重要，但既是青樓女子，若是不懂如何哄人開心，何能成名？

    她還是名滿煜都。

    “陛下若是信得過我，便讓我去吧?！彼曇糁械暮抟夥置?，“寧貴姬不死，便是我死?！?/br>
    正合了蕭郅的意。

    夏末秋初，蕭家嫡長子蕭郅入宮面圣，進(jìn)獻(xiàn)煜都歌姬岳氏入宮，帝喜，遂封良使，秩正九品。

    很快，她就見到了寧貴姬晏氏。

    頭次見面是在她得封的當(dāng)日，六宮都備了禮送來以示慶賀，包括這位寧貴姬。她好像并沒有什么架子，也不在意自己一個(gè)貴姬親自向這個(gè)新良使道賀是否有失顏面，帶著宮人攜禮便來了。

    “良使小主，簌淵宮的寧貴姬娘娘來了?！?/br>
    聽到宮娥的這句稟報(bào)，她一瞬間有些緊張。寧貴姬移步進(jìn)來之時(shí)，她很容易地就從寧貴姬的神情中尋到了震驚。

    震驚于她的容貌。

    她便立刻不再緊張了，帶著三分的傲氣行上前去，施施然一福：“臣妾岳氏凌夏拜見寧貴姬娘娘，寧貴姬娘娘萬福金安?！?/br>
    寧貴姬伸手一扶她，和顏悅色：“恭喜良使晉封。”

    岳凌夏淡視著她，她敏感地覺出，自己全然沒必要怕她了，在自己面前，她是自卑的。自卑的女人從來不贏不了。

    她很快就得了寵，且很快就寵冠六宮，一舉蓋過了當(dāng)年的瑤妃、如今的蕭修容的風(fēng)頭，也蓋過了寧貴姬。雖然只是個(gè)寶林，仍屬散號(hào)，卻絲毫不影響她的風(fēng)光。

    即便是站在寧貴姬身邊時(shí)，她也能分明地感覺到寧貴姬的失意，她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除此之外，她最享受的就是皇帝對她的好，那是無盡的寵愛。有時(shí)候，她也會(huì)凄然感嘆，這般的好，到底不是那個(gè)人給她的。可這個(gè)想法總能被她很好地控制住，她知道她現(xiàn)在是宮嬪，寵冠六宮的宮嬪。

    她傾其所能地抓著皇帝的心，讓他看到她的美、她的好、她的溫柔、她的聰明，她不想讓寧貴姬那么快的死去，她要借皇帝的手先讓她感受到痛苦。

    就像當(dāng)時(shí)晏宇凌讓她感受到得痛苦。

    她赫然發(fā)現(xiàn)，她對晏宇凌……也是有恨的。

    岳凌夏頭一回在皇帝跟前碰到寧貴姬是在成舒殿里，彼時(shí)她剛為皇帝沏好一盞茶，寧貴姬便來了。寧貴姬也品了那茶，在皇帝道出是出自她之手時(shí)，她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寧貴姬的失神。

    于是，她便刻意做出了大方的樣子，友好地說要去寧貴姬宮中拜會(huì)、討教茶藝。

    不過，皇帝攔住了她，讓她先告退。

    她很知趣，沒有半分不講理的撒嬌或是抱怨，清清淡淡地施禮告退。

    她知道這樣顯得賢惠大度。

    當(dāng)然，她本不是奔著當(dāng)賢妃的目的來的，自始至終，她想的只有一件事：要了寧貴姬的命，讓她受盡痛苦然后要了她的命。

    于是在她去簌淵宮拜見時(shí)，她第一次出了手。她先行打聽好了皇帝什么時(shí)候會(huì)去簌淵宮，然后在皇帝到前向?qū)庂F姬告退，離開簌淵宮。她知道隨居的良美人所住的地方離簌淵宮的宮門最近，隨便尋了個(gè)由頭傳了出去，便與她起了爭執(zhí)。

    她是客，良美人是隨居宮嬪，爭吵起來寧貴姬就必須出面。

    她早就旁敲側(cè)擊地讓皇帝知道了寧貴姬不喜歡她，不多時(shí)，便見那玄色身影出現(xiàn)在了宮門邊，卻不入內(nèi)，靜靜看著。

    她也裝沒看見，抬了抬眼皮，口喚了一聲“娘娘”，便又低眉不言。她這般的神色，寧貴姬自是當(dāng)她有什么話要說，疑惑著移步過去，她帶著快意低低問寧貴姬：“娘娘知道么？有時(shí)讓一個(gè)男人討厭你，并不需要你真的去犯什么錯(cuò)，只要讓他認(rèn)為你犯了錯(cuò)，就足夠了?！?/br>
    她欣賞著寧貴姬的詫異和不解，幽幽續(xù)言：“娘娘您說，如若陛下知道您因?yàn)榧刀饰业脤櫠鴤宋?，?huì)如何？”

    寧貴姬聞言悚然一驚，知她絕無好意，抽手便要避開。便是她寧貴姬手中一動(dòng)的同時(shí)，她一聲驚呼倒了下去，摔向了旁邊的假山。

    旁人看了，只會(huì)覺得是寧貴姬推了她，比如皇帝。

    她的額角受了傷，用帕子捂著仍隱隱作痛。她表情痛苦，心中卻覺無比暢快，掩飾著得逞的笑看著皇帝對寧貴姬發(fā)火。

    可惜了，皇帝很快就吩咐人送她回宮，傳太醫(yī)。

    但她低估了寧貴姬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除卻當(dāng)面的幾句責(zé)怪，寧貴姬居然連位份也沒有降。

    不過，失寵了。

    宮人們都私下議論著：“陛下竟然這么久沒去過明玉殿，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岳凌夏很快位晉婉華，位列八十一御女，更加春風(fēng)得意了。

    可是晉封的當(dāng)日，帝太后就傳召了她。她匆匆趕去長寧宮，被帝太后身邊的邱尚宮攔下：“帝太后旨意，娘子先不必進(jìn)去，在這兒跪著就是了?！?/br>
    她不敢硬碰硬，只好依言跪下。

    接著，帝太后傳了六宮妃嬪。

    就如寧貴姬失寵一樣，這同樣是難得一見的事。每個(gè)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shí)，都是或輕蔑或譏諷的一聲冷笑，總之，充滿了敵意。

    不久，寧貴姬到了，和順姬一起。二人經(jīng)過她身畔時(shí)，停也沒有停半步，就移步進(jìn)了殿。

    她很快聽到殿里傳來的聲音，帝太后指責(zé)她惑主獨(dú)寵，又說起了寧貴姬失寵的事。

    “天寒了，長跪?qū)嵲趥恚劳袢A進(jìn)宮不久，不懂事也是有的，求太后寬恕。”

    這是自寧貴姬口中說出的話。

    “太后，臣妾等入宮久了，自然知曉六宮相處之道?？赏袢A剛?cè)雽m不足月余，自然難免思慮不周……”

    這也是寧貴姬的話。

    結(jié)果很是簡單，帝太后盛怒之下，把寧貴姬也趕了出來，一并跪著。

    岳凌夏不由得腹誹寧貴姬這是矯枉過正，想裝賢惠卻裝過了頭，反惹得帝太后不快。

    可寧貴姬卻淡笑著說：“自本宮跪在這里的那一刻起，在陛下心里，婉華meimei你就已經(jīng)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