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鄙陨砸稽c緊張后，簡瑤的聲音恢復(fù)柔和平靜。

    “他做事永遠(yuǎn)這么沒交代——如果不是聽姿琪說，還不知道你們回來了。”老人說，“今晚都回家吃飯?！?/br>
    簡瑤不由得笑了：“好的，我轉(zhuǎn)告他。”

    父子間……還真是很像啊。

    ……

    她專心致志的講著電話，尹姿淇則拿著包推門下車，走向旁邊的一幢白色小建筑，那里一層有公用洗手間。兩名保鏢跟在她身后。傅子遇瞥一眼她的背影，沒太在意。薄靳言把保護(hù)他女人的職責(zé)臨時指派到他頭上，他可沒精力顧及第二個女人。而且她出入都有專人保護(hù)，也不需要旁人cao心。

    而安巖還坐在原來座椅上，打開電腦，瀏覽一些資料。

    正值午后，校園里陽光金黃，樹影斑斕。許多年輕學(xué)生來來往往，寧靜而富有朝氣。簡瑤還是第一次與薄靳言的父親通話，有些突然，但也感到愉悅。聽著老人冷淡但是又絮叨的詢問她和薄靳言的情況，她忍不住笑了。

    偶爾抬眸望去，只見相距不遠(yuǎn)的校舍建筑上，玻璃映著蕩漾的光，也不知道薄靳言跟教授談得怎么樣了。

    ——

    傅子遇原本閑閑散散的立在車旁，忽然就看到相隔幾十米外那幢低矮建筑前，人潮似乎有些異樣的涌動。

    “天！有人受傷了！”有人高聲喊道，然后很多年輕人都跑動起來。傅子遇心頭一凜，抬眸一看，卻只見建筑門口地上躺著個人，旁邊隱隱可見一片疑似鮮血的痕跡。而那人衣著打扮，不正是尹姿淇？

    他頓時驚呆了，立刻往前跑去。而原本立在車旁的兩名保鏢，已經(jīng)同時搶上前，急沖過去：“董事長！”不遠(yuǎn)處的安巖也察覺到動靜，立刻站起來跑過去，同時掏出手機(jī)打電話。

    傅子遇跑了兩步，忽的一怔，腳步頓住，剛要回頭望向簡瑤，忽然就聽到微不可聞的“嗤嗤”兩聲。同時感覺到左胸、右腹位置，像是被重物狠狠撞擊了兩下。

    這是……槍擊！

    他緩緩低下頭，看到鮮血正從自己的西裝表面，慢慢滲出來。

    簡瑤正打著電話，眼角余光忽然發(fā)覺車外似乎有些異樣，人影不斷閃動。她抬眸望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所有人混亂的奔跑著，而就在離車很近的位置，傅子遇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慢慢倒下來。

    她心頭悚然一驚，放下電話剛要推門出去，主駕的門卻被拉開，一個男人快速坐了進(jìn)來，背影高大而修長。

    ……

    一切發(fā)生的極快，整個過程不超過1分鐘。

    ——

    薄靳言站在教授的辦公室里，看完那幾封可疑的信件。

    直覺幾乎可以判定，這就是謝晗曾經(jīng)的手筆。而信紙上是否有指紋，是否可以通過郵戳等追查到他，只能稍后讓安巖去確認(rèn)。

    他將信件收好放進(jìn)大衣口袋，淡淡向教授告別，并囑咐他也注意安全。只是不急不緩的走在樓道里，他從來冷寂如水的心跳，莫名有些不穩(wěn)。這令他稍覺意外，順應(yīng)直覺，他加快了步伐朝樓門口走出。

    還未至門口，就聽到外頭隱隱嘈雜的人聲。他瞬間臉色微變，邁開長腿就跑出去。

    燦爛的日光下，撲朔的光影中。校舍外的整片廣場，已經(jīng)變得混亂而盲目。廣場邊的一幢建筑旁，數(shù)人的驚詫痛惜中，尹姿淇斜臥在地上，腹部插著一把匕首。隱隱有人聲傳來：“是自殺……我看到她將匕首插~進(jìn)身體！”

    而相距不遠(yuǎn)的停車場旁，傅子遇仰面躺在地上，身體微微的顫抖著，西裝上全是鮮血。安巖正蹲在他身旁，用力按壓著他的傷口，一臉冰冷的抬頭朝薄靳言看過來。

    薄靳言的臉色已是冰寒一片。目光在尹姿淇和傅子遇身上前后一停，原地迅速轉(zhuǎn)身，一周、又一周，企圖搜尋她的身影。平時第一次，他感覺到心臟仿佛急速下墜，他清晰聽到自己急促空洞的呼吸聲。一股無法言喻的駭浪般的驚痛，超過思維和意識的速度，已朝他的心頭狠狠襲來。

    ——

    簡瑤再次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金屬牢門。而頭頂光線熾亮，她身處一間小小的牢房中，她躺在唯一的鐵床上。而四肢重若千鈞，稍微一動，便叮鈴作響——四條長長的鎖鏈，鎖住了她。

    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瞬間將她吞沒。她感覺到全身肌rou，每一寸皮膚，仿佛都開始微微的刺痛。那是因為恐懼，因為即將到來的、幾乎可以預(yù)見的痛楚和絕望。

    她的胸中像是被填滿了巨石，滯脹、發(fā)酸，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她再想到白天薄靳言那淺淡而笑的英俊容顏，只覺得恍如隔世。

    mama、簡萱、熏然。

    還有靳言。

    我……

    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里傳來輕盈利落的腳步聲，還有男人輕輕哼歌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來了。

    簡瑤閉了閉眼又睜開，一下子坐了起來，臉色執(zhí)拗如鐵，轉(zhuǎn)身望去。

    明亮的燈光下，他從黑暗中走來。簡單的襯衫西褲，筆直勻稱的身軀，烏黑的短發(fā)下，是白皙的、光滑的，明顯沒有半點偽裝的清俊臉頰。而那雙雋黑澄亮的眼眸，正望著她，彎彎的含著笑意。

    簡瑤心頭猛的一震。記憶中某些畫面，閃過腦海里。模糊、恍惚、凌亂……然后定格。然后更多的絕望，涌上心頭。

    原來她見過他。

    她見到了他的真容。

    他不會讓她活命了。

    74章

    “嗵——嗵——嗵——”伴隨著數(shù)聲沉悶的聲響,成百上千盞燈同時打開。鋪天蓋地的刺眼光線，令簡瑤一下子閉眼,無法適應(yīng)身處的這個明晃晃的世界。

    謝晗卻在不遠(yuǎn)的地方輕笑起來，聲音明快而愉悅,仿佛惡作劇得逞的大男孩。

    片刻后，簡瑤才徐徐睜眼。

    強(qiáng)光輝映下，她的臉呈現(xiàn)出一種瑩潤干凈的白。但雙眸瞳仁宛如點墨,非常的靜。盡管站在牢籠里，整個人卻顯得越發(fā)秀美清冽。

    謝晗盯著她,緩緩斂了笑意。他邁開筆直的長腿，走到距離牢籠幾公分的地方,似乎頗有興致的望著她。

    “如此令人激動的時刻……jenny,我多希望看到你臉上甜美的笑容?！彼p聲說。

    簡瑤依舊保持安靜。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她側(cè)轉(zhuǎn)目光，繞開他環(huán)顧一周。

    這大概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倉庫，四周整整齊齊堆滿了集裝箱，中間的空地，就有一個籃球場大。平整的天花板上，安裝了一排排的射燈，將這片空地照射得好像一個舞臺。而她的牢籠就在舞臺正中。

    前方相距數(shù)十米遠(yuǎn)的空地上，還放著一組沙發(fā)、酒柜、書架、電視機(jī)，以及一張床。只有黑白兩色，線條簡潔而素凈。茶幾上放著半杯未喝完的紅酒、一件西裝外套搭在沙發(fā)靠背上——

    這里儼然是他的生活起居之處，與囚禁她的牢籠比鄰。

    ……

    周遭一片空寂，只有他和她，在這無人知曉的地方，安靜相對。

    簡瑤的目光，終于無可避免的與他對上?？蛇@雙眼，與她見過的任何連環(huán)變態(tài)殺手，都是不同的。

    “殺人機(jī)器”孫勇，那目光是空洞而嘲諷的，即使被抓獲，也沒有絲毫緊張愧疚；滅門殺手章誠，目光茫然而執(zhí)拗。甚至連tommy，他的目光都是深寂而陰冷的……他們都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一種徹底的麻木和偏執(zhí)。

    可眼前這個男人，堪稱本世紀(jì)最兇殘的連環(huán)殺手，鮮花食人魔tommy的教父，看起來就是一名清秀挺拔的青年。那雙眼溫和雋黑，仿佛湛湛清泉。

    所以當(dāng)初，他就這么跑到她和薄靳言面前，扮演最不起眼的角色，親自開啟他和薄靳言的游戲，卻沒有被任何人發(fā)覺。

    “想起來了？”他用近乎柔和的語調(diào)問。

    簡瑤盯著他的雙眼，沒出聲。

    那是站在孫勇那間血跡斑斑的行刑室里，最早發(fā)現(xiàn)和抵達(dá)現(xiàn)場的一名“片區(qū)民警”，走到他們面前。當(dāng)他抬起頭，寬檐警帽下，就是同一張年輕而白凈的臉。當(dāng)時他的神色嚴(yán)謹(jǐn)而專注，向他們匯報——

    “真像‘簡報’說的，我們在一間臥室找到了‘殺人機(jī)器’?！?/br>
    面前的謝晗突然開口，用同樣的語氣，重復(fù)了當(dāng)天的話。像是能追隨她的回憶蹤跡，他的眼中升起波光般的笑意，口中的臺詞還在繼續(xù)：

    “薄教授，我在床下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血字?！?/br>
    “要對整個屋子做全面檢查。”

    ……

    后來呢？后來還有嗎？

    簡瑤抬眸，看到他笑意更深的雙眼。

    還有。

    擦肩而過的路人、把守他們小區(qū)的保安、送快遞的小伙子，甚至多次大規(guī)模搜捕行動中，從各區(qū)抽調(diào)的數(shù)量龐大的民警……他都可以輕易偽裝其中。

    他真的一直就在他們身邊。只是人海茫茫，即使是薄靳言，想找出他也難如登天。

    如果她現(xiàn)在能把他的真實相貌，告訴其他人該多好？安巖可以調(diào)集整個大陸、香港、美國的監(jiān)控錄像，必然能發(fā)現(xiàn)他的出入軌跡。他再擅長潛伏偽裝，也不可能一直用假面目示人，不可能逃出升天。

    可是現(xiàn)在……

    “ok，餓了嗎？”他嗓音和煦的打斷她的思緒，“讓女士餓著肚子交談可不是好習(xí)慣。我們邊吃邊聊，好嗎？”

    簡瑤沒出聲。

    她想起數(shù)天前，薄靳言問李熏然，謝晗為什么一直沒殺他。李熏然是怎么回答的？

    “事事跟他對著干，不讓他從我身上得到一點快樂。”

    “不吃飯、不說話，任他折磨，任他怒罵嬉笑，只當(dāng)他不存在?！?/br>
    還有薄靳言當(dāng)時的評價：“辦法是蠢了點，不過也算有用。”

    ……

    靜默片刻，她抬起頭望著他，終于第一次對他有了回應(yīng)：“好，我也餓了?！?/br>
    謝晗倏的露出笑容，盯著她的雙眼，也顯得越發(fā)幽沉愉悅。

    “真是一位……”他緩緩的說，“有勇氣的小姐?！?/br>
    ——

    燈光熾亮，旁邊的組合音響，正播放著柔和的小夜曲。而整個倉庫沒有一扇窗，看不到外頭的光線，聽不到一點別的聲音，完全是個封閉的、屬于他的光影世界。

    簡瑤坐在沙發(fā)里，手腳戴著鐐銬。脖子上被系了一條長長的鎖鏈，宛如動物般被對待。鏈子那一頭，被謝晗隨手掛在身后的衣帽架上。而他正挽起襯衣袖子，將一個擺滿食物的小推柜，移到餐桌旁。

    紅酒、燭光、牛排、沙拉、芝士甜點……他把盤子一樣樣擺上來，又替簡瑤鋪好餐巾、擺好刀叉。簡瑤有些僵硬的坐在原地，望著他專注悠閑的側(cè)臉，靜默不語。

    就這樣下去。安靜，但是順從，不觸怒他，不表露出任何情緒。

    因為薄靳言分析過，他對男人的情感，是征服和掠奪。所以李熏然的倔強(qiáng)反抗，雖然遭致更殘忍的虐待，但因為沒有被“征服”，所以保住了性命。

    女人則不同，復(fù)制李熏然的做法只會適得其反。雖然此刻他看起來溫柔平靜，內(nèi)心卻藏著深深的憎恨，他恨每一個女人。任何反抗，都會激起他心中那強(qiáng)烈的殺戮欲望。那樣他甚至都不會有耐心享受折磨她的過程，不會等到與薄靳言下一輪對決時，再丟出她的新鮮尸體給予最沉重的打擊——只要觸怒了他，他隨時可能把她毀掉。

    所以，她一定要忍。

    只是，他此刻越優(yōu)雅紳士，越令簡瑤預(yù)感到，等待她的，即將是比以往受害者更殘酷的虐待折磨。因為她是薄靳言的女人，在他心里，大概就像一道大餐，要徐徐品味。

    可她只能承受，并且要承受盡可能的久。

    薄靳言找到她之前，她一定要活著。哪怕被折磨得人如枯槁九死一生，她也要活著回到他身邊，回到所有人身邊。

    如果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