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晏清看都沒看馮亦，他在擦拭馮亦洗干凈的碗筷。

    “姐夫，我姐知道你是毒舌嗎？說話都不給人留一點面子，何況我是你的小舅子呢?！?/br>
    馮亦看眼洛晏清，目中的怨念幾乎要溢出。

    “你姐曾說過，面子是自己掙的，不是他人給的?！?/br>
    清冽不帶絲毫情緒的嗓音自洛晏清喉中緩緩漫出。

    馮亦：“太打擊人了！姐夫，我感覺你對我很不友好。”

    洛晏清：“那你繼續(xù)感覺吧。”

    本想給這位姐夫找點事，結(jié)果被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完虐，馮亦覺得好扎心。

    收拾好廚房，兩人來到客廳。

    “我姐他們呢？”

    客廳里這會兒沒人，馮亦不由問洛晏清。

    “要么在院子里遛彎消食，要么去了隔壁?！?/br>
    這個隔壁無疑指的是李老太太家。

    “姐夫……”

    馮亦喚洛晏清。

    “說?！?/br>
    洛晏清神色淡漠，他看向馮亦。

    “我姐是個好女人，你這輩子可一定要對我姐好?！?/br>
    馮亦表情認(rèn)真，而洛晏清聽了他這話，直接給了他一個“這需要你說”的眼神。

    “春節(jié)那幾天，我有聽說你前面那位當(dāng)年是假死脫身，這件事姐夫一直瞞著我姐，直至那女人出現(xiàn)在我姐面前，我姐才知道她仍活著，

    據(jù)說她還想要回睿睿他們，姐夫，說起來，那位是你招惹的麻煩，我希望你能徹底把她解決掉，別讓她想冒出來就冒出來，給我姐添堵。

    當(dāng)然，我的意思不是讓姐夫你做殺人犯法的事，我只是希望姐夫讓對方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姐和幾個孩子的生活中?！?/br>
    不是馮亦要多想，是他對馮露的品性不說特別了解，卻也知道馮露根本不是個安分的主兒。

    如若她想要搞事，肯定沒有任何懸念。

    有這么個人在，以他姐的好脾氣，遲早得出拳頭。

    這樣他姐的拳頭豈不是要遭罪？

    而他又如何舍得？！

    好吧，到目前為止，馮亦似乎、好像并不知姜黎不止一次動用過武力。

    “我和你父親談過，一旦洛明睿他們親媽再針對我們家鬧出事端，她后半輩子就去戈壁灘植樹。”

    “那地方確實需要人大面積種樹，風(fēng)沙也夠大，挺適合你前面那位過去生活?！?/br>
    馮亦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他說：“你那工作很難有休息時間，但只要你休假在家，就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姐，她一人照顧那么多孩子，就算有姜伯伯和嬸子幫著照看，但幾個孩子的學(xué)習(xí)和心理健康，都少不了我姐cao心?！?/br>
    “我知道你姐很辛苦，在家休息時我也盡可能攬下所有活，好叫你姐多點時間休息?！?/br>
    洛晏清說著，在他音落的一瞬間，客廳門外傳來腳步聲。

    “姜黎同志在家嗎？”

    這是馮魏的聲音。

    沒錯，正是馮魏，他下班后開車前往馮家住的大院，接了馮老爺子一路來到水木大學(xué)。

    此刻，他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馮老爺子就在姜黎和洛晏清的小家客廳門外站著。

    “兩位這是……”

    洛晏清起身走至客廳門口，看到馮老爺子和馮魏父子二人，不由回望眼馮亦，繼而說：“進(jìn)來坐吧?！?/br>
    人已到門口，他總不能失禮到把兩個拒之門外，亦或是直接趕走。

    畢竟不管怎么說，坐在輪椅上這位是長輩，曾于國于民有功，即便他對對方的印象一般，眼下也只能維持住表面的客套。

    而馮亦在馮魏推著馮老爺子進(jìn)入客廳后當(dāng)即就黑了臉，不過他嘴上沒說什么。

    “你是小亦？”

    馮老爺子和馮魏面對現(xiàn)在的馮亦都感到吃驚。

    不是馮亦像貌丑陋難以入目，是馮亦身上的變化相比較以前，是真得像是換了個人。

    五官棱角分明，神色冷峻，坐在沙發(fā)上展露出的完全是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坐姿，打眼看，就給人成熟穩(wěn)住內(nèi)斂之感。

    和他們心里那個內(nèi)向怯弱的少年已然大不同。

    “不認(rèn)識了？”

    馮亦勾起唇角：“是兩位貴人事多忘了我這個人長得什么樣子，還是難以置信我會有今天？”

    “小亦，看到你繼承爸的志向，大哥很高興，咱爸也很高興，爸，你說對吧？”

    馮魏自來熟地說著，接觸到他的目光，馮老爺子對著馮亦點點頭：“聽你媽回家說你現(xiàn)在是名軍人，爸當(dāng)時就很高興?！?/br>
    “你我不熟，還請稱呼我的名字，或是直接稱呼我馮同志?！?/br>
    這話馮亦是對馮魏說的，接著他把目光落向馮老爺子：“那年我被趕出家門，我就說過和馮家斷絕關(guān)系，后來你找到我，我又與你說過一次，馮家和我不會再有任何牽扯，為什么我記著的事你們卻不記??？莫非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馮老爺子聞言絲毫不見生氣，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馮’字，不管怎么說，你都是馮家的一份子，是爸的孩子。何況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自幼聰敏明理，爸爸希望你別再揪著過去不放。

    再說，你哥他們早已知道錯，咱們是一家人，和睦最重要，你說對嗎？”

    馮亦對馮老爺子給他戴高帽嗤之以鼻，他正欲開口，這時洛晏清說：“你們慢慢聊，我去書房處理點工作上的事。”

    隨著音落，洛晏清上了二樓。

    對于別人家的家事，洛晏清可沒有旁聽的習(xí)慣。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拐角后，馮亦冷冽低沉的嗓音響起：“自幼聰敏明理，我可當(dāng)不起?！?/br>
    語氣充滿譏誚：“至于馮老先生口中的一家人，我不認(rèn)為這其中包括我?！?/br>
    “小亦，我知道你還在介懷小時候那些事，說句你不愛聽的，你二哥他們小時候是沒少捉弄你，但大哥知道他們都沒有什么壞心思，畢竟你也是爸的孩子，我和你還有你二哥三姐四哥，咱們都是親兄弟……”

    “知道我不愛聽為何還要說？”

    馮亦打斷馮魏，他冷笑：“離開馮家前，你們沒把我當(dāng)兄弟，那么我希望你現(xiàn)在，乃至以后一樣不要視我為兄弟?！?/br>
    視線挪向馮老爺子：“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感受到你拿我當(dāng)兒子看待，既如此，請你也保持原來的態(tài)度，畢竟在我心里，你已不是我的父親。不過，該我出的贍養(yǎng)費我一分都不會少，這一點，您大可放心?！?/br>
    馮老爺子：“你心里那道坎就邁不過去了？”

    “不是邁不過去，是我不想和馮家有任何牽扯?！?/br>
    馮亦冷聲作答。

    “血脈親情是抹殺不了的。我承認(rèn)我對你的關(guān)心不及在你jiejie哥哥們身上多，但我并沒有做到無視的程度，你說對吧？而我之所以關(guān)心你哥哥jiejie他們比關(guān)心你多，這是有緣由的，想來你是知道的。但為免你繼續(xù)誤會下去，爸覺得有必要和你好好說說?！?/br>
    看著馮亦，馮老爺子靜默片刻，他續(xù)說：“相比較你，你哥哥jiejie他們沒了母親，爸擔(dān)心……”

    “別和我說這些。”

    馮亦截斷馮老爺子：“他們沒了親媽，可他們有個好后媽，我有媽卻等同于沒有，到底是他們可憐還是我可憐，這么些年過去，馮老先生心里難道都沒底兒？”

    馮老爺子被馮亦的話噎住。

    馮魏同樣被馮亦噎得不輕。

    他看眼馮老爺子，想著不再插嘴，只靜聽馮老爺子和馮亦之間的對話就好。

    “是我和你媽還有你三個哥哥，以及你jiejie對不起你，但人生在世孰能無過？我們既已知道自己有錯，自然有做出改變，你總不能用老眼光來看我們這些家人，你說是不是？再者，爸如今這樣又能再活幾年？

    而你媽……她患了胃癌，不知道這事她有沒有和你提過，但作為人子，爸覺得不管你媽提過也好，沒提過也罷，你都該放下你心里那些不滿和怨恨，和咱們一家人好好相處下去，你覺得呢？”

    讓馮老爺子感到遺憾的是，他沒在馮亦臉上看到半點動容，就好像他剛說的話都被風(fēng)吹過，沒在馮亦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馮亦神色冷漠：“你們是來找我的吧？如果沒別的事，可以走了。”

    “爸，阿姨她患了胃癌？”

    馮魏滿目驚詫地看著馮老爺子。

    “嗯?！?/br>
    馮老爺子頷首：“明天我會陪你阿姨去醫(yī)院，問問醫(yī)生關(guān)于手術(shù)的事?！?/br>
    有關(guān)手術(shù)費的籌措，馮老爺子不打算在這和馮魏提。

    “我知道了?！?/br>
    這要做手術(shù)勢必得花不少錢，也不知道老爺子是怎么想的，看來他一會在路上得問問。

    “你明天要不要一起陪你媽去醫(yī)院？”

    馮老爺子問馮亦。

    “她不缺兒子?！?/br>
    馮亦給出這么一句。

    聞言，馮老爺子當(dāng)即怔住。

    馮魏則面露尷尬。

    半晌，他說：“小亦，我知道你一直怨阿姨對我和你二哥三姐四哥好，唯獨忽略了你這個親兒子，可阿姨那也是看我們可憐，才把她的母愛多給了我們一點，你是阿姨的親兒子，應(yīng)該對阿姨多些理解和體諒，而不是怨恨阿姨對你關(guān)心不夠?！?/br>
    馮亦聞言，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凝視著馮魏，正欲開口懟馮魏，客廳門外忽然傳來姜黎清越中透著冷意和嘲諷的嗓音：

    “馮先生這話說得倒是輕巧，”

    走進(jìn)客廳，姜黎的目光落在馮魏身上：“如果換作是你，看著自己的母親恨不得挖心掏肺對繼子女好，反把親兒子丟在一邊不聞不問，由著繼子女像對待舊社會的奴才似的呼來喝去，隨意欺辱，你能理解你的母親嗎？能體諒她嗎？”

    聽了姜黎的話，馮魏一瞬間面紅耳赤，他沒想到馮亦把什么都和姜黎說。

    哪怕兩人是同母異父的姐弟，馮亦至于毫無保留，把他在馮家受的委屈告知對方？難道他不知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的道理？

    馮老爺子這會兒同意感到難堪得很，他張了張嘴，想幫馮魏解釋幾句，奈何遲遲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馮先生，你怎么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