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人像是些微赧顏，嘆了一聲才不疾不徐地說道，“衡哥兒這個孩子，出生時身子弱，擔(dān)心養(yǎng)不活，不敢高調(diào)慶賀，怕折了他的福，而且大夫也說京師天氣不適合他的身子，就讓你弟妹帶著他回了揚州莊子上養(yǎng)著，虧得是如此，衡哥兒才長到了如今，而且看得出是有幾分聰明才智的。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接他入京來，來年大姐兒出嫁，也順道將他上了族譜?！?/br>
    堂兄討了個沒趣，訕訕說季衡的字很不錯，又夸獎了幾句，不再提要過繼兒子給季大人的事了。

    季大人經(jīng)過堂兄一事，便也知道了必須將季衡接進京來。

    便提筆寫信，不僅寫給了許大舅，還給許氏也寫了信，又安排了京里管事，準(zhǔn)備下江南去接許氏和衡哥兒一道入京。

    7、第七章 花到荼蘼（四）

    許氏和許大舅都收到了季大人的信。

    是時，許氏這個許家的姑奶奶還住在許家的宅子里作客，她每年總時間算起來總有幾個月會住在許家里的，許家的主子下人們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許氏對人大方，她住在許家，下面時常給她幫忙的下人們都能得到更多賞賜，故而都喜歡她來住。

    許家大太太也是很希望她住在這里的，要是那些個漂亮的新姨娘們很沒有規(guī)矩，她出手太過會惹得許大舅不高興，姑奶奶出手說姨娘們幾句，許大舅卻不會怎么著。

    而姨娘們，其實在許氏住在許家時，她們倒是要松快不少，因為大太太不少時間要花在許氏身上，在她們身上琢磨的心思就少了，不會對她們太苛刻。

    所以許氏住在許家，那是皆大歡喜。

    衡哥兒住在許家，每日里計劃并不會得到改變，依然和在桃花莊上沒什么差別，不過是看書習(xí)字，夫子朱先生被放了假，朱先生給衡哥兒做夫子，反而是自己受益匪淺，他是個鉆牛角尖的人，給衡哥兒授課，不過是教他習(xí)字和照本宣科地說一說四書五經(jīng)，時常被衡哥兒舉一反三地問一問問題，他收了不少束脩，也不好不去好好思考回答問題，給衡哥兒當(dāng)夫子這三四年，他覺得自己反而長進了不少，想要參加這一年八月的秋闈，所以已經(jīng)和許氏說好了回家去了，不給衡哥兒做夫子了。

    衡哥兒雖然沒有了夫子，每日里學(xué)業(yè)卻絲毫沒有放下。

    他幾乎是過目不忘，博聞強記，又有著前一世的閱歷，看待事情全面謹慎，對這一輩子，他也算是有了很細的計劃。

    因為身體限制，他必須要在季大人跟前爭一個嫡子的位置。

    如若被作為女兒，在這個需要女人三從四德的時代，他的日子會非常不好過，相夫教子絕對不是他所想的。再說，他身體是那種樣子，到時候恐怕也不能嫁人，嫁到夫家去，也會被嫌棄，而且，因為是兩套生育系統(tǒng)，很大可能是兩套都不能使用，是沒有生育能力的。

    再者，他身體上的缺陷，在他現(xiàn)在還小第二性征沒有發(fā)育的時候還好，要是到了第二性征發(fā)育的時候，他就必須每日吃藥來維持激素平衡，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要是嫁人，哪個男人想娶一個成天吃藥又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

    所以，還是要作為男人才行。

    作為男人，可以建功立業(yè)有自己的人生價值就不用說了，到時候娶了妻子，妻子嫁給了他，從此只能依附于他生活，想來也不會將他身體上的缺陷說出去，而他也會對這個女人好，兩人扶持過這一輩子。

    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季大人承認他嫡長子身份的基礎(chǔ)上。

    如若季大人不承認他，而他又有了另外的兒子，家業(yè)就會給這個兒子繼承，要是他沒有別的兒子，而季家作為興化那邊的望族，到時候說不得會有季家族人在季大人百年之后來接收他家的家業(yè)，而他季衡則什么都分不到。

    雖然存在很多這方面的問題，但季衡倒沒有花太多時間去想這些，因為許氏和許大舅都不會讓他吃虧的，他們會一步步逼迫季大人承認他的身份。

    衡哥兒在許家，許七郎本要進自家學(xué)堂里讀書，因為夫子也不是什么好夫子，不過是讓許七郎背書然后給說一說大意也就罷了，每次許七郎是好不容易撐著不打瞌睡，在衡哥兒在的時候，他就堅決不進自家學(xué)堂讀書，反而更喜歡跑衡哥兒那里去和他一起學(xué)習(xí)。

    他自己看書背書，有不懂的地方問衡哥兒，衡哥兒還比夫子講得生動得多，再說，衡哥兒長得好看，聲音又清脆稚嫩，不比聽夫子含含糊糊的講授要好得多。

    而大太太這時候也不管許七郎，于是許七郎就賴在了衡哥兒的書房里，許氏讓給他準(zhǔn)備了一張書桌，兩個小孩子就每人占據(jù)一張桌子讀書。

    許大舅拿到信，這一天甚至沒有出門應(yīng)酬，讓婆子傳話進仙霞居，讓許氏去了前院書房，許大舅就坐在里面等她。

    許氏知道是大事，而她身上的大事，并不會有幾件，于是進了書房，和許大舅問候了一聲，坐下后就開門見山直達主題，“大哥，是老爺?shù)幕匦诺搅藛?？?/br>
    許大舅笑著點點頭。

    許氏看他高興，就知道是季大人腦子沒有打結(jié)，和他們同了心。

    許氏也笑了，“老爺是什么意思，請夫子給衡哥兒？”

    她看許大舅這么高興，必定是讓她帶著衡哥兒進京，當(dāng)年她是抱著兒子灰溜溜下?lián)P州，現(xiàn)下這樣回去，季大人不派人來接，她是不會簡簡單單動身的。這樣問許大舅，也是故意的。

    許大舅將一封還沒有拆的信遞給許氏，又將一封已經(jīng)拆開的信紙給她，許氏作為商戶小姐，是識文斷字的，而且當(dāng)年許家上下都寵她，任她發(fā)揮，她的水平還不低，不僅是識文斷字，連做賬看賬打算盤這些都懂。

    許氏先將拆開的那封信看了，是季大人寫給許大舅的，先是隱晦地說了幾件朝廷里的事，然后就是感謝他對許氏和衡哥兒的照顧，又說衡哥兒居然一轉(zhuǎn)眼就長到這么大了，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沒有見過他長大的樣子，不免想念，而且衡哥兒的學(xué)業(yè)也的確應(yīng)該抓緊，在他身邊，有他這個父親親自管教，對衡哥兒更有好處。字里行間，全是殷殷父子情，完全忘了當(dāng)年他要把衡哥兒摔死的事。

    許氏看完之后，臉上還是帶著笑意，眼神卻冷了一冷，不過她也沒有表達出對丈夫的不滿，就又拆了還是封著的那封信。

    這封信是寫給她的，里面倒是寫了幾句問候她身體的話，又寫了她一個人將衡哥兒帶到這么大辛苦她了，然后就是說到衡哥兒的學(xué)業(yè)上，讓許氏帶著衡哥兒上京，這信是讓漕幫帶的，會很快，后面他會派管事劉開下?lián)P州來接她和衡哥兒，讓她抓緊時間整理要上京的東西，其他一切等她和衡哥兒上京了再說。

    雖然季大人很是干凈利落地表示讓許氏帶著衡哥兒上京，連許大舅都這么高興了，但是許氏的神色在最開始的那一陣有笑意之后，就沉下了臉，眼神也深深的，并不見開心顏。

    她將手里的信又給許大舅看，許大舅看了之后，卻是了解這唯一份的胞妹為什么又沉下臉的。

    許大舅就說，“明瀟，作為大哥，我知道你的委屈，當(dāng)年妹夫毫不留情讓你回揚州來，現(xiàn)在又輕輕巧巧就讓你進京去，別的什么也不說。你心里有怨氣也是正常。但是，妹夫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品大員，你看朝中有幾位大人是不惑之年就做到侍郎之位的？妹夫在官場上也是不容易，你作為當(dāng)家主母，也該多體諒體諒他。再說，你是想讓衡哥兒好，妹夫讓你帶衡哥兒上京，那就上京去，其他的，想太多也沒有意思。”

    許氏嘆了一聲，道，“大哥，雖如此，這舉案齊眉容易，要夫妻同心，卻是難啊。我許明瀟自嫁給他，有哪點對不住他，我三年上因為無所出，就給他提拔了三個通房上來，他多看哪個姨娘幾眼，我也都照樣地抬舉她。生了衡哥兒，衡哥兒身子是那樣，他就沒有一點情分，還要摔死他，他對我哪里有一點憐惜之意，對衡哥兒，又有什么父子之情。衡哥兒這樣，他難道還要怪到衡哥兒身上嗎，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他自己處在刑部為人苛刻損了陰德，害得好好的兒子這樣……”

    話還沒說完，許大舅已經(jīng)呵斥了她，“明瀟，你這話怎么能亂說?！?/br>
    許氏嘆了口氣，住了嘴。

    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他當(dāng)初對衡哥兒怎么樣，我也就不想了，我?guī)е飧鐑涸趽P州住的這些年，年年幾萬兩銀子上京，一個公侯府，節(jié)省著花用，每年也只得這些銀錢，他花用都是我的陪嫁，我經(jīng)營出的，要是我進京了，他待衡哥兒又如當(dāng)初一般狠心，我這次是不會如上一次那般帶著人一走了之的?！?/br>
    許大舅知道許氏一向是心高氣傲，只是吃虧就吃虧在不是生為男兒。

    許大舅又勸了她幾句，讓她千萬不要和季大人執(zhí)拗，然后就商量起進京的事情。

    這要進京的事情，許氏又有牢sao，“我嫁給他時，他家里哪里有產(chǎn)業(yè)下人，當(dāng)初就只一個小廝劉開在身邊，這個劉開笨手笨腳的，只因是他自己家里的人，就死命提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府里一等大管事了。我當(dāng)初帶去的陪嫁，比起他這個人不知能干多少倍，他卻還看不上眼，這次又派這個劉開來接我，也不派一個和我同心的人來，他這是故意的呢?！?/br>
    許大舅只好說，“要是妹夫沒說讓你帶著衡哥兒上京，你倒沒這么多牢sao，這如了你的意，讓你上京了，你反而話多?！?/br>
    許氏看著許大舅，撐出一個笑來，“我要離開揚州了，以后哪里再來機會和大哥你這樣坐著對你牢sao?！?/br>
    許大舅十分疼愛這個小妹，也笑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暖的笑，“以后我得機會也會常進京城去，到時候，你哪里找不著機會同我說。”

    許氏道，“反正不會如這幾年這般方便?！?/br>
    許大舅道，“我也就你這么一個胞妹，你要怎么樣，我難道不是站在你這一邊，妹夫要是事情做得過分，我也會替你說話的?！?/br>
    說了這些，兩人又討論了些入京的事情，然后許氏就進后院去和大太太說了要入京的事情，大太太則很為她高興，要幫著她整理行李，而且讓用許家的大商船上京，這樣?xùn)|西裝得多，而且在船里住著不逼仄。

    許氏回到仙霞居時，衡哥兒和許七郎還在書房里，許氏在門口看了認真專注的兩人幾眼，許七郎在問衡哥兒問題，他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衡哥兒旁邊，衡哥兒則一手撐著下巴，像個小大人一般，微瞇著眼睛淡淡說道，“‘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fù)也?！褪侵附虒?dǎo)學(xué)生的時候，不到他想弄明白其中意思而不得的時候，不能去給予開導(dǎo)，不到他想出來了但是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出來的時候，不要去啟發(fā)他，教給他一方面的知識，他卻不能由此而推斷其他方面的，那就不要再教他了。這是從教育者的方面來說的，讓學(xué)生要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作為學(xué)生，當(dāng)然就要做到自主思考，學(xué)會舉一反三，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不斷去勞煩老師了。”

    他的神色平淡，看了許七郎一眼，許七郎就笑了一下，“我下次不會隨便勞煩你了，一定先好好自己想。”

    衡哥兒道，“既然知道了，就趕緊去看書吧?！?/br>
    說著，就又要埋下頭去，但是眼角卻看到了在門口的許氏，他便起身過去，“母親，有什么事嗎？”

    許七郎也看了過來，許氏道，“沒事，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你們學(xué)習(xí)刻苦，但是也不要忘了休息?！?/br>
    許七郎笑道，“姑母放心，我們定了明天出門去書局買書，順便就在外面玩一玩?！?/br>
    許氏笑著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8、第八章 那時少年（一）

    傍晚許七郎回去大太太那里問了安，和大太太說了一聲，就一股腦又跑回仙霞居來用晚飯。

    許氏這里的廚子，除了有做淮揚菜的外，也有做京菜的，特別是做京里的點心，很有一手，所以許七郎很喜歡在這里蹭飯吃。

    飯后許七郎又想留宿，被許氏不動聲色讓丫鬟給送回大太太那里去了。

    衡哥兒只白天看書，晚上是從不看書的，就和許氏坐在一起，他自己研究圍棋，許氏則和他說些話。

    “衡哥兒，你父親來了信，派了人來接我們娘倆兒進京去。”

    許氏經(jīng)過一天的沉淀，說起這件大事，也已經(jīng)是鎮(zhèn)定平靜非常。

    衡哥兒白嫩嫩的小手，還帶著嬰兒肥，握著陶瓷材質(zhì)的白子，手比白子更加潔白，他的手分明頓了一下，才放到棋秤上。又抬起頭來看向許氏，黑亮的眼睛宛若黑寶石，柔柔地看著許氏，輕聲說，“母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br>
    衡哥兒就是太聰明了，許氏一說這句話，衡哥兒就知道她有擔(dān)心季大人到時候會對衡哥兒不滿意。

    許氏輕嘆了口氣，伸手握住他的小手，在手里揉了揉，道，“母親只盼著你長命百歲呢，你上學(xué)太刻苦了，不注意身子，可不行。”

    “算不得什么，又沒有挑燈夜讀，更不是囊螢映雪，頭懸梁錐刺股?！焙飧鐑盒α诵?，又說，“父親讓我們上京去，是不是要收拾很多東西，要回家去了嗎？”

    衡哥兒說話總是能夠切中要點，而且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許氏想要衡哥兒對她撒嬌有親子之樂，卻是不可能的。

    許氏略微有點遺憾，衡哥兒太沉靜了，不過，衡哥兒的從容鎮(zhèn)定又正好是她可以驕傲的地方，她便收起這點遺憾，說道，“的確是要回家去收拾整理東西了，這陣子家里一定亂糟糟的，你在家里，怕是會住得不好，要不，你就住在舅舅家里？”

    衡哥兒搖了搖頭，“母親，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不在舅舅家，我住在這里，也很多不方便。”

    許氏想了想衡哥兒的身體，認為他說的也很有理，“那好吧，就和我一道回去。這幾天，我也先在城里置辦些東西，你需要什么東西，也都讓買好，到時候帶進京里去。雖然雍京是一國之都，但是很多東西，還是揚州的好，而且便宜。除了這些要用的東西，帶一些土產(chǎn)去送禮，也是必須的。”

    衡哥兒想了想，說，“我沒什么特別要帶的東西，明天和七郎去書局，多買些在京里難買的書也就罷了，其他的，母親做主就好?！?/br>
    許氏笑道，“你嘴里就只有書?！?/br>
    衡哥兒道，“是母親您太好，其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也不需我去想什么?！?/br>
    許氏被衡哥兒這馬屁拍得十分高興，又摟著親昵了好一陣，才放過他繼續(xù)去下棋。

    衡哥兒得知要去京城，其實心里并不如表面這么平靜，他挺高興的，這次進京，他一定會讓他父親承認他兒子的身份。

    第二日，許氏開了很長的單子讓管事去采買東西，又叫來繡坊做衣裳，讓繡坊按照現(xiàn)下京城里的流行樣式做，不僅是她和衡哥兒的，連要跟著進京的丫鬟和管事mama也給做兩套體面的，又叫來銀樓給做京里時興的頭面首飾……

    雖然揚州是大雍一等一繁華之地，許氏住在這里，并不會顯得俗氣，但許氏還是害怕自己進了京，衣裳首飾跟不上京城里的時尚，讓人小瞧了去。

    除了這些，胭脂水粉各種香料，她也都讓買了很多好的，到時候去了京城給姨娘們算是見面禮，用來送人也行，畢竟揚州要比京城里便宜很多。

    然后就是衡哥兒要吃的藥，又準(zhǔn)備了不少預(yù)備著。

    其他零零碎碎，置辦好了，也都用箱子裝起來，先放在仙霞居里，到時候直接從揚州裝船上京。

    衡哥兒和許七郎去書局買書，許氏身邊除了幾個頂用的男管事就全是女人，衡哥兒出門，她便也沒人安排在他身邊跟著，就去讓大太太安排了人跟著兩個人。

    大太太疼許七郎，就差把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會不安排好。

    不僅安排了兩個比較懂事的小廝跟著，還安排了兩個得力的管事跟著，臨著兩人要出門，又是千叮呤萬囑咐，敲打兩個小廝都說了好一陣，讓務(wù)必保證兩個少爺?shù)陌踩?/br>
    衡哥兒和許七郎卻沒怎么在意，衡哥兒是心性一向平和鎮(zhèn)定，出個門并不放在心上，許七郎則是能夠出門就很開心，把他母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從大門出了許家宅子，外面就是一條不窄的巷子，馬車?yán)锩婵臻g不大，衡哥兒先是正襟危坐，許七郎則掀開車窗簾子看著外面，車進了大街上，雖然此時時辰還早，但外面已經(jīng)是熱鬧非常，叫賣吆喝的，路上偶遇說話的，馬車的轱轆聲，抬轎子轎夫的聲音，還有乞討者的聲音……

    衡哥兒不由也感了興趣，探頭過去看，許七郎看他要看，就給他讓了一個位置，兩只腦袋湊在一起看著外面。

    衡哥兒面皮潔白，膚若凝脂，毫無瑕疵，許七郎側(cè)了一下頭，目光就幾乎完全被他的面頰所吸住了，然后又看到他鴉翅一般的長眼睫，黑幽幽如夜空一般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