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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鬼谷子的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那參將正要退出,公孫鞅睜眼叫道:“慢!”

    參將回轉(zhuǎn)身來。

    “轉(zhuǎn)告司馬將軍,斬首裴英,放掉公子卬!”

    參將卻不動腳,驚異的目光直望向車英。車英雖也不解,仍舊喝道:“愣個什么?傳主將軍令!”

    參將應(yīng)聲“喏”,急急離帳。見參將上馬馳走,車英這才不無疑惑地望向公孫鞅:“自古交戰(zhàn),以擒獲敵方主將視為完勝。今公子卬已成囊中之物,大良造為何放他活路?”

    公孫鞅應(yīng)道:“公子卬好歹也是大魏陛下的公子,多少總得留張面皮嘛!”

    車英思忖有頃,似有所悟:“大良造是說——”

    公孫鞅呵呵笑出聲來:“如此活寶,還是大魏陛下留著用吧!”

    公孫衍趕到陰晉,見過守將張猛。二人不由分說,自然談起河西戰(zhàn)事。公孫衍將敵我情勢粗略講述一遍,張猛聽畢,神色大變,半晌方道:“公孫先生,可有挽救之法?”

    公孫衍沉重地?fù)u了搖頭,看看天色,輕嘆一聲:“唉,如果不出所料,眼下秦人已經(jīng)開始屠殺了!”

    張猛急道:“公孫先生,總不能讓末將眼睜睜地看著將士們?nèi)稳送楞薨桑俊?/br>
    公孫衍又嘆一聲:“這有什么辦法?屠戕魏卒的不是秦人,而是我們的陛下和他的寶貝兒子!”

    盡管天氣炎熱,張猛還是打了個寒噤,許久方才岔開話題:“先生此來,是想讓末將保住陰晉嗎?”

    公孫衍再次搖頭:“眼下秦人還顧不上陰晉?!?/br>
    “那——張猛能夠做點什么?”

    “在下想借將軍之力,走一步險棋!”

    張猛急道:“先生快說。只要能夠挽回敗勢,莫說是步險棋,縱使來取張猛的腦袋,先生也只管拿去!”

    公孫衍從腰中掏出龍賈的令牌:“你為在下挑選五千精壯,再調(diào)一員虎將!”

    “先生放心,末將手下,沒有一個不精壯的。至于虎將,末將如何?”

    “好,讓將士們即時休息,黃昏開飯,蒼黑出發(fā)。還有,每人帶白巾一條?!?/br>
    “末將得令!”

    天色黑定,公孫衍引領(lǐng)五千猛士悄悄打開陰晉西門,沿洛水直插杜平。陰晉距杜平一百五十里,公孫衍等在午夜過后悄然趕到。公孫衍將人馬隱于林中,讓他們原地休息,黎明前出擊。

    黎明前的夜最是陰暗。杜平西側(cè),沿長城一線寬約數(shù)里的山坡上,秦軍中軍數(shù)萬人馬經(jīng)過數(shù)天緊張和一天激戰(zhàn),此時完全喪失警惕,睡夢正酣。即使那些站崗的,也都困得連槍也拿不穩(wěn)了,更有甚者早就抱著槍桿子發(fā)出鼾聲。

    不遠(yuǎn)處的叢林里,五千魏卒嚴(yán)陣以待。

    公孫衍拿出一塊白布,綁上左臂,吩咐張猛:“傳令,凡是臂上沒有白布的,格殺勿論!另外,只可猛打猛沖,不可戀戰(zhàn)!天亮之后,以擊鼓為令,沿原路返回!”

    張猛一怔:“擊鼓?”

    公孫衍點了點頭:“正是。聽到鼓聲,立即撤兵!”

    張猛似也明白過來,連連點頭。

    公孫衍手指前面的一大片帳篷,輕聲說道:“張將軍,那片山坡帳篷最密,想必是公孫鞅的大帳了!”

    張猛也從袖中摸出一塊白布,綁在左臂上,咬牙說道:“傳令,凡臂上沒有白布的,格殺勿論!天亮以后,聞鼓退兵!”

    遠(yuǎn)處,雄雞啼曉。

    公孫衍揮手,五千魏卒如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沖向死寂一片的秦營。不一會兒,連綿十?dāng)?shù)里的秦國中軍營帳火光沖天,殺聲貫耳。秦營大亂,互相踐踏,死傷不計其數(shù)。魏兵四處屠戮,秦兵被殘殺時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中軍帳里,連日cao勞的公孫鞅睡得正死,聽得喊殺聲起,打個激靈,翻身坐起,未及說話,車英已是急急進(jìn)來:“快,魏兵襲營,隨我沖殺出去!”

    公孫鞅本是和衣而臥,聞言即拔劍沖出營帳,早有兵士牽馬在側(cè),公孫鞅翻身上馬,與車英及眾親兵沖殺而出。

    沖沒多遠(yuǎn),張猛、公孫衍殺到,見到二人,急追上來。車英回身,躍馬挺槍迎住張猛,口中大叫:“大良造,快走!”

    公孫衍聽得清楚,急叫:“將士們,公孫鞅在此!”

    正在附近砍殺的數(shù)十名魏卒聽到喊聲,呼啦一聲齊沖過來,將公孫鞅等四面圍住。情勢正自危急,也是公孫鞅命不該絕,在杜平看到火光急來救援的司馬錯引軍沖入包圍圈中,護(hù)住公孫鞅、車英等急撤而去。

    公孫衍見天色放亮,命人擊鼓。黑暗中,司馬錯原也不知魏軍殺來多少人馬,又聽鼓聲緊密,急急組織防御,待反應(yīng)過來,魏人已是從容撤離。

    天亮后清點人馬,僅此一戰(zhàn),秦軍竟然折損一萬三千余人,傷者不計無數(shù)。

    望著一片狼藉的秦軍營地和橫七豎八的尸骸,公孫鞅久久沒有說話。這些尸骸不是倒在戰(zhàn)場上,而是倒在睡夢中,他身為主將,此時又能說些什么呢?

    不知過了多久,公孫鞅抬頭問道:“查出是誰劫營了嗎?”

    司馬錯沙啞著嗓子低聲應(yīng)道:“公孫衍!”

    公孫鞅頹然坐下,再無言語。

    陳軫見過惠侯,依照囑托在家休息一日,于次日晨起趕往臨晉關(guān)。因無急事,陳軫一路上不慌不忙,在過黃河浮橋時,竟是突然得知,河西戰(zhàn)局已是塵埃落定。

    陳軫急急趕至臨晉關(guān),剛進(jìn)守將府中,就有逃奔而至的將士將實情稟報于他。陳軫大驚失色,跌坐于地。他的所有賭注盡皆押在這場大戰(zhàn)上,可——唉,這個公子卬,真是一攤扶不起來的爛泥!

    次日天明,陳軫正自氣惱,“殺”出重圍的公子卬渾身是血地馳入關(guān)中,被守將迎入府中。公子卬見到陳軫,既不見禮,也不說話,徑自坐下,可謂是,默默凄凄兩眼淚,怔怔癡癡一身愁。

    兩人悶坐一刻,公孫卬喝叫守將搬來兩壇老酒,也不要菜,顧自坐在那兒,一爵接一爵地?fù)P脖狂灌。陳軫也不加勸,只是雙目微閉,眉頭緊鎖。

    許久,陳軫長嘆一聲:“唉,公子此敗,當(dāng)真是滿盤皆輸??!”

    公子卬瞥他一眼,陡然扔掉空爵,端起酒壇,咕咕咕一氣喝下,猛摔酒壇,拔劍就向脖頸橫去。

    陳軫瞧得清楚,一個箭步急沖上去,一把奪下。公子卬抬頭,血紅的眼睛直瞪陳軫:“敗軍之將,唯死而已,你——你為何攔我?”

    陳軫重新坐下來,又嘆一聲:“唉,事已至此,將軍縱然一死,于事何補(bǔ)?”

    公子卬放聲悲泣:“大魏三軍——全——全完了,你叫我——叫我有何顏面再見父王?”

    陳軫未及說話,臨晉關(guān)守將急急進(jìn)來,不無興奮地朗聲稟報:“報,今日凌晨,陰晉守將張猛率部五千夜襲公孫鞅中軍,暫首萬余,傷敵不知其數(shù),差一點生擒公孫鞅!”

    公子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半晌,方才喃喃說道:“張猛?五千人馬?奇襲中軍?傷敵不知其數(shù)?”

    陳軫大喜,沉思有頃,揮手讓守將出去,長出一口氣,轉(zhuǎn)對公子卬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公子卬聽出話音,急道:“請問上卿,此話怎講?”

    “下官有一計,或可為公子開脫!”

    公子卬如獲一根稻草:“上卿有何妙計?”

    陳軫附耳低語。

    公子卬翻身叩拜于地:“此乃再造之恩,上卿在上,請受魏卬一拜!”

    陳軫拉起公子卬,當(dāng)即告辭,急急返回安邑,徑至魏宮,見魏惠侯已如雕塑般呆坐于幾前,眼中噙滿淚水。陳軫五體投地,屁股高高地撅在空中,一口大氣也不敢出。

    不一會兒,毗人手拿戰(zhàn)報,緩緩走進(jìn)書房:“陛下,上將軍戰(zhàn)報!”

    毗人將戰(zhàn)報呈于魏惠侯面前,魏惠侯似無任何反應(yīng)。毗人略略一怔,慢慢退出。剛剛退至門口,傳來魏惠侯沉沉的聲音:“傳旨!”

    毗人頓步。

    “賜白綾三尺,讓這個敗軍之將永遠(yuǎn)留在河西,陪伴寡人的八萬甲士吧!”

    毗人似乎沒有聽見,一動不動。

    魏惠侯睜開眼睛,厲聲喝道:“還不快去!”

    毗人跪下:“陛下——”抬頭又望惠侯一眼,囁嚅道,“老——老奴遵旨!”

    毗人正欲退出,陳軫緩緩抬起頭來:“慢!”

    毗人站住。

    陳軫再拜:“陛下,微臣有話!”

    魏惠侯非但沒有睬他,反而將面孔扭向一邊。

    陳軫從案上拿起戰(zhàn)報,佯作閱讀一陣,叩首說道:“河西失利,非上將軍之過,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魏惠侯扭過臉來,手指陳軫,渾身打著顫道:“陳軫,你——寡人還未來得及治你的罪呢,你倒先替這個孽子狡辯!寡人問你,短短兩日之內(nèi),八萬甲士竟然毀于這個浮夸之徒手中,你說不是他的過錯,難道錯在寡人不成?”

    陳軫不急不慌,緩緩叩道:“請陛下聽微臣一言,再治大將軍與微臣之罪不遲?!?/br>
    魏惠侯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冷冷說道:“說吧!”

    “微臣細(xì)讀戰(zhàn)報,方知河西之戰(zhàn)原是敗在副將龍賈身上。臨戰(zhàn)之前,龍將軍屢次要求避戰(zhàn),皆被上將軍駁回。大戰(zhàn)那日,上將軍下令右軍出擊,進(jìn)擊的鼓聲早已擂起,龍將軍卻因怨氣在心,公然不聽號令,右軍遲遲未動,致使貽誤戰(zhàn)機(jī),全盤皆輸!”

    魏惠侯大是震驚:“龍將軍不聽軍令?這不可能!”

    “微臣原也不信,親赴三軍查過,三軍將士無不這么說。陛下,龍將軍按兵不動,皆為三軍所見,微臣豈敢編謊?”

    魏惠侯面色冷峻,似乎在琢磨此話的真實程度。

    陳軫侃侃陳詞:“所幸上將軍臨危不亂,指揮若定,首先穩(wěn)住陣腳,而后密令陰晉守將張猛所部長驅(qū)奔襲秦人中軍,火燒連營二十里,斬敵三萬,傷敵不計其數(shù),差一點生擒秦軍主將公孫鞅、副將車英!”

    魏惠侯心中一震,急切問道:“快,戰(zhàn)報何在?”

    陳軫將戰(zhàn)報呈予惠侯,惠侯急不可待地從頭細(xì)讀一遍,震幾怒道:“這個龍賈,果真誤了寡人大事!來人!”

    陳軫急急叩道:“微臣還有一請,望陛下恩準(zhǔn)!”

    “愛卿請講!”

    “龍老將軍鎮(zhèn)守河西數(shù)十年,也算戎馬一生。此番臨陣怯戰(zhàn),皆因其殘年老邁之故。微臣斗膽懇請陛下,念在龍老將軍曾有大功于國,權(quán)且饒恕他一次!”

    魏惠侯沉思有頃,搖頭嘆道:“唉,論起此事,也算錯在寡人。既用卬兒為主將,就不該再以龍賈副之。好吧,寡人準(zhǔn)你所請,許龍賈告老還鄉(xiāng),永不續(xù)用?!?/br>
    “陛下圣明!”陳軫再拜道,“上將軍奏請暫時撤軍河?xùn)|,待時機(jī)成熟,再與秦人決戰(zhàn)河西,請陛下圣裁!”

    “準(zhǔn)允上將軍所請!”

    “微臣遵旨!”

    (第二部)

    第一章周天子避禍嫁女,蘇秦躲婚事離家

    按照魏惠王旨意,公子卬棄守少梁、臨晉關(guān)等河西要邑,撤往河?xùn)|,自行焚去浮橋,與秦軍隔河對峙。

    副將車英得到音訊,緊急奏道:“啟奏君上,魏將公子卬撤軍河?xùn)|,除孤城陰晉仍為魏將張猛、公孫衍據(jù)守之外,河西全境再無魏人!”

    嬴虔大喜,跨前道:“臣弟以為,我可乘勝攻克陰晉,搶占函谷要塞!”

    眼見機(jī)會難得,秦孝公的心思也是動了,不由自主地把頭轉(zhuǎn)向公孫鞅:“愛卿意下如何?”

    “微臣以為不可!”公孫鞅出言應(yīng)道,“常言道,窮寇莫追,哀兵不逼。魏人元氣大傷,再無稱霸之力。陰晉已成孤城,收復(fù)是遲早之事,何在今日明日?”

    嬴虔哂笑數(shù)聲,諷道:“大良造別是讓人半夜嚇破膽,懼怕他公孫衍了吧?”

    公孫鞅未及應(yīng)聲,秦孝公隨即白了嬴虔一眼,當(dāng)場拍板:“陰晉之事,不必再議,就依公孫愛卿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