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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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魏惠王的聲音依舊緩緩的:“諸位愛卿,寡人年歲日高,百姓生活日苦,魏國不想打仗了。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田因齊自封為王,盛情相邀寡人。為求睦鄰,寡人不計身價,應(yīng)邀赴徐州為他捧場,不僅未得好遇,反而受他百般羞辱。寡人尚未找他算賬,他倒領(lǐng)兵打進(jìn)寡人的家門口了!” 眾臣無不面面相覷。 魏惠王突然抬高聲音:“田因齊羞辱寡人,寡人可忍。田因齊興兵犯境,羞辱我堂堂大魏,你們說,寡人還能忍嗎?” 眾臣激動萬分,齊聲吼叫:“誓抗齊寇,為陛下雪恥!” 魏惠王聲如洪鐘:“不是為寡人雪恥,是為你們自己雪恥!是為大魏國雪恥!諸位愛卿,任何來犯之寇,無論他是秦人、齊人、趙人還是韓人,都是寡人的敵人,也是大魏的敵人。寡人欲舉傾國之力,寧可粉骨碎身,不做亡國之奴!” 百官齊道:“誓死追隨陛下,保家衛(wèi)國!” 魏惠王將目光落在朱威身上:“朱司徒,除去各地守備,還能征調(diào)多少兵馬?” 朱威跨前一步,朗聲稟道:“回稟陛下,可征調(diào)鐵騎一萬,武卒四萬。另有蒼頭十萬可供征役!” “好!”魏惠王一揮拳頭,“諸位愛卿,齊將田忌率兵五萬來襲,寡人也有精兵五萬,哪位愛卿愿意領(lǐng)兵御敵,雪寡人之恥?” 公子卬用肘頂下陳軫,陳軫遲疑有頃,出列奏道:“陛下,微臣保舉一人,可迎戰(zhàn)齊寇!” 魏惠王看他一眼:“愛卿保舉何人?” “安國君!” 朝堂所有目光盡皆落在公子卬身上。 公子卬精神一抖,出列奏道:“啟奏父王,兒臣愿意掛帥出征,代父王教訓(xùn)齊人!” 魏惠王看也不看他,面向眾臣:“還有何人愿意領(lǐng)兵御敵?” 安國君話已出口,眾臣無與爭鋒,紛紛低頭不語。 魏惠王轉(zhuǎn)向公子卬:“安國君聽旨!” “兒臣在!” “封安國君為大將軍,張猛為副將,點(diǎn)三軍五萬,迎戰(zhàn)齊寇!” “兒臣領(lǐng)旨!” “陛下,”朱威急了,跨前一步,“張猛在西河一線,秦人——” 魏惠王斜他一眼:“秦人不是尚未到嗎?” 朱威正欲再奏,惠施扯下他的衣角。 “卬兒,”魏惠王看向公子卬,“軍情火急,你速去準(zhǔn)備,辰時點(diǎn)兵,卯時出征!” “兒臣領(lǐng)旨!” “還有,”魏惠王略略一想,叮囑道,“田忌精通陣法,用兵詭詐,你當(dāng)小心布陣,堅(jiān)守城池,萬不可輕易出擊!” “兒臣謹(jǐn)記于心!” 退朝之后,百官紛紛走出宮門。 朱威緊走幾步,趕上惠施,急道:“相國,陛下讓安國君掛帥,您——您怎么不吱一聲呢?” 惠施反問他道:“不讓他掛,你說讓誰去掛?” “張猛?!?/br> 惠施連連搖頭:“張猛是員驍將,做先鋒可以,做副將已是高看了。” 朱威細(xì)想有頃,竟也無話可說,喃聲說道:“可——相國大人,田忌是名將,公子卬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唉,”惠施長嘆一聲,“要是有對手,齊王能夠急切用兵嗎?” 河西之戰(zhàn),公子卬遭遇了生平第一次大敗,在列國面前丟盡面子。此番齊人犯境,正好給了他扳回面子的機(jī)會。辰時點(diǎn)兵,剛到卯時,公子卬就已急不可待地傳令三軍,拔營迎戰(zhàn)田忌。 齊軍沿濟(jì)水經(jīng)大野澤過境衛(wèi)地,殺奔魏境。公子卬探得明白,引領(lǐng)三軍沿濟(jì)水迎擊,在煮棗遭遇齊軍,吩咐安營扎寨。 副將張猛得到詔令,連夜布置好西線防務(wù),率輕騎千人,朝煮棗方向疾馳。 公子卬剛剛扎下大帳,田忌戰(zhàn)書已到,約他三日后斗陣。公子卬熟讀兵書,尤其對陣法頗有研究,聞知田忌善斗陣法,早想與他一決高下,當(dāng)即回了戰(zhàn)書。 煮棗外面的田野上,魏、齊兩軍各擺一陣,田忌縱馬提槍,上前挑戰(zhàn)。公子卬識破陣勢,率軍沖入,不想齊軍臨時變陣,反遭掩殺,大敗一場,折兵數(shù)千。 次日,田忌再擺一陣,公子卬自認(rèn)識得,率軍再沖,又遭慘敗,折軍數(shù)千。 公子卬急了,擺出一個陣中陣,將生門、死門故意顛倒設(shè)置,讓田忌沖陣。田忌看得明白,識破機(jī)關(guān),指使兩員猛將從死門攻入,將魏軍陣勢沖亂。田忌乘勢揮軍掩殺,公子卬狼狽潰退。 魏軍退至平丘,副將張猛方才趕到。二人合兵一處,穩(wěn)住陣腳。公子卬大帳點(diǎn)兵,見已折兵兩萬,偏將以上的各營將官陣亡過十。 公子卬再也不敢隱瞞軍情,急將戰(zhàn)況報呈魏王,要求火速增兵。 魏惠王大驚失色,急召惠施、朱威,拍幾怒道:“不讓他攻陣,他偏不聽,三戰(zhàn)三敗,折兵兩萬,竟然還有臉要求寡人增兵?” “陛下息怒,”惠施奏道,“眼下軍情緊急,可暫調(diào)附近守軍兩萬馳援平丘,再征蒼頭補(bǔ)充守軍!”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有此豎子,多少兵馬也是無用!惠愛卿,擬旨,調(diào)他回來!” “陛下,”朱威急道,“三軍不可無主??!” 魏惠王略一思忖:“讓副將張猛暫代主將之位?!庇许?,捏拳恨道,“田因齊是明欺寡人朝中無人哪!” 朱威奏道:“臣保舉一人,可抗田忌!” 魏惠王眼睛一亮:“愛卿保舉何人?” “龍老將軍!” 魏惠王的眼睛馬上又暗淡下去,半晌方道:“龍老將軍雖是對手,可也太老了?!?/br> “陛下,”朱威堅(jiān)持奏道,“有龍老將軍坐鎮(zhèn),軍心必穩(wěn);軍心若穩(wěn),齊必不撼。齊人長途奔襲,補(bǔ)給艱難。齊不撼我,軍心自亂,持久必退!” 魏惠王看向惠施,見他也是點(diǎn)頭,擺手道:“好吧,那就讓老將軍出馬!” 朱威領(lǐng)命,起身欲走,魏惠王擺手:“慢!” “陛下?” “寡人親自去請!” 龍家宅院里,正堂已被改成靈堂,幾個女人跪在地上嗚嗚咽咽。 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眼中卻無一滴淚水,只將兩只大眼久久凝視在供桌上的一柄滿是血污的寶劍和頭盔上。 突然,這孩子幾步躥上靈堂,將頭盔和寶劍取下,麻利地戴上頭盔,拿起寶劍,飛也似的沖出門去。 這一幕被不遠(yuǎn)處的老家宰看到,大叫一聲:“天哪,少爺拿劍跑了!” 幾個仍在伏地悲泣的女人抬頭一看,頭盔和寶劍不見了,一下子呆在那兒。一個女人尖叫一聲“虎兒”,暈厥于地。 另一個女人拔腿就朝門外追去,邊追邊喊:“虎兒,虎兒,你快回來!” 虎兒手拿寶劍早已跑到大門處,剛好撞在已經(jīng)下車、正向大門走來的魏惠王身上。朱威眼明手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將虎兒攬腰抱住??吹剿砩蠋а膶殑皖^盔,魏惠王面色發(fā)白,額頭上沁出汗珠。 看清是虎兒,朱威急道:“虎兒,你怎么了?” 虎兒掙扎道:“朱伯父,你別攔我,我要去殺齊人,替先父報仇!” “先父?”朱威震驚,“你父親他——” 虎兒泣道:“朱伯父,先父他——他在煮棗——” 魏惠王定下神來,以袖拭汗道:“朱愛卿,這是誰家的孩子?” 朱威已從虎兒的話里明白發(fā)生什么了,淚水流出:“回稟陛下,是龍老將軍的孫子。老將軍的愛子龍?zhí)┦亲筌娤蠕h,當(dāng)是在煮棗為國捐軀了?!?/br> 魏惠王掉下淚來,上前拉過虎兒:“孩子,來,跟寡人尋你爺爺去。” 魏惠王、朱威跟著虎兒來到后院的演武場上,看到草地上插著一支丈八長槍,槍下,白發(fā)蒼蒼的龍賈席坐于地,雙目緊閉。 朱威上前一步:“龍將軍,您看誰來了?” 龍賈依舊一動未動。 “龍將軍,是陛下,陛下看您來了?!?/br> 龍賈依舊閉著眼睛,好半晌,兩行淚水流出,緩緩說道:“朱司徒,莫開玩笑了,老朽只想靜一會兒?!?/br> “龍將軍,”朱威聲音哽咽,“朱威——朱威哪能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呀?您睜眼看看,陛下真的看您來了。” “陛下不會來的?!饼堎Z緩緩搖頭,“龍賈老了?!?/br> 朱威又要說話,魏惠王擺手止住,在龍賈對面盤腿坐下:“龍將軍,魏罃愧對您了?!?/br> 龍賈打個愣怔,睜開一雙老眼,看到果是陛下,跪地叩道:“陛下——” 魏惠王起身,扶起他:“老將軍免禮。” 龍賈哽咽起來:“陛下——陛下,真的是陛下——” 魏惠王以袖拭淚:“老將軍,令郎為國捐軀,過在寡人吶!” 龍賈泣不成聲:“陛下——”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一路上細(xì)聽朱愛卿之言,寡人始知河西真相。八萬精兵,幾百里河山,寡人的多年心血,竟在數(shù)日之間毀于不肖子之手,寡人卻不自知,聽信不肖子之言,遷怨于老將軍。龍老將軍,寡人……當(dāng)有今日之辱??!” “有陛下此言,龍賈九死無憾矣。老臣有一言,早想講給陛下?!?/br> “寡人今日來,就是想聽聽老將軍的聲音。” “魏為四戰(zhàn)之地,四鄰皆強(qiáng),不可輕動刀兵啊,陛下。老臣守疆多年,只明白一個事實(shí):魏之?dāng)?,不在齊人,不在趙人,更不在韓人,只在秦人!” “惠相國也是這么講的。寡人聽取相國之言,親赴徐州,本欲結(jié)好田因齊,共抗秦人,不想?yún)s又自取其辱。田因齊興兵犯境,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吶!” “縱使抗齊,也不可使安國君為將?!?/br> “唉,”魏惠王嘆道,“事已至此,不說他了。老將軍,前方戰(zhàn)事,如何是好?” 龍賈朗聲道:“老臣不才,愿替陛下分憂!” “老將軍,如果寡人所記不錯的話,您該年屆花甲了吧?!?/br> “老臣剛滿花甲之年?!?/br> “寡人本該讓你頤養(yǎng)天年才是,可——” 話音未落,家宰領(lǐng)著一名軍尉急急走進(jìn)。 “報,邊關(guān)火急軍情!”軍尉雙手呈上三份急報。 魏惠王逐個拆看,拆一個,扔一個,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