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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鬼谷子的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162節(jié)

第162節(jié)

    靳尚眼睛一亮:“久聞大名!聽說楚人一半rou食皆為rou林所供,可有此事?”

    “皆是傳聞,”荊生微微一笑,“公孫rou林不過供應(yīng)楚地北方二十四邑rou食,僅此而已?!?/br>
    “二十四邑rou食!”靳尚驚道,“這生意也夠大了!荊先生是——”

    “在下不才,奉公孫先生之命,暫時照管rou林生意?!?/br>
    靳尚肅然起敬,抱拳賀道:“荊先生有能力經(jīng)營這么大的攤子,在下敬服?!?/br>
    “謝靳大人抬愛?!鼻G生還過一禮,侃侃說道,“承蒙靳大人庇佑,這些年來,rou林生意才算做大。在下此番來郢,公孫先生再三叮囑,務(wù)要在下拜會大人,面謝大人提攜之恩!”

    “庇佑?”靳尚一怔,“荊先生別是弄錯了,在下不曾認(rèn)識公孫先生,何來庇佑之說?”

    “大德不言,”荊生抱拳道,“靳大人幫下大忙卻不言功,實令在下欽敬!”

    “這……”靳尚更是惶惑,“在下愚笨,還請荊先生明言?!?/br>
    “大人可曾認(rèn)識景翠將軍?”

    靳尚點頭:“他是在下朋友?!?/br>
    “五年前大人與景翠將軍同往宛城,可否贊過宛城rou食?”

    靳尚想有一時,點頭道:“嗯,好像有過這么回事。那日吃酒,嘗到宛城rou食,覺得味道鮮美,種類甚多,曾對景翠議過此事?!?/br>
    “這就是了!”荊生笑道,“靳大人的贊嘆馬上傳至南陽郡守景合將軍耳中,景將軍一聲令下,南陽郡屬下二十四邑的rou食供應(yīng),就都交予公孫rou林了!”

    靳尚驚道:“這是真的?”

    “句句屬實?!鼻G生從幾案下拿出一只裝飾精美的禮盒,輕輕推至靳尚幾前,“公孫先生感念大人提攜大恩,早欲報答,只無機緣。此番在下陪同我家姑爺、姑娘至郢,公孫先生特別備下薄禮,定要在下面謝大人。禮物雖薄,情意卻重,還望大人不棄!”

    靳尚打開禮盒,看到內(nèi)中竟是二十顆稀世珍珠,價值不可估量,急抱拳道:“荊先生,這……公孫先生如此大禮,叫在下如何敢收?”

    “大人莫要客套!”荊生抱拳還禮,“我家姑爺說了,若是能與大人結(jié)交,縱使千金,又有何惜哉?!?/br>
    靳尚再次抱拳:“請荊先生轉(zhuǎn)呈你家姑爺,就說他這個朋友,靳尚愿意結(jié)交。”

    “謝大人!”

    “請問荊先生,姑爺、姑娘此來郢都,可有在下幫忙之處?”

    荊生略一遲疑,點頭道:“大人既然問起,姑爺?shù)褂幸皇孪嗲??!?/br>
    “哦?”靳尚望著荊生,“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荊先生盡可說來?!?/br>
    荊生撲哧笑道:“說起此事,倒有幾分好笑。姑爺是個天生棋迷,不知從何處聽聞殿下棋藝高超,不遠(yuǎn)千里來郢,一心欲向殿下討教?!?/br>
    “殿下棋藝高超?”靳尚一怔,沉思有頃,搖頭道,“在下侍奉殿下數(shù)年,未曾見過殿下與人對弈,不知你家姑爺從何處聽聞此事?”

    荊生搖頭:“在下也是不知?!?/br>
    靳尚沉思有頃,將禮盒合上,推予荊生:“荊先生,姑爺之請,在下恐難從命。公孫先生的厚禮,也請荊先生——”

    荊生將禮盒再推回來,笑道:“靳大人,公孫先生的謝禮與姑爺所請風(fēng)馬兩不相及,大人莫再推拒?!?/br>
    “那……”靳尚略略一怔,“姑爺那兒在下如何交待?”

    荊生從袖中摸出一只信函:“只要大人能將此函轉(zhuǎn)呈殿下,姑爺也就感念不盡了?!?/br>
    靳尚接過書信,細(xì)細(xì)審看一遍,看到并無異樣,抬頭問道:“請問荊先生,是何書函?”

    “大人放心,”荊生笑道,“是我家姑爺親筆所寫,斷無冒犯之語。姑爺說了,只要殿下讀到此信,就一定會親來客棧,邀請姑爺前往手談。”

    靳尚沉思良久,拱手道:“既是此說,在下信你了。荊先生,若無他事,在下告辭!”將信納入袖中,拱手揖過,走下樓去。

    荊生提上禮盒,跟在身后,送至車上,拱手作別。

    二樓的另一套雅室里,香女撥開窗簾,望著靳尚上車的背影,轉(zhuǎn)對張儀道:“夫君,這事兒能成嗎?”

    張儀探出頭來,朝靳尚瞟去一眼,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回室內(nèi),指著幾案上的琴道:“你的琴藝近日大有長進,得抓緊習(xí)練才是?!?/br>
    香女“嗯”出一聲,回身坐到琴前。

    楚宮,太子殿中,太子槐正與奉命前來的景翠、屈丐、逢侯丑三位年少愛將商議眼前危局,靳尚匆匆走進,叩道:“微臣叩見殿下!”

    “靳尚,”太子槐白他一眼,“景將軍他們早已到了,本宮使人四處尋你,皆說不見,你到何處去了?”

    “回稟殿下,”靳尚看一眼景翠,“微臣接到請?zhí)?,前往拜見景將軍的友人去了!?/br>
    “在下的友人?”景翠一怔,“他是何人?”

    “是位姓荊的,從葉城來。”

    景翠急道:“可是公孫rou林的荊先生?”

    “正是?!?/br>
    太子槐臉色一沉:“一個賣rou的為何請你?”

    “回稟殿下,”靳尚應(yīng)道,“此人有個姑爺名叫張儀,是中原士子,深諳黑白之道。此人不知從何處聽聞殿下棋藝高深,特來郢都,欲向殿下討教。荊先生不知景將軍已經(jīng)回郢,聽聞微臣侍奉殿下,特別使人登門求請。”

    “向本宮討教棋藝?”太子槐略略一怔,冷笑一聲,“國難當(dāng)頭,莫說本宮不善弈棋,即使善弈,眼下何來這份閑心!”轉(zhuǎn)視靳尚,“你是如何回復(fù)他的?”

    “回稟殿下,”靳尚眼珠兒一轉(zhuǎn),“微臣聽聞此事,甚覺可笑。只是有礙于景將軍面子,不便發(fā)作,推說殿下國事繁忙,沒有閑心對弈,要他速離郢地,尋他人對弈去?!?/br>
    “嗯,”太子槐點頭,“回得甚好。后來呢?”

    “那位姓荊的不肯罷休,從袖中掏出一信,務(wù)要微臣轉(zhuǎn)呈殿下,并說殿下看到此信,一定會于百忙之中,親來客棧與他家姑爺手談。”

    眾人盡皆怔了。

    太子槐緩緩將頭移向靳尚:“書信何在?”

    靳尚從袖中摸出一書,膝行幾步,雙手呈上。

    太子槐拆開一看,見里面是一帛書,帛書上僅有七字:“殿下欲弈天下否?”

    太子槐神色立變,匆匆將帛書疊起,納入袖中,轉(zhuǎn)對靳尚:“此人現(xiàn)在何處?”

    “回稟殿下,就在麗水旁邊的那家客棧?!?/br>
    太子槐忽地起身:“快,擺駕客棧,本宮這就與他手談!”

    “微臣遵命!”

    章華臺前殿,楚威王站在巨大的楚國版圖前,眉頭緊皺,一動不動。內(nèi)宰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后。令尹景舍手拄拐杖,站在右側(cè)。

    自愛子景合戰(zhàn)死疆場后,景舍一下子老了,頭發(fā)幾乎全白,平時極少出門,國事更不多問。此番越人襲境,威王緊急召請,景舍這才拄著拐杖,匆匆忙忙地一路趕到章華臺。

    版圖上標(biāo)著許多箭頭,北部項城、陘山一線是魏人,西部房陵一線是巴人,西北商於谷地是秦人。魏人的箭頭直指項城、方城,巴人的箭頭直逼房陵,威脅郢都,秦人的箭頭呈多個方向,直指漢中、襄、鄧、宛等處。另有兩支箭頭位于東部,顯然是新近添加的,特別粗大,一支沿江水上行,是越人水路,另一支沿江北上行,是越人陸路。兩支箭頭幾乎是并肩齊驅(qū),已逼昭關(guān),方向是云夢澤。

    楚威王凝視這些箭頭,有頃,轉(zhuǎn)對內(nèi)宰:“昭陽、屈武幾時可到?”

    “回稟陛下,”內(nèi)宰應(yīng)道,“若是不出意外,昭大人明日午時可至,屈大人后日申時可至!”

    楚威王“嗯”一聲,目光重又回到版圖,盯有一時,轉(zhuǎn)向景舍,輕聲嘆道:“唉,寡人悔不聽老愛卿之言,倉促伐宋,折兵六萬不說,這又丟掉陘山,處處被動!”

    景舍老淚流出,緩緩跪下,泣道:“陛下能有此悔,老臣心中甚慰!”

    “老愛卿請起,”楚威王雙手拉起景舍,扶他至殿中幾案前坐下,自己也于主位坐了,望著他道,“眼下局勢,老愛卿也都看到了,魏人奪我陘山,秦人占我商於,巴、蜀起爭,巴人東移,迫我房陵,寡人正自苦悶,越人這又水陸并進,真就是雪上加霜??!”沉吟許久,“老愛卿,寡人思來想去,苦無應(yīng)策,今召老愛卿來,是想聽聽老愛卿之見?!?/br>
    “陛下,”景舍奏道,“兩人相爭,力大者勝;兩家相爭,人多者勝;兩軍相爭,將智者勝;行兵布陣,不在兵多糧多,而在將軍智謀。魏有龐涓,不可與其爭鋒。秦人占我商於,短期內(nèi)無力再與我爭。巴、蜀起爭,巴人之?dāng)吃谑癫辉谖遥m然東移,并不可懼。眼下可懼者,唯有越人。越人與我習(xí)性相近,知我甚深,況我精銳盡在西、北,腹地空虛,不堪一擊。越人近海,習(xí)舟船,善水戰(zhàn),舟師所向無敵。我近年為爭中原,只重戰(zhàn)車步騎,幾無舟師可與爭鋒。越人若是逆江水而上,勢必長驅(qū)直入,經(jīng)云夢澤進襲郢都?!?/br>
    “老愛卿所言甚是?!背踹B連點頭,“如何御敵,老愛卿可有良策?”

    “依老臣之見,”景舍將早已想好的思路和盤托出,“我可遷徙都城,遠(yuǎn)離云夢大澤,暫避越人舟師,以免當(dāng)年吳禍重演?!?/br>
    楚威王眉頭微皺:“遷都可避越人舟師,越人陸師又當(dāng)如何?”

    “回稟陛下,”景舍緩緩說道,“自勾踐以來,楚、越之間雖說互有侵?jǐn)_,卻無大爭。越王無疆繼位之后,更是以齊人為敵,以爭鋒中原為國策,與我井河兩不相犯。此番越人竟于一夜之間掉轉(zhuǎn)矛頭,轉(zhuǎn)而攻我,實令老臣費解。陛下,有果必有因,老臣以為,我可避其銳芒,遣使至越,尋出其中蹊蹺,與越人和談,或可化干戈為玉帛,以四兩撥千斤?!?/br>
    “老愛卿之意是與越人和談!那……魏人呢?”

    “亦可和談。”

    楚威王的臉色漸漸陰沉,末了嘿出一聲:“我大楚世代征戰(zhàn),擴土數(shù)千里,及至寡人,先失商於,后失陘山,喪師辱國,四面受敵,老愛卿卻是東也和談,西也和談,南也和談,北也和談,叫寡人百年之后,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回稟陛下,”景舍卻是不急不躁,“老臣未曾說過西也和談?!?/br>
    楚威王一怔,身子微微趨前:“老愛卿是說,西圖巴、蜀?”

    “陛下圣明?!本吧狳c頭,“巴、蜀縱橫兩千里,多奇珍異寶,盛產(chǎn)粟米,更為我西部屏障,我若趁其內(nèi)爭,分兵奪之,既除西顧之憂,又得沃野千里,豈不是好?”

    楚威王閉目沉思有頃,起身道:“老愛卿所言甚是,只是,此事關(guān)系重大,待寡人斟酌一二,再行定奪。愛卿年歲大了,走這幾十里路,想也累了,可到偏殿安歇。”

    景舍起身,緩緩跪下,叩道:“陛下萬安,老臣告退?!鳖澪∥≈粽韧顺?。

    兩位宦人看到,趕忙上前攙扶。景舍甩開二人,徑自走下三休臺。三休臺的臺階共有二百四十級,每八十級為一休,設(shè)一平臺。景舍下不到四十級,竟是累了,坐在臺階上大口喘氣。喘有一陣,起身欲走,遠(yuǎn)遠(yuǎn)看到太子槐領(lǐng)著張儀健步上臺。

    景舍候立臺上,見太子走到跟前,躬身揖道:“老臣見過殿下。”

    太子槐還一揖:“愛卿免禮!”

    景舍斜睨張儀一眼,朝太子槐道:“老臣告退。”不及太子回禮,拄杖徑下臺階,拐杖落在石階上,發(fā)出“得得”聲響。

    張儀站在臺階上,久久地望著景舍的背影,見他又下四十級,坐在二休臺上喘氣,這才回過頭來,對太子槐道:“敢問殿下,此人可是令尹大人?”

    太子槐亦收回目光,點頭道:“正是景愛卿?!?/br>
    張儀贊道:“令尹大人手中的那根拐杖不錯,想是楠木做的?!?/br>
    太子槐笑道:“張子搞錯了,在楚地,楠木是做壽材用的,不好用做拐杖。景愛卿的拐杖是紫檀木?!?/br>
    “哦?”張儀亦笑一聲,“是張儀看走眼了!方才怎么看它,都覺得是楠木做的?!?/br>
    太子槐似也明白了張儀的話外之音,輕嘆一聲:“唉,景愛卿是三朝元老,年逾古稀,的確老了!張子,臺上請!”

    二人大步上臺,徑直走至前殿。早有宦者入報,內(nèi)宰迎出。

    太子槐止步,轉(zhuǎn)對張子道:“張子在此稍候,待本宮奏過父王,即請張子?!?/br>
    張儀拱手道:“有勞殿下了!”

    太子槐跟著內(nèi)宰步入殿中。張儀在殿外候有一刻,內(nèi)宰復(fù)出,在門口大聲宣道:“陛下有旨,宣中原士子張儀覲見!”

    張儀整整衣襟,跟在內(nèi)宰身后,大步趨入前殿。

    殿中,楚威王正襟端坐,太子槐侍坐于左首下方。威王面前的幾案上擺著一個棋枰,枰上放著黑白兩盒棋子,對面空置一個席位,顯然是留給張儀的。

    張儀急步趨前,距威王五步跪下,連拜三拜,叩道:“中原士子張儀叩見陛下!”

    楚威王將他細(xì)細(xì)打探一番,微微笑道:“寡人頗愛縱橫之道。聽太子講,張子棋藝高超,天下莫敵,寡人心向神往,特此設(shè)下棋局,還望張子不吝賜教!”

    張儀再拜道:“是殿下錯愛。陛下褒獎,儀愧不敢當(dāng)!”

    楚威王又笑一聲:“張子莫要自謙?!笔种笇γ婵障?,“張子平身,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