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unted

    在危機(jī)面前下意識地自我保護(hù)，是生物的本能，除非這事牽連到一些比本能更重要的東西。天堂掛好了牌子，寫著‘自殺者不得入內(nèi)’，但我希望最后沉入河水的人是我，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Ovidia

    晨霧中的達(dá)卡，一種古老而毫無生機(jī)的美麗，他們坐在加斯帕的車?yán)铮瑠W薇的手指一下下輕點(diǎn)著膝蓋——鋼琴的節(jié)奏，這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并不是她能控制住的。

    雷克看到了，他像是被這個動作傷害到了，但他沒有制止，因?yàn)樗牟话膊⒉皇莵碜杂谒?/br>
    “待在這里?！彼麖暮笠曠R看到了薩尤，于是他獨(dú)自走下車，打開后備箱，扔下滿滿一旅行袋的武器。

    “就這樣嗎？”薩尤問。

    “是的，就這樣。我想讓那孩子離開這里，這是我唯一關(guān)心的事?！?/br>
    “為什么?！彼_尤知道面前男人的身份，雇傭兵，意味著什么都做，無論是救人還是殺人，他其實(shí)很意外奧薇現(xiàn)在還好好活著。

    “因?yàn)槲以诤??！彼Ｍ睿瓦@么簡單。

    “如果我沒能帶回他的女孩，他會殺了我家人?！边@是薩尤的理由，奧薇不僅是瑪哈詹的養(yǎng)女，更是一項(xiàng)財(cái)產(chǎn)，他意識到雷克口中的‘離開這里’恐怕并不是指讓她回到孟買，繼續(xù)從前的生活。

    兩個男人針鋒相對——奧薇觀察著他們，她沒聽雷克的話，從車上走了下來，薩尤打量著她，除了身上的衣服換了，頭發(fā)也有點(diǎn)潦草外，她看起來好極了，胳膊和腿上沒有明顯的傷口，身上也沒有任何血漬，甚至連灰塵都沒有。

    她一直被保護(hù)著。

    “我的人在蘇爾坦那卡瑪爾橋的另一邊接她，從這里到那邊有兩道路障，我會盡力把他們從兩道路障引開…”他回頭深深地看她，“你把她送過橋。”

    薩尤點(diǎn)頭，他們終有一戰(zhàn)，決定她的去向，但在這之前，他們必須合作。

    “不?！眾W薇跑過來抱著雷克的腰，用盡了全力，她預(yù)感壞事總是特別地準(zhǔn)，她不要回到那座吃人的大宅，“泰勒，不?！?/br>
    “回頭見，孩子?！彼麑λS諾，“你會沒事的?！?/br>
    “我們走，來吧?！眾W薇的外貌太顯眼了，所以薩尤為她做了掩飾，畫上達(dá)卡婦女的妝容，換上當(dāng)?shù)氐囊路?，披上頭紗，很難看出來她的身份。

    奧薇一句話也沒說，她對薩尤的抵觸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達(dá)到了巔峰，她很配合，但她的神情說明，她決計(jì)不會乖乖回去。

    “你相信他嗎？”薩尤問了關(guān)于雷克的問題，她才給出了一絲反應(yīng)。

    “相信。”她繃緊了嘴唇，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要的口紅。”他遞給她一管口紅，年輕女孩喜歡的牌子，精致、夢幻，有些俗氣，還是很討人喜愛。

    奧薇望著車窗外高樓上雷克的方向，“謝謝，但是不，不再需要了?！?/br>
    不遠(yuǎn)處的樓房上，雷克開了第一槍，人群sao亂起來，第二槍命中了警車的油箱，又是一場小型爆炸，隨即他端起沖鋒槍，對著下方的警察一陣掃射。

    憑借掩護(hù)，薩尤把車開到了橋上，槍聲越來越密集，警察有很多，但雷克只有一個人，能爭取的時間…恐怕很有限。

    路被車流占據(jù)，他們需要步行過橋，薩尤和奧薇下了車，混跡在人群中穿過大橋。

    上校正舉著望遠(yuǎn)鏡監(jiān)視著橋的方向。

    “看到那個女孩了嗎？”阿瑟夫走了過來。

    “沒有，但我看到我們的朋友了，那女孩肯定在附近。”從他們的方位，只能看到燃燒冒起的黑煙。

    “再派兩隊(duì)人去橋那里。”

    “兩隊(duì)人去橋那邊。”上校通過對講命令道，“把我的狙擊步槍拿來?！?/br>
    雷克換了一個彈匣，他殺了不少警察，他們又源源不斷地補(bǔ)上，他往樓下扔了手雷，一聲巨響后，他前進(jìn)的阻礙少了幾分，另一邊，妮科也率隊(duì)前往，她希望自己能趕得上救他。

    “你們兩個站住，不準(zhǔn)過橋！”過橋的人不少，檢查人員手里有奧薇的照片，但不是她現(xiàn)在的樣子，她從沒打扮得像個傳統(tǒng)的女孩過——她根本不屬于印度，不屬于她的姓氏代表的一切。

    “把她的頭紗摘下來，讓我看看她的臉?！?/br>
    “照他說的做?！彼_尤對奧薇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奧薇取下頭紗的下一秒，他開槍射殺了兩個警察，拉著她跑到了一輛卡車后。

    “留在這兒?！彼酥鴺屚度霊?zhàn)斗，幾乎沒有一顆子彈被浪費(fèi)，干掉隱藏的狙擊手后，步槍配合手雷開路，前路無阻，他們順利跑到了橋中段，直升機(jī)來了，他們不可能躲過直升機(jī)的追捕，薩尤把奧薇藏在大巴車?yán)?，“留在這里，我會把他們引開?！?/br>
    “你可能會死?！眾W薇拉著他的手，“別去。”

    薩尤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推她上了車，轉(zhuǎn)身對付空中的死神。

    一連串爆炸聲響起，奧薇躲在車?yán)?，觀察著車外的世界。

    她真能逃得掉嗎？

    一組警察從直升機(jī)跳到車頂加入戰(zhàn)場。

    “雷克，橋上需要你的支援！”薩尤通過對講喊話。

    “好，這就來?！崩卓说那闆r也不容樂觀，為了對付他，他們甚至用上了架設(shè)機(jī)槍裝甲車，逼得他不得不將人引進(jìn)樓房一個個干掉，再用兩枚手雷干掉車以及車?yán)锏臏喌啊?/br>
    妮科的小隊(duì)趕到了，著手清理橋這邊的警察和空中的直升機(jī)，她的火箭筒瞄準(zhǔn)了直升機(jī)機(jī)尾，她沒有失手，直升機(jī)在空中炸成兩節(jié)，落入河水中，他們自己的直升機(jī)將在兩分鐘后到達(dá)。

    “那孩子在哪里？”雷克上了橋，人們四散奔逃，無暇顧及他的存在，他手臂上的傷完全崩開了，血染紅了整塊布料，只不過他也無暇顧及傷口的存在了。

    “躲起來了，大概在橋的中段，我在努力開一條路。”

    薩尤和警察打斗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接近奧薇的藏身處，他一槍打穿了警察的下巴，最后的子彈用盡了，他靠匕首干掉了兩個警察，搶了一把槍。

    奧薇從大巴上跑了下來，她看到了薩尤將槍上膛，招手讓她過來。

    她邁出一步的同時，一顆子彈精準(zhǔn)地?fù)舸┝怂哪X袋。

    妮科小隊(duì)的人被狙殺了兩個，對方有一個厲害的狙擊手，妮科尋找著狙擊手的蹤跡。

    雷克向著奧薇的方向前進(jìn)，上校的槍口對準(zhǔn)了他，但沒辦法瞄準(zhǔn)，因?yàn)檠隗w擋住了他的身影。

    奧薇鉆進(jìn)車底躲開搜尋她的警察，雷克路過了薩尤的尸體，他不曾停留，一路殺到底，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死亡太過稀松平常。

    上校瞄準(zhǔn)了雷克，子彈打中了他的肩膀——妮科也鎖定了上校的位置，一發(fā)爆頭！

    他掙扎著靠在一輛車上，拖出一行血跡，艱難地?fù)Q上了最后一個彈匣，他的雙眼凝視前方，仿佛穿透了虛無，在回憶和真實(shí)間穿梭——余光里，奧薇跌跌撞撞地跑來，抓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他手上的血也染紅了她的手心。

    “看到那架直升機(jī)了嗎？”橋盡頭的直升機(jī)屬于妮科，“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跑去那里?！?/br>
    “不，求你了，求求你，站起來。”奧薇驚慌失措地試圖拉他起身，薩尤已經(jīng)死了，她意識到他真的會死。

    “走?！?/br>
    “求你了…”她第一次不是因?yàn)橥纯喽錅I，而是意識到她有可能永遠(yuǎn)失去面前的這個男人，失去他的保護(hù)，失去他的存在，最后失去關(guān)于他的一切。

    “快跑?！崩卓送浦募绨?，他的手不像她最初遇見她時那樣有力氣了，他受了很重的傷，但他的眼睛比她遇見過的任何人都要溫暖——她怎么能拒絕承認(rèn)呢？

    “不?！辈粦?yīng)該是這樣的，泰勒也好，布拉德也罷，無論他代表著什么，對她是什么樣的感情，她都不能失去他。

    “你相信我嗎？”

    “不…”

    “好吧。”他笑了笑，咽下嘴里的血沫，“你愛我嗎？”

    “是的，我愛你?！彼偪竦貙ふ宜膫趤碓?，為他緩解失血，“是的，是的，你是我有生以來遇見過最好的事…”

    “那么你必須相信我，相信你的男人，我會去找你，因?yàn)槟慊钪?，所以我會活著去找你，如果你和我一起，我們都會死?！彼脧奈从羞^的溫柔對她說話，“快跑。”

    奧薇知道她必須照他說的做，因?yàn)樗闪怂钪睦碛?，她承載了兩個人的希望，這個世界真有趣，第一次見到他，她恨不得立刻從他身邊逃開，如今她遠(yuǎn)遠(yuǎn)逃開，腦子里卻全是和他相處時的場景——她竟一刻也不想離開他。

    雷克目送奧薇的背影遠(yuǎn)去，她跑得很快，像一只輕靈的小鳥飛出了籠子，他希望她跑得更快，再快些，把黑暗與恐懼留在身后，迎來她的新生。

    他轉(zhuǎn)身，處理剩下的追兵，任誰也看得出他是強(qiáng)弩之末了，妮科抱住了跑來的女孩，把她交給了自己人后，立刻去接應(yīng)雷克。

    彈匣打空了，他掏出了手槍，當(dāng)最后一個警察倒地，雷克朝妮科走來，他受了傷，但還活著。

    活著就好。妮科的表情放松下來。

    一顆子彈從身后打中了他的脖子——那個叫法哈的少年，那個雷克放過的少年，正等著這一刻，完成自己的報(bào)復(fù)。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奧薇向橋中央跑去——她后悔了，她為什么要聽他的？她為什么要相信他？

    她沒能再次抱住他——妮科攔住了奧薇，把這個能當(dāng)她女兒的孩子死死地?fù)г趹牙铮蛔屌⒒厝ニ退馈?/br>
    雷克倚在橋邊，望著她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是在告別——他再也支撐不住，松開了捂著傷口的手，從橋上跌了下去。

    女孩失了魂一樣地被妮科拖上了直升機(jī)，她們沉默以對，一個淚流滿面，一個冷靜自若，奇妙的是，她們此刻的感情是相通的，因?yàn)樗齻児餐瑦壑哪莻€人，那個墜落的雇傭兵，那個英勇的戰(zhàn)士，那個死去的男人。

    河水流淌，再無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