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泡了茶端進(jìn)來，放下茶，又用小銀剪刀仔細(xì)剪了剪燈花，沐九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轉(zhuǎn)頭看著她，仿佛想起什么來，“你父母在哪一處當(dāng)差？家里除了父母，還有什么人？”

    伺候她的小丫頭怔了怔，立即笑著答道：“我爹是府里的門房，我娘在廚房當(dāng)差，有個哥哥，被我父母送去了外頭當(dāng)學(xué)徒，還有個meimei，今年九歲，還沒領(lǐng)到差使，娘子您怎么想起問這個的？”

    “沒什么?！便寰鸥韬仙蠒?，思量了片刻，轉(zhuǎn)頭看著小丫頭，想了想，才低聲問道：“門房上現(xiàn)有多少人？”

    “一共八個人，兩人一班，分了四班當(dāng)值?！?/br>
    沐九歌怔了怔，笑著說道：“這門房上的人倒是不多?！?/br>
    那小丫頭笑了起來，仔細(xì)的解釋道：“咱們是大戶人家，又是在盛京城中央地帶，也不會有宵小之輩敢來府里找事，用不了那么多人當(dāng)門房的。哦，娘子您也不用擔(dān)心會不安全，我們盛京城治安好著呢?！?/br>
    “呵呵，嗯，是挺好?！便寰鸥栊χf道：“我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好了，這里沒你的事情了，你下去休息吧，我看會書也會去休息?！?/br>
    小丫頭是個活潑的性子，這幾日伺候下來，真覺得沐九歌是個隨和的好性子，當(dāng)下她抿嘴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那您要是有事，就喚我，我就在外頭值夜?！?/br>
    沐九歌笑著看著她，“好?！?/br>
    就在那小丫頭快走到門口的時(shí)候，沐九歌將人叫住，“我聽你這么說，你家中狀態(tài)是不是不太好？”

    抬頭看著面色凝重起來的小丫頭，笑著說道：“這不過是我隨便想一想，隨便說的話，你也別太放心上。”

    那小丫頭仔細(xì)看了一眼沐九歌，眼中光亮一閃而過，腦海中想到醇香樓，又仔細(xì)想了想緩緩走回來，側(cè)身坐到榻沿上，看著李小暖，認(rèn)真的說道：“奴婢謝謝九娘子！本來……”

    她頓了頓，聲音低落了下去，“我娘身子不好，按理說，早該回去歇著的，可家里這種情況，我哥還沒說親事，日子過的艱難，我娘要是不做活的話，一家人那日子更沒法過了。哎，可惜我娘在大廚房那邊，差使極是清閑，只不過洗洗菜打掃一下衛(wèi)生，就是現(xiàn)在一個月到頭，也沒多少銀錢，我娘那樣的身子，做起來也算輕松，也就一直當(dāng)著這差使。”

    小丫頭說起家里情況倒真是難過起來，“我家……唉，我爹雖說是家生子兒，可是個獨(dú)苗，爺爺奶奶過世的又早，也沒有個能幫襯些的親戚，我娘是七八歲時(shí)候，被賣到府里的，生meimei前，雨天里路滑，我娘失足跌了一跤，meimei七個月就生下來了，我娘大出血，爹為了救我娘的命，把能借的銀子都借過來了，我娘和meimei雖說揀了兩條命回來，可兩個人身子都不好……”

    小丫頭說得有些零亂起來，沐九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低聲說道：“我都聽明白了，你家欠的銀子，還完了沒有？還差了多少？”

    小丫頭用帕子抹著眼淚，搖了搖頭，“沒，這些年家里艱難，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除了月錢，沒有別的進(jìn)項(xiàng)，我哥還是個學(xué)徒，連月錢都沒有，我雖說以前在大夫人身邊當(dāng)差，不過是個三等丫頭，人又多，那些賞賜派到我這里，也沒幾個大錢了，到現(xiàn)在，還欠了三十多兩銀子！”？

    沐九歌擰著眉頭，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安慰道：“也別太著急，總能還得上。”

    小丫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沐九歌仔細(xì)思量了片刻，看著她笑著說道：“如今你哥哥那邊學(xué)的什么活？怎么樣？”

    小丫頭再次嘆口氣，“我哥也是個笨的，家里還是托關(guān)系為他求了個賬房伙計(jì)的差事呢，不知道是那位賬房先生不愿意教他，還是哥哥太笨的緣故，到現(xiàn)在也沒能學(xué)到本事?！?/br>
    沐九歌哦了一聲，似乎不經(jīng)意的道：“過兩日我會到醇香樓那邊看看，你家里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看看那邊賬房缺不缺伙計(jì)，還有，你meimei那邊是怎么打算的？是想繼續(xù)像你一樣賣身為奴，還是想找個活計(jì)干？”

    能干活，誰愿意賣身為奴?。?/br>
    小丫頭眼睛亮了亮，盯著沐九歌等著她往下說，沐九歌看著她笑了起來，“你平日也要多留心聽著些才是，醇香樓下面還有個小繡樓呢，你不會不知道吧？哦，對了，你家小meimei會繡活吧？”

    小丫頭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diǎn)著頭，滿臉笑容的說道：“會會會，九娘子你可真是我家的貴人啊，我meimei繡活那可是連我娘都贊口不絕的呢，就是我們家人輕言微，找不到門路去干活。醇香樓名下的繡樓，里面絕對都是繡工大家啊。我家小妹如果能進(jìn)去干活，那真是三生有幸。也能為家里添一筆大進(jìn)項(xiàng)?！?/br>
    沐九歌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了想，輕輕笑著低聲交待道：“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別太放在心上，也不要跟別人說了，你也知道我在府里的狀態(tài)，讓大夫人她們知道了對你影響不好。”

    小丫頭抿嘴想了想，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沐九歌只淡淡笑著看著她，并沒有阻止，只聽她道：“九娘子，您對奴婢這么好，奴婢也不能再瞞著您了，奴婢確實(shí)是大夫人派過來監(jiān)視您的。不過大夫人那邊也顧及著六皇子，好像是六皇子吩咐下來了，只看著您，您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那怕大夫人很想害您，也不敢出手?！?/br>
    這話說的至城至性，沐九歌笑容也更真了一些，一把抓住她胳膊，微微用力，“快起來吧，地上涼，有什么事站著說就好。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順勢起了身，對沐九歌親切了不少，“回九娘子，奴婢香草，跟在您身邊伺候的另外三個，其中一個是我表姐，叫香梅。另外兩個跟我們姐妹關(guān)系也好，我們以前都是在大夫人身邊伺候的三等丫頭?！?/br>
    香草恨不得掏心掏肺告訴她，她很有用，她絕對能幫助到沐九歌。

    沐九歌點(diǎn)頭，“嗯，好了。我相信你，時(shí)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會喚你?！?/br>
    香草點(diǎn)頭，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大禮，才下去。

    一夜無事。

    第二日剛用過早飯，香草就跑進(jìn)來對沐九歌道：“婉娘子來了。”

    沐九歌挑眉，這位婉jiejie來的可真是勤快啊，昨日才剛見過，今日就來了，“快請進(jìn)來吧。”

    香草看著沐九歌欲言又止，沐九歌淡淡看著她，“有什么話直說?！?/br>
    像打開了一個話匣子般，香草趕緊道：“九娘子啊，您可一定要小心一些，我們這位婉娘子可是不簡單，奴婢聽說現(xiàn)在家里大事小事都是要她拿主意的，大夫人可聽她的話了?！?/br>
    “嗯，好，我知道了，先將人請進(jìn)來吧?！便寰鸥柘肓讼?，又提醒，“記得一切如常?！?/br>
    香草先是愣了愣，恍然大悟一般使勁點(diǎn)頭，“您放心?！?/br>
    沐婉歌坐下來后，沐九歌問：“jiejie不在前頭忙著，來這里做什么？”

    沐婉歌看了看香草一等丫頭們一眼，擺擺手道：“我有些悄悄話要對九meimei說，你們不用在跟前伺候，先下去吧?！?/br>
    香草忙掃了沐九歌一眼，見她笑著幾不可見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曲膝告了退，何絮一起退了出去，在后面倒座間坐著聽傳喚。

    沐九歌笑盈盈看著沐婉歌，等她說話。

    沐婉歌垂著眼簾，又喝了幾口茶，慢慢放下杯子，黯然的嘆息了幾聲，沉默了片刻，才悠悠的說道：“九meimei，你還想念皇家寺廟嗎？”

    沐九歌怔了怔，思量著正要說話，沐婉歌卻自顧自的接著說道：“如果要是我的話，在一個地方待一段時(shí)間，也是會想念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只要一閉上眼睛，這思念的滋味就涌向心頭?！?/br>
    沐九歌淡淡笑著，這想念的念頭也太大了些！

    “說來有也奇怪，或許是昨兒個喝了酒的緣故，昨兒夜里，我做了一夜的夢，夢到了好多人，夢到了母親、父親、琪meimei還有你，當(dāng)然還有隱約中有些模糊印象的叔叔與嬸娘，哎…”

    沐婉歌聲音低落著委婉起來，“還有……嬸娘院子里，到了秋天，那園子里的菊花才真正算好看！九meimei，你沒見過嬸娘院子吧，你要是見過了，別家的園子，就再也看不到眼里去了！可憐你從未見過嬸娘與叔叔啊，他們確實(shí)是很好很好的人。”

    這是演的哪一出？

    沐九歌面上怔怔的眨著眼睛，看著沐婉歌，等著她往下說，沐婉歌眼神有些迷離起來，聲音里滿是向往的接著說道：“嬸娘家園子里的菊花，象龍腦、新羅、都勝、御愛、玉掄庋的上品菊花，品品俱全，養(yǎng)得又好，一開起來，那園子里，不知道多好看！”

    她輕輕感嘆著，滿眼的想念，不看也不理會沐九歌，聲音輕飄著接著說著：“那時(shí)候我還很小，嬸娘最疼我，有什么好吃的都會讓人送給我。”

    沐婉歌臉上泛起層緋紅來，聲音飄忽得幾乎聽不清楚，“我是真想念嬸娘啊…九meimei，你想念嗎？雖然你從未見過他們，可我想你肯定是想念的吧？”

    沐九歌機(jī)靈靈打了個寒噤，心里抖了抖，她真是有些受不了這種打親情牌的手段。她總算反應(yīng)了過來，抬起手，端起杯子，笑著說道：“jiejie，你喝茶?！?/br>
    沐婉歌接過杯子，見她也沒什么反應(yīng)，她忽然用十分心傷的語氣繼續(xù)道：“meimei，你知道前朝有個大族嗎？汝南王一族世代為前朝世襲制外姓王族，一家子世代尊貴，誰也比不上的尊寵，在前朝里，汝南王一家是皇族鐵桿擁護(hù)者，我朝當(dāng)初建立天下時(shí)，為了打敗汝南王帶領(lǐng)的大軍，可是費(fèi)了許多心思。聽說汝南王大軍滅亡的那一刻，前汝南王妃帶領(lǐng)一大家子自殺殉情，火燒了整個汝南王府，在當(dāng)初可是轟動一時(shí)的慘烈事跡?！?/br>
    沐婉歌零零亂亂的說著，沐九歌心里滑過絲不祥來，“然后呢？”

    “汝南王家尊榮富貴，樣樣都好，可就是一樣，代代都是人丁單薄，汝南王爺只有一個嫡女，再往上一輩，嫡親的也只有兄弟兩個，到了他這一代，汝南王妃可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了那位嫡女，說起來也是怪，汝南王原也有過兩三個通房小妾，汝南王妃也把身邊一個丫頭，開了臉做了姨娘，可惜這些個妾侍姨娘，別說兒子，就連個女兒也沒能生下一個來！到了汝南王夫婦死去之后，他們膝下也只有一個十幾歲的嫡女。據(jù)說那位嫡女后來并沒有死去，而是隱形埋名嫁了人，平淡的生活下去了。一直到我們南朝建朝百年來，也不知道現(xiàn)如今那位汝南王后裔還有沒有子孫。”

    沐九歌心不在焉的聽著沐婉歌說著似乎是閑聊的八卦，心里卻冷靜的盤算起來。

    前朝汝南王府，前邊沐婉歌提到的皇家寺廟，這個原身的親生父母，這些看似沒有什么聯(lián)系的人或者事情，這個身子的母親，不會是汝南王府的后人吧？

    之前沐婉歌并不知道這件事，那她是怎么又知道了呢？

    那根簪子，或者是醇香樓才讓她聯(lián)想到這一切，可這些都是一些被埋藏起來的秘密，能知道的或者能聯(lián)想到一起的人，只有皇家人。

    所以，是六皇子，南辰！

    沐婉歌與南辰是什么關(guān)系？

    南辰讓她來跟她說這些，想做什么？或者說，南辰想從她這里得到什么？

    這個原身親生父母的死，這里面是否會有她不知道的黑幕？

    這一切紛雜的涌入沐九歌的腦海中，讓她快速思考起來。

    她淡淡看著沐婉歌不說話，等待她給一個答案。

    沐婉歌眉眼幽深，端起一杯茶喝了幾口，似乎是說的口渴了，也似乎是在等待沐九歌開口詢問。

    可惜那怕沐九歌看起來十分淡定。

    沐婉歌先沒忍住，“九meimei，你知道叔叔與嬸娘，他們是在那里認(rèn)識的嗎？說來也是巧了呢，他們也是在皇家寺廟附近認(rèn)識的呢，你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呵…果然。

    沐九歌嘆了一口氣。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