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凈正在焚香念經(jīng)，蘭御謖也不打擾，走到書案邊，看到一張萱紙上寫滿七殺格局、傷官遇官為禍百端、食傷雙透，日元無助、命犯孤辰孤宿等字。旁邊的一張紙又畫滿的方型的圖，寫著各宮的星宿布局。

    一柱香燃完后，義凈終于睜開雙眼，眉目舒展，起身朝著帝王雙手合十笑，“讓皇上久等，貧僧失禮了！”

    蘭御謖手指落在面前的紙上，“這是悅儀的還是沈家那丫頭的？”

    義凈搖首道，“若以這個時辰算，這姑娘肯定不是寧常安之女。按推前半刻的另一個時辰也不準(zhǔn)，皇上，您拿到的這個生辰八字肯定有問題。何況以貧僧的推算，娘娘一生只有兩男一女的命格。所以，所謂雙生根本不存在。何況，此女的命格從月柱上看其父母，應(yīng)是極低賤之人?！?/br>
    明黃袖襟下，蘭御謖的五指一收，掌下的萱紙被揉成一團(tuán)，近乎切骨地咬出兩字，“傾城！”彼時，看到寧常安身懷他人骨血時，他就動了心思，要將那孩子奪為已有。

    適巧那一段時間傾城常到沈府也寧常安敘舊。他便命令傾城去辦這件事。在寧常安孕期六個月后，傾城告訴她，寧常安所懷的是雙生，他當(dāng)時也不敢全信，特地派了宮里的太醫(yī)去診脈，果然得到同樣的答案。

    為防止傾城陽奉陰違，他還特意把沈老夫人傳到太子府上，答應(yīng)，如果把這孩子交給他，他就放過沈越山。

    蘭悅儀最終也是沈老夫人親手抱到他的手上！

    皇帝的龍顏透著生殺之氣，殿中瞬時靜了下來，許久后義凈方開口，“皇上，可以向沈府他人拿到那沈家二小姐的八字！”

    蘭御謖從思緒中抽回，眼下，他也沒心思去追究這些。他思忖，沈家現(xiàn)在已不復(fù)存在，唯一可能知道沈千染的具體時辰的便是沈老夫人。

    他喚來岐暗，“你去沈府一趟，把沈老夫人帶來！”

    岐暗道，“遵命！”岐暗略一思忖道，“皇上，七殿下今日回瑞王府，屬下聽到回報，說是病了！”

    “退下！”蘭御謖閉了閉眼，揚手示意岐暗退下。

    一百二十四章

    更新時間:2013116 14:51:09 本章字?jǐn)?shù):8069

    沈老夫人是被岐暗劈昏后直接拎來，岐暗將她放在地上時，屈身一跪道，“皇上，恕屬下魯莽，沈老夫人完全瘋的，看到屬下就撲過來，抓著屬下求屬下跟沈二小姐求請，放她出去。豦穬劇曉屬下怕驚擾四鄰，所以劈昏了她！”

    趙公公以前也見過沈老夫人，雖然面上讓人看了也沒什么富貴相，但也不致于象現(xiàn)在整一個大橋下的乞丐婆子。

    只見她頭發(fā)已半白，象有五六日沒梳理過，亂七八糟地扎在后腦勺上。衣裳看上去也有四五天沒換，皺巴巴堆在腰間，褲角處卷起，露出瘦干的小腿，腳上的鞋子也穿反了。尤其是雙手，指甲沒有修剪，指甲縫里藏污納垢地看了就令人感到嫌惡。

    趙公公正打量得出神時，突然感到右側(cè)傳來冷颼颼的兩道眸光，一轉(zhuǎn)首，便接到帝王略為不耐的雙眼。

    趙公公馬上會意，端了杯茶水，飲了一大口，就朝沈老夫人的臉上噴去。

    沈老夫人哼哼唧唧了幾聲，睜開了眼，看到四處一片干凈的明朗，以為是在夢中，蹭地坐了起來，也不看人，就兩手拍著地板叫罵起來，嘶破的聲音又干又銼，“沈千染，你這殺千刀的，你把你親親的祖母關(guān)在這連鳥都不落腳的地方，你就算養(yǎng)一只畜牲你與得讓它出去放放風(fēng)。我告你，等我的山兒回來時，讓他給我做主……你這殺千刀的不孝子孫，你等著，等有一天，我把你浸豬籠……。”

    趙公公嘴角直抽，上前踢了一腳沈老夫人的側(cè)腰，斥道，“大膽，還不閉嘴，瞧瞧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該是你撒潑的地方？”

    沈老夫人正罵得順口，被人一腳踹了后，一時忘了下文，她狠狠地瞪著趙公公，厚重的眼瞼上抬時明顯彎成一對三角眼，趙公公忍不住心里直嘆：想不到這樣的老婦也能生出沈越山那樣謫仙的人。

    “沈老夫人，清醒清醒吧，快給皇上嗑頭，皇上這有話要問你?！壁w公公瞧沈老夫人只顧著呆呆瞪著自已，毫無察覺蘭御謖神色極冷地坐在一旁，好心地提點了一句。

    沈老夫人半昏半醒，她被關(guān)在北園也有十幾天，每天除了按時有人給她送飯外，連狗吠的聲音也聽不到。夜里頭倒常常夢到沈家的那些旁枝來京里找她，一群侄媳婦給她見禮，一群孩子給她磕頭，眾人圍著她轉(zhuǎn)，說著笑著熱鬧非凡。有時也夢到沈越山小的時候，盤膝在自已的腳下給她捶腿?？梢恍褋?，就發(fā)現(xiàn)自已躺在小小的木板床中，房間里空無一人。白天里她渾渾頓頓地看著天上的飛鳥，到了夜里，似乎每一刻鐘都被拉長了百倍，幾次醒來，都看到漆黑的一片，天怎么盼也盼不亮。

    “皇上？”沈老夫人雖然被關(guān)了大半個月，精神不濟(jì)，但吃的卻半點不差，這一驚詐間，腿腳很利索地爬了起來，脖子機(jī)械般地動了一下，就瞄到坐在一旁的蘭御謖。瞬時，象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般，颼地一下竄了過去，眾人只道她是嚇得想上前嗑頭告饒，也沒個防憊。

    誰知老太太撲了過去，那個沖勢帶著全身的力道直接把蘭御謖連人帶椅撲倒，沈老夫人只當(dāng)是自已還在夢中，夢見了仇人，也沒去感受撲倒帝王時，自已身上傳來的疼痛是真實的，嘴里已噼嚦叭啦地罵開，“你這狗皇帝，成天不做事，只想著睡大臣的女人。你睡就睡了，直接把那賤女人搶了便是，還裝什么君子？我呸，你揪了我兒子十幾年不放。你為什么君，狗屁倫常的……你這狗皇帝，一肚子的壞主意，說好了，把孩子給你，就放了我的山兒，你說話就跟放個屁……放臭屁?！崩咸T在帝王的身上，嘴上罵著，手上也絲毫不停，象瘋了似地朝著蘭御謖的臉上抓去，幸虧龍衛(wèi)反應(yīng)快，在帝王倒地的后，馬上現(xiàn)身，在沈老夫人爪子沒落到皇帝臉上前，一腳把沈老夫人踹出三丈遠(yuǎn)。

    “砰”地一聲剛好摔在花梨木架上，架上堆放的那些佛經(jīng)傾了一下后，成堆地砸在了沈老夫人的頭上。沈老夫人悶哼一聲，雙肩直抖，兩眼直直往上翻，又昏了過去。

    趙公公只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再升天。就算打死他，這輩子也沒想過，蘭御謖會被一個老太太給襲擊了。他雖慢了岐暗一步，但也異常敏捷地沖到皇帝的身邊，剛要伸手扶，蘭御謖的臉已被激成霜白，他眼光如刃地射向趙公公，激得趙公公后退了幾步，跪了下來。

    蘭御謖自行站起，狹長眼角流出層層殺機(jī)。他的眸光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拍去龍袍上的褶皺。負(fù)手間，緩緩地，從嘴角溢出一聲冷笑，冷眸刷過跪了一地的奴才和龍衛(wèi)，閉了閉眼，復(fù)睜開時，臉上已斂去盛怒，神色尋常道，“岐暗退下，趙公公把她拉出去，弄清醒了帶到朕的跟前。”

    趙公公一身冷汗，也領(lǐng)略了，這殿中只有他和岐暗能僥幸躲過，而那兩個就在帝王身邊侍茶的小太監(jiān)，恐怕是過不了這一關(guān)了。

    趙公公揚手讓那兩個嚇得魂飛魄散的小太監(jiān)過來幫忙，便蹲下身兩手抓了沈老夫人的肩膀就往殿外拖去。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皇上寬厚，真乃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義凈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佛禮。

    蘭御謖臉陰沉得仿佛能擠出水來，“不用說這門面話，朕知道自已擔(dān)不上‘寬厚’二字。朕這一生，雙手沾了多少無辜人的血，只怕下三天三夜的雨也沖刷不凈。不過，朕無所懼，朕乃九五之尊。朕的氣數(shù)受命于天，魂魄不受陰司緝命，更不受地獄審判，縱有萬千冤魂，耐何得了朕么？”

    義凈輕笑，頻頻掬首，“是，但凡天子魂魄，受天命于凡塵，皆不在地府所轄！”

    蘭御謖冷冷而笑，負(fù)袖而去，他身上沾了沈老夫人的污濁的穢氣。到了自已寢宮時，吩吩扶香備香湯，沐浴。

    沈老夫人再進(jìn)殿時，已完全變了個樣。

    衣服已經(jīng)換了干凈的，只是宮里頭一時找不到適合她的衣裳，便換了一件宮女的裙子，穿在沈老夫人怎么瞧怎么怪。一路走來時，惹得那些小宮女掩了嘴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沈老夫人也不介意，朝著從她身邊的走過的宮娥頻頻點頭，瞇著三角眼笑著。

    對沈老夫人來說，自言自語了半個月，這時候只要能聽到人的聲音，便是罵聲，她也覺得是天籟。

    蘭御謖沐浴完來到偏殿時，沈老夫人一聽皇上駕到，也不看方向，直接四肢伏了地，連連嗑首求饒，“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罪婦一時瘋顛發(fā)作，沖撞了皇上，求皇上看在罪婦親子是當(dāng)朝二品命官沈越山的份上，饒了罪婦……”沈老夫人嗑完頭，抬首時，滿面熱淚，哽咽著，“皇上，這都怪罪婦的孫女，她將罪婦關(guān)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以至讓罪婦精神虛幻，沖撞了皇上，求……”

    趙公公聽得這老夫一連竄的話，嘴角直抽，他不著痕跡地瞄到帝王臉上出現(xiàn)不耐之色，馬上阻止道，“好了，皇上問話時，老夫人就按實回話。皇上沒問話，老夫人跪著便是?！?/br>
    “哦！哦！”沈老夫人忙收住了聲音，朝著趙公公磕了一個頭，“多謝公公提點！”她認(rèn)得趙公公，傳圣旨時，來過沈家?guī)状巍?/br>
    蘭御謖冷聲問，“告訴朕，沈千染的出生時辰，要準(zhǔn)確！”

    沈老夫人瞧出蘭御謖并無心論她弒君之罪，便安下心來。她畢竟也做了二十多年的貴婦，清醒時，也懂得婦容。聽完蘭御謖的問話后，恭身回道，“罪婦的孫女八字為丙子年，丁亥月，丁亥日，庚子時！”沈老夫人記得這般清楚，是因為不久前還和瑞安合計著送沈千染進(jìn)宮，加上沈千染的八字極易記。

    蘭御謖尚未發(fā)出疑問，那邊義凈已驀然睜眼，疾聲問，“老夫人沒記錯？”

    沈老夫人忙回道，“老身記得很清楚，請問高僧，此八字是否不妥？”沈千染出生出，她雖看了時辰，但那時并沒有批出八字，也瞧不出異狀。后來，要送沈千染入宮，在庚貼之中，不但要寫明具體出生的時辰，還要奉上八字。當(dāng)時，沈老夫人就讓瑞安去京城的隨便找一個人批了出來。

    一批出來時，竟是個皇后之命，老夫人這是既喜又憂，喜的是沈家中終于出現(xiàn)一個大富大貴之人！憂的是，沈千染那時與她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極為冷淡。

    誰知道，沒多久，入宮選侍的事就不了了之，沈老夫人只道那個批命的是江湖騙子，也不再當(dāng)一回事！

    蘭御謖冷冷問，“為何這沈家二小姐的生辰比蘭悅儀的生辰整整遲了兩個時辰？”雖然知道自已著了傾城的偷龍換珠之計，但蘭御謖還是想問個明白。

    在命局中，沈千染是子時后出生，而蘭悅儀早了兩個時辰，在八字上的排列卻整整早了一天，連日元都不同。難怪義凈推算時，一舉算出蘭悅儀出生極賤！

    沈老夫人疑道，“皇上恕罪，寧常安待產(chǎn)時，罪婦可是一直守在產(chǎn)房之外，一刻也不敢離去。孩子出生時，是當(dāng)時皇上派來的那個醫(yī)女親自把孩子抱了出來。罪婦記得真真切切，當(dāng)時孩子身上一身的腥臊?！?/br>
    蘭御謖不語，這事其實也不難猜測。蘭悅儀早在寧常安待產(chǎn)時，已被送進(jìn)了產(chǎn)房之中。等沈千染出生，傾城便將蘭悅儀抱給了沈老夫人，騙她是雙生！以傾城的性子，抱了那個孩子冒名頂替，原是想，這孩子肯定是活不成了。又覺得孩子可憐，到死時，連自已什么時候出生這世間也沒有人知道，一時的側(cè)隱之心，便將孩子的真實出生時辰報了上來，反正相差就兩個時辰，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蘭御謖拂了拂手示意趙公公將人帶離偏殿。

    那沈老夫人想不到，皇上只問一句就打發(fā)了她。她方才悶了一肚子的話還想向蘭御謖告?zhèn)€御狀，不待趙公公上前拖她，便連滾帶爬地來到帝王的足下，又不敢太近，急切哀求，“皇上，求您給罪婦做個主，這真是天理倫喪呀，罪婦竟被自已的孫女所囚，求皇上給罪婦做主?！彼粗弁跄请p如爬行動物般冰冷的眼睛，焚心似火，她知道今日再回到那個冰冷的北院，她不死也會瘋，她急得拼命地敲著自已有頭，極力地想打動眼前的皇帝為自已作主，突然，福至心靈般，狠狠地咬了一下哆嗦的唇，陰冷地吐出，“皇……上，罪婦這孫女自從回來后，就象鬼上身一樣，先是把自已的庶妹逼瘋，又將申氏被整得不死不活，還有皇上的親meimei也幾次著了她的道，聽說在沈家的夜宴里當(dāng)眾失態(tài)。最后，輪到了罪婦?；噬?，那地方實在太可怕了，可憐罪婦一個近六十歲的老嫗，還要被不孝的子孫如此迫，這天理何存呀……”沈老夫人說到后面時，已是從哽咽變成了聲淚俱下，那淚水和哭聲，倒沒有半分的假，這十五天來，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分，無止靜的安靜和寂寞讓她覺得人生的無望。

    蘭御謖靜靜地聽沈老夫人哭訴完后，雙手負(fù)在身后看著磕頭如鐘的沈老夫人，笑得高深莫測，“沈愛卿半生為朝庭，如今又因鎮(zhèn)災(zāi)身亡。朝庭自然不能虧待了老夫人。你放心，朕即刻會為你作主。不過，沈二小姐的這些罪名，他日需要時，你是否能當(dāng)堂指出？”

    “身……亡，誰誰……誰身亡了？”沈老夫人聽到前一句時，只覺得天崩地裂，耳畔轟鳴不絕，顫了半天又問了一句，“誰死了？”

    趙公公上前小聲地替皇上回了一句，“老夫人請節(jié)哀，沈大人和瑞安公主奉旨去江南鎮(zhèn)災(zāi)時，途中不幸遇到山頂滑坡，沈大人和公主當(dāng)場遇難。哎，皇上為了尋找沈大人和瑞安公主的遺體，已三次派譴禁軍南下?！?/br>
    沈老夫人感到一陣陣的冷汗襲身，一閉眼間，仿佛看到沈越山一身是血地朝著她走來，神魂似乎全部身體抽離，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蘭御謖拂手示意趙公公將她帶出。

    抬眸望向義凈時，見義凈正旁若無人地闔著目，右手五指曲動，口中念念有辭，額間布著密密麻麻的汗。他知道義凈一定是在推算沈千染的生辰八字。

    他悄然在龍椅中坐了下來，拿了身邊的一本佛經(jīng)，隨意地翻著。

    “皇上請恕罪，貧僧方才失禮！”義凈抹去額際的汗。

    “這時辰八字有沒有錯？”

    “依貧僧看，此八字倒很合沈家二小姐的命格。日元為丁亥，丁火柔中，生于冬季，夫星為亥，呈日貴格，是女命中的吉格。尤其是夫星所坐為天乙貴人?？上О俗忠黄亍Ｏ材炯伤?。年上雖有兄弟丙可相助，可惜坐支又為子水，助力不強(qiáng)。五行中身為印星的木未透干支，說明此女父母皆無靠。一生有三劫，六歲起運，遇水地，為一劫。十四歲流年，天干地支皆為水，又一劫，十九歲天克地沖，為大兇之兆，如果避不過，應(yīng)過不了冬季。但如果能身遇貴人，化險為吉，從此后一帆風(fēng)順。”

    蘭御謖思忖，沈千染是在六歲時開始中了十年白發(fā)換紅顏，時間上是吻合，便問，“大師預(yù)算得出此女十四歲所遇的是什么劫？”

    “此女十四歲時，身遇七煞，應(yīng)算是犯小人。”義凈略思忖，又推算了一番，張開眼時，用肯定的語聲道，“對方應(yīng)是個女子，戌年出生！”

    蘭御謖突然冷笑出聲，眸光象透過重重大殿，落在了某一處，鳳眸瞇起，“大師的意思是，沈家那丫頭，會以十四歲那年遇到一個與她犯沖的人？”

    “不錯，皇上，如果此七煞的命格是水命人，那對沈二小姐來說就是雪上加霜?！?/br>
    蘭御謖不語，思忖片刻后問，“朕想知道，她是不是異相？”

    義凈沒有直接回答，神色間帶著一絲猶豫，最后答非所問道，“這樣的命格，這世間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時辰的人不少，但各自命運皆不同。所為何故，就是因為出生之時，在受天地之氣那一瞬，受出生之地所影響。如命中喜水、忌火之人卻生在南地，或是。生出時，八字與宅家父母兄弟相沖，也會帶來影響。所以，為了慎重，貧僧必須去看看這沈二小姐出生時的地方，風(fēng)水及房中布局！”

    “這不難，讓沈老夫人領(lǐng)路便是！”蘭御謖突然執(zhí)筆，寫下八個字遞給了義凈。

    義凈接過一瞧，大驚失色上前，跪到了帝王的足下，“皇上，恕貧僧不敢斷此人之命！”

    “壬午年、壬午月、壬午日、壬午時，大師只需回答朕，此人是不是沈千染的貴人！”蘭御謖將筆的擱，冷笑出聲。

    義凈偷偷噓了一口氣，又瞧了手中的八字，咽了一下喉中的口水，謹(jǐn)聲道，“丁壬合木，如果沈二小姐遇此人，日元化為木，則不再忌水局！”

    蘭御謖憶及江南水患和揚州山體滑坡之事，顯然，這不是人力能夠推算出，沈千染卻能將兩件天災(zāi)利用得如此徹底，除了她早已預(yù)知外，蘭御謖實在想不出一個平平凡凡的閨中女兒，會有這樣的神力！

    眸光流轉(zhuǎn)冷冷扎在義凈身上，語聲徹骨，“其實大師心中已有定數(shù)，此女就是異相。為何吞吞吐吐？”

    義凈一嘆，只能如實道，“貧僧泄露天機(jī)，恐將來受反噬。而皇上若因為她是異相，而強(qiáng)行劫斷其命程，那二十多年前的禍害將重演，屆時，只怕皇上會怪罪于貧僧！”

    “那有何良策？朕相信你敢走到這一步，已有所謀！”蘭御謖自是難忘二十多年前的宮變，皇家子嗣死傷無數(shù)，先帝亦因此百病纏身。

    “皇上，此女命中又有七煞，如果皇上能找到這七煞女，或許她能破沈家二小姐的命局。再設(shè)法讓她與命中貴人相離，助力一弱，那在她十九歲的天克地沖之年，必死于冬季！”

    蘭御謖一把拿過義凈手中的萱紙，扔進(jìn)了一旁的宮燈之中，瞬間化為灰燼。他的神情帶著篤定，“不難！只要從她十四歲那年開始，身邊有什么人出現(xiàn)，就能找出此人?！?/br>
    寧王府，夜。

    沈千染母子安枕后，無一絲睡意的蘭亭輕輕下榻，來到了書房，高溯便出黑暗中走出，悄然跟在蘭亭的身后。

    高溯見蘭亭在沈千染入住寧王府后，首次半夜在書房內(nèi)發(fā)怔，雖看不出悲喜，但緊緊雙蹙的眉峰也看得出蘭亭的心情不佳。

    時間悄然流逝，寧王一動不動，正當(dāng)高溯以為寧王伏在案上睡著，想上前給他披一件暗褸，蘭亭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高溯，你知道今日在處置高漠的那一瞬，本王心里在想什么？那是跟了本王十多年的兄弟，多少次他擋在王的身前。如果沒有他，本王可能已在沙漠中埋骨。而今日，竟親自下令，處死他……”蘭亭聲音變得很輕，心擰得要炸出血，“那一刻，本王竟然想到了父皇——”

    這一番話，蘭亭積郁于心，不吐不快，他自已也沒有答案，更沒指望高溯能給自已答案。

    肘抵書案，雙目冗沉，修長冰冷的指腹輕輕按著沉重的額間。

    書房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沉靜。

    “父皇英明睿智，卻因?qū)幊０?，從此六親不認(rèn)，倫常皆廢，到現(xiàn)在還深陷泥潭，執(zhí)迷不悟！而本王，今日聞迅狂奔而回。一路心心念念只期望她能平安無事！一進(jìn)浴池的那一瞬，除了她什么也沒看到，見她平安無事地站著，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氣?？梢豢吹侥稿簧硎茄稍谠〕厣稀詾槟稿讶チ恕Ｄ菚r，心里唯一的念頭，便是與她終走到了盡頭?？蛇@心思一起，便是心痛如狂。在看到她欲離去的那一瞬，心里篤定，既便是她有淘天大罪也必為她周全——”蘭亭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將心頭的一股腥甜壓了下去，聲音扭曲，“本王是如此的無情，比起父皇之專情于寧常安，倫常皆廢，猶過而無不及！”蘭亭猛地扶撐住自已的頭，雙眸緊緊而閉，再也說不出口。

    高溯跟隨他多年，竟明白蘭亭的心思，微微一嘆。

    “從菲林苑出來，不過是百丈的路，本王走了整整半個時辰……見到她時，壓下所有的情緒去安撫她，可她滿心想的是離開我，一聽這言語，五內(nèi)俱焚。覺得這么久以來，放在她身上的心思，所有的心心念念全打了水瓢，真是沒半分意思！今夜，怎么也無法入睡！一直反復(fù)在揣測，她撥去母妃胸口上的銀釵時，是否會想到本王！一直在自問，哪怕有一點也好！可本王知道，她沒有，她心里只有仇恨！那一剎那，真覺得她是本王一生中最大的一道敗筆，因為從她的身上，本王體會到了父皇的悲哀！真是憂極本王終有一日會步父皇后塵，傾盡一切，連她的心也沒觸著！”蘭亭十指冰涼，想起這些年父皇為了寧常安與身邊的發(fā)妻，兒子全成陌路，可寧常安連正眼也不肯瞧他一眼。

    他突然無聲而冷酷的笑了，那么自嘲且自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