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
格蘭迪教會的地下室,斑駁銹跡的厚重鐵門沒有任何標識。這條陰暗的走廊兩側有十二扇同樣的鐵門。墻壁是裸露的紅磚,沒有窗戶。偶有戴著皮質頭套的牧師走過。 每扇鐵門后的小房間被稱之為懲戒室,專門用以關押疑似附魔者和可以控制的附魔者。 艾莉認識這里。成為懲戒牧師前的訓練中,帕特里克帶他們來到這里直面附魔者。與記憶中不同的是,屋子里少了刑具,只有一張孤零零的拘束床。 拘束床由抗魔材料鑄造,鑲嵌了純粹的光魔法石。每日都有虔誠的牧師附上信仰魔法。 艾莉的脖子,手腕,腰部和腳腕被緊緊拘束。嘴里塞著抗魔球,舌頭頂著它很難受,透明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滑下。 兩件單薄的內衣覆蓋有限的部位,大部分皮膚與冰涼刺骨的拘束床貼合。兩日后,艾莉guntang的體溫由此下降一些。大腦終于不再燒的糊涂,她打量四周。 她的鎖骨中間有塊硬幣大小的淡粉的圓形疤痕——那是布魯斯送她的“禮物”。 她回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獲救的。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 但是目前的狀況好不到哪里去。她見識過教會對待附魔者的手段。 不能和阿爾交流。艾莉甚至不敢去觸碰契約上的蓋子。房間里布滿極其靈敏的惡魔探測儀,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發(fā)出刺耳的警告聲。 門開了。陰濕的帶有泥土腥氣的流動空氣貿然闖入,然后被隔絕。 進入懲戒室的牧師要戴上皮質頭套以防止惡魔記住他們的面容。深棕色的羊皮鞣制的皮套的眼睛部位是茶色的玻璃鏡。透過這兩片玻璃鏡,牧師靜靜地觀察艾莉。 艾莉感到他的目光在皮膚上爬動。不摻雜情欲,似乎在評估茶具的成色。然而,胃部仍然泛起惡心,像是擰成一團。 他說,“你應該知道接下來的流程?!?/br> 她當然知道。她曾經(jīng)那樣判斷過一個叁十七歲的女性疑似附魔者。 外來的光魔法因子侵入體內。它們像是老練的獵犬,不急不慢地,細致地尋找可疑目標。整個過程持續(xù)了十分鐘。艾莉拼命忍住驅逐它們的沖動。拒絕沒有用,只會惹來第二次第叁次更多次的更仔細地探尋。而且,平白增添了嫌疑。 她相信,只要自己不主動露出破綻,就會完好無損地走出這里,然后面對別人的指控。 “很好。”他的聲音悶在頭套里。 頭套散發(fā)的味道不比這間彌漫霉味的屋子好聞。 接下來,尋找契約。惡魔的契約一般都在皮膚表面。 他先是審視艾莉的身體正面,然后解開拘束帶,握住她的腳腕抬起看腿部背面。干燥的成年男性的手與腳腕接觸的片刻,艾莉感到頭皮發(fā)麻。 手臂背面,腋下,背部,頭皮,耳朵后逐一查遍。 艾莉的眼睛霧氣蒙蒙,似乎隨時會落淚。 “稍許忍耐?!?/br> 內衣輕輕落下。他打開艾莉的雙腿,觀察那細嫩的部位。艾莉忍耐著,催眠自己只是流程而已。十秒后,牧師為她穿好內衣。 他伸手拿掉抗魔球,唾液連成細絲。牧師毫不在意,右手兩指撐開艾莉的嘴巴。他沒有戴手套,艾莉意識到。戴著皮套的的頭部湊近,兩塊茶色玻璃鏡對準她的口腔。 “抬起舌頭。”他說。 但是抗魔球麻痹了舌頭上的肌rou,半天動不了。 牧師用一根手指指節(jié)頂起她的舌頭,確認沒有惡魔契約后方才放下。他沒有塞回抗魔球。 “惡魔災難中,懲戒牧師只有布魯斯·多納休,德凱·尤蒂爾和你活下來了。多納休在魔法道具店地下遭遇附魔者,等到他上來時看見惡魔正在攻擊你。他堅稱看到你驅使惡魔的力量迎擊中級惡魔,并且殺了它。”牧師聲音平淡地說,“現(xiàn)在請開始你的自辯。” 原來如此,他當時在地下,而昏厥魔法沒有深入到那里,所以他是清醒的。 “他……被嚇……瘋了?!卑虻纳囝^還不能自如地活動。 她鎮(zhèn)定地凝視牧師,說:“惡魔讓人們相互殺戮。他可能遭遇了強烈的凈化魔法的反噬。” “你如何打敗一個中級惡魔?” “不是我?!卑蛘f,“它脫離了附魔者,殺死我之前被規(guī)則驅除了。” “它為什么要脫離附魔者?” “不知道?!?/br> 牧師沉默片刻,“我會如實上報。核實的話,兩天后你就可以出去了?!?/br> 他拉開門的時候,艾莉喊住他,“那個惡魔說它要拉比比利亞的手指?!蹦翈燁D住,重新合上門?!斑€說了什么?”“沒有了?!薄霸僖??!?/br> 室內只剩下艾莉一人。她閉上眼睛,竭力忍住翻滾的嘔吐欲望。陷在自己的嘔吐物里可不是件美妙的事。 兩天后,艾莉在帕特里克·朱爾斯的陪同下走出懲戒室,回到地面,冬日稀薄的陽光光線使她瞇起眼睛,過了會兒才適應。 “布魯斯·多納休因為精神失常離開教會,去療養(yǎng)院修養(yǎng)。你和德凱·尤蒂爾暫時編入伍迪·屈伏塔的隊伍?!?/br> 伍迪·屈伏塔是懲戒牧師通過考核的第一名。今年45歲,眼神瘋狂的中年男人。他性格孤僻,相當不受歡迎。他有過兩任妻子,都和他離婚了,并且?guī)ё吡撕⒆?。伍迪現(xiàn)在住在教會,每日琢磨著殺死惡魔。 “居民怎么樣了?”艾莉還是問出來了。 帕特里克低頭向她微笑,“恢復如常?!彼闯霭虻牟幌嘈?,“艾莉,你盡力了?!?/br> “教會為什么不盡快派人支援?”那場游戲持續(xù)了兩天。教會不可能不知道。 “我和別的懲戒牧師在叁百英里外支援當?shù)亟虝c另一個中級惡魔作戰(zhàn)。沒人能進去惡魔的領域?!?/br> “為什么惡魔要拉比比利亞的手指?” “神圣之物。”帕特里克仿若吟誦,“惡魔要得到它,摧毀它,從而使人類斷掉和神的聯(lián)系。從此,花草枯萎,牲畜畸形,人類的骷髏遍地都是?!?/br> 出于某種隱約的感覺,艾莉認為阿爾的目的不是為了征服人類。 ——你不能那么做!那是我的!我的! “艾莉,雨鳥學院的同學來訪。你要去見見她嗎?” “好的?!?/br> 果然是艾米·奧布萊恩。 她瘦小了一圈,魔法系制服將整個人包在其中。她的目光流露出憤恨,恐懼和愧疚。艾莉想,如果她知道了真相,恐怕會后悔沒有在禮堂更加過分的對待她,甚至直接殺了她。 她的眼珠隨著艾莉的走動而移動。兩人之間隔著張紅棕色的木桌。 “你好嗎?”艾米干澀地問。 “一般?!?/br> 她雙手在寬大的袖子里互掐,“我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以及我的父母……他們……”話語哽咽住。時至今日,艾米仍然無法接受父母“失蹤”的說法。人人都明白,“失蹤”即是死亡。 艾莉感到呼吸困難。 “惡魔讓人們自相殘殺,大家都失去了理智?!卑蚝喢鞫笠卣f。 艾米忽然激動地喊,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那我的父母呢!他們是被誰殺的!” 告訴艾米真相嗎?沒有人知道兇手是她。艾莉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白嫩纖長,指甲和指節(jié)微微泛紅,連彈琴寫字的繭子也沒有。然而,鮮血在往下流。手掌根本掬不住,亦如迄今為止發(fā)生的所有的事情,瘋狂地推著她前行。 “我?!?/br> 輕輕的,細小的,好像另一個世界的叮嚀。 “什……什么?”艾米的表情僵住。 “兇手是我?!闭f出開頭,接下來的話就容易多了,“惡魔用奧布萊恩夫人當盾牌,控制奧布萊恩先生襲擊我……” 啪—— 艾莉的頭側向一邊,臉頰紅腫,耳朵嗡鳴。她吐出一顆牙齒。 艾米站著,手停在空中。她的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行動。“真的嗎?”艾米說,“真的嗎?” ——真的是你殺的嗎?真的是惡魔指使的嗎?真的不殺他們就不能活下來嗎?或者,干脆利落的去死?。耗?,惡魔,惡魔!永遠徘徊在她身邊的惡魔!她就是惡魔! ——讓我的……讓爸爸mama,讓我的爸爸mama活過來啊…… “我沒有撒謊?!卑蛑棺∏皝韼ё甙椎哪翈?,“你知道的?!敝皇悄悴唤邮堋?/br> 艾米放下手,盯著艾莉,“我會殺了惡魔,然后殺了你?!?/br> “如果你可以的話?!?/br> 牧師帶走了艾米。艾莉坐在那里,黃昏的橙紅色光線落在桌面,映在手背。 溫暖的治愈魔法貼在她的臉頰。帕特里克坐到她右側,一言不發(fā)地陪伴著。 “朱爾斯先生。”艾莉開口,“我想學你的那個凈化魔法?!?/br> 那個像是太陽一樣的凈化魔法。如今的她懂得了凈化魔法的程度,回顧過去自然了解那個凈化魔法是多么的厲害,完全可以對戰(zhàn)中級惡魔。 “它還在改進。”帕特里克委婉地拒絕,“你目前的狀態(tài)需要的是冥想和禱告?!?/br> “神真的愛人嗎?愛的話,為什么不拯救人類呢?” “神自有祂的考量?!?/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