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jié)
“啪”楚天涯突然拍了一下巴掌,神經(jīng)緊繃的時立愛渾身莫名的一顫。 “可惡,梧桐原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這么大的蚊子!”楚天涯煞有介事的把巴掌給時立愛看,果然,手心里有一小滴血,拍死了一只剛剛飽食的蚊子。 時立愛感覺自己的神經(jīng)像是被楚天涯揪著在蕩秋千,無奈到了骨子里。他苦笑了一聲道:“王爺,小生今日想與王爺,正式的談一談……” 楚天涯突然一揮手打斷了時立愛的話,“正式?” “對……” 楚天涯臉一板,“那么說,昨日時先生便是在逗我玩,瞎談的嘍?” “這……小生并非此意,王爺息怒!”時立愛哭笑不得,放低了一些聲音近乎哀求的道,“兩國邦交,關(guān)乎億萬子民的生死存亡。個中細(xì)則,需得從長計議。” “咦,我怎么感覺你像是在威脅我?”楚天涯眼中精光一閃,鼻子里發(fā)出重重的一聲,“嗯——” “不,小生絕非此意!”時立愛倒也淡定,認(rèn)真的說道,“兩國征戰(zhàn)連連,生靈涂炭有違天和。此時罷兵休戰(zhàn)永結(jié)盟好,乃是天意所歸、人心所向……” “去年你們圍困太原、血洗真定的時候,怎么不這么想呢?”楚天涯嘴角一揚冷笑不迭,“哦,現(xiàn)在打輸了,眼見形勢不妙,卻搬出了滿嘴的仁義道德?……時先生,你這圣賢書可真是沒白念哪!” 時立愛吸了一口氣,眉頭深深皺起。面對這個油鹽不進刀斧不入的洛陽王,他還真是沒有什么好的法子。而且他仿佛也感覺到了,眼前這個即將執(zhí)掌南國之權(quán)秉的草頭王爺,似乎并無誠意和談,而且,是在有意拖延時間。 “他究竟有什么打算?”時立愛心里這么琢磨,卻不敢問。 一問,必定落入他的圈套。這既是一場權(quán)術(shù)的博弈,也是一場外交的談判,時立愛不能不謹(jǐn)慎從事,最怕就是禍從口出。 “我還是那句話。要想和談,先答應(yīng)我?guī)讉€條件?!背煅穆龡l斯禮的道,“第一條,就是時先生以后跟隨于我。當(dāng)然,我準(zhǔn)你為老東家盡最后一分力,把眼前這場和談進行下去,完美收官。事罷之后,你與金國再無半點關(guān)系?!?/br> “王爺……”時立愛心里更加窘迫了。 楚天涯一揮手打斷他的話,“我這人最恨磨磨嘰嘰,說過的話很不樂意去重復(fù)——你考慮吧!” “好吧,小生會慎重考慮的?!睍r立愛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這時小飛來報,說午宴已經(jīng)備好,義軍同盟的各大首領(lǐng)都已到場,專候洛陽王大駕。 “好,去吃飯!”楚天涯一拍膝蓋站了起來,“時先生是貴客,理當(dāng)上座——請吧!” “這……”時立愛猶豫不決,“此等場合,小生就不便出席了吧?” “無妨,請!”楚天涯一點也不給他回旋的余地。 時立愛能有什么辦法?只得乖乖的跟上了。 一行人到了中軍帥帳附近,這里擺開了大席面的宴席,與會之人多達兩百余人。楚天涯自然是在上位,旁邊是蕭玲瓏,下首左席本該是焦文通的位置,因他有傷在身沒有出席因此空著,接下來便是岳飛與曹成等人。 完顏宗望這個俘虜,今天也被請來參加宴席,而且以上賓之禮排在下了右排首席。眾人也不在乎,反而覺得有趣,這擺明了就是楚天涯在消譴這個金國的“二太子”。 完顏宗望這些天來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楚天涯的各種捉弄,不就是吃個飯么,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剛剛?cè)胱烷_始大吃大喝,如入無人之人,倒是淡定從容得緊。 楚天涯與時立愛等人入場時,眾皆起立抱拳相迎,唯有完顏宗望在那里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喝,吃相還特別難看。 時立愛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了完顏宗望,神色驟變,瞳孔都瞪大了。 “二殿下?”他禁不住低聲的喚出了聲。 楚天涯便刻意在完顏宗望桌前停了下來,彎下腰笑瞇瞇的問,“二太子殿下,飲食還合你胃口么?” 完顏宗望滿不在乎的瞟了楚天涯一眼根本不想搭理,正要繼續(xù)低頭啃他的羊腿時,卻一眼瞥到了時立愛,頓時表情一滯,驚詫的抬起頭來。 時立愛迎頭就跪,“微臣時立愛,拜見二殿下!” “時謀主,當(dāng)真是你?!”完顏宗望頗為吃驚,扔了羊腿站起身來,“宗翰派你來做使臣?——西路軍怎么樣了?!” 真正是落難之遇,同病相憐,時立愛的眼淚都到了眼眶邊了,強忍著悲痛嘴唇哆嗦的道:“苦戰(zhàn)洛陽,不得寸進?!?/br> “楚天涯親率主力與大將在東京作戰(zhàn),洛陽還有誰能阻止宗翰大軍?”完顏宗望瞪大了眼睛,咆哮如雷的喝問。 “哈哈!”楚天涯當(dāng)場就笑了,“二殿下,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這么跟你說吧,我楚某人完全不知兵,就是個門外漢。之所以跑到東京來討野火,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你二殿下不行。因此,我把河?xùn)|義軍最善戰(zhàn)的部隊與最出色將領(lǐng)都留在了洛陽,再加上正在泛濫的黃河天險——完顏宗翰怎么可能打得過來?” “你!……”完顏宗望這下真是氣煞了,渾身發(fā)抖的指著楚天涯,嘴里的碎羊rou都吐了出來,“你欺人太甚?。 ?/br> “手下敗將,就別窮逞什么威風(fēng)了?!背煅睦湫Γ案忝髡f了吧,完顏宗翰就是派時立愛來找我求和的——時先生,告訴你家二殿下,是也不是?” “時立愛,你說??!”完顏宗望大怒的咆哮。 時立愛跪在地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直下,不敢言語。 “你為何不說?”完顏宗望氣得真跺腳了,“我戰(zhàn)無不勝的女真人,從來不向任何人屈膝求饒!——宗翰,他怎么能干這樣的事情?” 楚天涯笑瞇瞇的道:“二殿下你莫非忘了,你可是金國皇帝的親兄弟啊,你若有閃失,宗翰哪里吃罪得起?——我是這么想的,宗翰既然這么在乎你的死活,那不如,就讓他拿一個人質(zhì)來跟你換吧!” 這話說得宗望與時立愛都一怔,齊齊詫異的看向楚天涯。 楚天涯左右對眼前這兩人一指,“就你們倆,換——二太子回去,時立愛留下?!?/br> “什么?”時立愛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完顏宗望一下就驚了,“你此言當(dāng)真?” “你要走,現(xiàn)在就可以!”楚天涯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 “楚天涯,你說話算話?!”宗望十二萬分不相信的瞪著楚天涯。 “來人,給二太子殿下牽馬來,順便送還他一些金銀盤纏,再從俘虜營里給他挑兩個女真護衛(wèi)。”楚天涯下令了。 他手下的人也聽得一愣一愣的,但既然主公下了令,便就照辦。 沒多時,兩名女真俘虜,以及三匹馬、完顏宗翰的披掛等物一并取了來。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要走,盡快?!背煅恼f道。 完顏宗望一把搶過了韁繩,仍是萬般懷疑的瞪著楚天涯,看著他周圍的這些南人。 時立愛站在一旁,一聲不吭,面如死灰。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馬上就想反悔了。我數(shù)到三?!背煅呢Q起一根指頭,“一!” 完顏宗望翻身上馬,策馬狂奔!兩名女真軍士玩命似的跟著跑。 無數(shù)人拉弓上弦要射他,楚天涯大喝一聲,“不許放箭,放他走!” 眾人只好放下弓箭,眼睜睜看著完顏宗望往軍營外跑。 “楚天涯,你會后悔的!哈哈哈?。?!”完顏宗望放聲的大笑。 “我要是不放你走,才真會后悔?!背煅睦湫?,低聲自語。 蕭玲瓏在他身邊,會心的微然一笑,低語道,“我可是聽到了?!?/br> 楚天涯對不遠(yuǎn)處,怔怔站在那里目送完顏宗望遠(yuǎn)處的時立愛努了一下嘴,“我敢保證,他沒聽到?!?/br> “我也敢保證,他現(xiàn)在一定想尋死?!笔捔岘噯∪皇Γ疤煅?,你這條離間計真是太毒太狠了!” “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金國的主子,才能讓時立愛這條忠心的獵犬死心?!背煅男Σ[瞇的看著時立愛的瘦俏的背影,低聲道,“時立愛,我要定了!” 第 274 章 一場好戲 完顏宗望和那兩名女真軍士,還沒有完全跑出梧桐原的大軍營,就被逮住了。 下手的是獨眼獅王,虎賁統(tǒng)領(lǐng)阿奴。契丹人可是恨死了女真人,他一點沒客氣,先將完顏宗望等三人用絆馬索拉翻在地,然后一擁而上胖揍了一頓,最后將他們剝了個精光四腳攢蹄的塞進了一個臭氣熏天的馬圈里。 “叫你逃跑!”阿奴等人揚長而去。 此刻,狼狽不堪奄奄一息的完顏宗望,恨不得把楚天涯碎尸萬段、將他祖上十八代的墳也給扒出來,鞭尸。 其恨,非筆墨可表。 此刻,完顏宗望也大概想明白了。這個局,或者說這一個類似“下棋貼紙條”的鬧劇,是楚天涯安排的新戲碼。除了捉弄羞辱于他,還有一個目的,大概就是要對時立愛“誅心”。 “楚天涯,你這個地痞流氓,無賴匹夫??!”被堵著嘴捆扔在地上的完顏宗望,只能在心中怒罵,“你早晚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 此刻,楚天涯正在宴席之上,與曹成岳飛等人推杯換盞,好不歡娛。 時立愛呆若木雞面如死灰,機械的應(yīng)付著楚天涯等人的勸酒,不知不覺又喝了十余杯下去,醉了大半。 聰明如時立愛,自然能想透楚天涯今日此舉的用意所在。他只是沒有想到,二殿下宗望,會那么毫不猶豫的棄他而去,還將他置于險地不顧。 四周歡聲笑語,氣氛熱烈??蓵r立愛分明感覺渾身上下由內(nèi)到外,皆是一片冰涼。他雙眼只顧盯著自己的酒杯,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如同雕塑。 “時先生,我敬你一杯?!蓖蝗灰挥浥曧懺跁r立愛的耳側(cè)。 他恍然一怔回過神來,仰頭一看,居然是蕭玲瓏。 時立愛慌忙起身,舉杯彎腰的謝禮,“不敢!小生敬郡主!” 蕭玲瓏微然一笑,“請!” 二人滿飲下去。 蕭玲瓏淡淡笑道:“時先生,不介意我在你旁邊坐一坐吧?” 時立愛怔了一怔,在中原禮教森嚴(yán)之地,男女同桌飲食可是大忌??啥送浅錾磉|國,蕭玲瓏的這個“請求”讓時立愛心頭不由得震了一震,只好應(yīng)道:“呃……郡主,請坐!” 蕭玲瓏便落落大方的在時立愛桌邊坐下,并親自給二人的杯中盛了酒。 時立愛受寵若驚,滿副惶惶。 休說當(dāng)年在遼國時,蕭玲瓏貴為郡主時立愛是殿下之臣,就算是眼下,二十萬義軍誰人不知蕭玲瓏是主公的女人?蕭郡主要正是成為洛陽郡王的王妃,只缺一個儀式而已。 四周依舊熱鬧,楚天涯等人有意不去注意時立愛這邊,只顧自己玩樂飲酒。 “時先生,算將起來,你我也是故人,不必如此拘謹(jǐn)吧?”蕭玲瓏輕松自如的道,“我們大遼國雖是滅亡了,但你我同是一方水土養(yǎng)大成人,親不親故鄉(xiāng)情,打斷骨頭也連著筋,先生說呢?” “是,郡主所言即是……”蕭玲瓏反復(fù)的提遼國,時立愛這個“背叛遼國投降了女真敵人”臣子,心里不由得一陣陣緊,只得小心翼翼的答話。 “女真滅我親族奪我江山,殺我友朋夷我祖墳,我心里無時不刻,不想滅了女真而后快!”說到這里,蕭玲瓏一拳敲到酒桌上,酒杯都跳了起來,然后轉(zhuǎn)過臉來劍眉斜揚的看著時立愛,“時先生,你可有親朋好友,死于女真人之手?” 時立愛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眼前這位面如桃花傾城傾國的飛狐郡主,渾身上下?lián)P溢出來的怒火與煞氣,絲毫不輸給殺人如麻萬夫莫敵的殺場宿將! 混跡于女真軍中已有年頭,對于這等氣場與殺氣,時立愛一點都不陌生。要是不在死人堆打上幾個滾、手上結(jié)果十幾條人命,這股氣勢是裝不出來的! 而且,她眼神中那股濃烈的恨意,就像是發(fā)自骨髓! 蕭玲瓏一拳擊得并不重,但四周突然一下靜了下來。眾人無不屏氣凝神的看著時立愛這方。 楚天涯看到后微然一笑,拿著酒杯走過來,說道:“郡主何故發(fā)這么大火,嚇到時先生?這豈是我軍待客之道???” 時立愛連忙站起來,“王爺請息怒,郡主并未嚇到小生。只是故人重逢說些舊事,郡主有些情緒激動了?!?/br> “那也不能在賓客與眾將面前失態(tài)!”楚天涯的臉色陰沉了一些,雙眉一擰看著蕭玲瓏,“還不致歉?” “我沒有錯,因何致歉?”蕭玲瓏也站了起來,余恨未消的正色道,“國父家母,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雖受萬刀凌遲而死,不改報仇血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