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好,二哥信你。不必如此頂真,把手放下來吧!”焦文通微微一笑,主公一直在拖延不肯入京,肯定有多層用意。他把完顏宗望拽在手上,估計是以備與金人談判。如果入了朝,人多嘴雜頗多干擾,將會不利于主公施展。再者,現(xiàn)在正值朝堂大亂秩序重建之時,主公刻意回避這些爭斗,是不想豎敵太多,或是在朝堂百姓的心目之中留下什么把柄。很多的事情,肯定就是宗澤與許翰幫主公做了。用不了多久,主公就可以坐享其成的進(jìn)入朝堂,做他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二哥睿智。我也正是有這些猜想?!笔捔岘嚨?,“但是我總感覺,天涯還有別的打算。曹成那些人急得整天抓瞎,不停的催促天涯帶他們?nèi)刖┦芊???墒翘煅钠筒患保e來無事整天在軍營里和完顏宗望下旗,以捉弄他為樂?!?/br> “哈哈!”焦文通大笑,“主公果然非比常人。他的一些行為與想法,不是尋常人可以猜想到的。罷了,你我也就不必猜了,一切自有主公掌控,你我靜觀其變即可——倒是這個岳飛,主公顯然對他寄予了厚望。現(xiàn)在看來,他倒是沒有令人失望。雖然他此前只是個很低級的軍校,但是練兵用兵都有一手……很不錯!” 蕭玲瓏的表情略微一變。她太了解焦文通了,能得被焦文通夸獎為‘不錯’的人,肯定已是相當(dāng)出色;如果再加上一個“狠”字,那便已經(jīng)不是驚才絕艷可能形容。 “二哥,你說……”蕭玲瓏猶疑不定的道,“天涯這樣刻意的破格提拔岳飛,又把最精銳的嘯騎交給他,是想讓他去干番大事么?” 焦文通笑而不語,“你往洛陽那邊看,就知道?!?/br> “洛陽?”蕭玲瓏怔了一怔,恍然大悟,“劉子羽?” “岳飛,就是我軍的第二個劉子羽?!苯刮耐ǖ溃盎蛟S,他會比劉子羽再出色十倍!” 帥帳里,楚天涯又在與完顏宗望上棋。 完顏宗望滿副的羞惱神色,舉著棋,想下,又不想下。因為他知道,不管他是輸是贏,都會被楚天涯羞辱調(diào)戲,不是在臉上涂黑墨,就是在額頭上貼紙條。當(dāng)然,如果他拒絕下棋,楚天涯就會把他扔到馬圈里睡上兩晚。 完顏宗望都快氣急攻心的死掉了。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名揚(yáng)天下、統(tǒng)率萬軍的梟雄軍魁,怎么像個市井頑童那樣的無聊潑皮? “主公,許翰又派人來問了,主公何時入京?”六合進(jìn)了帳內(nèi)來,在楚天涯耳邊小聲道,“主公是否給個回復(fù)?或是接見一下這名使者?” “帶使者去好吃好喝。”楚天涯只答了這一句。 “是。”六合應(yīng)了一聲,悄然出去了。 完顏宗望惱火又不解的瞪著楚天涯,“你究竟想干什么?” “和你下棋呀!”楚天涯輕松的下道,“你怎么還不落子,你怕輸啊?” “放屁!這幾天來你贏過幾盤?”完顏宗望被羞辱了幾天,脾氣始終處于暴發(fā)的臨界點,怒喝了一聲就落了子。 “哈哈,你輸了!”楚天涯落了一子,勝負(fù)立判。 完顏宗望冷冷的看著棋盤,眼睛一閉,等著被貼紙條。 “算了,今天就到這里。來人,送二太子去梳洗吃飯?!背煅呐牧伺南ドw笑瞇瞇的站了起來,“我得去見一個重要的人?!?/br> 完顏宗望知道,楚天涯刻意說給他聽,這個“重要的人”肯定與他有關(guān)。 “大金國的使者來了么?” “二太子果然聰明過人?!背煅男Φ溃白罱@段時間,我誰也不想見。除了金國的使臣?!?/br> 完顏宗望的神色頓時變得復(fù)雜無比,也陷入了沉默。 “二太子殿下你不是應(yīng)該開心么?或許,你就快能夠回到金國了?!背煅男Φ?,“當(dāng)然,如果金國開出的條件,能讓我滿意的話?!?/br> “你想要什么條件?” “這不關(guān)你事了?!背煅男Φ溃澳悻F(xiàn)在,只是一名俘虜?!?/br> 完顏宗望一下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像一只充了氣的皮球,氣鼓鼓的走了。 楚天涯笑了一笑,“來人,去把那個等得快要睡著的金國謀主時立愛,給我叫來!” “是!” 時立愛已經(jīng)來了兩天了,楚天涯卻不肯見他,只將他關(guān)在帳篷里管吃管睡但沒半個人搭理,就如同圈養(yǎng)的羊崽一樣。此前他奉完顏宗翰之命前來出使大宋,先到了東京找到大宋的朝廷說,要用談判的方式調(diào)解兩國爭端,并換回被俘的二太子完顏宗望。 結(jié)果,大宋滿朝的文武包括官家都對他含糊其辭,根本無法定奪。最后才告訴時立愛:你還是去梧桐原找洛陽王談判吧!——現(xiàn)在他不發(fā)話,宗府與許相不敢擅作主張,官家更沒個主意;更何況,你要的人質(zhì)也被洛陽王調(diào)到了梧桐原的軍營里押著! 時立愛長嘆了一聲——來得再早,又有何用?楚天涯是還沒有正式入朝理政,可是他早就先下手為強(qiáng),把一切能控制的都先控制了。 “此人手腕,果然厲害!” 帶著這樣的感慨與忐忑,時立愛來到了梧桐原。 這已經(jīng)不是時立愛第一次出使大宋了。上次他代表西朝廷出使太原,曾經(jīng)見過冒充小吏的楚天涯。那時候,太原勢如壘卵,金國如日中天。當(dāng)時的大金使者時立愛,是何等的風(fēng)光與底氣?短短不過半年之久,時立愛再次出使大宋,卻是截然相反的一副景象。他非但沒了底氣與風(fēng)光,還要低聲下氣笑臉求人,甚至受到冷遇與挑釁。 “不管怎么樣,他總算肯見我了……”得聞楚天涯要見他,時立愛的心中既是欣喜,又是無奈。 進(jìn)了帳,時立愛先以兩國邦交之禮,正式的參拜楚天涯。 “時先生,我們又見面了?!背煅妮p松自如的笑道,“不必拘謹(jǐn),請坐。這里不是大宋的朝堂,我也不是一國之君,只是個占山為王的草寇——來人,上酒!” 時立愛苦笑了一聲,只好端坐下來。 三個大海碗滿滿的裝著酒,端到了時立愛的面前。 “先生請滿飲!”楚天涯說道,“入鄉(xiāng)隨俗,我等粗鄙,只等這一樣待客之道,便是讓客人不醉不歸!”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求人,何況時立愛正是求人而來,只好硬著頭皮,喝下了三大海碗的酒水。 眾人都有點驚異了,這個有點瘦弱的中年漢子何來這么大的酒量?就算是水,該要有多大的肚子才能將這些酒水全都裝進(jìn)去? “多謝洛陽王美意。”時立愛喝下這么多酒,居然還能站穩(wěn),并言辭清楚不含糊。 “好酒量!”楚天涯大贊了一聲,“先生遠(yuǎn)來,不知所謂何事?” “既然洛陽王單刀直入的問了,那小生也就開門見山的答了?!睍r立愛平靜的道,“小生此來,是代表大金國,要與大宋和談?!?/br> “和也好打也罷,我都沒意見。當(dāng)然,知兵者不好戰(zhàn),如果能和談則是最好?!背煅恼f道,“別繞彎子。你們能給我們什么好處?” 時立愛深吸了一口氣,“歸還河?xùn)|太原府轄下所有土地,歸還真定、河間、中山等河北郡縣。” “就這些?”楚天涯嘴一撇,“我都說了,不要繞彎子,更不要藏藏掖掖。我可是不是朝堂上那些儒生,我是土匪、是山賊,我很沒有耐心的!” 時立愛再次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忍住酒精刺激下即將暴發(fā)的怒火,問道:“不如請洛陽王說上一說,大宋想要什么,才愿和解并歸還二太子殿下及我大金國的其他被俘將士?” “嘿嘿!”楚天涯突然就笑了,笑得既詭譎,又邪性。 時立愛心里一陣陣突,心想這個潑皮一樣的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要的東西很多。時先生有耐心一一聽下去么?”楚天涯說道。 “請洛陽王示下,小生一定洗耳恭聽。”時立愛鄭重拱手拜道。 “好,那我就說了。六合,你記下?!背煅牡?。 “是,主公。” 楚天涯站起了身來,一邊慢條斯禮的踱著步子一邊說道:“我最先想要的,除了時先生方才所說的太原府與河北三鎮(zhèn),還有一個人?!?/br> “是何人?” “他是一個漢人,是金國西朝廷的謀主。他叫……時立愛!” 時立愛的表情臉色頓時凝固,也可以說是,目瞪口呆。 “怎么,你們金國這些年來抓了我們大宋多少壯???”楚天涯面露慍色,“我就要一個人,你們也不給?” “這……”一向儒雅的時立愛,臉苦成了一條黃瓜,“洛陽王,請你不要說笑了?!?/br> “我沒說笑,我很認(rèn)真的”楚天涯正色的看著時立愛,“除非金國答應(yīng),否則,不必談下去了。時先生,請你慎重考慮吧——來人,送時先生下去歇息。他喝多了。” 時立愛的酒勁仿佛在這一刻全部發(fā)作,一下就癱軟在了地上,人事不醒了。 第273章 解鈴還須系鈴人 清晨,楚天涯來到了嘯騎騎兵營地,觀摩岳飛練兵。 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楚天涯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全才。武藝方面,他身邊能隨便撂倒他的人成批成片,甚至包括他的女人;若比智謀與才學(xué),他肯定不如白詡;若論練兵用兵之法,焦文通、薛玉及馬擴(kuò)、劉子羽等輩無不勝他許多。 楚天涯現(xiàn)在只在努力做到一點,把這些能人牢牢的籠絡(luò)在自己的身邊。因此他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堅定的用人原則:用人不疑,令其自由發(fā)揮,絕不“外行領(lǐng)導(dǎo)內(nèi)行”的瞎指揮。 因此在觀摩岳飛練兵的時候,楚天涯一言不發(fā),張憲主動來問“請主公指點”,楚天涯都只拍拍手的笑,說“很好,你們繼續(xù)”。 焦文通在一旁笑而不語。雖然他與楚天涯的相識相處時間不長,但因為曾經(jīng)爭斗過,也苦心孤詣的要去了解對方、戰(zhàn)勝對方,因此他們二人對彼此的了解,遠(yuǎn)比一般外人要深刻得多。 焦文通笑,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岳飛這樣一匹“誤入此間”的千里烈馬,就快要被楚天涯用這一種“無為”的繩索套住了。 以柔制剛,欲擒故縱,楚天涯在收服岳飛時所用的手腕,高明到不顯山不露水,卻將岳飛那顆驕傲的雄心慢慢折服。 岳飛年輕,有才華,有傲氣,而且一直懷才不遇。以往在大宋軍隊里時,他最高也只做到一個區(qū)區(qū)的騎兵指揮使,誰不給他臉色看?縱有才華與報負(fù),無處施展?,F(xiàn)在好了,他的手下有了兵馬錢糧,有了臂膀兄弟,還有一片任由他馳騁的疆場與舞臺,盡可能的能讓他施展和發(fā)揮——這份建立在毫無保留信任基礎(chǔ)上的知遇之恩,古往今來又有幾個仕人武夫能夠遇到? 因此,岳飛雖然從不言及“感恩”二字,甚至私下里與最親密的張憲等人也從不談?wù)摮煅?,但是焦文通知道,岳飛已經(jīng)是他們當(dāng)中的一份子了。 日上三竿時,六合來報,說金國使臣時立愛求見。 楚天涯就笑,“他酒量還不錯嘛,居然沒給醉死!” “主公,他就算是死,也該是嚇?biāo)赖摹!苯刮耐ㄐΦ溃皩傧掠廾料雴?,主公莫非真是想要時立愛這號人物?” “半真半假?!背煅男Χ鸬溃盁o可否認(rèn),時立愛是個有才的人。二十年后,白詡差不多就該是他這個樣子。這樣的一個人物,就算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金國的那幫家伙。再說了,時立愛雖是出身遼國,但他也是漢人血脈。居然幫著金人殘殺大宋子民,簡直就是個混蛋嘛!——這樣的人,遠(yuǎn)比金人還要更可惡。他落在了我的手里,我怎么可能還將他放回去,豈非是放虎歸山?” “主公所言有理?!苯刮耐ǖ溃芭嫒似綔缌诉|國后,對他們的文武人才一并錄用,無論良莠照單全收。歸根到底,就是女真人自己也清楚,他們最缺少的就是人才,尤其是時立愛這樣的智囊與博學(xué)之士。在金國西朝廷里,時立愛貴為樞密使,金人稱之為‘謀主’,實際就相當(dāng)于我們軍中的軍師。要是能夠拔取時立愛,無疑就像是敲暈了完顏宗翰的腦袋。再要收拾他,可就容易多了。” 楚天涯眉眼一挑,湊近來低聲道,“知我者,二哥也!” 焦文通恍然一怔,“屬下一句無心之語,主公莫非是想要……” “天機(jī)不可泄露。”楚天涯神秘一笑,“二哥有傷在身,且多休息。練兵之事,放心交予岳飛便是?!?/br> “好?!苯刮耐ㄕ诡伓?,笑容之中雖是有些疲憊與病態(tài),但很是舒坦,“主公都能放心,那屬下還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屬下這就回去躺著!” “好。我走了,回去會一會那時立愛?!背煅男α艘恍?,與焦文通拜別。 焦文通瞇著眼睛看著楚天涯大步離去的背景,輕嘆一聲,“當(dāng)初,我怎么就會想到與他為敵呢?何其愚頑……” 時立愛端坐在幾前,眼觀鼻鼻觀心,努力的保持鎮(zhèn)定與淡然。身上卻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如同被關(guān)在冰窖之中。昨日楚天涯的那個半開玩笑半當(dāng)真的“要求”,當(dāng)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真是把他嚇壞了。 現(xiàn)在,時立愛有了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感覺。就算是楚天涯的一句玩笑,也能讓他心驚膽戰(zhàn)。 歸根到底,就是楚天涯只要有了這個想法,就有這個能力讓他的“玩笑”變成事實。 這,就是權(quán)力。 “呼——” 一聲風(fēng)響,楚天涯掀簾而入。 射入一道刺眼的陽光,卷入一股冷風(fēng),時立愛下意識的抬臂護(hù)臉,身上輕輕的戰(zhàn)栗。 “時先生宿醉一場,卻這么早就醒了,可是嫌棄我軍中條件艱苦,不慣飲食?”楚天涯笑瞇瞇的走近前來問道。 時立愛急忙起身,彎腰拱手大禮以待,“王爺好客,賓至如歸。只是小生國事軍務(wù)在身,不敢怠慢。” “哦,這樣?!背煅穆唤?jīng)心的笑了一笑,擺擺手示意時立愛坐下,然后自己在他面前坐了下來,笑容滿面的看著他。 時立愛繼續(xù)眼觀鼻,鼻觀心,心驚rou跳。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只綿羊,被一匹餓狼逼到了無路無退的死角里,正在等待死亡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