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天子第二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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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之外的郊野是朦朧春意尚未到達(dá)的地方,鴻池左近的意園廢墟更是尤為荒寂。而謝徵走出營帳向著城池的方向遠(yuǎn)眺時(shí),見到的便是這般情景。 “聽說了么?昨日的洛都似乎放開了些禁制,不少權(quán)貴的車馬皆是爭相出城?!敝x徵回望了一眼營帳內(nèi),忽而開口道。 “趙王盤查了這幾日,也確實(shí)該有結(jié)果了?!睜I帳之中的人很是慵懶地開口,“即便沒有,也不好惹怒了那些世家之人?!?/br> “我這里可是沒有任何白虎符的消息,難不成……” “別急啊,這才多久?”帳內(nèi)的人低低地笑了起來,以一副滿不在乎的意味調(diào)侃著,“謝小將軍,你看,我都尚未急成這番模樣呢?!?/br> “你還會有著急的時(shí)候?”謝徵覺得他們二人這般交談的模樣屬實(shí)太過奇怪,索性轉(zhuǎn)身掀簾而入,“我說,你不打算出來看看?” 沈硯卿枕著手臂散漫而悠閑地躺在簡樸的床鋪之上,盡管氣色略顯蒼白了些,眉目之間卻仍舊是一派寫意風(fēng)流:“風(fēng)蔚約摸這兩日也該到了,加上白虎符,應(yīng)當(dāng)足夠?!?/br> “你未免太過自信?!敝x徵有些無奈地在一旁席地而坐,偏過頭看向他,“我可只動得了這里的一萬人。并州定北軍那里的意思是,趙王悖德,但定北軍兵力有限,不可妄動。” “難道謝小將軍當(dāng)真不曾與如今傳檄聲討他的藩王有過往來?”沈硯卿頗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仍舊笑著,“放心吧,我比你更希望他們早日敗亡?!?/br> “你這哪有半點(diǎn)希望的模樣?”謝徵一時(shí)被他氣得有些哭笑不得,“便是不說其他,趙王可不會如風(fēng)連山對九小姐那樣優(yōu)待長纓?!?/br> “或許……”沈硯卿偏過了頭徑自看著營帳的穹頂,卻沒有再說下去。 謝徵隱隱地覺得他的神色似有幾分藏不住的凝重,只是未及開口,帳外便已有人高聲來報(bào):“校尉,營外有人前來求見,只是我等覺得來路可疑,故而不曾放行?!?/br> 謝徵霍地站起身來:“何人?是從洛都來的?” “看方向確實(shí)如此。” 沈硯卿從床鋪之上坐起身來,還不及阻攔,謝徵已然大步流星地掀簾而出。 相比于前幾日的肅殺,此刻的營地大門之外確有幾分熱鬧。 “當(dāng)此之時(shí),謝校尉豈可輕見來路不明之人?閣下請回吧?!笔匦l(wèi)的士兵仍舊是毫不領(lǐng)情地橫槊阻攔。 “……好,那么你們究竟需要怎樣才愿意引薦?”流徽扶了扶額頭,忍住了動手的沖動,“事出緊急,今日我們必須盡快見到謝徵公子?!?/br> “那么閣下便請告知緣由?!笔匦l(wèi)士兵仍不退讓,“既非名門郡望之人,我等不敢盡信。更何況近日即便偶有洛都望族子弟來此,也不過只是為了尋求庇護(hù)?!?/br> 流徽瞥了一眼他們這副劍拔弩張的模樣,自是覺得不妥:“這緣由若是能夠直接告知你們,我們可就不必在這里饒舌了。” “之前那些親自前來求見的望族子弟也是這般說辭,最后他們都——” “總不會都死了的?!绷骰彰嫔狭藷o任何表情地打斷了守衛(wèi)士兵的話,心下想著自家公子沒有選擇在這時(shí)出面與他們徒勞地交涉,當(dāng)真是頗有預(yù)見。 “……都離開了,至于生死,無人得知。”守衛(wèi)士兵猝不及防地被他這番話噎了噎,最終只是道:“對不住,請回吧?!?/br> 流徽遠(yuǎn)遠(yuǎn)地見得似有一名長官打扮之人自營內(nèi)走來,便轉(zhuǎn)而縱身躍上了馬車,不緊不慢地?fù)P聲道:“那好,就請諸位告訴謝徵公子,若是不愿出面,謝小姐的性命,便不知還有沒有人能保住了?!?/br> 士兵們尚在為他這突變的態(tài)度一怔,便聽得身后謝徵急急地大步走來,高聲道:“請留步,是謝某怠慢了?!?/br> 流徽陰謀得逞似的笑了笑,重又跳下了馬車:“謝徵公子?!?/br> 橫槊相攔的士兵見此只得暫且收了手,為謝徵讓開了道路。 “不知閣下何出此言?”謝徵向他拱手簡單地行過禮,目光掃過了他身后的馬車,面色疑惑。 “看來謝徵公子不似那般不通事理,那……”流徽一面笑著一面?zhèn)壬碜屃俗?,“倒是可以由我家公子來說個(gè)明白了?!?/br> “哦?不知……”謝徵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馬車之上,只見那門簾已然微動一下,被骨節(jié)分明的手輕輕撩起。 “原來閣下便是謝徵謝校尉,方才多有驚擾?!彼刮那咫h的少年抱著一柄長劍不緊不慢地走下馬車,一身鶴氅本是如今文人雅客頗為常見的打扮,在他的舉止間卻是更顯頎長清舉。他向著謝徵含笑作揖,語調(diào)溫潤而謙和,“只是茲事體大,不敢妄托他人,還請見諒?!?/br> “無妨?!敝x徵微微頷首,不愿再多糾纏此事,直入主題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郡望何處,又有何事尋我?” “山陰蘇氏敬則,不敢稱‘郡望’?!碧K敬則眸光沉靜,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將那柄長劍雙手奉上,“在下忝列廷尉寺少卿,與令妹有數(shù)面之緣,今日此行便是為替她轉(zhuǎn)交一物,此劍即為她交與的憑證?!?/br> “我記得這把‘別秋’本是父親所鑄,于抄家時(shí)遺失。雖不知長纓從何得來,但確實(shí)從不離手。”謝徵心中一動,接過長劍不覺蹙眉,“她……眼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宮中的情況無人可知?!碧K敬則斟酌片刻,見他神色不似作假,卻也仍是隱去了那晚的情形,只是取了袖中的白虎符,隱秘地向他亮了亮,“在下也不過受托而來?!?/br> 謝徵在瞥見白虎符的一瞬,勉力維持著的平靜略微裂開了些:“……可否請?zhí)K少卿來帳中詳談?” “自是無妨,有勞謝校尉?!?/br> …… 謝徵再次走入營帳之時(shí),卻不由得愣了愣。帳內(nèi)原本為沈硯卿臨時(shí)設(shè)下的床鋪已然被整齊地收起放在了營帳一角的不起眼之處,而他本人亦是不知去了何方。 “不知是謝校尉的哪位朋友竟不辭而別?”緊隨其后步入營帳的蘇敬則目光輕輕瞥過四下里的情狀,忽而微笑著開口。 謝徵心下微有訝異,旋即便已明白了幾分,半是試探地反問道:“哦?何以見得?” “這間營帳的陳設(shè)與來路之上敞開著的幾處相比,除卻并非數(shù)人同住一處外并無特殊,但謝校尉的神色似乎略有些驚訝?!碧K敬則的目光說話之間亦是落在了那角落處收起的床鋪之上,“再仔細(xì)看時(shí)便不難發(fā)現(xiàn)了?!?/br> “蘇少卿倒確實(shí)是有趣之人,也難怪長纓愿意將此事托付于你。”謝徵卻到底是拿不準(zhǔn)他與沈硯卿是否相識,索性借機(jī)轉(zhuǎn)開了話題,“只是不知長纓究竟是礙于何事不能出城?那時(shí)又可曾說過什么?” “那時(shí)謝小姐行色匆匆,未及多言?!碧K敬則輕輕搖了搖頭,言語之間不無歉意,他這才取出了袖中已然經(jīng)由邊緣玉扣拼合起來的白虎符放在手心,又抬手鄭重地遞交與謝徵,垂眸瞥了一眼半邊白虎符上不及細(xì)細(xì)拭去的零星血跡,神色明暗不定,“她只是將劍與兵符交給了我。流徽于來路之上駕車時(shí)隱約察覺到這附近似有趙王的部屬逡巡,故而方才在營外不敢明示此物?!?/br> “這血跡……”謝徵神色黯了黯,忽而似是有感而發(fā)道,“看來長纓倒是很信任蘇少卿,便是如此也敢將從不離身的‘別秋’交付于你。” 蘇敬則的眸光雖仍是溫和,卻又不自覺地飄向別處,如靜水深潭正泛起微瀾:“我因職務(wù)之便恰巧與謝小姐共事過數(shù)次,或可勉強(qiáng)算作……知己?!?/br> 謝徵輕嘆一聲,接過白虎符時(shí)下意識地以拇指拂了拂干透的血跡后匆匆地?fù)徇^了白虎符背面陰刻的文字,他思及先前流徽作勢欲走時(shí)的話語,似有些心不在焉:“……為何是我?更何況無論長纓也好太妃也罷,她們似乎都無法尋來這白虎符的另一半吧?” “白虎符的傳聞雖是得之可調(diào)天下之兵,但想必謝校尉看過符上的文字后也當(dāng)明白,所能調(diào)動的不過是自元帝起便撥款養(yǎng)在峻陽陵的兵力罷了。”蘇敬則仍是保持著謙和有禮的微笑,卻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后一問,“調(diào)兵遣將之事并非人人可為,于情于理,如今謝校尉都是最適合出面的?!?/br> 謝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打算放過這一問,眸光銳利地直視著他:“蘇少卿還未回答第二個(gè)問題。算來另外半塊白虎符應(yīng)當(dāng)是在獨(dú)孤氏手中。她們?nèi)绾文艿脕??或者說——蘇少卿究竟是何人呢?” 面對謝徵的這番逼問,蘇敬則卻是并未流露出什么異樣的神色。他只是略作沉吟,便從容道:“謝小姐行事素來頗有主見,她從何處得來此物,我又如何能得知呢?謝校尉的這番話,未免太過杯弓蛇影。” “是么?”謝徵見他答得這般坦然,一時(shí)也唯有將信將疑地認(rèn)下蘇敬則的說辭,只是他思索了片刻,又話鋒一轉(zhuǎn)道,“只是若如蘇少卿所言,你既與這些九日恩怨無關(guān),來到此處,可是另有所求?” “我之所求于謝校尉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了。”蘇敬則笑了笑,“既然城郊已有趙王耳目窺伺,我自是不便再回城平白引人生疑,謝校尉以為如何?” “蘇少卿此言在理。更何況我對洛都到底不甚熟稔,或許日后還需請教蘇少卿?!敝x徵自覺并無婉拒之理,權(quán)衡一番后頷首應(yīng)道,“我即刻吩咐他們?yōu)樘K少卿安置便是?!?/br> “多謝?!碧K敬則微笑著一揖,道,“近日還請謝校尉多多擔(dān)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