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在外面待的時(shí)間太久，方曉曉回到家。

    小虎圍在方曉曉的腳邊轉(zhuǎn)了兩圈，就開始撒了歡兒的在院子里亂竄。

    方曉曉徑直進(jìn)到堂屋，堂屋里只有正收拾著的曹姨。

    意料之中的堂屋里的電視沒了，連電視旁邊的接線板也都沒看見，不過意外的是本以為同樣消失的一干二凈的組合柜留下了一半兒。

    “曹姨?！狈綍詴灾噶酥?。

    曹姨立馬明白方曉曉的意思，曹姨抬著下巴，哼了聲：“這是我的功勞，你出去之后我就說不行，組合柜不能拿走，想拿就拿走其他的，你爸一生氣就把里頭屋子里的兩個沙發(fā)給拿走了。我告訴你別看那兩個沙發(fā)大，其實(shí)里頭都是破海綿。你爸就是欺負(fù)你媽不懂，可不知道我懂啊，這組合柜這么沉，絕對是實(shí)木的，以后這柜子不時(shí)興了，再改成別的也成?！?/br>
    在這方面，顯然曹姨的想法和方正仁一樣。

    方曉曉沒意見，立刻的夸了曹姨一通，只夸的曹姨腳下飄飄然。

    “曹姨，我媽呢？”方曉曉給曹姨又續(xù)了杯水，問。

    “那邊廚房?！辈芤讨噶酥改沁叄S后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說，你那兩個舅舅可真不是什么好的，剛才你爸帶人來拉東西的時(shí)候，還偷偷的往你爸那邊塞，要不是我一直盯著，還不知道塞多少呢?！?/br>
    方曉曉點(diǎn)頭，那兩個舅舅的德行她早就知道。

    “我去看看?！狈綍詴哉f。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辈芤陶f。

    廚房里，張紅和兩個哥哥坐在桌子旁邊，張紅抿著唇，鼻頭微微發(fā)紅，眼睛低垂著看著桌子沉默不語，兩個哥哥在旁邊嘆聲不已。

    “小妹兒啊，你是想跟他從今天以后就再也不見面，可縣城就這么大，你還在街頭擺攤兒，你覺得這可能嗎？”大哥張國勝說。

    二哥張國剛也附和：“對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太絕了，以后沒法交往了，怎么說曉曉也得喊他一聲爸呢！”

    “我沒有那樣的爸?！狈綍詴栽陂T口正好聽到，進(jìn)來這么說。

    曹姨也在后面點(diǎn)頭。

    這話聽著解氣。

    “這孩子怎么說話呢！”張國勝瞪眼。

    張紅沒理張國勝，抬頭問方曉曉，“剛回來??？喝水了嗎？”

    “媽，我都和曹姨說半天了。”方曉曉拿了個凳子坐到張紅旁邊，擺明了就是跟mama統(tǒng)一戰(zhàn)線。

    張紅的嘴角化開，眼底溢出來的淚水也闃然散去。

    張國剛看看眼前的母女倆，又看看同樣也拉了個凳子卻是坐在門口的曹姨，扭頭看向自己大哥。

    張國勝也看見了，嘆了口氣：“小妹啊，你是太多年不上班，不知道這社會到底是什么樣兒，方正仁是干部，還是財(cái)務(wù)局的，現(xiàn)在是人家犯錯低頭，你們離婚了，他就沒事兒了?？山駜哼@一出，他肯定憋著氣呢，以后說不定什么時(shí)候再給你使絆子，到時(shí)候你哭都來不及?！?/br>
    話里話外全是為了張紅著想。

    曹姨嗤了聲，只是臉上也有些沉重。

    老趙跟方正仁認(rèn)識這些年，也大概了解方正仁是個什么樣的，張紅她大哥說的還真有可能發(fā)生。

    “大舅，你可能不知道前幾個月，就是我們縣稅務(wù)局的一個干部被雙開了?！狈綍詴哉f。

    “什么是雙開？”張國剛問。

    方曉曉說：“就是開除黨籍，開除公職，我聽同學(xué)說是他在外頭有人，還不像是我爸這樣有孩子呢……”

    如果是張紅家里沒發(fā)生這事兒，聽方曉曉說這話，兩個舅舅都得說這孩子學(xué)的什么啊，一個女孩兒家家的什么話都往外說，還“外頭有人”……可現(xiàn)在家里這樣，方曉曉這么說就很正常。只是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說他們想多了，其實(shí)真鬧大了，方正仁還不知道會是怎么個結(jié)果呢？

    “真的啊？”曹姨問。

    當(dāng)然是她嚇唬那兩個舅舅，可方曉曉臉上一點(diǎn)兒也看不出：“嗯，我聽同學(xué)說的，趙叔可能也知道?！?/br>
    “我回頭去問問他?！?/br>
    曹姨有些懷疑，可萬一是真的，張紅也不用怕了。

    張紅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行，你們有把握就行，我們離的也遠(yuǎn)，真出了什么事兒也可能過不來。”張國勝說，張國剛在旁邊點(diǎn)頭。

    張紅笑了笑，說：“不用，我們自己就可以。實(shí)在不行我再給你們打電話?！?/br>
    “……”張國勝張國剛面面相覷。

    張國剛沒覺得什么，張國勝只覺得心里頭像是憋著火兒。

    ********

    四點(diǎn)半，曹姨走了。

    方曉曉和mama一起收拾屋子里。

    雖然曹姨已經(jīng)盡力的幫了mama，可方正仁是存心破壞，家里的不少東西都在方正仁搬騰的過程當(dāng)中弄的變形甚至壞了。索性方曉曉就跟mama說該扔的扔，既然方正仁都已經(jīng)走了，那家里很多東西就用不上，也就沒必要留著。

    張紅也同意，從四點(diǎn)半到五點(diǎn)半，一個小時(shí)的時(shí)間，母女兩個就收拾了一大堆的垃圾。

    “當(dāng)時(shí)覺得挺舍不得的，現(xiàn)在看也沒什么好?！睆埣t看著那些扔在地上的物什，感嘆的說。

    “是mama眼光不一樣了?！狈綍詴哉f，“那時(shí)候眼光差，現(xiàn)在眼光好了?！?/br>
    張紅愣了愣，點(diǎn)頭：“是啊，現(xiàn)在眼光好了。我們曉曉也長大了。”

    張紅看著女兒，眼里是欣慰還有說不出的悸動。

    如果不是女兒一直在旁邊陪著她，怕是她還邁不出那一步。

    好在她邁了出來。

    不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當(dāng)初怎么個眼盲心瞎的把那些沒用的東西當(dāng)成了寶。

    眼睛不自覺的酸脹，淚水悄悄的充盈了眼眶。

    方曉曉知道m(xù)ama又在感慨，只是這個時(shí)候又怎么能哭。

    方曉曉上前抱住了張紅。

    “媽，你不知道你笑起來最好看了?！?/br>
    張紅“噗”的笑出了聲。

    女兒這是在哄她。

    “就是你會說?！睆埣t說。

    “什么是我會說！mama不照鏡子的??！”方曉曉拿起來剛收拾起來的鏡子擺在張紅跟前。

    “媽，你笑一個，自己看，你就知道我沒騙你了?！?/br>
    鏡子擺在張紅眼前，張紅的面容清晰的呈現(xiàn)在鏡子里。

    方曉曉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鼓動著張紅笑，張紅只能對著鏡子笑了笑。

    笑容牽扯在鏡子里，原來張紅以為的那個面色蒼白苦澀的像是五十多歲的女人像是從沒有存在過，鏡子里的人有些陌生，可彎著的嘴角，因?yàn)樾θ莨膭悠饋淼娘E骨，還有眼角都化開了弧度，就好像才只是四十出頭。

    “媽，你看到?jīng)]，你很年輕，我們班好多同學(xué)都沒有你年輕，還有等以后我們有錢了，再敷上面膜，做做美容，回頭我結(jié)婚有孩子了，人家看見我們母女倆說不定還會以為我們是姐妹呢！”

    女兒說的什么“面膜”“美容”，張紅聽不懂，可隱約也知道是讓人變得更年輕漂亮。還有什么“姐妹”，真是為了哄她，女兒什么話都往外說。

    不過她也才看清，原來她沒有她自己想的這么老，原來她笑起來還是，不難看。

    ……沒有了那個人，她只會和她的女兒過的更好。

    當(dāng)心神堅(jiān)毅，不管做什么，速度都比之前更快。

    接下來再收拾，有時(shí)候連方曉曉都覺得可以留下的物什，張紅都不屑一顧的覺得沒什么好保留的。

    而既然mama說了，方曉曉自然雙手雙腳的贊同，并在方mama看不到的角度，輕輕的笑了。

    她就知道當(dāng)mama下決心，連她都比不上。

    六點(diǎn)，收拾出來不要的東西比剛才多了一倍。

    “哎呦，這些東西都不要了??！”低呼聲從門口傳來。

    大妗媽小心的從那些東西的縫隙里走進(jìn)來。

    “大妗媽。”方曉曉喊了聲繼續(xù)該忙什么忙什么，張紅招呼了大妗媽，把先前收拾出來能稍微休息一下的床頭位置讓出來。

    “坐。”

    “好。”大妗媽應(yīng)著，拉著張紅一起坐，“這會兒工夫收拾這么多，你也累了?！?/br>
    張紅笑了笑，和大妗媽一起坐在床頭上。

    方曉曉繼續(xù)收拾。

    “真是太不易了，當(dāng)時(shí)我還以為怎么也得拖個十天半個月的呢?！贝箧尭锌?。

    張紅點(diǎn)頭，說：“我也這么想過。”

    “不過還好，今天就解決了，也沒鬧得太過，真的挺不錯的?！贝箧屨f。

    大妗媽這話也實(shí)在是說到了張紅的心里。

    張紅說：“我得謝謝我哥他們?！?/br>
    不管兩個哥哥到底說了什么話，在大妗媽跟前，張紅還是要說的體面。

    “謝他們干嘛！這兩個不會說話的。”大妗媽很有些嫌棄，探頭看了眼窗戶外頭，小聲說，“我們都是女的，我也就說心里話，換做我是你，聽你這兩個哥哥說的，我把他們踹出去的心都有，大老遠(yuǎn)的來干嘛，正事兒不干，凈幫倒忙?！?/br>
    “大嫂……”

    “別，你喊我大嫂，我都覺得丟人?！贝箧尶嘈?，“你哥還跟我說小時(shí)候?qū)δ阍趺丛趺春?，那時(shí)候你們兄妹幾個感情多么多么深，當(dāng)時(shí)我還羨慕，現(xiàn)在你哥腦袋里都不知道是裝了什么東西，真是糊涂了。就是外頭再難，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兒有說話不向著自己人向著外人的?；仡^我就跟你哥好好的說道說道，真是我都沒臉?！?/br>
    這一番話，張紅都有些失神。

    當(dāng)時(shí)那兩個哥哥說那些話的時(shí)候，她就是這么想的，現(xiàn)在從大嫂的嘴里說了出來。

    有家里人能這么理解她，明白她。

    她還怨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