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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鬼谷子的局(1-10卷)在線閱讀 - 第467章 戰(zhàn)稷下亞圣鼓舌追千里癡子尋辱(5)

第467章 戰(zhàn)稷下亞圣鼓舌追千里癡子尋辱(5)

    “愛吃秦國人的烤rou與愛吃自己的烤rou有什么不同嗎?以此推說去,難道說愛吃烤rou的心情全都是外在的嗎?”孟夫子又是兩句反問。

    這兩句反問顯然是在轉(zhuǎn)移論題了。

    見孟夫子這般不顧立論,出口就懟,左右皆駁,多有強(qiáng)詞奪理之嫌,告子皺下眉頭,看向蘇秦,見他仍舊是半瞇眼睛,似乎在聽,又似乎沒有。

    告子吧咂幾下嘴皮子,苦澀一笑,閉上眼睛,不再置言。

    孟夫子也不想再與告子交鋒了,目光移向陳相。

    陳相正在忖摸兩位高手的對話,沒有注意到孟夫子的目光。坐在他身邊的蘇秦用腳尖輕輕頂他一下,見他看過來,朝孟夫子努嘴。

    陳相抬頭,見孟夫子仍在看他,緊忙拱手:“晚生陳相,素慕夫子大名,聽聞夫子至滕,前往拜謁,不想夫子已回鄒地。晚生趕至鄒城,又聞先生來這稷下了。晚生遂又趕赴稷下,終于得見夫子,幸莫大焉!”

    “呵呵呵,”孟夫子笑出幾聲,回個(gè)揖,語氣和藹,“陳子辛苦了!”趨身,“陳子不遠(yuǎn)千里追來,可有教軻之處?”

    “我……我……豈敢……”陳相一時(shí)情急,竟說不出話來。

    “呵呵,那就隨便聊吧?!泵戏蜃又逼鹕碜?,“陳子是怎么曉得我這個(gè)老夫子的?”

    “先師陳良對夫子甚是敬佩,屢屢提及夫子大名……”

    “哦,你是陳良的弟子呀!他可是儒門大家,我與他見過一面,學(xué)問、見識在宋國首屈一指,無人可及呀!”孟夫子猛地想到什么,趨身,“方才你說先師,陳良他……”

    “先師于五年前過世了?!标愊嗾Z氣沉痛。

    “唉,真是可惜!”孟夫子輕嘆一聲,看向陳相的褐衣短衫,“哦,對了,你既是陳良的弟子,為什么不著儒服?”

    “我……”陳相囁嚅一句,勾頭,“是這樣,先師走后,相與弟辛無著落處,聽聞滕公為賢君,行圣人之政,遂至滕地,愿為滕民。滕君賜我們田宅,相待甚善,向我二人舉薦楚人許行,說是許子由楚地而來,擅長神農(nóng)之學(xué),善于耒耬耕種。我兄弟拜謁許子,相見甚篤,就……改拜許子為師,事稼穡耕耘了?!?/br>
    背叛師門是欺師逾禮,大逆不道,孟夫子火氣上來了,但有礙于學(xué)宮令及兩位客人,不便發(fā)作,勉強(qiáng)壓住,語氣轉(zhuǎn)冷:“你這尋我,沒有什么事吧?”

    “有有有……”陳相急切拱手,“晚生是為滕君而來?!?/br>
    “哦?”孟夫子問道,“滕君怎么了?”

    “就晚生所察,滕君確為賢君,可惜仍舊未懂賢君治國理民之道。晚生得知夫子與滕君相善,此來是想請求夫子勸勸滕君,讓他明白這些道理,與民同樂。”陳相一臉真誠。

    “你且說說,滕君何處不賢了?”

    “賢君當(dāng)與民同耕,同食,自食其力。然而,滕公未曾稼穡,卻倉滿庫盈;未曾狩獵,卻獾懸鹿陳。這是損民肥己,怎么能稱得上是賢君呢?”

    陳相千里追來,為的卻是這檔子事兒,且一臉真誠。莫說是孟夫子,即使蘇秦、告子與田文,也是醉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孟夫子,看他如何應(yīng)對。

    孟夫子略一沉思,傾身,盯住陳相:“在你眼里,何人為賢?”

    “神農(nóng)氏?!标愊鄳?yīng)道。

    “軻非問古人!”

    “楚人許行?!?/br>
    “甚好?!泵戏蜃訂柕溃霸S子是自己種粟自己吃嗎?”

    “是的。”

    “許子是自己織布自己制衣然后才穿衣嗎?”

    “不是。許子著布衣。”

    “許子有冠嗎?”

    “有?!?/br>
    “什么樣的冠?”

    “沒有染色的冠?!?/br>
    “許子的衣、冠是他自己所織、自己所縫的嗎?”

    “不是。是拿粟換來的?!?/br>
    孟夫子總算繞到點(diǎn)上,傾身:“許子為什么不自己織、自己縫呢?”

    “顧不過來,許子太忙了。”陳相應(yīng)道。

    “他忙什么?”

    “許多事,主要是耕種?!?/br>
    “許子是用釜、甑燒飯,用鐵犁耕種嗎?”

    “是的。”

    “這些釜、甑、犁、鏵等物全是他自己制作的嗎?”

    “不是。拿粟換來的?!?/br>
    “拿粟來換器械,就不能說損害了陶匠、鐵匠;反過來,陶匠、鐵匠拿器械來換粟,難道就是損害了農(nóng)夫嗎?許子為什么自己不去做這些陶器、鐵器呢?許子為什么不把所有這些制作出來存在家中以備隨時(shí)取用呢?許子為什么要一件一件地前往百工那兒交換呢?許子為什么不怕這些麻煩呢?”孟夫子發(fā)出一連串的質(zhì)問,氣勢如虹。

    “百工諸事太雜亂了,人不可能既耕作又做百工?!?/br>
    “這就是了,”孟夫子侃侃而談,“既然不能同時(shí)既事百工又事耕種,難道就能同時(shí)既治理天下又耕作田園嗎?官員有官員所務(wù),百姓有百姓所務(wù)。方今之世,一人之用需要百工之務(wù),如果每一件東西都要自制自用,那就是讓天下人疲于奔命!所以說,方今之世,重在協(xié)作。協(xié)作須分工,分工有不同,有人要?jiǎng)谛?,有人要?jiǎng)诹?。勞心之人要治理勞力之人,勞力之人要接受勞心之人的治理。接受治理的人要供養(yǎng)治理的人,治理的人則自然而然地接受供養(yǎng),這是天下共識。譬如說,在堯帝時(shí)代,天下阻塞,洪水橫流,泛濫成災(zāi),草木茂盛,五谷不豐,禽獸逼人,民不聊生。堯帝憂心忡忡,推舉舜來治理。舜令益用烈火焚燒山澤林木,驅(qū)走禽獸,令禹疏通九條河道,使?jié)?、漯水東流入海,使汝水、漢水、淮水、泗水匯流入江水,從而使中國之地豐衣足食。當(dāng)其時(shí),禹在外奔波八年,三過家門而不入,即使想耕田,他能耕嗎?”

    “不……不能……”陳相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孟夫子越說越激動(dòng),不及陳相說完,再度開示:“后稷教民稼穡,使民掌握種植五谷的技藝,百姓從此衣食無虞。然而,衣食無虞、居有所并不等于受到教化。人無教化,與禽獸何異?圣人為此憂心,使契為司徒,教民以人倫之道,使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堯帝說:‘慰勞他們,安撫他們,糾正他們,輔助他們,庇護(hù)他們,使他們得自在,使他們有德行?!ト藶槊馽ao勞到這個(gè)程度,能有空閑耕種嗎?”

    陳相勾頭,不敢吱聲。

    孟夫子卻是沒完,目光從陳相身上移開,伸向遠(yuǎn)方,聲音近乎顫抖:“堯帝所憂的是得不到舜,舜帝所憂的是得不到禹和皋陶,農(nóng)夫所憂的,則是種不好百畝稼穡。給人錢財(cái)叫惠,教人行善叫忠,為天下物色賢才叫仁。所以,將天下送人,易;為天下覓才,難??鬃诱f:‘堯之為君,偉大??!只有天是最大的,只有堯能效法天。堯恩之浩蕩,百姓難以言表。舜也是個(gè)了不起的君哪!巍巍乎擁有天下,卻從未想過占有它!’堯、舜治理天下,難道不需要用心嗎?他們能把心思用在耕種上嗎?”

    孟夫子將一連串的大帽子砸在陳相身上不說,這又搬出堯、舜二位圣帝,把在場的幾人砸暈了。尤其是陳相,本為求請夫子而來,不想?yún)s動(dòng)了夫子的肝火,引出一連串的雷霆之問,整個(gè)蒙了。

    孟夫子卻是未完,狠話還在后面。

    “軻只聽說華夏教化蠻夷,未曾聽說蠻夷教化華夏。”孟夫子提高聲音,語氣改為訓(xùn)示,“陳良本為楚人,北上宋地,習(xí)華夏之學(xué),得周公、仲尼之道,精研之深,即使北方學(xué)者,也少有超越他的。而你呢,與你兄弟師從于他幾十年,師一死就背叛師門,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當(dāng)年孔子謝世,眾弟子守孝三年,方才收拾行囊,向子貢揖別時(shí),眾弟子無不相對悲哭。眾弟子走后,子貢返回孔子墓地,又為先師守孝三年,方才離開。后來,子夏、子張、子游等認(rèn)為曾子有孔子之德,欲以尊敬孔子之禮來尊敬他,曾子婉拒??赡銈兡??聽信一個(gè)饒舌南蠻來誹謗先王的圣賢之道,背叛師門,從他學(xué)藝,與曾子是天壤之別?。≥V只聽說幽谷之鳥往山頂之上的高樹飛,未曾聽說它們由山頂高樹飛往幽谷。《魯頌》說:‘戎狄是膺,荊舒是懲?!B周公都要懲罰的南國楚蠻,你們兄弟竟然認(rèn)可他的學(xué)問,改拜他為師,這難道不荒唐嗎?”

    話至此處,眾人才算明白,孟夫子說來道去,目的是在數(shù)落陳相兄弟欺師叛門、大逆不道之罪,順便歌頌堯、舜二圣帝,張揚(yáng)儒門鼻祖孔子的美德。

    陳相是個(gè)實(shí)在人,千里追賢,一腔熱誠,未曾料到換來的竟是這般苛責(zé),沉默良久,輕聲辯解,聲音幾乎聽不到:“從許子之道,則市場買賣無二價(jià),童叟可無欺。布帛定價(jià)依據(jù)長短,絲麻定價(jià)依據(jù)輕重,五谷定價(jià)依據(jù)多寡,鞋子定價(jià)依據(jù)大小,這些才是真正公平合理呢!”

    “唉,”孟夫子長嘆一聲,“看來你是真正執(zhí)迷啊!物品之間,質(zhì)地不同,價(jià)格自也不同,或差一倍五倍,或差十倍百倍,或差千倍萬倍。你把它們等同起來,難道是想攪亂天下嗎?譬如鞋子,若是只按大小論價(jià),怎么交換呢?有誰還會(huì)用心花時(shí)去做鞋呢?若從許子之道,你們只能引領(lǐng)大家走向虛偽,怎么能治理好國家呢?”

    在孟夫子強(qiáng)大的氣場面前,原本木訥的陳相越急越不會(huì)辯,勾頭不再吱聲。

    孟夫子顯然仍未盡興,二目鎖定陳相,正欲乘勝追擊,蘇秦咳出一聲。

    場上目光紛紛轉(zhuǎn)向蘇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