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試牛刀左徒裁冗行捧殺秦使結(jié)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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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秦來信了。 屈平急不可待地拆開,反復(fù)閱讀幾遍,將信放回錦囊,閉上眼睛。 屈平耳邊蕩起蘇秦的聲音:“屈平吾弟,見字如晤。楚王用弟,可見其明。吾弟用武有地,可喜可賀。大楚為縱親之背依,亦為秦一統(tǒng)天下之大障,是以張儀躬身入郢,以圖大謀。得平弟密函,吾遂啟程,將欲行,趙王自北地歸,召吾入宮,欲舉國移風(fēng)易俗,行胡服騎射,以御胡人,由西北制秦,約吾助之。另,燕室生變,燕王噲乍然讓國于相國子之,或生亂。燕亂,齊必圖之。燕、齊交惡,后院起火,縱親大局危殆。是以吾思慮數(shù)日,決定暫不赴楚,一切由平弟支撐。平弟早晚有惑,可問陳軫。陳軫多智,愚兄信之,亦望平弟不疑……” 屈平明白,在未來一段時間,至少在近期,他將不得不獨(dú)自面對張儀,因為蘇秦舉薦的盟友陳軫遠(yuǎn)在齊地,何時回郢尚且未知。 于屈平而言,擺在眼前的最大國事是改制。 關(guān)于如何改制,屈平早已思慮成熟,因而,他擬出的第一道憲令是取締封君世襲特權(quán),裁撤不在其位或尸位素餐的冗吏,任賢用能。 屈平之所以將之放在第一道憲令里,是考慮到之后的所有改制憲令,無不需要各級吏員的推動,而這些吏員又大多尸位素餐,或不做事情,或做不了事情。相當(dāng)一部分是在冊不在崗的,另一部分是各種聯(lián)姻或宗親,也即某個家族只要有一人成為主治一方的尹令,其府中的幾乎所有吏員都可由他任命,也基本上是其七姑八姨、堂兄舅侄之類血親與裙帶。不同尹令之間相互用人,彼此結(jié)親,從而組成一個網(wǎng)絡(luò),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這些姻親中無能力者居多,相當(dāng)一部分是世襲職爵,入的是王室冊籍,代代襲爵承位,領(lǐng)取薪酬福利,卻不用做任何事情。譬如某個湖尹,已襲位至十八代,方今一代早已搬離原地,與所司湖泊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仍舊領(lǐng)著十八代之前所司湖尹的王室薪俸。 不整頓冗吏,一是后續(xù)王令難以推行,二是國庫稅賦大量流失,三是養(yǎng)懶獎閑,民怨不公。 為穩(wěn)妥計,屈平在正式奏報楚王之前,召請到景鯉、屈遙、昭睢三人,就他所擬定的首道憲令預(yù)以研判。 三人傳看完畢,屈平收起,看向他們,神態(tài)靜穆:“諸位大人,我們四人皆出于大楚三氏,皆為大王心腹,也將共同影響大楚未來。淅水之戰(zhàn),我們戰(zhàn)敗了,大家誰都曉得敗因是秦人擁有烏金利器?!笨聪蛘杨?,“經(jīng)昭兄勞心勞力,我們的工坊已能生產(chǎn)出烏金利器,說是不輸于秦人兵器。這是好事。不過,在這兒,在下敬請諸位誠實回答一個問題,假使與秦再戰(zhàn),假使我依舊數(shù)倍于敵,假使我將士已經(jīng)擁有與秦人相同的烏金利器,你們誰能保證我們就一定能夠打贏秦人呢?” 三人面面相覷。 顯然,屈平所問,他們真還沒有想過。 “若叫我說,”屈平掃視三人,字字有力,“我們依舊打不贏!為什么呢?因為我們的制度不如秦人!” 三人皆吸一口冷氣。 “諸位大人,”屈平拿出《商君書》,攤在幾案上,“這本書在下讀過多次,大王也看過了,請諸位得空也都看看。諸位無不曉得秦法,而秦法的依據(jù)就在此書。按照此書所述,秦法也的確是這么規(guī)定的,秦國的男人只做一事,耕戰(zhàn)。秦國的女人也只做一事,籌備耕戰(zhàn)。耕為備戰(zhàn),戰(zhàn)為拓耕?!甭灶D,“除此之外,所有娛樂、交游皆為奢靡,皆要受到秦法懲治。至于秦法如何懲治,諸位也都聽聞了?!?/br> 三人盡皆看向《商君書》。 “諸位大人,”屈平接道,“伏羲演繹天道,得《易》。易者,變也。天行健,道在變,世風(fēng)世俗世道無時不在變中。先祖設(shè)制時,因應(yīng)的是先祖時代的情勢。今日情勢變了,早已與先祖之時迥異,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卫伪ё∠茸嫠O(shè)的規(guī)制不放呢?放眼天下列國,無不先后改制,魏、齊、韓、秦,皆有大變,尤其是秦行商君之法,我們?nèi)f不可視若無睹!在下昨日收到蘇秦信函,就在近日,趙王在邯鄲推動巨變,舉國行胡服,習(xí)騎射,這是更大的變了。由鑒于此,我王高瞻遠(yuǎn)矚,決心因時就勢,更改祖制,以振我大楚雄威?!敝赶虬干系膽椓睿斑@道憲令是在下尊奉王命擬就的,行將作為改制的第一道憲令頒行楚地。在奏報大王并頒行之前,在下想請諸位看看還有何處不妥,敬請諸位暢所欲言,不留遺憾!” “左徒大人,”昭睢拱手,“您方才所言,在下贊同。舊制要改,舊制也必須改,但如何改,從何處改,將決定整個改制的成敗?!甭灶D,指向憲令,“大人今從取締世襲、裁減冗吏起始,在下以為不妥。” “不妥何在?” “這是一塊最難啃的骨頭!”昭睢應(yīng)道,“當(dāng)年吳起改制,敗因就在這兒。世襲是楚國立國之本,前輩栽樹,后輩乘涼,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們?nèi)羰且怀【?,恐怕反對者不在少?shù)。至于府尹冗吏,這個可以裁減,但路要一步一步走,冗吏要一個一個裁,萬不可一次性做絕,否則難度太大?!甭灶D,“總之,一句話,在下之意是,這道憲令可以暫緩一下,放在第二步做?!?/br> “以昭兄之意,第一步該從何處著手?” “獎勵耕戰(zhàn)?!?/br> 屈平看向景鯉,他笑笑,指向昭睢,豎個拇指。 屈平的目光轉(zhuǎn)向屈遙。 “我聽左徒的!”屈遙拱手。 “昭兄,景兄,”屈平看向二人,“在下曉得裁冗棘手,因其牽扯的無不是親朋好友,然而,在下前思后想不知多少日夜,方才確定列其為改制的第一道關(guān)。為什么?因為它是最大的不公。前人栽樹的確是為后人乘涼,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三世、五世情由可原,萬世乘涼就講不通了,一則有失公允,二則滋養(yǎng)懶惰,三則堵塞賢能。既然生來非富即貴,誰人又愿意力爭呢?當(dāng)然,這是道理,于楚地實際而言,此舉為不得已。當(dāng)年吳起改制,正如昭兄所言,獎勵軍功在先,取締封君在后,結(jié)果他失敗了,為什么?先悼王駕崩只是一因,另一因是,楚地各處府尹早已形成龐大且盤根錯節(jié)的吏制網(wǎng)絡(luò),這個網(wǎng)絡(luò)未破,吳起所擬的王命就無法推動!”一拳震幾,“破局先破網(wǎng)。此網(wǎng)不破,一切改制都是徒勞!” 見屈平講至此地,等于是把話講死了,昭睢、景鯉互望一眼,沒有人再說話。 “諸位大人,諸位兄弟,”屈平不無感慨,“在下之所以將這個放在第一位,還有一個實際原因,就是國庫沒錢了。改良兵器、儲備糧草、cao演兵馬,無不需要金錢,而在當(dāng)前國庫,莫說是余錢,即使宮廷日用,也是緊缺。以律當(dāng)收的賦稅哪兒去了?多從不同渠道流出去了。流到哪兒去了?流進(jìn)封君、府尹的私庫里了,流進(jìn)數(shù)以萬計的冗吏家里了。楚國上下究竟有多少冗吏在吃空餉,相信諸位比在下清楚!” 昭睢、景鯉輕嘆一聲,勾下頭去。 “諸位大人,”屈平慨然,“這些蛀蟲在楚多如牛毛,盤根錯節(jié),汲食百姓血汗。朱門攀比奢靡,柴扉隔夜不炊,大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淅水一戰(zhàn),數(shù)萬將士血流成河方使大王痛下決心,造憲改制。為整治奢靡,節(jié)減宮用,大王率先垂范,宮內(nèi)不用車輦,宮外不行回避,御膳三菜一湯、五日一rou不說,更在御花園里躬身田園,親種御菜,自食其力。后妃各室,也都養(yǎng)蠶織錦,不施粉黛了。這些不是虛說的,是在下親眼所見!” 三人盡皆抬頭看向屈平,深吸一氣。 “諸位大人,”屈平難抑激動,“大王能從自己做起,我們身為臣子,有何理由不向自己動刀?如何動刀?裁冗!從何處裁起?就從大楚三氏裁起,屈、景、昭三門理當(dāng)垂范!”看向三人,語氣果斷,“為公允計,在下提議,你們?nèi)唤粨Q擬出名單,再交換審核,凡不在位而照領(lǐng)薪餉者、在位而未能謀其政者,全部裁除!然后,我們四人將各家府宅的陳官冗吏擬出一個總冊子,共同討論,進(jìn)一步審核,之后,連同憲令一并奏報大王,待大王御批之后,就隨同王命張榜于市集,由黎民百姓監(jiān)督補(bǔ)漏,使在裁冗吏無所遁身!” 三人點(diǎn)頭。 說干就干。屈遙擬景氏,景鯉擬昭氏,昭睢擬屈氏,三人對照各門冊籍,按照屈平起擬的憲令要求畫出杠杠,很快挑出各氏各府尸位素餐或連位也不尸而白領(lǐng)薪俸的陳官冗吏及超過五世的襲爵或襲職。待名單擬定,三人又倒回來,互審一遍,最后是屈平四人對所有清單逐一核查,確定無疑,方才散班。 散班辰光,屈平叫住昭睢,問起鹽案,昭睢回說令尹正在嚴(yán)命司敗府緝查。聽司敗說,盜賊是夜間作案,且戴有面罩,入林之后又分頭散去,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可用線索,破案還需要一些時日。 昭睢回到昭府時已近一更,見父尹房中仍舊亮著燈,遂走進(jìn)去。 昭陽半躺在榻上,邢才守在榻邊。 自從張儀入郢,昭陽就睡不踏實了,一到晚上,眼前總要時不時地浮出當(dāng)年發(fā)生在昭府里的賞玉場景: ——眾賓客興致勃勃地傳賞楚宮至寶和氏璧; ——和氏璧傳至張儀手中,先母房失火; ——現(xiàn)場大亂,所有客人無不跑出去救火,只有張儀持璧站著; ——大火被撲滅,人們回來再次賞玉時,卻發(fā)現(xiàn)張儀手中無璧; ——昭陽向張儀討璧,張儀說是被人拿走了,眾人震驚,細(xì)細(xì)盤問,他卻支吾其辭,解釋不清; ——昭陽喝令拿下竊玉賊張儀; ——張儀被他下入刑獄,受盡酷刑,但寧死也不招認(rèn)竊璧; ——太子講情,楚王特赦; ——繃帶裹身的張儀躺在一輛破牛車上,被夫人摟在懷里,在風(fēng)雨中離開楚國; ………… 當(dāng)然,一切皆是出于陳軫的計謀。雖說計謀見不得光,但結(jié)果確實逐走張儀,使他昭陽如愿得到了令尹之位。遺憾只有一個,就是可惜了那塊寶玉,竟然被陳軫扔進(jìn)云夢澤水中,做成了一個死局。 如今,張儀以秦使身份回來了,而能夠?qū)Ω稄垉x的陳軫遠(yuǎn)在齊國。昭陽心里忐忑,眼見又到夜間,遂召邢才陪坐。 “父尹,”昭睢匆匆進(jìn)來,“看到燈光,曉得您還沒睡?!?/br> “就說睡呢,與你邢叔聊會兒天?!闭殃栕饋恚坝惺铝??” “嗯,”昭睢坐在榻沿,將這日發(fā)生的事扼要述過,末了道,“左徒要我們當(dāng)下依官冊擬出各家冗吏裁減名單,集體核對,半點(diǎn)私情也徇不得?!泵鏊鶖M的昭府裁人名單呈上,“這是咱府上的,我仔細(xì)核過,確實全是尸位的,有幾家占位好幾代了,卻沒有做過一點(diǎn)兒事?!?/br> 昭陽審看名音,眉頭凝起,良久,遞給邢才。 邢才看完名單,遞還昭睢。 “這只是左徒改制的開始?!闭杨〗拥溃奥犠笸秸f,大王勵精圖治,欲效法列國,改革祖制,矢志戰(zhàn)秦,收回全部商於谷地,將秦人鎖死在關(guān)中!” “我還以為他要奪取漢中,卡死巴蜀呢。”昭陽苦笑一下,轉(zhuǎn)對邢才,朝名單努下嘴,“邢才,對這個名單,你有何說?” “主公,”邢才撓頭,“這可是個天大的螞蜂窩呀,涉及的不是一家兩家,而是千家、萬家,左徒若捅,麻煩就惹大了。他應(yīng)該忘記了當(dāng)年吳起是怎么死的?!?/br> “唉,”昭陽輕嘆一聲,看向昭睢,“睢兒,你如何看?” “回稟父尹,”昭睢接道,“睢兒支持左徒,這事情確實不該。列國都在改制,平民只要立功就可受賞,無論其先祖立功多大,后輩不努力,就不應(yīng)享受其先祖的特權(quán),只有在咱楚國,一人成功,百世享福,致使他們的后世多為不學(xué)無術(shù)、排斥賢能之輩,長此下去,我大楚危殆在即。睢兒與左徒的不同在于,裁冗事大,可靠后一步,當(dāng)先從獎勵耕戰(zhàn)開始!” “你講給左徒了?” “講了,左徒不同意。左徒說,當(dāng)年吳起之?dāng)【驮谶@兒。各種憲令要靠各級府尹吏員推動,改制的第一步必須從他們開始。裁冗是為支持改制的賢能騰出位置?!?/br> “左徒是對的?!闭殃桙c(diǎn)頭,“只是,邢才講的是,他捅下的是一個超大螞蜂窩。只要能過這道關(guān),他就贏了?!?/br> “以父尹所斷,左徒能過這道關(guān)嗎?” “如果張儀不來,他或能過?!?/br> “主公,”邢才插道,“要斗張儀,必得陳大人。要不要請陳大人馬上回來?” “你這就安排人,請他速回?!?/br> “老奴受命!”邢才起身,匆匆去了。 “父尹,”見邢才遠(yuǎn)去,昭睢輕聲,“如果不出所料,左徒明朝或?qū)椓畈⑷偛萌呙麊巫鄨蟠笸酢W骱螒?yīng)對,請父尹明示?!?/br> “唉,”昭陽長嘆一聲,“于我們昭家來說,裁冗什么的反倒是個小事,大事是張儀啊。當(dāng)年為和氏璧的事,為父與他的仇怨結(jié)大了。” “怎么辦呢?” “要是曉得怎么辦,為父就能睡踏實了?!闭殃柨嘈σ幌拢扒坝袨踅?,后有巴鹽,張儀與王叔他們結(jié)得越來越牢,連靳尚這也攪和進(jìn)去。靳尚是南宮的恩主,南宮受寵于王,于咱家實在不是好消息。邢才講的是,能抵張儀的,惟有陳軫。在陳軫回來之前,有左徒在前替咱擋一擋,應(yīng)該不是壞事,你說是不?” “父尹說的是,”昭睢點(diǎn)頭,“左徒主張聯(lián)齊抗秦,堵的正是秦人之路。張儀此來,與左徒必有一戰(zhàn)?!?/br> “睢兒,你全力支持左徒,其他事情,由為父撐著!” “左徒問起盜鹽的事,我應(yīng)對說,父尹仍在查辦?!?/br> “早就查清楚了?!?/br> “啥人?” “昭鼠?!?/br> “???”昭睢震驚。 “早在出事之前,他就對我說,鄂君找他劫走齊鹽,問我拿個主意,我讓他聽鄂君的。就這辰光,五十車齊鹽全都藏在一個地窯里,我們隨時都可起出來?!?/br> “天哪,”昭睢吧咂幾下嘴皮子,看向昭陽,“起不?” “要再等等?!闭殃枒?yīng)道,“這批鹽是卡在他們脖上的活套,何時收緊,如何去收,等陳上卿回來再定!搞人,他比我們厲害!” “郢人都在等鹽吃呢?!?/br> “第二批已到宛城,宛人已經(jīng)吃上了。若是趕得緊些,再有七八天就可抵郢。這一批一百五十車,我讓五十車入郢,另外一百車由宛地分送到其他城邑,應(yīng)該不會有人劫了?!?/br> “太好了?!闭杨∥杖爸皇芹说迷侔編兹铡!?/br> “熬一熬也好?!闭殃柦拥?,“熬透了,他們才知道咸甜。無論如何,郢都鹽肆,我們昭門必須占塊地皮兒,沒有比眼下更合適的機(jī)緣了!” 次日,屈平入宮奏報憲令,剛巧靳尚也在稟奏。 “左徒,你來得好哩,”懷王揚(yáng)出靳尚呈送的秦使國書,“秦使張儀遞交國書,請求聘親羋月公主并覲見寡人,結(jié)親睦鄰,你說說,寡人是見他還是不見他?” “回奏我王,”屈平應(yīng)道,“秦楚結(jié)親睦鄰是好事,大王理應(yīng)一見。不過,臣以為,秦使不僅僅是秦使,還是秦國相國。秦相出使為二事,一為睦鄰互信,此為國事,我王可使令尹府對接;二為聘問結(jié)親,所聘為月公主,而月公主眼下寄住于紀(jì)陵君府,我王可使紀(jì)陵君主持聘事!” 屈平短短幾句,幾乎將靳尚一連數(shù)日的接待勞作全部抹殺,甚至有指責(zé)他越爼代庖之嫌。讓靳尚接待秦使是懷王的旨意,且靳尚在受命之時,屈平就在現(xiàn)場,還明確表態(tài)支持秦使聘親。然而,此時此刻,屈平突然冒出這幾句毫無來由的話,莫說是靳尚,即使懷王也是怔了。二人互望一眼,皆不知說什么是好。尤其是靳尚,急赤白臉,又不好辯駁,一臉委屈地看向懷王。 “呵呵呵,”懷王眼珠子一轉(zhuǎn),輕笑幾聲,打起圓場來,“屈平呀,你說的是理,可你有所不知,想當(dāng)年,張儀在楚時曾與昭大人因為一些舊事鬧過誤會,讓他出面應(yīng)對國事欠妥。至于聘親,既然是為秦王求聘,就超越了家事,升級為國事,紀(jì)陵君也就不方便出面了,你說是不?” “是臣寡聞了,”屈平笑笑,朝靳尚拱下手,算作道歉,繼而轉(zhuǎn)向懷王,“臣之實意是,秦使張儀乃不祥之人,此番來使,居心叵測,誠望大王謹(jǐn)慎應(yīng)對!” “左徒大人,”靳尚逮到話頭,“常言道,不打笑面人,不趕送禮賓。秦使此來只為結(jié)親修好,大人何以持此偏見呢?” “上官大人,”屈平盯住靳尚,語氣鄭重,“有智之人,觀往而知來。如果大人記憶不差的話,可屈指算算,自出任秦相迄今,張儀何時致力過誠意睦鄰?就原所知,凡張儀致力之處,無一處不遭禍殃。張儀致力于苴國,借苴人之力滅巴、蜀之后,苴亡。張儀致力于魏國,驅(qū)走惠子,任魏相數(shù)年,先伐趙,后伐韓,致使強(qiáng)魏倉廩無儲,民力大傷,儲君、良將并數(shù)萬甲士先后殉國。至于受害國韓、趙,所受禍殃就不必說了。今日我王剛與齊王結(jié)好,張儀就趕來致力了,臣——”頓住,看向懷王。 屈平出口講出一大串子,且有理有據(jù),靳尚一時想不出如何反駁,吧咂幾下嘴皮子,又閉上了。 “嗯,左徒所言甚是!”懷王聽出屈平話中有話,點(diǎn)下頭,“張儀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寡人與齊結(jié)盟之時來,用心著實可疑,寡人就不必見他了?!笨聪蚪?,“上官大夫,你這就去,曉諭秦使,就說寡人近日事務(wù)繁忙,實在抽不出閑暇。待過些時辰,寡人必會造訪秦使,當(dāng)面向他請教!” 靳尚揖禮:“臣領(lǐng)旨!”抱拳退出。 “屈平,”待靳尚走遠(yuǎn),懷王看向屈平,“你這葫蘆里究底賣的什么藥?” “回稟我王,”屈平拱手,“臣沒賣什么藥,臣是真心覺得,秦使此來,聘親或是幌子,真實用意不可告人!” “你講講看?!?/br> “臣剛得報,”屈平奏道,“前番市場上巴鹽之所以漲價八倍,依舊是秦人作祟。秦人出三倍價購我烏金,且將全款預(yù)先支付,數(shù)額高達(dá)足金數(shù)以千鎰計。在被我王阻止之后,秦人并未讓王叔他們退款,而提出以巴鹽補(bǔ)償,以市場價折抵。于是,王叔他們在契約立定后囤鹽不賣,致使巴鹽溢價八倍,并于齊鹽回郢之前悉數(shù)交易于秦人,狂賺一筆。” 顯然,懷王真還沒有想到這層,壓住喜氣:“作為生意,秦人虧透了呀,這個于楚不是壞事!” “自古迄今,沒人愿做虧本之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屈平緩緩應(yīng)道,“如果不出臣所預(yù)料,此妖是,秦人故意虧錢,且此謀出于張儀!” “這……”懷王苦笑,“屈平,你這么講怕就離譜了呢。如果這個也叫謀,在寡人這兒是要?dú)⑺^的。做生意是為賺錢,連傻瓜也曉得不能做虧本生意,何況這筆生意不是小數(shù),秦人再富,怕也得竭盡國庫所有!” “我王明鑒!”屈平拱手,“張儀要做的從來都是大生意。就目前來看,他的這筆大生意已經(jīng)做成了!” “啥?”懷王瞪起大眼,“賠錢幾千鎰,竟然是做成大生意了呢?” “烏金、巴鹽皆是表象,張儀的真正大生意是圖謀我大楚。如何圖謀?亂我民心,蠱惑朝政。由此去看,他的生意已經(jīng)成功了。以利誘我,使我王差點(diǎn)兒殺了鄂君;再以利誘我,使楚地鹽貴,王親失德。大王以齊鹽補(bǔ)救,這不,又被人在大王的眼皮底下劫了,且迄今未能破案。叫臣看來,此案不是不能破,恐怕是破不得!” “你是說,令尹不敢破?” 屈平?jīng)]有接話。 “豈有此理!”懷王震怒,“左徒聽旨!” 屈平拱手:“臣聽旨!” “齊鹽盜案改由左徒府緝偵,限十日破案!” “臣領(lǐng)旨!”屈平應(yīng)過,跨前一步,“王上,臣接住方才的話說。張儀此來,只能說明一事,秦人蓄意于我了??上跏逅麄兛吹降闹皇茄矍袄?,未能看到咫尺之外的危殆!就臣所察,秦人早已在郢布局經(jīng)營,譬如,不久之前,秦人在郢都起青樓一座,號品香樓,專務(wù)yin事,引得不少貴胄子弟留連忘返,歌舞娛樂,玩物喪志。昔年秦、魏在河西戰(zhàn)前,秦人也在安邑起過此樓,叫眠香樓。眠香樓有魏國太子涉足,品香樓中,就臣所知,也不乏王公貴族光顧。品香樓的對面是個賭場,叫元吉樓,也是剛立起來的。當(dāng)年在魏國安邑,眠香樓的對面也有一座賭樓,叫元亨樓?!甭灶D,“無論是品香樓還是元吉樓,都是一年之內(nèi)突然冒出的。想到秦、魏河西大戰(zhàn)之前的安邑二樓,臣不寒而栗!” “查!”懷王一拳震幾,盯住屈平,“就由你的左徒府來查!” “臣受命?!鼻綉?yīng)過,接奏,“還有,張儀此番使楚,既為使臣,卻不見我邊關(guān)有通關(guān)文牒,說明他入我境時并未以使臣現(xiàn)身。臣使人追查,得知他率先抵達(dá)的是王叔封地,之后才打起旗幟,趕至郢都。今日張儀欲見我王,想是他認(rèn)定萬事俱足,該當(dāng)覲見以蠱惑我王了?!?/br> 懷王面色愈見陰沉。 “王上,時不我待矣。我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應(yīng)對秦使,而是擱置秦使,讓靳大人與其虛與周旋,我王好騰出精力,變法改制,以固我根基,強(qiáng)我肌體!” “你講的是!”懷王緩緩抬頭,似是想到什么,看向屈平的寬大袖子,“你的袖中之物可以拿出來了!” “我王明察!”屈平笑了,掏出奏章,雙手呈上。 懷王接過,翻看。 屈平閉目端坐。 “就這些了?”懷王閱畢,心猶不甘地看向屈平。 “還有屈、景、昭三門的裁冗名冊?!鼻接置鋈±ρ蚱ぞ?,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文字,“單是昭氏,細(xì)核下來,空食俸祿者與尸位素餐者就不下五百人,景氏過四百,屈氏最少,也達(dá)三百五十六人。三閭合計,多達(dá)一千四百三十人,涉及楚地各處城邑!” “可惡!”懷王匆匆瀏覽,咒出一聲。 大體看完,懷王抬頭:“還有沒?” “臣受的王命是,一憲一憲造,一令一令推。此為第一憲第一令!” “接后的呢?”懷王急了。 屈平指心:“在這兒?!?/br> 懷王略覺失望,目光征詢:“那就講個大要?!?/br> “回稟我王,”屈平拱手,“臣擬造的第二道憲令是獎勵耕織,拓荒,開放集市行肆,取締各地封君、領(lǐng)主對市場的統(tǒng)轄權(quán)和準(zhǔn)入權(quán),讓庶民自主經(jīng)營!至于鹽泉、礦藏,全部收歸王室!” “好!”懷王激動,握拳,“寡人要的就是這個!”略頓,眼睛瞇起,“對了,你講到由庶民自主經(jīng)營,稅金怎么收呢?” “統(tǒng)歸王室,由王室設(shè)專司收取?!?/br> “這個可以?!睉淹踟Q起拇指,“稅率你可想過?” “臣之意,從什一之利中,取什一之稅?!?/br> “什一之利中的什一之稅?”懷王愕然,“這個稅率未免太輕了些?” “大王,”屈平應(yīng)道,“只有輕徭薄稅,才能藏富于民。只有藏富于民,大楚才能強(qiáng)盛無敵!” “好倒是好,可……”懷王苦笑,“僅取這點(diǎn)兒稅,誰還去種地?誰還去漁獵?這豈不是鼓勵全民皆商了呢?重農(nóng)輕商,這才是治國之本!” “臣有考慮。”屈平解釋,“集市行肆多了,必?fù)屫浽?,眾人皆搶,貨源必貴,貨源皆貴,自然就有人種植漁獵了?!?/br> 懷王捋須有頃,微微點(diǎn)頭:“嗯,成理。再后呢?” “取締封君無限世襲權(quán),改為有限世襲,也即,凡祖上所受封蔭,其后人襲三世即止,以鼓勵領(lǐng)主后人建功立業(yè),再獲封賞。凡是楚民,耕多有獎,戰(zhàn)勝計功。軍卒不分貴賤,皆憑軍功受賞!至于軍功裁定,當(dāng)以大楚律令為本,另行草擬憲令?!?/br> “屈平哪,”懷王盯住屈平,半是啟發(fā),“記得寡人曾經(jīng)說過,希望你能成為楚國的商鞅。” “是哩。” “既為商鞅,你可曾想過商鞅之法?” 見懷王的心思依舊扭在這兒,屈平心里一陣隱痛。關(guān)于《商君書》與商君之法,屈平與懷王討論過不只一次,懷王也是認(rèn)可他的,可事到臨頭,懷王仍舊提說此事,可見心思所在。 “大王——”屈平欲言又止。 “唉,”懷王深深一嘆,從案頭取過一卷竹簡,正是屈平給他的《商君書》,“你送寡人的這部奇書,寡人得空即看,看來看去,覺得真正不錯呢。雖說你講的也是,但商君這人,是真正在為國家所想。若是百姓各顧其家,何人為國效忠?國家,國家,沒有國,又何來的家呢?” “大王,”屈平閉目有頃,緩緩接道,“秦法的確如王所言,有利于國,有利于王,但臣考慮再三,始終以為,秦法有三利,也有三不利,不完全適合楚人!” “你說說,何為三利,何為三不利?” “三利是,有利于國,有利于戰(zhàn),有利于近?!?/br> “三不利呢?” “是其反面,不利于民,不利于和,不利于遠(yuǎn)?!?/br> 懷王陷入長考。 “王上,”屈平順口又砸?guī)拙?,“縱觀古今,凡是圖三利者,皆為無德、暴戾、寸目之君;三圣五帝,盛世賢君,所思所慮,無不是相反三利,一利天下蒼生,二利天下太平,三利國運(yùn)長遠(yuǎn)。有鑒于此,臣就沒有考慮套用秦法,只是取其精要,譬如獎勵耕戰(zhàn),獎勵墾織,定編裁冗,擇賢用能,等等,參照楚地實際,另立憲制。” “好吧,”懷王心中不快,仍舊點(diǎn)頭,身子微微直起,“你既然這般認(rèn)定了,就依你意,造出后續(xù)憲令吧!”略頓,“聽你方才所言,情勢緊迫,時不我待了。你可不必一道一道造,寡人也毋須一令一令推。重癥須下狠藥,快刃可斬亂麻!” “敬受命!” 次日,楚宮大朝,懷王正式頒布由屈平起草的首道改制憲令,改旨左徒府偵緝齊鹽劫案。憲令很長,足足五百余字,精準(zhǔn)地講清了所改舊制的意義、范圍、期限、措施、獎懲等,每一個字都用得恰到好處。宣令人是屈平,中氣十足、抑揚(yáng)頓挫的聲音將每一個字的力度都恰切地表達(dá)出來。隨同憲令一起頒布的還有屈、景、昭三閭所應(yīng)裁撤的冗員名單。 滿朝震驚。 “諸卿,諸大夫,”懷王神態(tài)靜穆,語氣嚴(yán)肅,目光逐一掃過朝堂百官,由令尹昭陽開始,直至最后一人,“我大楚自立國以來,由一丸之地,延伸至今日,地方逾五千里,人口逾兩千萬。此皆列祖列宗的征戰(zhàn)功勞。至寡人即位,共歷二戰(zhàn),一戰(zhàn)在襄陵,我們贏了;一戰(zhàn)在淅水,我們輸了。用兵就有輸贏,原本無可厚非。寡人想曉諭諸卿、諸大夫的是,我們的國庫沒錢了!你們可能不信,我泱泱大楚,怎么可能會沒錢呢?寡人也是不信。寡人三次使人盤查國庫,可查來查去,真就沒錢了。沒錢到何種程度呢?淅水戰(zhàn)后,國庫連殉國烈士、傷重勇士的撫恤金都撥付不出!寡人無奈,只能從宮庫支出??蓪m庫里短缺的也是金子,宮尹無奈,只得減縮宮用。說起來不怕你們笑話,為補(bǔ)貼宮用,南宮鄭后率先垂范,在宮中養(yǎng)蠶織錦,其他宮室也都跟上。就這辰光,寡人的后宮里人人不施粉黛,男耕女織,連寡人也不好袖手旁觀了!” 見懷王坐實近日的傳聞,百官盡皆垂首。 “諸卿,諸大夫,”懷王語氣沉重,“寡人講出這些,不是要你們也都這樣,只是想讓諸位明白一個事實,楚國太窮了!然而,楚國真的窮嗎?你們這且說說!”威嚴(yán)的目光再次掃射眾臣。 沒有一人吱聲。 “寡人知道,我們大楚不窮。我們大楚物產(chǎn)豐饒,人民勤勞,各家各戶有的是錢。單是每年征入國庫的各項稅金,就達(dá)數(shù)以千鎰計??晒讶似婀值氖牵@些錢都哪兒去了呢?寡人今朝查明白了,”懷王拿起三氏裁冗的名單,啪地砸在幾案上,“它們?nèi)剂鞯竭@兒去了!” 滿朝眾臣無不打個寒顫。 “這幾個冊子僅僅是屈、景、昭三氏的世襲冗吏名單,合起來竟有一千四百多,他們中,尸位素餐還是好的,有相當(dāng)部分甚至連位也不尸,只憑官籍,代代享食王室祿俸,致使我近三分之一的國庫營收悄無聲息地流進(jìn)他們的私囊,”懷王再以名冊重重地摔打幾案,“歲歲年年?。 ?/br> 懷王震怒,百官大氣不敢出,朝堂上靜寂無聲。 “寡人宣旨,自今日起始,這個事情必須結(jié)束!”懷王的目光威嚴(yán)地掃向站在百官之首的昭陽。 所有目光也都射向昭陽。 “令尹聽旨!”懷王叫道。 “臣候旨!”昭陽跨前一步,叩首。 “即時起,本詔令由令尹府全權(quán)實施,不可有誤!”懷王努嘴,內(nèi)尹上前,將詔命并三氏裁撤冗吏名單遞給他。 “臣受命!”昭陽雙手接過。 “令尹,”懷王接道,“單上所列之屈、景、昭三氏冗吏須于三日之內(nèi)全部裁除,張榜公布!其他各族、各門、各府尹,也須在此令頒布之日起,循依三家之例,自報自裁。凡有隱瞞不報不裁撤者,一經(jīng)查出,輕則舉家發(fā)配蠻荒邊邑,重則以抗旨罪論處!” 眾臣面面相覷。 位于郢都豪門區(qū)核心位置的紀(jì)陵君府占地一十二畝,分作兩半,六畝宅院區(qū)和六畝苑林區(qū)。兩個區(qū)雜處,沿一條穿宅地而過的彎曲水道布局,并在核心苑林區(qū)留下一個二畝見方的大水池,沿池邊淺水處殖著荷花與睡蓮,岸邊則是不同種類的芷蘭與垂柳。 蓮池旁邊是一個大氣、低調(diào)的竹木廳堂,高闊遼遠(yuǎn),門楣上寫著“紀(jì)氏鐘池”四字。廳堂的靠后偏梁下面擺著一套編鐘,分上中下三層,共八組,其中鈕鐘19、甬鐘45,傅鐘1,共65件,氣勢宏偉。 百樂之中,王叔酷愛鐘樂,時常與族人或家人擊鐘娛樂。 這日后晌,又到鐘樂時間,王叔持棒站在最小的鈕鐘前面,輕敲定調(diào)。彭君、射皋君、逢侯丑、西陽君、顧侯五人分持小模和木棒,在鐘架后面分工主奏,三十一名美女樂手分cao各類石木管弦樂器協(xié)奏。被替換下來的五位美女鐘手候立于側(cè),靜穆欣賞。 幾位君侯這日協(xié)奏的是《詩》中的小雅,《鹿鳴》。 定調(diào)完畢,鐘樂響起,紀(jì)陵君隨著樂音,朗聲吟詠:“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一曲尚未奏完,一陣腳步聲急,子啟匆匆走進(jìn),擺手示停。 眾人沒有睬他,繼續(xù)演奏。 “停下,停下,”子啟揚(yáng)手大叫,“出大事了!” 鐘樂戛然而止。 王叔擺手,眾樂手退去。 幾位封君也都放下?lián)舭?,湊過來。 王叔盯住他:“啥事情?” “王叔請看!”子啟從袖中摸出剛剛頒布的詔令副本,雙手呈上。 王叔接過,閱畢,遞給幾位封君。 “就這辰光,怕是已經(jīng)公諸于榜了?!弊訂⒅赶蛲饷妗?/br> 幾位封君約略看過,面面相覷。 “看來父王動真的了!”子啟接上一句,又摸出三閭裁撤名冊,“這是屈、景、昭三家要裁的冗吏名冊,細(xì)算下來,數(shù)量嚇人呢!” 幾人再次傳看,倒吸一口冷氣。 “什么令呀?”射皋君啪地將詔令扔到地上,“襲三世而止,我這已是第三世,叫我兒子、孫子哪能辦呢?” “是呀,”彭君臉色陰起,“我也兩世了呢?!?/br> “逢侯,”射皋君看向逢侯丑,“你家?guī)资懒耍俊?/br> “唉,”逢侯丑一臉沮喪,“到我這兒已第七世了。按照此令,我的封地——” 王叔掃他們一眼,彎腰拾起詔令,小心拍打幾下,看向子啟:“那三氏可有說辭?” “不曉得呢?!弊訂?yīng)道,“昭陽受命行令?!?/br> “他應(yīng)下了?” “應(yīng)得快呢。” “奇怪?!蓖跏灏胧亲哉Z,“照理講,昭氏一門裁減最多,他怎么能受這個令呢?” “他敢不受?”射皋君冷笑一聲,“王兄早就看他不順了!” “是哩,”彭君接道,“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不能不受?!?/br> “此令怕是出自左徒之手吧?”王叔轉(zhuǎn)向子啟。 “不是他,還能有誰?”子啟應(yīng)道,“聽南宮說,大王還想讓他接替昭陽呢!” 幾人皆是一震。 “是大王講給南后了?”王叔盯住他。 “不是,是南后聽靳尚講的?!弊訂⒔拥?,“說是大王幾天前與靳尚聊過此事,讓他舉薦未來的令尹人選?!?/br> “靳尚怎么說?” “靳尚舉薦左徒,父王很高興,夸他眼光好呢?!?/br> “咦?”彭君怔了,“靳尚怎么會舉薦那個愣頭青呢?除了詩賦,他只會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