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南頭倒數(shù)第三家!”對于難民來說,糧行的位置天天掛在嘴邊,糧食行情更是脫口而出。 “有一樁生意,急需跟順德糧行的東家見面,誰知道東家的府???” 這個知道的明顯很少,只有幾個遠處跑來鄉(xiāng)民站起來回答。 “馬頭村,就是在城外不遠處的塢堡里!” …… 禰衡、高德緊急磋商,這些信息必須立即消化,三人分開,禰衡帶百名家仆直奔馬頭村,高德帶三個人去順德糧行,剩余的十幾個人全部跟隨劉協(xié),教民眾捕魚。 有施粥的感召,百余人相信劉協(xié),直奔城外,洛陽城周圍有三條較大的河流:伊河、洛河、沁河,以及數(shù)不清的直接匯入洛河的小支流,匯成然后匯成一條流入黃河,這些河流與黃河直接相連,其中發(fā)源于孟津的瀍河本身就是黃河支流,每到黃河洪水期,直接從瀍河泄洪。 劉協(xié)讓趙義提出幾匹粗陋的麻布,選擇了兩匹網(wǎng)眼能夠隱約看透,估計有二毫米寬度的粗麻布,找兩個細竹竿綁成圓形,用三根半米長的竹竿固定成筒子狀,外邊裹上粗麻布,一端開出一個狹長的小口,吊上一個布包,布包里包著蚯蚓、螞蚱、螺絲等碎rou,兩頭各留出半米的網(wǎng)兜,找水面平靜的河段,水不能太深,系上麻繩直接扔進去,不多時提上來,里面有蝦、小魚等等,活蹦亂跳,雖小卻架不住多,收拾干凈,竟然滿滿一陶碗,趙義喜的胡子亂顫,趕緊差人再去制作這樣的籠子。 “二十個……不,四十個!” 更歡喜的是百余鄉(xiāng)民,在鄉(xiāng)民的認知中,捕魚用船、網(wǎng)和釣魚,但捕魚的網(wǎng)和釣魚的絲線都是士子才能買的起的奢侈品,跟老百姓不沾邊,然后今天突然發(fā)現(xiàn),粗麻布也能捕魚,而且破麻布不值錢,身上穿的都是,竹竿、蚯蚓、螞蚱等,更不用花錢,這幾樣東西,任何一個鄉(xiāng)民都能夠拿得出手,而且看成果,一籠下去就是一碗,如果搞一天,不但家里能夠吃上魚,多余的還能賣錢…… 人群躁動起來,有人回去拿粗麻布,有人等不及,當即脫下身上的粗麻布短襟,尋了竹竿,比葫蘆畫瓢,做成籠子,劉協(xié)蹲在河邊,指導如何做網(wǎng)兜,如何留門,多長距離留一個門,完了抓幾個螞蚱、掘幾個蚯蚓吊在籠子內投入水中,回去拿粗麻布的人回來,正好看到又提出一籠,這次不多,只有半碗,卻喜的鄉(xiāng)民一蹦打高。 “安公子,這是何物?”趙義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感激劉協(xié)了。 “趙老先生,此物叫地籠,海邊上用來捕捉小型的魚蝦等,中原甚少見!”劉協(xié)不知道海邊有沒有,不過安插給大海絕對沒錯,沒人跑千里之外去求證。 跟隨拿粗麻布的鄉(xiāng)民多了幾十名,擠擠攘攘,劉協(xié)讓已經(jīng)學會的人散開,各自教授地籠制作,眾人歡喜不已,一時間占了三里多的河道,各自投下地籠。 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不止有三百人。 遠近無人,趙義讓跟隨的十幾個家仆也去捕魚,只留下兩個站在近處護衛(wèi)。 劉協(xié)與趙義站在河邊,一老一少笑談,劉協(xié)借此機會了解一些民眾的想法,民眾但凡路過二人,全都躬身行禮,劉協(xié)拱手作答,有見必應,令趙義越加敬重。 待到日頭漸紅,呼嘯收工,所有魚蝦集中到一處,裝滿十個麻布兜,眾人尤顯不足,熬夜再提,劉協(xié)心中痛并快樂著。 雖然有些竭澤而漁,不過免于老百姓餓死,卻是善莫大焉。 “各位鄉(xiāng)親,地籠沉入水中,時間太短只能捕捉小魚小蝦,如果時間足夠,大魚也能捕捉,大家今晚吃飽喝好,明日早早起來,定有大驚喜!” 眾人大呼,方放下心頭的小算盤踏上歸途,有人暗暗下定決定,明日三點起來。 晚上沒施粥,施魚湯,連趙族長都出來嘗鮮。 第九十一章追擊(四)[本章字數(shù):2055最新更新時間:2013080701:11:31.0] 回到洛陽城內,遠遠瞧見十幾騎立在城門,當先一人神情黯淡,正是高德高掌柜,走到近處,高德后邊轉出一個小娘子,青衣羅裙,卻是禰衡剛買的婢女,呂青奴。 “安公子,禰公子有請!” 劉協(xié)料到禰衡事情已經(jīng)辦妥,拱手與趙義告別,趙義不敢強留,言道:“安公子,大恩不言謝,洛陽城全體老少一定為安公子日日夜夜祈福,祝安公子仕途通達,生意興旺!” 劉協(xié)最受不了這等真情虛禮,匆匆上馬,高德令人將呂青奴置于劉協(xié)身后,領先而去,劉協(xié)淺淺一笑,打馬跟上。 呂青奴抓著劉協(xié)的后背,隨著顛簸一下趴在劉協(xié)背上,撞的面紅耳赤,旁邊的家仆大笑,言道摔下來要毀容,趕快抱緊,小娘子閉上眼睛,像烤熟的鍋盔一樣熱的小臉貼在劉協(xié)背上,雙手死死抱緊,劉協(xié)從兩團松軟的大饅頭上聽到比馬蹄更急的心跳。 來到馬頭村塢堡,里里外外都換成了高德的家仆,劉協(xié)登堂入室,一群婆子婦人跪了一地,高德很默契地帶著呂青奴留在大堂,禰衡與劉協(xié)來一個審訊潘石的房間,木柱子綁著一個中年士子,臉長如驢,滿臉血污,正是潘石潘大人,不過就是打的慘了點,暗嘆禰衡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傲氣變小了,但心卻變得狠毒。 禰衡彈指,兩個冷酷的打手上前,將一盆冷水從潘石頭頂灌下,潘石激靈靈醒了過來,看到劉協(xié),雙目爆出強烈的仇恨,唔呀呀亂叫,可惜嘴里早被塞了麻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過劉協(xié)猜的出來,定然是臟話。 劉協(xié)示意將潘石口中的麻布取出。 “劉協(xié),老子日你八輩祖宗,老子不會白死,老子拉你一塊死,老老,老……嗷!”麻布離開嘴,一串罵人的話沖口而出,禰衡一棍斷掉潘石的下巴,臉也更長了。 潘石離開安邑后,隨后就聽說衛(wèi)家滿門被誅殺,求生的希望都破滅了,只要被劉協(xié)抓到,全家必死,反正都是死,也沒有絲毫求生的念頭,言語無忌,該罵的就罵,卻將劉協(xié)罵的心頭火呼呼上竄。 “安公子,這廝拒不交代,不過他的老婆和女兒承認,潘石是三個人回來的,另外兩人當日離開,已經(jīng)擒住?!?/br> “伍氏呢?” “伍氏四日前送到家,根本沒有停留,潘石的兒子潘辰拆開潘石的親筆信,一刻也未停留,帶著伍氏匆忙離去,潘石的老婆交代,潘辰去的是荊州?!?/br> 禰衡又道:“潘石的老婆交代,他們并沒有親戚在荊州,三個月前潘石去荊州販運糧食,估計運糧時結交了什么狐朋狗友!” 劉協(xié)和禰衡都在沉思。 禰衡斥退兩個打手,小心問道:“安公子,伍氏手里……有沒有關于你的把柄?” “把柄,什么意思?” “潘石刺殺你,是因為仇恨,或者說是被逼的走投無路,但是他挾持伍氏就奇怪了。我認為潘石突然發(fā)現(xiàn)伍氏有什么背景,或者說發(fā)現(xiàn)了伍氏手里有你的把柄,所以挾持伍氏,用于保命,否則無法解釋潘石為何大動干戈將伍氏從安邑綁來,又匆匆讓兒子綁去荊州?!?/br> “潘石此人做了許多年河東長吏,頭腦很清楚,盜劫官倉,如果在皇上不到安邑,頂多就是多賄賂幾個人而已,就算查出來,也有太守幫襯著,不會要命;但是皇上突然幸臨安邑,潘石知道紙包不住火,一旦查出絕對誅族,所以提前跑路!” “奇怪就在這里,明知道查出會被誅族,潘石憑什么相信兒子帶著伍氏到達荊州會活命呢?” “結果顯而易見,伍氏是一棵救命稻草!但這棵救命的稻草只值一個人的命,值不了一家人的命,所以,潘石讓兒子去了荊州,自己和家人留下來準備與皇上周旋?!?/br> “伍氏沒有把柄,但她救我兩次!如果潘辰小兒用她的生命相威脅,我會答應放他一條生路!”劉協(xié)揚天喟嘆。 禰衡聽說伍氏對劉協(xié)很重要,現(xiàn)在才知道伍氏竟然救過皇上,那就值得潘石賭上一把,不過總覺著哪里不對,一時也想不明白,卻見潘石痛的咿呀亂叫,影響他思考,正要再給他兩下,劉協(xié)擺擺手。 “潘石,我給你兩條路,任你選擇。第一條路,干干脆脆地死去!第二條路,我會讓你活著,你做了很多年長吏,一定知道史書上記錄的刑罰,譬如凌遲、炮烙、天燈、滾油等等,我會讓你的老婆、女兒、還有你的小兒子,一個個都試試,絕不重樣,至于你,我會讓你后悔為什么這一輩子成為一個人,而不做一條狗!”劉協(xié)深邃的眼睛透出無限的狠毒,聽的禰衡心驚rou跳。 潘石出離憤怒的表情迅速換成悲憤,然后化為憤慨,繼而痛哭,然后黯淡,最后大笑。 禰衡喊人將潘石的下巴合上,擊打的太用力,即便合上,也不能運轉自如。 “河尚(皇上),哥老著痛闊(給老子痛快)!”潘石很明智,他選擇了第一條。 禰衡聰明的跟鬼一樣,立刻明白劉協(xié)的用意,皇上說話就算無法履行,但在臣子的心里,卻是實打實的一言九鼎。 選擇第一條,必定有第一條的條件。 “潘大人,你兒子去荊州哪里,投奔什么人,伍氏有什么可利用的價值?你別告訴我她只是救了皇上!” “仔細想想再回答我。皇上是明君,讀的都是正大光明的圣賢書。不過我本人看過很多不入流的野史散記,其中記錄的幾個玩意……呵呵!” 禰衡笑的風輕云淡,但看在潘石嚴厲,不啻于妖魔鬼怪。 劉協(xié)的狠毒只是表面,看起來駭人,卻無法具體實施,畢竟他是皇帝,要照顧天下悠悠眾口,但禰衡絕對骨頭都帶有毒性,天生的,他的話若要不信,肯定會像皇帝說的,后悔他托生成一個人。 “哈哈,磨喝(禰衡),熱吶老老(日你姥姥)……喔活(我說)!” 禰衡支開打手,與劉協(xié)推敲了半天,才聽出潘石的講的內容,二人相顧,不禁大驚失色。 第九十二章追擊(五)[本章字數(shù):2738最新更新時間:2013080810:03:58.0] 潘辰要去的地方是荊州襄陽,投奔的人是衛(wèi)平,衛(wèi)平不是別人,正是河東衛(wèi)家族滅時唯一的男子,出外游學,誅族時逃得性命。而伍氏,潘石交代,她是衛(wèi)家幸免于難的女子。 潘石的用心,就是要將伍氏送給衛(wèi)平,以衛(wèi)家之口,坐實劉協(xié)為霸占伍氏,不顧衛(wèi)家百年忠臣,誅衛(wèi)家滿門,此等不仁不義之人,正應了黃巾軍的口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天下有識之士已經(jīng)各自尋找明主,袁術提早一步稱帝,更有很多人蠢蠢欲動,恨無良機,有這么一說,各地諸侯定然借機據(jù)地稱王稱霸,漢室江山頃刻瓜分殆盡……潘石之用心,堪比虎狼! 劉協(xié)大吃一驚,伍氏竟然是衛(wèi)家子女,豈不是她整日陪伴的是她自己仇家……為什么她不殺了劉協(xié)呢? 或許,再相見,二人已經(jīng)從恩人變成仇人,想到這兒,劉協(xié)一陣心痛。 劉協(xié)情緒低落,將潘石任憑禰衡處置。 禰衡喟嘆,這個消息值潘辰一命!非但如此,衛(wèi)平肯定會千方百計保護潘辰,一則為皇帝寵幸伍氏這件事做證據(jù),二則出問題讓潘辰背黑鍋。 禰衡從潘石口中再挖不出消息,令人絞殺,潘石從容赴死。 二人回到大堂,潘石的妻女母親哭喊一片,言道并不知道潘石盜糧,劉協(xié)沉默不語,心中復雜,潘石此人心若毒蝎,她們有罪,卻罪不至死,殺之有損帝德,不殺恐有害于帝位。 “些許小事,交給我來處理好了!”禰衡心中一片明朗,任何一個組合都要有白臉和黑臉,皇上自然不能唱黑臉,這個角色他當仁不讓。 劉協(xié)帶著呂青奴離開馬頭村塢堡,遠遠地聽到一陣慘叫。 “她們,都死了?”呂青奴嚇得渾身顫抖,臉色發(fā)青,兩只小白兔緊緊貼在劉協(xié)背后,似乎也是冰涼一片。 呂青奴口中所說的“她們”,指的是潘石的家屬老小三十余口。 劉協(xié)點點頭,劉協(xié)本想隱瞞或者勸慰一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亂世中,所有的和平和清純,扯出來都是鮮血。 就像潘石,盜賣官倉二十萬石,然而背后餓死多少人,害死多少人,無法計算,他的妻女即便無罪,但他們的吃穿花銷,都是子民的血rou。 “如何善后?”劉協(xié)問趕上來的禰衡。 “就說我們來到,碰到馬賊寇洗劫潘家,潘家人員全部死亡,我們與賊寇大戰(zhàn),死亡三人,傷六人!” “死三人,這沒法交代吧?”劉協(xié)有些郁悶,禰衡頭暈了吧,傷口可以偽造,但死亡卻不好作假。 一旁沉默的高德似乎有種激情后的快感。 “安公子,你還不知道吧,高掌柜領人去搜查順德糧行,被埋伏的兩名殺手伏擊,死了三個好手,傷六人,若不是高掌柜身手了得,這次就全軍覆滅了!” 禰衡低聲補了一句。 “這是專門伏擊皇上你的!” 劉協(xié)無語,又一次逃脫,天意真?zhèn)€奇妙,如果不是碰見呂青奴,沒有施粥,三人定然直奔順德糧行,那后果無疑讓人終生難忘,假如他能活著的話。 “高掌柜,死的加倍撫恤,活著的好生治療!”劉協(xié)無法安慰太多,如果在戰(zhàn)場上,死人那是家常便飯。 劉協(xié)想起高德在城門接他的時候,一臉頹敗,而此刻卻是臉色潮紅,定然是痛快地報仇的緣故。 “安公子,我們知道你是一等一的貴客,說不定是朝廷的皇親國戚,紅梅小姐安排我們護送,我們身為糧行的家仆,肯定聽命,不過請珍惜這幫兄弟的性命,販馬已經(jīng)夠危險了,再摻雜仇殺、捕殺罪犯什么的,這幫兄弟都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只帶著錢回去……沒法交代??!” 劉協(xié)不贊同高德的理念,亂世中沒有茍存,只有勇往直前的人,但高德的想法卻是大多數(shù)老百姓的想法,他們只想活下去,哪怕卑微的活下去。 “到了荊州,你們可以回去!”、 高德不值得他培養(yǎng),雖然他的身手了得,但正因為他的身手了得,所以在關鍵時刻,他會起到關鍵作用,比如逃跑或者投降。 他想到英勇沖進敵軍的安敦,殺掉王的爾憨的麴義,高德不是軍人,也不會成為軍人,他只是一個老百姓,就像老死山林也不愿入仕的大儒一樣,他們都是老百姓。 天色入晚,沉悶地回到洛陽,城門已經(jīng)關閉,城頭的城防衛(wèi)兵聽說是安公子和禰公子,立刻亮起火把,看清是安公子二人,城門上一陣歡呼,迅速放下吊橋。 城中盡飄魚香氣。 趙義帶著幾個族中的老人迅速趕來,看著滿鍋的小魚和貼好的面餅,劉協(xié)甚為感動。 “趙老,不是讓大家全吃完嗎,怎么留了這么多?” “這是鄉(xiāng)親的意思!” 趙義笑瞇瞇地回答,花白的胡子里帶著jian詐。 劉協(xié)看看禰衡,有看看高德,連續(xù)的奔跑,人馬皆乏,點頭同意,禰衡將遇見賊寇的事情講給趙義,趙義樂呵呵同意發(fā)布告,安撫城中百姓,高德去城中買了上好的馬料,安排輪流警戒,替換吃飯,然后各自拿出鋪蓋卷就地休息,只有劉協(xié)、禰衡和呂青奴住店。 第二日,吃過早飯,劉協(xié)不敢停留,與趙義告辭,趙義也不阻攔,相送到城門,城門打開,齊刷刷的千百名百姓堵在城門外。 有捕魚的鄉(xiāng)親、枯瘦的老頭,架火熬粥的女人,更多的是吃粥吃魚的老小鄉(xiāng)親。 趙義帶著幾個族老昂首闊步走出城門,站在民眾面前,一甩士子袍,帶著千百個百姓陡然跪下。 “禰公子,洛陽乃皇城帝都,沒落于董卓之亂,自董賊身死,民眾垂淚,無日不希望皇上還都洛陽,救黎民于水火,然皇上安居與河東彈丸之地,不思回都,老朽無能,無法保洛陽太平,此攜洛陽千口,萬望禰公子留下,趙義等人愿奉禰公子為首,統(tǒng)領洛陽,守衛(wèi)舊都,以待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