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嘉想到的更多一些，萬歲爺前些日子問她的話，就叫她知道平妃母家只怕是跟馬佳氏私下里勾結(jié)起來了，如今平妃溜德妃的須，必定是家里的意思。

    她只看著殿內(nèi)的伶人起舞，心里哂笑，后宮里女子未必都博學(xué)，卻大都聰慧，倒是襯得這些胭脂虎的母家好些都太蠢。

    關(guān)爾佳氏叫太后壓制的心不甘情不愿，伊爾根氏得了皇帝青眼還貪心不足。

    自古以來貪婪太過都不會有好下場，明明這么簡單的道理，哪朝哪代都不缺了找死的人。

    靜嘉都想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即便身在此山中，那心眼子是不是叫權(quán)勢糊得太厲害了些？

    還是說他們打量著萬歲爺高坐廟堂便眼瞎心盲，什么都看不見？這么說起來，能爬到高位上，大概也不是他們蠢，只是憑經(jīng)驗覺得皇帝蠢？

    靜嘉心下微妙，偷偷看了皇帝一眼，眼神中有笑意也有微微的憐憫。

    因為面上帶了笑，她眉心菡萏舒展得搖曳生姿，眉眼微彎出朧月模樣，她今兒個穿了一身橘紅色繡著百花盛開團紋的旗裝，更襯得靜嘉嬌媚絕艷，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皇帝喝酒的功夫，將這美景裝進眼底就拔不出來了，滿殿帶著香風(fēng)的伶人都入不得眼，大殿內(nèi)杯碟碰撞，推杯交盞聲兒不絕于耳，可皇帝卻覺得似乎殿內(nèi)只剩下了一個美艷妖精。

    那小東西不只是美，她還眼波流轉(zhuǎn)將鉤子往他心上勾，嗯？似乎還帶著幾分古怪的……憐惜？皇帝垂下眸子掩住失笑，也不知這惱人的小東西又瞎尋思什么呢。

    孫起行瞧著自家萬歲爺好像突然心情就好了些，也跟著偷偷打量了靜嘉那邊一眼，這時候靜嘉已經(jīng)柔順低下頭去，只旗頭上褚紅色的墜玉流蘇晃得人眼暈。

    皇帝冷冷掃了孫起行一眼，若不是在宮宴上，他真想踹這狗奴才一腳，狗眼看哪兒看呢？還敢走神？！

    “萬歲爺……”林守成就在這主仆倆詭異的氛圍中悄悄湊近，“淑常在那邊確認了，已經(jīng)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只是身子有些不穩(wěn)，且需要好好臥床養(yǎng)胎?！?/br>
    皇帝唇角勾了勾，沖著馬佳德恒的方向舉杯：“有件喜事兒要跟馬佳老大人說，淑常在已經(jīng)確認有了一個月身孕，朕心甚悅，也討個好彩頭，晉淑常在為貴人?！?/br>
    馬佳老大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兵部尚書佛爾袞高興得立馬跪地：“恭喜萬歲爺！賀喜萬歲爺！”

    馬佳德恒忍不住擰了擰眉，掃了德妃一眼，才不緊不慢起身單膝跪地：“此乃萬歲爺和老祖宗庇佑，淑常為皇家開枝散葉乃是常在本分，老臣斗膽，沾萬歲爺和老祖宗點子喜氣，接了萬歲爺這杯酒?！?/br>
    說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旁邊佛爾袞略有些訕訕，低著頭不說話。

    殿內(nèi)眾人神色都有些微妙，佛爾袞還是沾了老爺子的光才得以出現(xiàn)在乾清宮，其他尚書除了戶部尚書外可都在保和殿飲宴呢。

    萬歲爺這般說話是給老大人面子，偏偏佛爾袞這么急不可耐跳出來，叫在場的妃嬪和皇親國戚都有些瞧之不起。

    當(dāng)然，大伙兒也都偷偷去看德妃的臉色，這當(dāng)阿瑪?shù)穆犝f庶女有孕，喜得不顧尊卑先一步說話，顯然是沒將嫡出的德妃放在眼里，若不是馬佳德恒幾句話說的恭謙，德妃臉面可以算是丟盡了。

    德妃倒是還算繃得住，只面容略有些蒼白，她在自家瑪法起身后，端著酒起身笑道：“臣妾也恭喜萬歲爺和老祖宗，先有柔妃meimei為萬歲爺誕下三阿哥，后有淑meimei懷了身子，臣妾討個臉面，敬萬歲爺和老祖宗一杯，惟愿皇家子嗣綿延，福壽安康?！?/br>
    皇帝笑著飲盡杯中酒：“愛妃說的好，來人，將看燈雞賞給德妃?！?/br>
    德妃笑著飲下酒后，才娉婷屈膝：“多謝萬歲爺賞賜?！?/br>
    太后這時候也樂得給德妃點體面，笑著端起酒杯碰了碰唇：“如今大清國泰民安，皇帝也有時間進后宮，以后你們都要好好伺候，多為皇家開枝散葉?！?/br>
    嬪妃們都站起身來屈膝：“謹遵老祖宗教誨?！?/br>
    德妃垂著的眸子里閃過幾分冷意，這老虔婆即便是給她臉面都要私底下戳人傷疤，當(dāng)她聽不出來嗎？

    她心里冷哼，坐下后，不動聲色掃了柔妃一眼，倒是也沒再說什么，再多說只會叫人看了笑話。

    只是去城樓子上看煙火的時候，她到底叫佛爾袞給絆住了腳：“你meimei這孩子生下來就是你的，往后在宮里，你要多護著她一些?！?/br>
    德妃笑著點點頭：“阿瑪說的是，我宮里有什么好東西，她那里必定就有什么好東西?！?/br>
    佛爾袞這時才略有些當(dāng)阿瑪?shù)睦⒕?，只是想到庶女在宮中地位低到都沒資格出席宮宴，擔(dān)憂壓過了愧疚，兩個人也不能多說，他只壓低聲音：“甭管尊榮還是孩子都是你的，你meimei從小單純膽小，絕不會與你爭搶，到底你們都是馬佳氏的血脈，以后還是要守望相助。”

    德妃心里哂笑，守望相助？別說德妃自個兒怎么想，但凡有機會淑常在就不會猶豫叫她死，淑常在會甘心于人下一輩子？單純的不是烏希哈，是她這個心眼子歪得沒邊兒的阿瑪。

    亦或是……他什么都懂，卻自欺欺人，只要自個兒在乎的人平安，便可不在意其他人是死是活。

    德妃唇角笑意略淡了幾分：“meimei入宮到現(xiàn)在，我能給的都給了，若是阿瑪覺得我會害了她，不如再叫她搬到姑爸爸那里去好了，我總不會伸手到壽康宮里去?！?/br>
    說完她也不等佛爾袞說什么，抬腿就走。

    佛爾袞叫德妃這軟刀子刺的想瞪眼，只是德妃不給他機會。

    好歹德妃是上位妃嬪，他一個尚書在宮里也不敢叫嚷什么，只能憋著滿肚兒火甩袖子離開。

    等他走沒了影兒，靜嘉才扶著半夏慢悠悠從廊廡后頭走出來，儀嬪臉上也略帶無奈跟在后頭。

    她們兩個只是稍稍慢了一步，就被德妃父女?dāng)r住了腳步，出去顯然是要叫德妃記恨的，雖說虱子多了不癢，可誰也不愿意平白找膩煩。

    靜嘉和儀嬪對視著笑了笑，都沒說什么，只一前一后往城樓子去。

    第74章    真可惜皇帝不是個……

    夜色中的煙花絢爛卻短暫, 引得許多人迷失在那黑暗下的剎那美好中，就連在家中過年的老百姓們，都忍不住大街小巷竄出來, 頂著肩膀上孩子們的尖叫和笑鬧聲, 熱熱鬧鬧看西洋景兒。

    承德帝迷上道家學(xué)問后，因為國庫空虛才解開禁了許久的海運, 到正和帝繼位后第三年，才有別國的商人遠渡重洋而來。

    如今舶來品更多是在宮中和沿海的城府多一些, 京城雖說是國之重地, 權(quán)貴人家也不少見舶來品, 對老百姓來說還是少見的, 更別說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偶爾放一次的煙花了。

    除夕夜里大理寺和九門提督都會派人在主要街道駐守，也不禁止老百姓們張燈結(jié)彩到街上湊熱鬧, 算是冬夜里難得沸騰的時候。

    靜嘉到城樓時，柔妃已經(jīng)跟自家額娘說了好一會子話，見到靜嘉過來, 她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著與靜嘉點點頭, 一起往前頭去。

    靜嘉也看見自家弟弟了, 雖說他出身安國公府, 可因為安國公府在京中的‘獨特’, 就連安國公都不受待見, 更別說定國公和太后有意打壓, 安寶赫只能按從三品的右營督官規(guī)矩, 叫給安排到了保和殿去，沒資格面圣。

    這會子人太多，靜嘉并不好跟寶赫說什么, 左右該說的話她都已經(jīng)叫人傳給淮駿了，見到寶赫她也只笑著點點頭，沒說別的。

    “錦嬪娘娘，萬歲爺請您上前呢?！绷质爻蓮囊慌悦俺鰜?，低聲笑道。

    柔妃和一直跟在后頭的儀嬪都有些詫異，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看著靜嘉往前頭去。

    平妃見著了自家額娘和嫂子，這會兒是沒心思拈酸的。

    只有景嬪和哲嬪并著幾個小貴人，那醋意都快從眼眶子里溢出來，可惜這會兒也不好說什么。

    好在靜嘉很有分寸，上前后她屈膝謝過皇帝的恩典，便與容貴妃一人一邊恭敬扶著太后站在了皇帝身旁。

    太后其實有些頭暈，沒聽見皇帝的吩咐，但見靜嘉垂首恭順的模樣，倒也還算滿意。

    反倒容貴妃深深看了靜嘉一眼，安寶赫是有資格進乾清宮宮宴的，即便安寶赫被這般打壓，靜嘉仍然平靜接受，若不是她真的沒什么野望，就是太能忍。

    也不知怎得，容貴妃突然想起靜嘉剛進宮時候的模樣，那時她好像也是這般恭順，可就是這樣恭順，她也仍然沒叫墨勒氏討了好。

    太后反復(fù)交代給容貴妃的話，因著這會兒太后身子虛弱，莫名叫容貴妃多了幾分警惕和深思。

    這時天空‘哄’的一聲開始了五彩斑斕的驚艷瞬間，叫容貴妃眸中多少思緒都被掩蓋在了那些光彩底下。

    因為太后身子不濟，也不用大伙兒陪著守夜，靜嘉回到麗景軒時，還沒過子時，雖然困倦?yún)s也還能撐得住。

    “您若是困了，不如早些歇著，明兒個一早還要去貴妃娘娘那里請安?！倍湃粜奶垤o嘉身子還沒好利落，妥帖伺候著靜嘉躺下。

    煙花放過后，熱鬧的街道上很快就安靜下來，沒過多久就恢復(fù)了安靜。

    與此同時安國公府內(nèi)，墨勒氏也收到了蘇葉傳出來的消息。

    喬嬤嬤有些不樂意：“主子，那位貴人前頭也沒說要干涉安國公府的事兒，這也太霸道了些吧？”

    重要的是主子毒藥都喝了那么久，眼看著愿望就能達成，偏偏這時候康太妃傳出消息來，那主子不是白受罪了嗎？

    墨勒氏臉色不太好看，她捏了捏額角：“算了，她只說留著那賤種有用，叫那個腌臜玩意兒多活一段時間也無妨，總不好壞了阿瑪?shù)拇笫隆！?/br>
    墨勒氏這些年之所以能夠囂張還好好活著，甚至還能捏著安國公府，少不了墨家在后頭給她撐腰。很多事兒泰平并沒有瞞著自己唯一的嫡女，所以墨勒氏瘋歸瘋，總知道什么更重要些。

    報仇隨時都可以，可只有墨家得到那至高無上的位子，才能叫安塔拉氏遺臭萬年，所以墨勒氏很有耐心。

    “叫老爺身邊的長隨先停一段時間藥，弄些五石散回來，少量多次的叫他沾染些，不必著急，別叫人發(fā)現(xiàn)就行?！蹦帐系愿?。

    喬嬤嬤這才歡喜地點點頭：“聽主子的，老奴這就去安排人尋摸。”

    五石散這東西尋常藥房并沒有，甚至好些地方都難倒騰，也只有南方好些管的沒那么嚴謹?shù)某擎?zhèn)才能找到。

    “傳話給墨家在宮里的釘子，叫她們跟蘇葉接觸看看，若是蘇葉有了外心，殺了她?！蹦帐舷肓讼脒€是吩咐道。

    她不是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康太妃從來都是有條不紊，走一步想十步的主兒，很少臨時做出什么安排來，即便墨勒氏打算先按著康太妃的意思做，也得保證那是康太妃的意思才行。

    喬嬤嬤覺得也是，只是她知道總督大人是個嚴謹性子，遲疑著問：“此事可要問問總督大人？宮中安排的人手連貴人都瞞著，若是驚了鷺，只怕會壞了墨家的計劃。”

    墨勒氏懨懨地擺手：“無妨，挑個不起眼的，左不過是個嬪，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來。”

    喬嬤嬤想了想也是，靜嘉手段是有，可若是真那般厲害，也不會叫主子壓制了十年。

    這不管是去探查蘇葉還是淘換五石散，都需要時候，墨勒氏這邊暫時也停了毒，只喝著解藥。

    宮里御花園一個不起眼的粗使蘇拉接了吩咐，開始慢慢找機會跟蘇葉接觸。

    只是他還沒找著機會呢，承乾宮就先發(fā)生了大事，三阿哥接連幾日都吐奶不止，夜里也哭著不肯睡，很快就起了高燒，偏太醫(yī)怎么都查不出原因來。

    容貴妃急得都沒心思叫眾人請安了，跟著熬了三天，整個人都憔悴得嚇人，太后實在不放心，連劉佳嬤嬤都給送了過來，幫她鎮(zhèn)著承乾宮。

    隨后便傳出柔妃暈倒的消息來，等柔妃醒了以后便去乾清宮前跪著，只求太醫(yī)院會診。

    劉佳嬤嬤知道后臉色立時就變了：“貴主兒，柔妃這是懷疑您對孩子不利？她怎么敢？還是跟主子……”

    “她是三阿哥的額娘，關(guān)心則亂也是有的?！比葙F妃有氣無力打斷劉佳嬤嬤的話。

    她這幾日累得已經(jīng)說話都沒力氣了，眼瞧著馬上就是元宵宮宴，她都沒心思管，連靜嘉都叫她抓出來拖著病體替她處理宮務(wù)。

    劉佳嬤嬤還是有些生氣：“那她為何不來承乾宮求見？這分明就是給您上眼藥呢！”

    容貴妃沉默一會兒，嘆了口氣：“我知道，可姑爸爸的身子你最清楚，左右我問心無愧，叫太醫(yī)院會診，趕緊叫三阿哥痊愈也是好的，就別叫姑爸爸跟著cao心了?！?/br>
    劉佳嬤嬤的怒氣在聽到容貴妃的話后戛然而止，太后一直想瞞著貴妃自個兒的身體狀況，可到底貴妃經(jīng)常去慈寧宮，還是發(fā)現(xiàn)了些不對。

    劉佳嬤嬤也擔(dān)心太后氣大傷身，沉默著不說話了。

    倒是若柳小心上前：“主兒，叫太醫(yī)院會診是沒問題，可您的威嚴也不容抹黑，不如叫滿宮妃嬪都過來立規(guī)矩，即便是太醫(yī)院萬一查出什么來，也別給人機會聯(lián)手作怪，立時叫人請萬歲爺過來查清楚為好?！?/br>
    容貴妃和劉佳嬤嬤對視一眼，叫若柳這番話提醒了，若是三阿哥只是意外生病就算了，萬一若柳猜對，是有人故意陷害，也必須得防著些。

    劉佳嬤嬤臉色嚴肅：“貴主兒，若柳說得對，您趕緊下令請各宮妃嬪全都到承乾宮來。也別等太醫(yī)院會診出結(jié)果了，去請人的功夫，您立時就去請萬歲爺?shù)闹家?，先封了各宮，禁止奴才們私下走動，等查出若是有人不老實，馬上搜宮！”

    容貴妃也不是個笨的，蹙著眉想了想對若柳吩咐：“叫趙謙拿著我的牌子去關(guān)爾佳府，將事情跟阿瑪先說了以防萬一。若是他發(fā)怒，強硬些跟他說，我和老祖宗的安危全在他手里，叫他務(wù)必冷靜?！?/br>
    隨后容貴妃對著劉佳嬤嬤吩咐：“姑爸爸那邊不必驚動，叫?？偣馨才哦d福和福順帶著我宮里的蘇拉去請所有妃嬪過來。勞嬤嬤拿著姑爸爸的牌子走一趟太醫(yī)院，叫所有當(dāng)值的太醫(yī)都到承乾宮來?！?/br>
    說完容貴妃站起身：“我親自去請萬歲爺。”

    劉佳嬤嬤和若柳見容貴妃鎮(zhèn)定自若，吩咐的事情比她們想的還要周全，都下意識應(yīng)聲，趕忙行動起來。

    雖說還只是猜測，也有可能是自個兒嚇唬自個兒，但是太后如今身子骨出了問題，承乾宮和慈寧宮這時候都經(jīng)不起風(fēng)浪，是有風(fēng)吹草動的可能，承乾宮上上下下都就多了幾分莫名的倉惶。

    自打進了正月開始，靜嘉也一直忙得緊，打從初五迎過財神后，她就一直沒能好好休息。

    三阿哥病了這幾日，她就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她身體內(nèi)毒性未消，這么一忙碌，那臉色跟太后都有得一拼。

    魏嬤嬤和半夏倒是有心勸幾句，靜嘉也沒功夫應(yīng)付她們，只是敷衍應(yīng)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