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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畢竟是圣和帝的第一個兒子, 雖是比不得權(quán)勢二字于圣和帝心中的地位, 到底也有幾分血緣在。圣和帝見了他如此模樣, 一時間也不欲再去責罰于他,冷著臉開口道:“朕且與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平安州一事, 便交由你去處理了。你這次可莫要再讓朕失望, 將你的眼睛放亮些, 不許再出任何岔子!” 大皇子聞言, 心中自是喜不自禁,忙忙跪地高呼萬歲。 “護國公,”皇帝又轉(zhuǎn)眼看向一旁的柳清, “平安州既有兵將在, 只他一人怕是不行,朕且與你兩萬人,你同老大同去,方才妥當。” 柳清穩(wěn)穩(wěn)道:“臣接旨, 定當不負圣恩?!?/br> 底下的朝臣見了此景,亦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圣上英明!” 只是張逸然雖然在其中跪著,心中卻著實悲嘆了一聲。 朝堂從來都是一只張著嘴的野獸,時刻等著將那些戰(zhàn)敗者血淋淋地咽進肚中去?;蚴菫榱藱?quán)勢,或是為了心中所追求的正義,每個人都站于戰(zhàn)場之上,等待著將旁人打落下擂臺,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可笑的是,他明明知曉其是何等殘酷,卻仍然樂此不疲,在所不惜。 大皇子同柳清接手了平安州一事之后,擇日便打點了兵馬,浩浩蕩蕩西去了。兩舸爭流之勢因著大皇子離京也略緩解了些,趁此時機,四皇子便聽從了柳寒煙之言常常入宮,于圣和帝身旁噓寒問暖、端茶送飯,久而久之,也留下了個仁孝的名聲。 人心皆是有所偏頗的,縱使是九五之尊也是如此。他見四皇子每日皆定時入宮,親眼看著他用藥吃飯,雖則口上煩不勝煩,心里卻著實是有些許動容的。尤其是在四皇子眼中寫滿了濡慕兩字之時,圣和帝也難得從這些兒女之中得到了些做尋常父親的感覺。 不覺幾月過去,眨眼間便是一年上元佳節(jié)。 自古以來,上元便是這一年中僅次于年的喜慶節(jié)日,尤其是于女子而言,更是一年中難得出一次門的大日子。這一日,正是有情之人攜手放河燈、神仙眷侶同游看明月的日子。 于先前幾年,因著要下場的緣故,寶玉大多只顧著埋頭苦讀,哪有時間管這許多?唯有今年已然是朝廷官員了,又是休沐之日,方得了機會,欲要好好逛一逛這夜景。 旁人且不說,護國公世子、馮紫英并寶釵、黛玉幾人,皆早早兒便說了要與寶玉同游。只是今年恰逢賈母心情好,也欲親自出去走上一圈兒,寶玉便悉數(shù)拒了,只說要伴著老太太,不好扔下老太太獨自去玩的。 賈母已然是年邁之人,七老八十,也無甚可忌諱的。因而只著了素日常穿的絳紫色緞繡玉堂富貴皮袍,領(lǐng)口、袖口皆出的極好的風毛,銀發(fā)一絲不亂地綰起來,又帶了臥兔的昭君套。她坐在廳中等寶玉,見寶玉只匆匆穿了件大紅箭袖便過來了,登時挑起眉來:“寶玉,你便穿這個出去?”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寶玉:“......是啊,老太太,這是我今年新得的衣裳?!?/br> “這個不好,”賈母嫌棄地咂嘴,“不甚配你,且你素日穿慣了,再看也不能令人覺著出挑?!?/br> 寶玉:...... 他只是去逛個燈會罷了,為何老太太說的好似想讓他去競選花魁一般? 賈母一疊聲吩咐道:“去,讓襲人將寶玉先前得的那件雀金裘拿來,再將鴛鴦找來,將寶玉如今這頭發(fā)拆了,用昨日底下人方孝敬上來的一個攢珠累絲金冠換了?!?/br> 幾個丫鬟忙忙應了聲,果然便應言與寶玉重新打扮了一番,賈母上下看看,見其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一襲雀金裘流光溢彩,縱使只是靜靜地站著,也能將眾人的目光皆吸引過來,這才方滿意地頷首:“不錯,寶玉本身白,倒也省了撲粉的工夫?!?/br> 瞬間驚悚的寶玉:...... 等等,撲什么? 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為何要上粉? 他哪里知曉賈母心中打算?今日上元佳節(jié),正是城中眾兒女齊游之時,多的是如芝蘭玉樹般的少年郎。這孫媳婦兒之位雖是已有了幾個候選,到底仍要廣撒網(wǎng)些,方能挑出個萬分遂意的。 她既是打定了這個主意,便滿心要令寶玉打扮的出挑一些,最好立在那河邊,能令所有人皆一眼看著他且連眼睛也不愿眨一下方好——否則,到底哪一日她才能真正找著她的孫媳婦兒? 這一次出行,賈政賈赦二人俱被賈母打發(fā)去做旁事了,她只帶了幾個孫子,并著一大幫子下人,一同慢悠悠向著河邊走去。此時夜幕早已低垂,卻被滿城燈火映照的恍若白晝。街道上已然滿是涌動的人流,手中大都提著一盞做的精巧的花燈,或是蓮花,或是玉兔,紛紛揚揚,形狀各異。寶玉等人愈是走,愈像是踏進了一條涌動著光亮的河流,滿目皆是一片片傾灑下來的、暖黃色的光暈。 他身為富家公子,受不得腌臜氣味,自然也鮮少見到這般熱鬧之景。如今處于一陣陣姑娘們飄來的香風之中,一時間不由得憶起自己前世親手做的胭脂來,輕聲一笑。 偏生他這身皮囊著實是生的頗好,于這般半明半暗之中,愈發(fā)襯出其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來,桃花眼中春水流轉(zhuǎn),又著了這樣一身光彩灼灼的衣裳,也不知多少女兒家有意無意投來了眼波,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鬧作一團。 寶玉身旁的無字天書今日也打扮的如同仙童一般,銀絲整整齊齊地扎成雙鬟,系了紅色的帶子,帶子上還垂下了兩個雪白的小球球。他專注地舔了舔手中的糖葫蘆,忽然抬眸看向了一處,伸手拉了下寶玉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