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黑夜在天邊更替。

    “行。”

    這場架打起來可是麻煩，這牽涉到這里太多人了，我試著去喚前面的男人。

    不過是一個名字，卻驚覺自己聲音也在顫抖。

    他并沒有看我，目光落在空中。

    我向前走了一步，蕭坤看我一眼，擋在我前面。

    我也淡淡瞥了他一眼。

    相信這一眼，沒有任何表征意味，他卻微微一彎腰，退開了。這對他來說是命令？

    紀(jì)敘梵亦未阻止他，甚至嘴角笑意未減。

    越過蕭坤，我慢慢走向場中的兩個男人。

    “行，我不能跟你走?！闭镜郊o(jì)敘梵身邊，向著那個一直以來愛我護(hù)我的男人，我這樣說。

    他微微笑了。

    “晨，你是想告訴我，這場仗，我甚至不必打，就已經(jīng)是輸家，對嗎？”

    “是。先愛上的，永遠(yuǎn)都是輸家。我輸給他，你敗給我。行，我不愛你，就算現(xiàn)在跟你走，我依舊不愛，你要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做什么？”我朝他一笑，繼續(xù)在他傷口上撒鹽，我不想他們動手，更不希望看到他以后痛苦，現(xiàn)在把一切斷了最好。

    “那又怎樣。”他說。

    我一怔，竟找不到任何話來辯駁。

    他輕瞥我一眼，道:“我在等著呢，怎么不說了？怎么不說只是我一廂情愿？怎么不說這一廂情愿像傻子般可笑可憐？我這一輩子沒真正求過什么，我只求這一回，即使再錯再可笑，又怎么樣？”

    滿腹的話就此哽在喉嚨，再也說不出一分半毫。

    我看到紀(jì)敘梵目光變得深凝。

    又怎么樣……說這句話的行，那么絕望。

    我們都是寂寞孤獨的人，紀(jì)敘梵，我，行，甚至夏靜寧。

    只是，我們是因為寂寞，所以去愛？還是，愛上了，才寂寞？

    “晨，你過來，我有一句話想跟你說。”凌未行突然往后退開數(shù)步，淡淡道，嘴角泛起輕紋。

    我驚疑不定，他看去卻很從容。

    我向他走去。

    有股力量制住我，那人眼神深冷，看著凌未行。

    我搖頭：“不，這是我欠他的?！?/br>
    紀(jì)敘梵沉默著，五指揮落，松開對我的牽制。

    當(dāng)我在凌未行身邊站定，他朝紀(jì)敘梵微微一笑，道:“將軍。梵，這局你輸了?！?/br>
    紀(jì)敘梵微微一震，大步向我們跑過來。

    凌未行把我?guī)нM(jìn)懷中，嘴唇貼上我的耳朵：“方琪在我手上。你若想見她，跟我走，而且不能讓梵知道原因?！?/br>
    我渾身一震，目光到處，卻發(fā)現(xiàn)整個天色已然破曉。

    我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試圖從凌未行臉上看出一絲什么，想央求他，卻沒有用，他笑得云淡風(fēng)輕。

    紀(jì)敘梵已走了過來。

    凌未行抱著我，沉靜地看著他。

    我咬牙，掙脫了紀(jì)敘梵的手。

    他一怔，看了凌未行一眼，眉宇一瞬變得狠戾。

    凌未行淡淡一笑，沒說話。

    “蘇晨?！奔o(jì)敘梵看向我，“我們有過約定，你不必怕誰受傷，這是男人之間的事。”

    在這措手不及的變故中，我心中的主意卻已經(jīng)拿下了。

    我們之間的距離，總是差了一步。

    我看著那個與我不過一步之隔的男人，說道：“相信我?！?/br>
    他皺著的眉慢慢舒展開來，浮上嘴角的是一貫優(yōu)雅慵懶的笑。

    “好。”他深深看著我，道，“我等。”

    我一笑，他目光炯炯，沒移開半分。

    我扭頭對凌未行道:“行，我跟你走?！?/br>
    凌未行淡淡道:“好?！?/br>
    “行，我也有一句話要和蘇晨說，你能不能暫且放人？”紀(jì)敘梵的目光落到凌未行身上。

    凌未行頷首：“可以。”

    “你敢這樣托大，不怕我把她要回去？”紀(jì)敘梵挑眉。

    “和你一樣，我篤定的是她這個人?！绷栉葱姓f著，松開了我。

    我朝紀(jì)敘梵快步走了過去。

    他的眸在笑，展臂將我緊緊抱住。

    在這埋葬著無數(shù)秘密和沉重的曠野里，在百人的環(huán)繞中，他將我緊緊擁住。

    他寬闊的肩背后，是斂下眼眸的夏靜寧，她渾身顫抖，卻安靜地沉思著什么。

    可和我沒有關(guān)系，我只要此刻。

    “行有方琪的消息，是嗎？”紀(jì)敘梵在我耳邊道。

    他猜到了！

    我沒說什么，因為答應(yīng)過行。

    “我等?！彼⑽⒁恍?。

    我仍沒說什么，只是往他懷里更靠緊一些。

    “本來，今天絕不會放你，方琪我自會替你奪回。只是，你在行那邊也好，他有護(hù)你周全的能力，這樣，我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全力對付我哥哥?！?/br>
    我一愣，他撫上我的發(fā)，隨即，放開我，道，“蘇晨，我看著你離開?！?/br>
    我用力點頭，這一刻我想我是幸福的，二十四年，最幸福的時間。因為被愛的人信任。我看向凌未行，天邊曙光正好，映在他身上，襯衣就像雪白的波濤。

    車子在行進(jìn)，車內(nèi)播著不知名的輕音樂。

    瓊川離我遠(yuǎn)去，遠(yuǎn)去的還有那個和剛我訂下一生之約的男人。

    剛靠近，便要分離。這世上，總有些事不在我們掌握之中。

    他放開我的時候說，蘇晨，墓地的事交給我。

    我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他會替我去查貝瑾的事。這個冰冷的墓地，埋在了瓊川，他怕也同樣埋進(jìn)我心里。

    我笑道，紀(jì)總，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說過的話你不喜歡重復(fù)一次，現(xiàn)在怎么自掌嘴巴了？一說再說，不嫌煩嗎？

    他展眉而笑。

    當(dāng)他的臉終于模糊成黑點的時候，我心里突然生起一股不安。

    車上，我和凌未行中間隔了一個位置。 我們都變得沉默。我相信他，卻其實也生他的氣吧。

    他凝神遠(yuǎn)眺。窗外，晨光明媚，他的側(cè)廓同樣明朗。

    和茵的小教堂在薄靄繚繞中，一片祥和，我忍不住打開車窗看去。

    在這教堂里，有個褐眸男人對牧師說，我的妻子怎樣怎樣。

    同樣是這個小教堂，那個燭光融融的夜晚，我尋回了四年前摘星湖畔寧大禮拜堂里最美麗的記憶。

    擱放在膝上的手突然一暖，溫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

    我一怔看去。

    凌未行仍是方才的安靜姿態(tài)，眸光同樣落在窗外。一襲銀白西裝，優(yōu)雅恬靜。

    握著的手，越過了中間這突然變得陌生的距離，仿佛越過時光。

    我想推開他。

    骨節(jié)微微作響。

    我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生痛，我不怕這痛，卻確實生他的氣。

    當(dāng)車子在寧大駛過的時候，他突然回過頭，淡淡看我，禮拜堂紅磚白墻的景致便在他背后慢慢消離。

    這個曾埋藏我們青澀歲月的地方，他選擇了不看，卻輕聲道:“晨。”

    “嗯?！?nbsp;我低聲應(yīng)了。

    “梵猜出了方琪在我手上，對嗎？”

    我一怔。

    他輕笑道:“能看到他震怒，即使不過一剎，也值了?！?/br>
    看著我微微睜大的眸，他斂去了笑意。

    “我珍惜的這個人，我希望，他也能全心以待，好好珍惜?！?/br>
    他語氣平靜，像在說著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我一震，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笑笑：“抱歉，對你用了強(qiáng)，你心里一定在怨恨我吧，你今晚出去的時候，我其實知道。你白天神色不對，我早料到你會再去墓園。我本來想追過去，那時，我助理來電，說幾個小時前梵帶人離開了寧遙，他一直沒查到梵的具體行蹤，我猜梵是找你來了，讓助理派人過來，安排好事情后，我便去了墓地。這里在我去美國前來過很多遍，所以小路我很熟悉，蕭坤他們守在墓地入口的地方，我的人還沒到，我便避開蕭坤他們，走小路過去……抱歉，聽到了你和梵的對話。

    “我考慮過，我……尊重你的抉擇，只是現(xiàn)在弘在暗處，出于考慮，我把你搶了過來。”

    他說罷，緩緩放開我：“不要怕，只是帶你去看看方琪?！?/br>
    我眼眶濕潤，搖搖頭，想向他道歉，卻還是說不出話來。

    “行，對不起。”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對他說出這幾個字。

    他搖搖頭，側(cè)身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