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片无遮挡高清免费久久,在线亚洲高清揄拍自拍一品区,成熟女人色惰片免费观看,久久噜噜噜久久熟女精品,综合激情平台夜夜做,avt天堂网手机,久草色网视频国产

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高陽歷史小說作品全集(共10冊)在線閱讀 - 第7章

第7章

    第7章

    五月下旬的天氣,梅雨已過,初入盛夏。年歲太惡,吃不飽肚子,整天無精打采,又是驕陽如火的午后,澠池縣署值班的胥吏,一個個都在打盹。

    忽然,一個叫鄭十二的——是他們的頭兒,驚醒了——“誰?”他厲聲向門外在張望的人喝問。

    “我有事!”那人是個瘦小的中年鄉(xiāng)農,cao著關中口音怯怯地說。

    “什么事?”鄭十二不耐煩地問。

    “很要緊的。請借一步說話?!?/br>
    一聽是要緊事,鄭十二的睡意消失了。“進來!”他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楊四?!?/br>
    “有什么事,你在這里說好了?!?/br>
    那楊四的眼中,滿含戒懼之色。四周看了一下,低聲說道:“李靖在城里?!?/br>
    “李靖?”鄭十二皺著眉在想。

    旁邊另有個胥吏卻興奮了。“頭兒!”他說,“你怎么想不起來?就是相府要抓的那家伙!”

    這話一出口,那里所有的人都為之精神一振。鄭十二一把捏住楊四的手臂,急促地問道:“李靖在哪里?”

    “住在后街,劉家老店?!?/br>
    “他住在劉家老店干什么?”

    “不知道?!?/br>
    鄭十二凝神想了一下,問道:“你是哪里人?”

    “三原?!睏钏恼f,“跟李靖同鄉(xiāng)。”

    “在家干什么?”

    “種地?!?/br>
    “那怎么又跑到澠池來了呢?”

    “原來給人做長工,年成不好,東家沒法雇我了,只好出來逃荒?!睏钏某羁嗟哪樕希鋈桓‖F喜色,“今天上午到澠池,走過劉家老店,看見個人,心想:臉好熟呀!是誰呢?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同鄉(xiāng)李靖。十幾年不見,幾乎認不得……”

    “別啰唆!”鄭十二打斷他的話,“你確確實實知道他住在劉家老店?”

    “我來之前,還去偷看過,他在?!?/br>
    “有人跟他在一起沒有?”

    “就是他一個人?!?/br>
    “走!”鄭十二站起身來吩咐,“去四個人。”

    那班胥吏自己計議了一下,出來四個人,帶著鏈子、手銬、鐵尺。

    “到了那里,你別做聲!”鄭十二又對楊四說,“只把李靖住的地方,指給我看就行了?!?/br>
    “是。不過,”楊四囁嚅著說,“我的賞銀……”

    “他媽的!”鄭十二罵道,“少不了你的,你急什么?”

    “可有句話先告訴你!”另一個提出警告,“如果不是李靖,你跟咱們開玩笑,可當心你的皮rou!”

    “絕不錯,絕不錯?!睏钏呐闹馗WC。

    于是由鄭十二領頭,來到后街劉家老店,先找到掌柜,告訴他說:“咱們來辦案,帶了人就走。你別慌張,客人一亂,把咱們要的人嚇跑了,可找你算賬!”

    掌柜的對這類事見得多,點點頭,一言不發(fā),退到柜房里去坐著。

    這時由楊四領頭了,他放輕腳步,直到后跨院,向北面一個單間努努嘴。鄭十二遠遠望去,那單間中有個人穿著短衣,面朝里臥,墻上掛著長袍和寶劍。

    這機會太好了,鄭十二也不必費事布置,揮一揮手,五個人躡足走近,停一停步,然后一擁而進,撳住了李靖,掛上鐵鏈、戴上手銬。

    “你們這是干什么?”李靖怒氣沖沖地問。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吶!”鄭十二說,“你叫什么名字?”

    李靖愣了一下,才說了個“我”字,就叫鄭十二把他的話打斷了。

    “別費心造假名字了!”他回頭對他的同事說,“弟兄們,沒有錯兒。帶走!”

    拉住鐵鏈的那人,使勁拿鏈子往懷里一帶,另外一個又在李靖背上拍了一巴掌,李靖踉踉蹌蹌,直沖了出去。走出跨院,楊四在那里等著,卻是背了臉,仿佛怕李靖認了出來似的。

    不一會兒到了縣衙門。鄭十二親自到后堂,隔著窗戶報告:“有緊要公事,請升堂!”

    那縣令名叫尉遲豐,正因一個寵愛的歌伎由于天氣太熱不肯陪他午睡,憋著一肚子氣,這時恰好發(fā)泄在屬吏身上?!巴醢说?!”他開口就罵,“什么緊要公事,回頭再說。”

    鄭十二悄悄吐了口唾沫,高聲答道:“拿住了相府通緝的要犯李靖?!?/br>
    尉遲豐原是相府的小吏,由于楊素的提拔,才外放了這個澠池縣令,所以只要一提相府,不管什么芝麻綠豆大的事,都是緊要公事,何況又是抓住了通緝要犯。

    “你說拿住了誰?”尉遲豐趿著鞋,親自開門出來問。

    “李靖?!?/br>
    李靖!尉遲豐這時才意識到遇見了一樁大喜事。他在相府多年,知道楊素因為張出塵私奔,恨極了李靖。這要拿住了,往長安一解,真是好大的功勞!澠池地方太苦,洛陽又不安寧,他早就想調到關中富庶之地,苦無機會,看來這一次可以如愿以償了。

    一想到此,尉遲豐忘卻了歌伎不肯侍寢的不快,也因錯罵了鄭十二而感到歉疚?!澳悴辉缯f!”他故意笑著埋怨,“升堂,升堂!”

    尉遲豐由侍兒們伺候著,七手八腳地穿好公服。開暖閣,升大堂,兩行衙役,喊過堂威,尉遲豐拔根火簽,扔在地上:“帶李靖!”

    李靖脖子上的鐵鏈是卸下來了,手銬還戴著,上得堂來,長揖不跪。那尉遲豐雖不認識李靖,但他是在相府中見過世面的,一看那昂藏的神態(tài),就知道不是等閑人物,所以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必明知故問?”李靖傲慢地答說。

    “這樣說來,你真的是李靖了?!蔽具t豐轉臉問鄭十二,“可曾搜過他的身上?”

    鄭十二自然早搜過了:“一封書信,一把寶劍?!彼涯莾蓸訓|西呈堂。還有二十多兩銀子,可是干沒了。

    一看信,尉遲豐又驚又喜。那是李密寫給李靖的一封信,說戰(zhàn)事不利,請他到前線策劃。這不但證明了李靖的正身,而且還發(fā)現他跟李密有勾結——這一來,尉遲豐就不以調個好缺為滿足了,他在估計自己能升個什么樣的官。

    好久,他忽然驚覺,還有堂下的要犯在等待他處理。想一想,關系重大,早早解送相府,是為上策。于是他問李靖:“你竊盜了相府什么機密?”

    “你問我,我問誰?”李靖冷笑道,“豈不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尉遲豐原知道他不肯認罪,也無從認罪的,心里想說:千錯萬錯,你不該犯下風流罪過。轉念一想,這話傳到丞相耳朵里,大為不妥,所以話到口邊,又咽了下去,改口說道:“你到底竊盜了相府什么機密,本縣未便深究。有話你到相府去申辯!”說到這里,他大聲喊了一個字:“來!”

    “喳!”兩旁衙役,一齊應聲。

    “先把他帶下去?!?/br>
    “喳!”鄭十二把一副五斤重,專為對付殺人越貨的強盜用的重鐐,往地下一擲,瑯瑯金石之聲,入耳心驚。

    “不必釘鐐收監(jiān)。你把他好好帶下去待命。”尉遲豐又說,“把兵曹參軍給我找來?!?/br>
    于是,鄭十二把李靖帶了下去。他已聽出尉遲豐的口氣,是要善待這名要犯,所以帶到班房,奉茶招待,相當客氣。

    那楊四還守在那里要領賞銀。鄭十二叫人寫了一張二百兩銀子的領據,讓他蓋了手印,進去領錢。賞銀發(fā)出來,先打了個七折,鄭十二狠狠心,揣起了整數,拿四十兩零頭給了楊四。

    “這,這是四十兩?!睏钏挠忠獑栍植桓宜频摹?/br>
    “不錯?!?/br>
    “賞格上,說是二百兩?!?/br>
    “拿住了人才賞二百兩。你以為二百兩就給你一個人?哪有這么好的事?”

    “是這樣的!”楊四大著膽子說,“賞格上說得明明白白:‘通風報信’賞二百兩……”

    話沒有完,惱了鄭十二的手下:“賞你這個!”說著,上面一拳,下面一腿,把楊四打得趴在地下。

    “哼!”李靖看在眼里,冷冷地說,“這就是出賣同鄉(xiāng)的下場?!?/br>
    一句話說得楊四滿臉羞慚,拿著那四十兩銀子,委委屈屈地退了出去。

    李靖也不理他,管自坐在那里休息,除了一副手銬以外,看不出他是個要犯,神情悠閑之至。

    里面尉遲豐卻正忙得不可開交,揮著汗親自草擬申詳的文書,把如何捕獲李靖,吹得天花亂墜,借以邀功。辦好公文,又汗淋淋地戴冠束帶,公服升堂,下令兵曹參軍黃景義,押解李靖赴長安。

    “是!”黃景義大聲答應,“請示,何時啟程?”

    “即刻啟程?!?/br>
    “是?!?/br>
    “點了多少人馬?”尉遲豐又問。

    “兵丁二十四名,車夫四名?!?/br>
    “盤纏領了沒有?”

    “領了?!?/br>
    “好。”尉遲豐伸手交了公文,“仔細收好了。一路小心!如果丞相召見,說我給他老人家請安。丞相吩咐了什么話,是怎么個態(tài)度,高興不高興,都記好了,回來告訴我!”

    “是!”

    “帶李靖?!蔽具t豐吩咐。

    等把李靖帶了上來,當堂起解,一輛檻車,從角門推出衙外,黃景義騎馬前導,二十四名兵士,前呼后擁,出了澠池西城,取函谷道,徑往長安進發(fā)。

    這是趟極苦的差使,此去長安四百里,一開始就得歷盡險巇。東自崤山,西至潼津,通稱函谷。函谷之中,兩山壁立,一徑如羊腸,馬不得并轡,車不得方軌。其間有一段東西十五里,兩崖松柏參天,林蔭蓋覆谷中,正午不見陽光,以至于終年如鬼域,令人毛骨悚然。

    檻車笨重,走得極慢,路徑又仄,把后面的人都堵住了。想快快不了。那些有急事要趕路的人,惹不起官兵,只是怨聲不絕。但終于有了例外。

    來一匹快馬,是個驛差,一路高叫:“讓路、讓路!”

    黃景義勉強把馬圈了回來,望著那個驛差,不高興地說:“你是哪里的?這么大呼小叫!”

    那驛差在馬上側一側身子,微露背上的黃緞包裹,大聲答道:“從揚州來的?!?/br>
    黃景義一看是皇帝的專差,不能不買賬,下了馬,叫兵士把檻車閃在一邊,人都背貼崖壁,讓出路來給專差。后面的商販行旅,趁此機會,緊跟著都走了過去。

    黃景義上馬又走。好不容易出了那十五里路的“鬼域”,來到一處開闊地帶。說是開闊,其實也不過是長可二三十丈,寬處可容四馬,狹處僅足并騎的一個長圓形的狹谷。

    “黃參軍,”在檻籠中的李靖高叫著,“我的骨頭都顛散了!求你歇一歇吧!”

    那兩名車夫,一聽這話,先就把檻車停了下來,長長舒了口氣,用手抹著汗。黃景義一看這情形,再看看天色,便下令:“大家歇一歇。趁這工夫,把飯吃了,養(yǎng)足精神,早早趕到陜縣住店。”

    于是二十四名兵士、四名車夫卸甲丟盔,取出干糧,零零落落散坐在崖壁下,休息進餐。李靖也從檻車中被放了出來,舒展舒展手足,然后有個兵士遞了兩個饃給他,他站在一邊,舉起戴著手銬的雙手,慢慢啃著饃,卻不住冷眼打量各處。

    “火、火!”突然有人驚惶地高叫。

    黃景義一跳而起,急促地問道:“在哪里?”說著,視線亂掃。

    火在來路上,谷斜路狹,看不真切,只一陣陣的黑煙,夾著橘紅色的火焰,往上亂冒。黃景義心想,這要一燒開來,滿山松柏,蔓延無盡,非活活烤死了不可!因而厲聲叫道:“別看了,快走,快走!別讓火勢攆了上來?!?/br>
    這一聲提醒了所有的人,收攏視線,慌慌張張地戴盔披甲,稍稍停當,突然有個車夫飛快地在四周看了一轉,用帶哭的聲音喊道:“犯人呢?”

    這一聲在黃景義,就像當頭轟了個焦雷,被震得搖搖欲倒。他拭一拭額上的冷汗,睜大了眼仔細搜索——他的頭腦是暈眩的,望出去人影幢幢,但也看得出來,沒有李靖的影子。

    這是個毫無岔路的地方,決計跑不了的。一想到此,他的精神一振,對著那些驚愕的兵士吼道:“追!”

    “別追了!我在這里。”谷口閃出了李靖,依舊戴著手銬。

    黃景義一下子愣了!不知道怎么處置。然后,他真的無法處置了——李靖左右閃出來三四十人,包括那自稱來自揚州的專差在內,手里都拿著弓,搭好了箭。其中還有個絕色女子,偎依著李靖,十分親熱。

    “完了!”黃景義在心里說,后面燒斷了退路,前面有人阻擋,只待李靖一句話,亂箭如雨,這谷中就是他跟他的部屬的葬身之地。

    但當著士兵的面,黃景義不能不維持作為官長的尊嚴,他硬著頭皮喝道:“你這是干什么?快回來!”

    李靖微微一笑,向左右看了看,以善意警告的聲音說:“黃參軍,情勢如此,不必我再多說。請過來,咱們談談。”

    黃景義略微想了一下,反問:“有什么可談的?”語氣很硬,腳步卻是軟的,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各位弟兄!”李靖又對那些士兵高聲宣布,“請你們放心,我決不為難你們。大家放下刀休息一下,我跟黃參軍先說幾句話?!?/br>
    有那見機的,馬上把刀扔在中間空地上。只要有人開了頭,別的人自然會跟著做,只聽鏘啷啷一片響,那二十四名兵士自動棄了械。

    但他們仍在弓箭的監(jiān)視之下,保持著一段安全的距離。黃景義則被帶領著往前走去,不遠之處,有個很大的崖洞,到了里面一看,收拾得相當干凈,地下鋪著兩張簇新的草席,大家都坐了下來,一共是五個人。

    “這是內人張出塵。”張出塵緊挨著李靖一起坐,聽到為她介紹,向黃景義微笑為禮。

    那黃景義卻困惑了。他平生從未經過如此莫名其妙的場面,在此刻,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階下囚,還是座上客。然而,“禮尚往來”的古訓是知道的,便很客氣地叫了聲:“李夫人!”

    “這位認得吧?”李靖又指著一人問。

    黃景義仔細看了看,搖搖頭。

    “他姓柳。化名楊四?!?/br>
    “啊!”黃景義在澠池只聽說由于一個姓楊的告密,才抓住了李靖,卻沒有見過告密的人,現在聽李靖一點破,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一條苦rou計?!澳敲催@位,”他看著坐在他身邊那自稱來自揚州的專差問,“貴姓?”

    “我姓孫?!睂O道士自我介紹。

    黃景義這時反倒沉著了,知道還有花樣在后面,看來這些人是好商量的,不至于要害人命,便落得從容些。

    于是,他以滿不在乎的神氣說:“各位說吧!要什么?”

    “先借把鑰匙。”孫道士指指李靖的手銬說。

    “噢?!秉S景義很快地把鑰匙掏了出來,交給了孫道士。

    李靖的手銬被打開了,手腕部分已被摩擦得微微紅腫,張出塵憐惜地為他摩挲著。

    “第二件要跟你借的是,那通起解的文書?!?/br>
    這下黃景義有些遲疑了。轉念一想,犯人都跑掉了,何在于一通文書?便把它掏了出來,說道:“沒有用了,我把它毀掉?!?/br>
    “不,不!”孫道士夾手一把搶了去,笑道,“我們留著做紀念?,F在還問你借樣東西,是最后一樣?!?/br>
    黃景義看他神情詭秘,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指指自己的頭說:“不會是借腦袋吧?”

    “笑話,笑話!”孫道士的聲音中帶著歉疚的意味,“咱們往日無冤,今日無仇,要你的腦袋干什么?你以為我說‘最后’,是要送你的命?不是,不是,怪我話說得不清楚。我要借你跟你士兵的軍服。”

    “這,這是干什么?”

    “我自有用處。請你現在就脫吧。那里給你預備了新衣服?!闭f著孫道士往里一指,果然有堆新衣服放在那里。

    “是這樣的,黃參軍,”李靖接過話來,要言不煩地說了幾句,“你們一行二十九位,絕不會遭遇傷害,但我希望你合作,借你跟你部屬的身外之物用一用。一面,我給你們送到一個極妥當的地方去好好休息幾天。等我辦完事,一定重加酬謝?!?/br>
    這讓黃景義算是吃了顆定心丸。至于跑掉一名要犯,那雖是不得了的罪名,但也只有以后再說——在目前,即使李靖慨然釋放,他也無路可去。這樣一想,他反存了依賴之心,唯恐李靖不收容他了。

    于是,他細想一想,索性開誠布公地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在你們掌握之中,就是要我的性命,怕也不能不給……”

    “言重了,言重了!絕無此事!”李靖趕緊打斷他的話安慰他。

    “我也知道你不會隨便殺人。可是,你想想,你這一走,我的活罪可難受了!你得替我想想。”

    “是的……”李靖沉吟著。

    “時候不早了?!睆埑鰤m拉一拉她丈夫的衣服說,“此刻沒有工夫研究,等到了山里,我跟黃參軍細細再談?!?/br>
    李靖一想,這是最明快穩(wěn)當的做法,他相信以她的辭令和態(tài)度,也一定能夠說服黃景義投效義軍,因而欣然點頭?!包S參軍,”他說,“就這樣辦吧。你放心,將來一定會有妥善的安排。目前,你是我們的客人,內子會好好招待你們。放心吧。”

    說到這里,孫道士向柳四做了個眼色,一個把黃景義扶了起來,一個取來一套簇新的便服,把那位“客人”帶到暗處,換下軍服,然后又把他帶到外面。

    崖洞里只剩下李靖夫婦了。兩人相視一笑,他隨即把她緊緊摟在懷里,在她耳際說:“干得不錯吧?”

    “從你走后,我一連幾夜都睡不著,直到前天柳四回來,我才放了一半的心。”

    “你怕什么?一切都在我預計之中?!?/br>
    “我怕拿住了你,就地……”她把最后兩個字咽住了。

    “是‘就地正法’嗎?”李靖得意地說,“絕不會的。我找到澠池,就是算準了尉遲豐要向楊素邀功,絕不敢造次。果然,當堂起解,監(jiān)獄里的罪,一天都沒有受過。只是路不好,在檻車里顛得我骨節(jié)酸痛,這滋味可不容易消受。”

    “那你躺下來,我替你拿一拿?!?/br>
    李靖便躺在席上,張出塵跪在他身邊,以從他那里學來的手法替他推拿。李靖的享受是三重的:享受著推拿的舒適,享受著她那雙豐腴的手接觸到他肌膚所生的快感,而心里又享受著愛妻的蜜汁樣的情意。

    “藥師,你這一去,自己要小心?!?/br>
    “不要緊。”

    “別那樣滿不在乎的勁兒!”張出塵嗔怨地,“本來不要緊的事,只因為你自己大意,搞出差錯,那才叫人不能甘心。千萬記住我的話,處處小心,步步踏實!”

    “‘處處小心,步步踏實?!矣涀×恕!崩罹竼枺叭缬谢匦艣]有?”

    “哪有這么快?”張出塵想了一下,又說,“不過算起來,就這兩天也應該有回信了?!?/br>
    “你記住了,別管三哥回來不回來,你督促老陳和柳四,照我的原計劃,配合行動?!?/br>
    “我知道了。但是,最好三哥能趕回來?!?/br>
    “太原方面的情形怎樣?”

    “每天都有密報,李家大軍已經到了臨汾?!?/br>
    “好快啊!”李靖失聲叫道,初度顯露了緊張的神色——他怕落在李家軍后面,那就前功盡棄了。

    “不要緊!”張出塵安慰他說,“起先勢如破竹,后來就不行了——河東旱了好幾個月,從你動身到澠池那天起,忽然下了大雨,道路泥濘,行軍就慢了?!?/br>
    “妙得很!”李靖欣慰地笑道,“此乃天助我成功也?!?/br>
    “再告訴你個消息,不過這消息還不知真假。”

    “別管它,先說來聽聽?!?/br>
    “據說,劉文靜主張急進,部隊拉得太遠,輕重配合不上,連天大雨,從太原運糧來的車子,都陷在爛泥車轍里,動彈不得……”

    “啊呀,這糟了!”李靖畢竟是關心李世民的,“軍糧不繼,部隊會嘩變潰散的。”

    “是?。 睆埑鰤m卻多少是看人笑話的那種輕松態(tài)度,“李淵帶了多少年的兵,自然知道這個危機,準備回師太原。李世民聽到這個消息,半夜里跑到他父親寢帳外面去大哭,到底把李淵的心哭軟了,說是‘隨你怎么去搞’!”

    “這一說,李世民這個‘右領軍大都督’,實際上就是主帥?”

    “這我就弄不清楚了?!睆埑鰤m到底沒有戰(zhàn)陣經驗,對于兵法及軍隊制度都不甚了了,所以看不出這種權力的轉移。

    李靖無意中得到了這個消息,認為是彼此形勢上的一大變化,不可忽視。他想,李世民這寢門一哭,自然是有進無退了,然而糧秣不繼,危機仍在,不知李世民如何應付?

    他設身處地著想,李世民只有一個辦法,一面就地征購糧食,一面急進潼關——拔了潼關,近在咫尺的永豐倉,垂手可下,然后移大軍就食,不再需要太原的接濟了。

    一想到此,他矍然而起,內心充滿了興奮——到這時候,他才真正了解潼關的價值?!俺鰤m!”他說,“咱們整個事業(yè)的成敗,決于潼關!我在那里有絕對的把握,你跟老陳、柳四一定得小心行事,跟我密切配合。否則功虧一簣,那就太可惜了!”

    張出塵未及回答,遠遠傳來孫道士的聲音:“你們的情話說得夠了吧?”

    李靖夫婦抬頭望去,不由得都笑了出來。孫道士穿了黃景義的戎裝,按劍顧盼,揚揚自得,但那神氣之間,看去總不像個軍官,以至于令人有兒戲的感覺。

    “老孫……”

    “不,不,不!”孫道士一迭連聲抗議,“我現在是黃景義、黃參軍。千萬別再叫我老孫,露了馬腳?!?/br>
    “對,參軍老爺,”李靖笑道,“不過你這樣子,‘望之不似人君’,不等我開口,就會露馬腳?!?/br>
    于是李靖細心糾正了他許多不合要求的動作和儀態(tài)。孫道士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一點就透,片刻間像換了個人似的。

    “走吧!”孫道士威嚴地說,“仍舊上你的檻車去!”

    李靖夫婦走到外面一看,二十四名兵士、四名車夫都換了自己人,檻車也換了——比較大,也比較舒服,自然還有別的花樣。

    “來??!”孫道士拉長了官腔喊。

    “喳。”一個“親兵”高聲答應。那個“喳”字喊得字正腔圓,很像回事,但一開步,不知怎么絆了一跤。大家一齊大笑。

    不笑的是黃景義和他的部屬。雖然李靖已有保證,一定會好好處置他們,然而命運落在別人掌握之中,前途茫茫,難以預料,心情都是沉重的。

    那絆了跤的“親兵”,自己爬了起來,倒是神態(tài)自若地走到孫道士面前問道:“參軍有什么吩咐?”

    “拿手銬來。”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副手銬。孫道士接到手里,親自替李靖戴上。一面動作,一面低聲告訴李靖,手銬上有些什么奧妙。

    “你試試看!”

    李靖雙手一扭,那副手銬化成兩半——上面有特制的機關,只是虛虛扣住,一扭就開。

    “上車吧!咱們得趕一趕,今天才到得了陜縣?!?/br>
    于是李靖上了檻車,張出塵親自在車旁照料,諄諄叮囑,一路小心。她說一句,他應一句,十分馴順。

    “‘參軍’!”張出塵指著李靖對孫道士說,“我可把他交給你了!”

    “交給我,沒有錯兒!”孫道士拍胸脯擔保,“咱們潼關見。”說完,孫道士一躍上馬,很神氣地向大家揮揮手,然后一抖韁繩,領先上路。

    二十四名“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夾雜著轆轆的車聲,向西而去。張出塵在后面相送,不斷招手。但是,李靖看不見——他的脖子讓檻車的木枷卡住了,轉不過臉來。

    明知這至多是有驚無險的一出把戲,而張出塵心里卻凄凄慘慘的,仿佛李靖真的身罹重罪,生離將成永別,竟不自知地滾下兩滴淚珠。

    “怎么了?”柳四開玩笑地說,“你真要舍不得他,我把他們追回來,讓你們夫婦回山去好好敘一敘相思再說?!?/br>
    這一說,使張出塵相當的窘,同時也發(fā)覺了她自己的眼淚,趕快拿手背抹一抹,強笑道:“柳四哥真會說笑話?!?/br>
    柳四哈哈大笑,然后正一正臉色,安慰她說:“你放心!這一趟我才真算是對藥師兄佩服了,澠池的一切,沒有一樣不是他所想到的,所以此去絕無差錯。而況還有老孫那個鬼精靈在旁邊保駕,你想,還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了?”

    這番道理,張出塵自然也明白。“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明明知道的必然之理,卻要出自他人口中,才能相信。所以柳四這樣一說,她算是把那份杞憂丟開了。

    “走吧,那些人還得要費點手腳呢!”柳四催促著說。

    張出塵拋開一重心事,又上了一重心事。這個偷天換日的戲法,要玩得滴水不漏,如果稍微泄露一點風聲,就會把李靖陷入死地。而黃景義一共有二十七個人之多,這么大一個目標,押解回山,要不讓人發(fā)現是件不可能的事。僅僅讓人發(fā)現了還不要緊,就怕黃景義或他的部下張嘴一喊,揭露真相,傳入官府,那就再也無法補救了。

    她把她的顧慮說了出來,柳四說是早已想到了,并且已有了辦法。

    “各位哥們兒!”柳四向黃景義和他的部屬,大大作了個揖,“事出無奈,要委屈各位。回到山里,我再替各位賠罪?!?/br>
    他的辦法很不禮貌,卻是簡單有效的,拿麻核桃塞住了他們的嘴,并且縛住了他們的雙手。這樣,就喊不出也逃不掉了。

    黃景義那班人,自然萬分不愿,但一則已成了別人的俘虜,再則柳四已把招呼打在前頭,只得忍氣吞聲,聽憑擺布。

    張出塵他們一共出來五十多人,孫道士帶走一批,剩下的二十四個,這時都已換好了預先帶來的軍服,扮成官兵,柳四調派了一下:八個開路,四人殿后,其余的負責押解。黃景義和他的部屬,被一條長繩縛著手臂,聯(lián)鎖在一起,蠕蠕在山中移動。張出塵跟在最后,若即若離地,故意保持一些距離,避人耳口。

    路上,自然也遇到些行人,但沒有人覺得奇怪——那十幾年來,官府征糧、抓差,無日無時,像這些景象,真是司空見慣,連多看一眼都不值得。

    趕了一夜的路,第二天拂曉安然回到山洞。一個個都累得筋疲力盡,特別是張出塵,渴望著躺下來休息。但是……

    但是,看到了床,她卻不能睡。她還有許許多多事要做。首先,得安置那班“客人”,李靖一再叮囑,要好好照料他們的。

    解了繩,也替他們去了口中的麻核桃,她一面動手,一面不住道歉:“真對不起,真對不起!”

    黃景義不理她。他的嘴和雙頰,被麻核桃撐得過久,酸疼得麻木了,連嘴都閉不上,只不住地干嘔著。

    熱湯、rou糜、白饃,稍稍恢復了那班人的元氣。然后,他們被安置在一處特別陰涼的山洞里,不一會兒鼾聲大起,一個個都睡得像豬一樣。

    張出塵和柳四,卻還需要強睜倦眼,處理大事。幸虧老陳已早有準備,一聲令下,散布在山區(qū)各處的義軍,分頭出發(fā),短衣麻鞋,扮作亂世逃荒的行列,行李卷中裹著雪亮的刀,籮筐中藏著紫色的旗子——虬髯客所屬義軍的標幟。

    到了晚上,張出塵設了一席酒筵,款待黃景義,她跟柳四、老陳依次敬了酒。黃景義一覺好睡,情緒已恢復正常,看到別人如此相待,心里自然感激,但表面上卻還有些忸怩。

    “黃參軍,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張出塵閑閑地談到正題。

    這一問,黃景義半天答不出話。他當然也看出一點情形來:天下洶洶,刀兵四起,但只都聽說。身為官軍,跟謀反的人在一起,卻還是第一次。在這像仇敵、又像朋友的場合,他真不知道該表示怎樣的態(tài)度。

    “如果你想回澠池,老實告訴我們。”柳四說,“早則十天,遲則半月,一定送你回去?!?/br>
    “怎么回得去了!”黃景義嘆口氣答道,“唉,你不想想,我回去拿什么交差?”

    “這倒是我們的不是了?!睆埑鰤m笑一笑說,“不過,我看你這個參軍,反正也沒有多少日子好做了?!?/br>
    “怎么?”黃景義問。

    “很明白的一回事?!睆埑鰤m虛張著聲勢,“洛陽馬上要垮了。李密幾十萬大軍,往西一沖,澠池守得住嗎?”

    黃景義不響,默默在估量整個局勢的可能發(fā)展。

    “再告訴你一句,不但洛陽不保,長安也靠不住。至多兩個月的工夫,天下誰屬,便見分曉?!睆埑鰤m學著男人的樣子,豪放地飲一大口酒,微笑著睨視黃景義,那躊躇滿志的神氣,就像是她快要做皇帝了。

    黃景義為她所鼓舞了,激發(fā)起一片崛起于亂世、創(chuàng)番事業(yè)的雄心。但是,他也是有自尊心的,覺得這樣子歸附,近乎被擒而屈服,深怕將來有人以此作為話柄,存了輕視他的心,因而躊躇。此外,他也還顧慮到他在澠池的妻子兒女,以致更難作個肯定的答復。

    張出塵向柳四和老陳使個眼色,彼此都已會意,不必強求,便只殷殷勸酒,談些不相干的閑話。

    黃景義口中敷衍著,心里卻不斷在盤算,想來想去,覺得要擺脫“被擒而屈”的猜嫌,得要重新開始,譬如建一件功勞,作為進身之階。這樣才可以表明他是自愿參與的態(tài)度。

    于是他又想起他的一個好朋友,在洛陽軍中擔負守城的責任,如果能說服他起義,對于李密是一極大的幫助。但是李密,到底是不是跟他們在一起的呢?

    “我有句很冒昧的話?!彼麤Q定問個明白,“李密跟這里是怎么個關系?”

    “自己人?!睆埑鰤m答得很干脆。

    “這就好了?!秉S景義坐直了身子,仿佛可以揚眉吐氣的神情,“承蒙各位看得起我,我也有心追隨。只不過寸功未建,心有不安……”

    “哪里話?!绷膿屩f,“昨天多承你的情……”

    他的話未完,黃景義又搶了過來,雙手亂搖著說:“別提昨天,提起來更叫人慚愧。老實說,我希望你們知道,追隨各位之后,實是出于自愿,不要把昨天的一切,相提并論。如果各位相信我,放我到洛陽去一趟,我可以幫李密很大一個忙?!苯又?,說出他的打算。

    這一說,等于給做主人的出了一個絕大的難題,“擒虎容易縱虎難”,放他出去,不知道會出什么事。就算他的話不假,但無意間泄露行蹤,也會破壞了李靖的計劃。

    這事情關系太大了,不能不作考慮,但又未便太遲疑,顯得不信任他似的,也很不妥。因此,張出塵非常為難。

    一急,急出了個主意?!昂脴O了!”她滿臉堆歡地說,“既然這樣,請你稍微耽擱兩天,等我們替你引見一個人,商量停當再動手?!?/br>
    接著,她談到虬髯客,把他的身份,以及在洛陽前線負實際指揮的責任的情形,都說了給黃景義聽。

    “那也好?!秉S景義只能聽從,心里卻又想到了他在澠池的眷屬,卻苦于說不出口。

    “黃參軍,”張出塵看出來有些不對,“你好像還有話要說?”

    “是的。”黃景義趁機吐露心事,“我的家小還在澠池?!?/br>
    “想把他們接出來?”張出塵馬上接口說,“那容易,我叫人替你去辦?!?/br>
    第二天,老陳就派了得力的人,到澠池秘密去接黃景義的家眷。此外,他的那些部屬中有家的,附帶也都送了安家的費用。這一下,那些“客人”都能安安心心地住下來,參加義軍的工作了。

    而張出塵卻是盼望潼關的消息,一顆心仿佛懸在半空里,日夜不安。

    “怎么沒有消息?”她問柳四。

    “沒有消息是好事?!绷幕卮鹚f,“那表示一路平平安安,照原計劃在進行。如果這時有消息,不會是好消息——好消息還早,起碼還得有三四天?!?/br>
    這一說,張出塵稍微安心了些。但到了第四天,該有消息來的日子,卻沒有消息,這使得她又焦急了。

    消息所以遲遲未到,是由于孫道士一行,在途中遭遇了很壞的天氣,一陣大雨,狹狹的函谷道,簡直成了一條河流。白茫茫的雨絲,織成一道隔絕視線的簾幕,二十幾個人,淋得內衣都已濕透,卻是找不到一處地方可以躲雨。

    偏偏檻車又陷在車轍里,孫道士下馬親自把李靖放了出來,減輕了檻車的重量,合力把它抬了起來,放在路邊,大家聚在一起,讓雨絲沒頭沒臉地淋著,一籌莫展。

    “我還是到車里去吧!讓過路的人發(fā)現了不好。”李靖說。

    “怕什么?這時候哪還有過路的人?再說,國法不外乎人情,這么大的雨,就算是個欽命要犯,也得放出來想辦法躲雨。”

    既然如此,李靖又在無形中恢復了領導的地位。如何躲雨,該他第一個想辦法?!澳惆疡R給我!”他對孫道士說,“我到前面去探探路,看有什么地方能避一避?!?/br>
    “你可小心了,路不好走,當心從馬上摔下來摔傷了。這時候這地方,可是個太大的麻煩!”

    “我知道?!崩罹赴獍吧像R,從孫道士手里接過雨帽,戴在頭上,兩腿微叩馬腹,沖開雨簾,不徐不疾地跑了下去。

    走了兩三里路,雨勢漸小,但不管他內心如何焦急,可以躲雨的地方卻始終未能找到。李靖心想,走得太遠,怕孫道士會著急,而且看樣子再走下去,也不見得會有發(fā)現,那還不如回頭,趁雨勢已減,就地想辦法還好些。

    于是他圈馬轉身,加上一鞭,比來的時候跑得快些。然而他的雙眼還在搜索,馬蹄過處,隱約看到了樣什么異樣的東西,走了一段路,陡然想起那是個躲躲閃閃、潛行在崖壁之間的人。

    李靖疑慮大起,毫不遲延地又圈馬過來,一抖韁繩,攆了上去。果然,前面有個人在走。

    “站??!”他大喊。

    不喊還好,一喊那人跑得更快,而且沿著斜坡,爬了上去。李靖抬頭一看,真?zhèn)€喜心翻倒——崖壁上一個黑乎乎的大山洞,剛才來回兩趟,竟未發(fā)現!

    “喂,喂!”他的語氣改變了,“那位老哥等一等,我有話問你?!?/br>
    那人頭也不回,只努力往上爬,從方向看,他的目標也是那山洞。這是個什么人呢?李靖越發(fā)懷疑了,荒山野外,不可能以這山洞為家,如是獵戶樵子,偶然遇雨,知道這山洞可以躲避,那也是極平常的事,何以行跡如此詭秘,逃避唯恐不及?

    本來,他找到了這個山洞,喜出望外,對這個意外邂逅的路人,也將等閑放過。而此刻,他驚覺到自己的真相絕不可泄露,便把捉這個人當作第一件大事。只是手頭寸鐵未帶,只有赤手空拳追了上去。

    于是,他一跳下馬,不顧山路濘滑,奮勇追趕。那個人的身手非常矯捷,而李靖在檻車中盤著腿坐了好幾天,肌rou已欠靈活,加以剛才騎著馬在雨中來回奔馳,不免力乏,所以越追距離拉得越遠,幾乎都看不見了。

    然而頭腦畢竟是李靖高人一等,他先認定了那個山洞,料定那人必定會回來的,守株待兔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于是,他撿了塊小石子,看準了,往馬屁股上用力擲去,馬一護疼,立刻撒開四蹄往歸路飛奔。他這樣做是一舉兩得的:一方面讓那人以為他已離去;一方面,空馬回去等于報信,孫道士見了,一定以為他遭遇了意外,將會立刻趕來會合。

    轉眼間,那匹馬已跑得無影無蹤。李靖先四周打量一下,看清了沒有人,便躡起足,挑那凸出而不易留下腳印的石塊,作為立足之處,連跑帶跳,進了山洞。

    山洞很大,也很干燥,他先小心地檢查了一遍,有陳舊的作為臥褥用的干草,也有石塊搭成的行灶。他伸出手指,拈起灰白色的燼余,到亮處仔細看了一下,斷定那是新灰,不是上午就是昨晚留下來的。

    這證明了不久以前,還有人在這里住過,那個人可能就是他正在獵逐的那個目標。天色將晚,前面要另找一個這樣舒服的山洞怕不容易,所以那個人多半仍舊要回來的。這樣想著,他的信心和耐心都增加了,守在山洞入口的暗處,靜等那人自投羅網。

    雨小得多了,風卻更大。渾身濕透了的李靖,剛才在馬上奔馳,還不覺得什么,這一靜下來,讓風一吹,一陣陣徹骨的涼意,凍得他發(fā)抖,而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更是異常難受。但是,他身上雖帶著鐮刀火絨,洞中也有干燥的敗草、枯枝,卻不敢生起一把火取暖,怕驚走了那個人。

    一個多時辰過去,天色快黑了,那個人沒有再來,東面卻隱隱響起轆轆的車聲,他知道,那必是孫道士帶著隊伍趕上來了。

    探頭一看,果然,首先就發(fā)現了騎在馬上的孫道士。這下,李靖不能不出面招呼,否則孫道士不知道他在這里,會一直往前趕了下去的。

    一出洞,剛要張嘴,突然眼前一亮,同時一陣突發(fā)的興奮,幾乎把他那顆心擠到了喉嚨口。他看到有個人伏在前面一塊巖石后面,正在窺伺孫道士的動靜。

    這正是“黃雀在后”了。李靖的心,迅速地沉靜下來,他看那個人比他健碩得多,估量著徒手相搏不是對手。但對方的身份,到底還未判明,也不能找塊石頭把他砸傷。考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