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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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什么?”范超大驚失色,“憑什么斬我?” 隨他如何極口喊冤,不會有人理他,就此不明不白地身首異處。而崔彥進奏報皇帝,不說范超投降,引起誤會,只說他領(lǐng)兵突襲,已遭“陣斬”。敵兵一千余人,非死即傷,全軍覆滅。 這算是一個捷報,皇帝自然傳旨嘉獎。而范超的厄運,卻還不止個人喪命——他原來的打算是,投降宋軍只作為力竭被俘,劉繼元就不會為難他的家屬,哪知事機敗露,劉繼業(yè)據(jù)實上陳。劉繼元大為震怒,搜查范超家屬,一律處死,將腦袋丟到城下。意思是向宋軍表示:處置叛逆如此嚴(yán)厲,你們不必再期望有第二個范超出現(xiàn)。 其實不然。沒有幾天,北漢又有一員大將郭萬超,悄悄開城投降了宋軍。郭萬超是馬軍都指揮使,他一投降,北漢等于就失去了騎兵。同時城中的戰(zhàn)備虛實情形,亦隨著郭萬超都帶到了宋營,防守更加困難。 因此,北漢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大臣武將投降的,日有所聞。劉繼元先還追查其事,到后來查不勝查,索性不聞不問。但是,他自己卻還不肯投降,依恃城池堅固,以及忠心耿耿的劉繼業(yè),苦苦撐持,希望契丹援軍能來解圍。 宋朝皇帝也非常焦躁,因為他的計劃是在攻下北漢以后,另有一番大舉措。曠日持久,損傷戰(zhàn)力,即使攻下了北漢,也是得不償失,因而召集親信大將會議,希望能找到一條善策。 “善策莫如勸降。”曹彬說道,“臣聞到劉繼元執(zhí)迷不悟,下令收集箭支,獻箭一支,得錢十文。如今已聚集了百余萬支——” “這好??!”皇帝打斷他的話說,“這批箭,我們正用得著。” “如果劉繼元肯降,太原軍實,自是北征的一助。只是劉繼元的作為如此,恐怕負隅頑抗,尚有時日。”曹彬說道,“劉繼元目前所恃者,是劉繼業(yè);未來所恃者,是契丹。如果能讓他明白,契丹兵因石嶺關(guān)之阻,決計到不了,而劉繼業(yè)雖為名將,智勇過人,無奈單木難支,亦不可恃?!?/br> “對了!倘能說服劉繼業(yè)來降,倒是釜底抽薪之計?!?/br> “不容易!”潘美答道,“據(jù)臣所知,劉繼業(yè)絕不肯投降。” 皇帝實在是希望劉繼業(yè)能夠歸順,不獨是為了眼前太原的局面可以改觀,更為了他將來可以為國所用。但大家既都認(rèn)為勸劉繼業(yè)投降是白費心血,也就只好先不談此事。 “臣以為欲使劉繼元曉然于順逆存亡之理,必先使其左右有敢言之人?!辈鼙驓w結(jié)到本題上,“有個人,似乎可為陛下效力?!?/br> “你是說北漢中有人可為我效力?” “是!臣連日與郭萬超長談,對北漢內(nèi)部情形,略有所知。有馬峰其人者,如陛下能賜以恩惠,當(dāng)可勸劉繼元來降?!?/br> 皇帝欣然答道:“果然有人能勸得北漢主納地歸順,免我太原百姓涂炭,我又何惜萬金之賞?不知馬峰是何許樣人?” 馬峰是太原人,北漢的老臣,為人持重而好議論。當(dāng)劉繼元即位之初,契丹愿與宋朝修好,傳令北漢,不準(zhǔn)妄自出兵攻伐宋軍。劉繼元認(rèn)為這是契丹與宋朝勾結(jié),出賣了北漢,痛哭流涕之余,打算出兵攻契丹以泄憤。 北漢是契丹一手所扶植,兵力強弱懸殊,想出兵攻契丹,無異以卵擊石,自速其亡。因此,馬峰痛切諫阻,以為不可。劉繼元事后也發(fā)覺自己的想法過于魯莽,虧得馬峰及時諫阻,才沒有鑄成大錯。為酬謝他的建言之功,將他升遷為樞密副使左仆射,這是個掌管軍務(wù)的職位。馬峰自覺非己所長,同時年紀(jì)也大了,何苦干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司?因而告老辭官,在家修丹煉道,倒養(yǎng)得極好的身體。 不過,他有個毛病,貪財而鄙吝。所以曹彬獻計,在郭萬超的部屬中,挑取干員,假作逃回北漢,密報宋營虛實軍情,而實際上是做宋朝的使者,密頒皇帝的手詔與馬峰。 這一計很順利地實現(xiàn)了。 馬峰接到密使帶來的蠟丸,剖開來一看,是大宋皇帝的御筆,嘉獎馬峰老成持重,能顧大局。接下來表示,宋師百萬,果然要攻太原,旦夕可下。只是雷震壓頂之勢,玉石俱焚,心所不忍,希望馬峰勇于建言,勸劉繼元歸順。最后又說,有許多珍寶預(yù)備賞給他,但如今不便攜帶進太原,已“別行存貯,專俟卿功成來歸,可攜去玩賞”。 馬峰得此手詔,大為興奮。當(dāng)時將密使養(yǎng)在府中,免得消息外泄。然后命家人預(yù)備一架藤床,自己睡在上面,裝成病了的樣子,抬進晉陽宮,要見“主上”。 為了配合馬峰的行動,這天宋營中又有一道招降的手詔,用箭射到城上,轉(zhuǎn)入宮中,宋朝皇帝對劉繼元說:“越王吳王,獻地歸朝,或授以大藩,或列于上將。臣僚子弟,皆享官封。繼元速降,當(dāng)保富貴。”劉繼元看到手詔,正在心神不定之際,左右傳報,馬峰要求晉見。 “也罷!”劉繼元說,“倒聽他說些什么?!?/br> 馬峰第一句話是:“臣來請死!” 為什么請死呢?因為宋師百萬,團團圍困,四周深塹,欲逃無路。宋軍不必攻打,只這樣圍上一兩個月,城中糧絕援絕,必致出現(xiàn)人吃人的慘劇。他以垂暮之年,不忍眼見這樣悲慘的境地,不如早死。 或者,宋朝皇帝忍無可忍,斷然發(fā)動總攻。破城之日,必然大事屠戮。與其死于敵軍之手,不如死于君王之前。 馬峰的口才很好,又是加意做作。劉繼元看到他以衰病之軀,痛哭流涕,心里便越發(fā)動搖了,只是口頭上還不曾答應(yīng)投降,只以好言安慰,派人將他送回府去。 就在這時候,宋軍又發(fā)動了猛烈的攻勢。這倒不是皇帝的命令,因為各攻一面的將帥,聽說曹彬出了計策,劉繼元在早晚之間,便有出降的可能,要趁這片刻,各建功勞,多所殺傷,作為將來論功行賞的張本。所以不管青紅皂白,一意猛攻,飛炮硬弩,一波接一波,如驚濤怒飆般撲向太原城頭。南面和西北兩處,更為猛烈,南城已經(jīng)打開一個極大的缺口,但劉繼業(yè)越挫越勇,親自率領(lǐng)精兵把守,簡直是筑成一道“rou墻”,堵住缺口。 馬峰得到消息,再次進宮,在人聲鼎沸中,進最后的諫勸。認(rèn)為求和已到了最后關(guān)頭,劉繼業(yè)所部雖勇,究竟是血rou之軀,能支持得幾時?一旦被殲,宋師就可以長驅(qū)直入,那時要想投降,對方亦未見得肯接受。 “唉!”劉繼元長嘆一聲,“北漢三十年基業(yè),盡于今日了!” 于是劉繼元派遣他的客省使李勛,連夜奉表請降。未曾出城以前,劉繼元下令各城一律豎起白旗;只有守東南面的劉繼業(yè),不聽亂命,抗敵如故。 北漢投降的信息,飛報到御營,皇帝大喜,下令停止攻擊。不久,李勛的降表亦遞到了?;实鄣綘I門接見,表示接納。接著,又派他的通事舍人薛文寶賚詔回太原,加以慰撫。同時移營到太原城北,連夜大張鼓樂,盡燃燈燭,開慶功宴慰勞從征將帥。 然而劉繼元正式請降的儀式,卻一直未能舉行,因為劉繼業(yè)誓死不降。而大宋皇帝愛惜將才,越是他不肯投降,越是要他投降,對于各節(jié)度使自動請戰(zhàn),殲滅劉繼業(yè)和他部下的建議,一概不許。這樣往返磋商,結(jié)果決定對劉繼業(yè)另做處理,北漢正式投降的儀式,先舉行了再說。 這已經(jīng)在十天以后。黎明時分,劉繼元穿白紗衣,戴烏紗帽,是罪臣的打扮,頸間還掛一條白麻繩,表示抗逆朝廷,罪該萬死,準(zhǔn)備皇帝降旨處死,便可用這條白麻繩勒斃。 劉繼元就是這樣跪在御營前面待罪。皇帝自然降旨寬宥,并賜玉帶、紫袍、金銀鞍勒的駿馬三匹,金器五百兩,銀器五千兩,錦緞兩千匹。此外,隨降的北漢文武官員,亦各有賞賜。 劉繼元當(dāng)然亦見到了皇帝,當(dāng)面請罪。他說:“臣聞車駕親征,就想束身歸罪,無奈一班亡命之徒怕歸順后被誅,逼臣不得投降,以致曠日持久,多喪王師?!?/br> 這所謂亡命之徒,是指投奔遼國的宗室劉繼文和駙馬都府盧駿。但皇帝沒有將這兩個人看在眼里,隨他們逃到何處,都不關(guān)緊要。他所關(guān)心的是劉繼業(yè)。 問到此人,劉繼元更是無奈?!皠⒗^業(yè)本姓楊,非臣親族,執(zhí)迷不悟,負隅頑抗,其實可恨!”他說,“愿陛下發(fā)精銳圍捕,以伸國法。” “不然。我要勸他來歸順。一方面你派人去轉(zhuǎn)達我的意思,另一方面我再派人去勸他。” 皇帝所派的,仍舊是通事舍人薛文寶,告訴劉繼業(yè)的只有一句話:“如果你不肯歸順,大軍只有四面包圍,那時玉石俱焚,太原百姓首先遭殃?!?/br> 為了全城百姓,劉繼業(yè)不能再堅持原意了,于是向北一拜,掩面痛哭。這一拜是拜北漢的開國之主劉崇,感于知遇之恩,而國破家亡,不能再做北漢的忠臣,唯有盡情一慟而已。 收拾涕淚,棄盔卸甲,也換上縞素紗衣,隨著薛文寶到御營請罪?;实鄣脠蟠笙?,立即傳見。而宋軍將帥久聞劉繼業(yè)的威名,不期而集,要看一看他的英姿。只見他身高八尺,挺拔如鶴,面紅如火,襯著一部兩尺多長的飄拂銀髯,視線到處,精光四射,攝人心魄,真是好威武的相貌。 但是,此時卻是滿面慚惶,只有些傲性之色。進入御營,往下一跪,用清澈的聲音說道:“罪臣劉繼業(yè)請死!” “言重!言重!”皇帝親自下御座,虛扶一扶,“你站起來說話?!?/br> “是?!眲⒗^業(yè)起身肅立,靜待垂詢。 “你本姓楊,是不是?” “是。臣本姓楊,臣父楊信,原任麟州刺史?!?/br> “你本不姓劉,就不是劉氏的宗室。北漢已經(jīng)納地,天下混一,各從其便,你就從此刻起,復(fù)你楊氏本姓吧!” “是?!?/br> “繼字是劉家輩公的排行,你不必和他們混雜在一起。將繼字去掉,就叫楊業(yè)好了?!?/br> 這是符合他本心的,復(fù)姓復(fù)名,還我本來面目,本是光明磊落的英雄本色。隨即謝恩,從此改稱楊業(yè)。 “楊業(yè)!”皇帝問道,“你有幾個兒子?” “臣有七男?!?/br> “噢,好福氣!”皇帝問道,“你這七個兒子叫什么名字?!?/br> “叫延玉、延浦、延訓(xùn)、延環(huán)、延貴、延朗、延彬?!?/br> “你們把它記下來。”皇帝向左右吩咐,接下來又問,“你七個兒子,想來都是將才?” “不敢!”楊業(yè)答道,“第六男延朗,善治兵,與臣相似?!?/br> “你們也記下來?!被实墼俅畏愿?,然后再問楊業(yè),“聽說你家的槍法很有名,稱為梨花槍?” “這是臣的七個兒子,平日在一起研究發(fā)明的,一共三十六路,拙劣技藝,不足觀也?!?/br> “一定是好的?!被实蹎柕?,“怎么叫梨花槍?” 就這樣溫語垂詢,召見了好些時候,方始結(jié)束。接著皇帝發(fā)布了詔令,任命楊業(yè)為右領(lǐng)軍衛(wèi)大將軍,同時將他的長子延玉和第六子延朗補為供奉官。延朗并且奉詔改名為延昭。延浦、延訓(xùn)則補為殿直,是天子側(cè)近的禁軍侍衛(wèi),向來非親信大將的子弟,不能做這樣的職務(wù)。所以這可以很明顯地看出,皇帝對楊業(yè)不僅重視,而且寵信。 奉到詔令,楊業(yè)率領(lǐng)諸子,晉謁御營謝恩?;实劭礂罴倚?,個個氣宇軒昂,大為贊賞,特別是楊延昭氣度沉穩(wěn),足當(dāng)重任,更在心里默默記下,要好好提拔他。 一一垂問已畢,又談到楊家的三十六路梨花槍,面諭在御前演練。于是由楊延玉與楊延昭下場,各持一桿光彩奪目的銀槍,雙雙對舞。但見光影如雪,真如滿地梨花,方始悟出這路槍法命名的由來。舞到酣處,只見槍花不見人;皇帝目眩神迷,嘆為觀止,隨即吩咐楊延玉、楊延昭兄弟,繪具圖說進呈,預(yù)備通飭禁軍,普遍學(xué)練。 太原城被接收了,對北漢君臣也做了妥善的安置了。劉繼元依照降王的成例,授職為檢校太師右衛(wèi)上將軍,爵位封為彭城郡公,派人護送他的全眷回開封,安置于預(yù)先造好的邸宅中,安享榮華。 太原被接收以后,一共得到北漢的十州四十一縣,共有十三萬五千余戶,另外有降卒三萬。但是,太原舊城,皇帝決定毀棄,因為這座城背山面水,墻垣堅厚,易守而難攻,萬一北漢出奔在外的宗室,卷土重來,重新占領(lǐng)這座城謀反,就會大費手腳。所以決定將太原府降為州,稱為并州,而以鄰近的榆次縣,為并州州治,另造新城。太原的百姓,移居榆次。 但是,皇帝的用心雖然深遠,奉詔處理移民的新任太原地方長官劉保勛,卻忒嫌魯莽,一切都還沒有籌備好,便下令遷移。太原的百姓,還在觀望之中,毀棄舊城的行動已經(jīng)開始,城內(nèi)四處縱火,火燒民房,老百姓爭先恐后逃出城去,城門擁塞,燒死了不少人。 而皇帝不知道這些情形,因為他已親率六軍,出太行八陘,直取幽燕,大舉伐遼了。 皇帝平服北漢,隨即移師東指。攻燕伐遼的計劃,凡是隨征大將,無不明了,亦無不支持。但是伐北漢與伐遼是整個計劃的兩部分,必須前一部分順利,后一部分才可以實現(xiàn)。換句話說,應(yīng)不應(yīng)該伐遼,要看伐北漢是不是順利而定。 伐北漢顯然并不順利。當(dāng)初的構(gòu)想,諸道并進,以泰山壓頂之勢,包圍太原。如果劉繼元不肯投降,一戰(zhàn)可下,不損實力,亦不耽誤時間。這樣,一等御營抵達,隨即過太行山,大舉攻燕,是順理成章的事。哪知太原固守兩月有余,最后雖然平服,宋軍亦費了極大的氣力。以疲憊之師而攻堅,豈非自取其敗? 為此,皇帝召集御前會議,征詢諸將的意見。起先大家不敢講話,在皇帝的極力鼓勵催促之下,曹彬終于開口了。 他是極力贊成伐北漢,而且一切作戰(zhàn)計劃亦是他所擬訂的,但對伐遼卻不以為然,舉出來的理由是: 第一,士兵傷亡甚眾,需要整補。未受傷的,體力疲憊,作戰(zhàn)力大為減弱。 第二,軍糧、弓箭、武器、營帳及其他一切軍需品,損耗甚多,尚未補充。 第三,天氣漸熱。由河?xùn)|到河北,過太行山時已是炎暑六月,勞師遠征,且在盛夏,顯然不利。而遼軍以逸待勞,相形之下,更非所敵。 此外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曹彬不便說出口,就是士氣不振。不振的原因也有三個: 第一,原以為太原彈丸之地,一鼓作氣,便可攻下,哪知攻了兩個多月。這一下,倒了銳氣。 第二,士兵這三四個月之中,艱苦備嘗,渴望休息。而聽說還要移師向東,想起炎夏行軍的苦楚,先就有了怯意。 第三,從唐末五代以來,軍中的例規(guī),每打一次勝仗,必定厚加賞賜。現(xiàn)在平了北漢,混一天下,是何等大事?但皇帝對應(yīng)有的賞賜不提,反要向東遠征,將帥士卒,自然怨言紛紛。 不過這話要說出來,會使得皇帝震怒,所以一時忍住,想隨后找個機會,婉言陳述。 但就是那三點理由,已使得皇帝不能不作考慮。如果眾口一詞,是如此說法,皇帝當(dāng)然不肯一意孤行,卻偏偏有個人獨唱高調(diào)。 這個人叫崔翰,字仲文,是陜西長安人氏。生得相貌堂堂,為太祖識拔,頗見親信。崔翰亦不負太祖的知人之明,多謀善戰(zhàn),輕財好士,頗得部下的愛戴。他長于練兵,指揮大軍,更有獨到之處。兩軍之前,皇帝閱兵,指揮官本來是殿前都指揮使楊信,哪知臨事之前,忽然得了喉癥而失音,連個口令都喊不響,如何指揮人馬?因此,皇帝命崔翰接替。 崔翰倉促受命,卻從容得很。分布受校的士兵,南北綿亙二十里,不下十萬人之多。建立五色旌旗,規(guī)定旗號,受校的士兵只看旌旗起伏變化,便知進退動止,六師周旋,渾如一體?;实墼陂單渑_上檢閱,既驚且喜,將他在藩邸時所用的金帶相賜,許他為良將第一。 這次征北漢,崔翰奉旨總領(lǐng)侍衛(wèi)禁軍,攻城的時候,擔(dān)任游擊,哪里需要增援,便到哪里,往來馳逐,格外辛勞。曾經(jīng)有一次為流矢射中右頰,血流如注,而他神色不變,指揮如常。事后,皇帝親臨他的營帳慰勞,更見信任了。 然而,這位足智多謀的良將,此時卻與諸將的看法不同,他出班大聲上奏:“用兵之道,所當(dāng)乘者勢也,不可失者時也。幽燕取之不難?!?/br> 這在皇帝頗有空谷足音之感,分外覺得動聽。但看到所有將帥的臉色,都有不以為然的神氣,便要利用他來說服。 于是皇帝故意這樣問說:“強弩之末,不可以穿魯縞。現(xiàn)在餉匱師疲,形勢似乎于我不利,有何可乘之勢?” “臣所謂之勢,乃是天下大勢之勢。唐末以來,藩鎮(zhèn)割據(jù),如今上賴太祖皇帝開創(chuàng),陛下繼成,圣功神武,混一海宇,此是無敵天下之勢,正當(dāng)乘勝努力,一鼓作氣,收復(fù)幽燕。至于餉匱師疲,不足為憂,唯在將帥協(xié)力。果然撫慰得法,豈有得勝之師而不能振作者?” 皇帝聽得這番話,覺得句句打入心坎,但仍舊掩藏喜色,故意問道:“我想暫且班師,明年春天再圖大事?!?/br> “這就失時了,來往跋涉,徒耗人力物力。而且天威正盛,契丹又有內(nèi)亂,無力對外,正是大好時機。愿陛下神衷獨斷,克竟全功?!?/br> 說到這話,皇帝再不需做作了,點點頭,莊嚴(yán)地說:“所奏與我的意思正相符合。我決定了。” 于是加緊部署,率師東進。但崔翰的獻議,實在過于輕率,人困馬乏,天氣又熱,望著巍巍的太行山,士兵都懶懶地不想前進。 皇帝得報震怒,決定大申軍法,要嚴(yán)辦幾個不力的將帥。卻有個側(cè)近的馬步軍都軍頭,名叫趙延溥的,干冒宸嚴(yán),極力諫阻。 他說:“陛下巡行邊陲,本以外寇為患,現(xiàn)在敵人未滅,先誅譴將士,如果以后再有所圖,有哪個肯為陛下出死力?” 皇帝畢竟英明,想想這話不錯,打消了原意。派左右親信將領(lǐng),分赴前路各營,慰勞激勵。這樣結(jié)之以恩,士兵亦不能不振作了,當(dāng)夜便渡過太行山,直往易州。契丹守易州的刺史劉宇,望風(fēng)而降,留下一千人防守,太隊繼續(xù)前進。第二天又收服了涿州,進撲幽州城南。 幽州的契丹守將,名叫耶律奚底和耶律學(xué)古。耶律奚底的部隊駐扎在城外,兩軍接仗,耶律奚底不敵而退。一退退入城內(nèi),一面堅守,一面飛章回國告急。 于是宋軍分兵四面攻城,皇帝而且派定了潘美“知幽州行府事”,只以為幾天工夫,就可以克敵致果。哪知幽州的城池相當(dāng)堅固,而且耶律學(xué)古守得很好,所以攻了十天,雖然附近順州、薊州的契丹兵都已投降,而幽州依然不能攻破。 原來的計劃是以大吃小,要一鼓作氣拿下幽州,現(xiàn)在勞師遠征,曠日持久,萬一契丹派兵來救,內(nèi)外夾擊,非吃大虧不可?;实垡豢葱蝿莶幻?,下詔班師。 班師實在是撤退。如果遽然一撤,必遭城內(nèi)守軍所追擊,所以皇帝的車駕先發(fā),命令攻城的各路部隊,逐次后撤。這總算見機了,然而晚了一步,契丹的救兵已經(jīng)趕到。 救燕的都是契丹的名將:第一個是耶律休哥,第二個是耶律沙,第三個是耶律斜軫——后兩個人是得到緊急命令,契丹內(nèi)部,恐有變故,星夜趕回國內(nèi)應(yīng)變。結(jié)果一場宮廷政變,未曾發(fā)作,便已破獲。局勢既定,接到消息,說北漢已為宋朝平服。正在籌議如何應(yīng)付時,接到幽州請援的緊急報告,便由耶律休哥掛帥赴援。耶律沙和耶律斜軫亦重新領(lǐng)兵,隨同耶律休哥一起急馳南下。 到達幽州,才知道宋軍已在撤退。耶律休哥毫不遲疑地下令追擊。 契丹領(lǐng)先的一軍是耶律沙,望著宋軍旌旗追了下去,追到燕京西面的高梁河,追到了——這條河發(fā)源于昌平州的沙澗,細流涓滴,可以涉水而渡?;实垡幻娑珊樱幻婷笥医姷謸?。兩軍混戰(zhàn),耶律沙落了下風(fēng),急急引師而還。宋軍為了保護御駕,不敢戀戰(zhàn),也就鳴金收兵了。 就在這時候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軫趕到接應(yīng),分左右兩翼包抄,合力直撲,攔腰沖斷。宋軍見此光景,先就心怯,加以前后不能呼應(yīng),號令亦不統(tǒng)一,不知是向前抵御還是退保御駕。 這樣舉棋不定,便成了進退失據(jù)。遼軍卻如猛虎出柙,士氣正旺,個個奮勇向前,舞刀直砍。宋軍且戰(zhàn)且退,殺一陣敗一陣,遺尸遍野,鮮血染紅了一條高梁河,而耶律休哥窮追不舍。御營車多于馬,有宮眷,有寶器,此時都成了累贅,皇帝為了逃命,只好都不要了,帶著幾名太監(jiān),沿著高梁河直往南奔。 御營禁軍,七零八落,但亦必得盡力抵擋。而耶律休哥剽悍異常,一路猛追,一直追到涿州,只望著皇帝的馬塵,拼命揮鞭。 越追越近,形勢越來越危急。偏偏那一帶是一片平蕪——有名的督亢陂,就是燕太子丹當(dāng)年命荊軻入秦,赍圖以獻的一片沃土。一望盡是良田,毫無隱蔽?;实壑挥型断蛞蛔迓洌蛩阏覀€躲避的地方。 此時前后相望,不過半里把路,耶律休哥下令放箭。一面放,一面追,亂矢如雨,皇帝屁股上中了兩箭,幾乎跌下馬來。耶律休哥眼看大功將成,心頭狂喜,怕亂箭射殺了大宋天子,反而不妙,下令停止放箭,同時宣布:凡能生擒宋朝皇帝者,膺千金之賞。 這一下,遼軍個個爭先,直往那座村落撲去。經(jīng)過一片樹林,突然發(fā)現(xiàn)宋軍旌旗,未及細看,已是一排箭射了過來,遼軍立刻就倒了十幾個,接著一員老將,一手持著銀槍,一手揮舞寶劍,沖入陣來,劈殺砍刺,當(dāng)者披靡。 耶律休哥大吃一驚,急急勒馬細看,那員老將似乎面熟,再看他后面的旗幟,是斗大一個“楊”字。 “來將何人?”他用漢語大聲喝問。 得到的答復(fù)是一排勁急的箭,可惜不曾射中要害,三支箭都射在手足之處。耶律休哥亦幾乎栽下馬來。 這員老將,正是楊業(yè)。他被授職為右領(lǐng)軍衛(wèi)大將軍以后,只領(lǐng)虛銜,并無實際事務(wù),所以皇帝在率師東征以前,特地面諭,希望他得便巡視邊界,細心考察防務(wù)。楊業(yè)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奉旨之后,立即率領(lǐng)衛(wèi)隊,出太行山井陘,一路往宋遼邊界巡行,不想無意之間,救了皇帝的駕。 然而皇帝并不知道。進入村落,因為坐騎受傷,從人星散,又怕耶律休哥緊追不舍,所以匆匆換下龍袍,改乘一輛騾車,往南而逃,狼狽不堪。幸好耶律休哥因為楊業(yè)部下一擋,身被三箭,無法追趕,收師而還,才讓大宋天子逃出一條命去。 宋師大敗,退到范陽。潰兵陸續(xù)齊集,卸甲丟盔,傷肢斷足,包括皇帝在內(nèi),呻吟之聲不絕,入目凄涼,入目驚心,吃敗仗的滋味,真?zhèn)€難受。 然而皇帝不得不強打精神,重新部署,命崔彥進、劉廷翰、李漢瓊分守真定一帶,阻遏遼軍南下,然后引師南歸。走到半路上,又發(fā)生一件讓皇帝頗為氣惱而無從發(fā)作的紛擾。 有一天夜里,忽然“炸營”,士兵在睡夢頭里,突然驚醒,拿著刀槍就往外奔。個個在似醒非醒的朦朧狀態(tài)中,聚集在營外曠場上,你問我,我問你,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地集合在此地。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官家找不著了!” 于是嘩然相問:“官家在哪里,官家在哪里?”黑夜之間,不辨方位,也沒有人能答一句,皇帝是在哪里。結(jié)果一傳十、十傳百,個個驚慌,真的以為皇帝失蹤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中更不可一時沒有統(tǒng)帥。因而便有將領(lǐng)提議:“該立武功郡王!原該是武功郡王繼任大位?!?/br> 武功郡王就是趙德昭,太祖長子。天下原該父死子繼,而大宋開國,卻以杜太后的遺命,國賴長君,所以設(shè)下金匱之盟。太祖崩后,傳皇帝弟光義,就是當(dāng)今皇帝,以后再傳另一皇帝光美,光美復(fù)傳德昭。兄終弟及,本就不是正道,加以有太祖駕崩之夕,玉斧拄地,燭影搖紅的疑案,越發(fā)使人不滿。只是這種不滿,平日誰也不敢說出口,此時機緣所至,不知不覺地顯露了擁護太祖的本心。 到得天明,才知道皇帝好好安歇在御營中,擁立德昭之事,自然作為罷論。 乃至班師回京,情況與御駕親征,六師齊發(fā)之時,大不相同?;实鄢粤诉@個敗仗,威信掃地,身被箭創(chuàng),許多法器、寶物,以及寵愛的宮人,落入敵手,真是喪氣到了極點,每日長吁短嘆,悶悶不樂。 因此,太原之捷,應(yīng)該要論功行賞的一件大事,一直擱著未辦,將校士卒,不免皆有怨言。武功郡王德昭年紀(jì)輕,看不出眉高眼低,貿(mào)然為三軍請命,說太原之賞,不宜再延擱了。 皇帝正在情緒極壞的時候,而且平日檢討伐遼戰(zhàn)敗的原因都只為士兵不肯用命。只以從太原出發(fā)之前,諸將相諫,都說師乏餉匱,不堪驅(qū)使,自己聽從了崔翰的話,硬要東征,似乎咎由自取,怪不得將士,真正吃的啞巴虧。只是心里憋著一口氣,始終不消,這時聽了德昭那兩句不合時宜的話,勾起舊恨,再想到軍中夜驚,曾有擁立德昭之事,就忍不住了,厲聲答道:“等你做了皇帝,再來行賞也不晚。” 德昭大驚失色。碰了這么大一個釘子,羞慚難當(dāng),還在其次;而聽叔父的口氣,大有猜忌之意,既覺得受屈難明,又不免暗中害怕,怕叔父有此猜忌,將來或有不測之禍。 一時想不開,德昭拋下了新婚一年多的妻子,悄然自刎?;实鄣脠?,痛恨不已,抱尸大哭,追封魏王,贈中書令。這是這年八月間的事。 不過,皇帝也有安慰的地方。九月間,契丹為報復(fù)宋軍侵燕,派三員大將——耶律休哥、耶律沙、韓匡嗣,出娘子關(guān)入侵真定。 此時真定的宋師云集,劉廷翰、李漢瓊、崔翰、崔彥進會商決定,派遣一隊官兵詐降,誘敵出營,包圍合擊。這隊宋軍去投降時,韓匡嗣大喜,但耶律休哥不以為然。 “宋軍的氣勢很盛,沒有投降的道理。”他說,“這一定是誘我之計,可以不必理他。” 韓匡嗣不聽,決定接受宋軍投降,同時親自出營去接受。哪知宋軍已有埋伏,正面是劉廷翰的部隊,崔彥進領(lǐng)兵抄后路,李漢瓊和崔翰分道并進。契丹兵猝不及防,大潰而奔。宋軍追到真定的城西,大砍大殺,殺了一萬多契丹兵,俘獲一萬匹馬。韓匡嗣狼狽而遁,盡喪所部,只有耶律休哥全師而退。 這個捷報到京,又鼓起皇帝的雄心。而契丹亦一步不肯放松,積極整頓兵馬,預(yù)備再度南侵。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太平興國五年的三月里,契丹發(fā)兵十萬,浩浩蕩蕩,直奔雁門關(guān)。統(tǒng)帥是遼主耶律賢的妹夫,駙馬都尉,官拜侍中的蕭咄李。 河?xùn)|的雁門關(guān)有兩座:一座在忻州天池縣雁門鄉(xiāng),東臨汾水,西倚高山,接嵐、朔二州之界;一座在代州西北的雁門山上,又名西陘關(guān)。雁門山東西奇嚴(yán)峭拔,中間崎嶇一徑,唐朝在絕頂設(shè)關(guān),即名雁門。蕭咄李所侵入的就是這座雁門關(guān)。 這座關(guān)在代州,自然由代州刺史把守,而代州刺史正是楊業(yè)。皇帝從上年秋天班師回京,原派楊業(yè)為鄭州刺史,賦予他訓(xùn)練士卒的任務(wù),后來因為“三關(guān)”要地,非得一員熟于邊事的大將鎮(zhèn)守不可,因而將楊業(yè)改派為代州刺史,兼“三關(guān)駐泊兵馬都部署”,凡是寧武關(guān)、偏頭關(guān)、雁門關(guān)這“外三關(guān)”戍守的兵馬,都聽楊業(yè)的號令。 這時得報說,契丹重兵入侵,楊業(yè)自然不敢怠慢,吩咐小校:“喚六郎來見?!?/br> 楊六郎就是已奉旨改名為楊延昭的楊延朗。奉召進見,父子商量軍情。楊業(yè)說知軍情,問他計何所出。 “爹!”楊延昭反問一句,“是將契丹驚走,還是要痛擊一番?” “能夠迎頭痛擊,何樂不為?” “爹!痛擊不難,卻非迎頭?!睏钛诱颜f,“爹如聽我的計策,只需數(shù)百騎,便可破他十萬之眾?!?/br> 楊業(yè)對愛子原是言聽計從的,但總怕他年輕不夠沉穩(wěn),所以時時裁抑;此刻聽他的話,便放下臉來說:“你又狂妄了!料事太淺,看事太易,總有吃大虧的日子。” “不是兒子敢于輕敵,實在是得地利,天生有此便宜之事。爹請看!” 楊延昭取副筆硯,鋪開一張白紙,落筆如飛,不消一盞茶的工夫,畫成一張雁門山的形勢圖。然后擱筆指點,哪里進兵,哪里等候,哪里設(shè)伏,哪里動手。一個講得頭頭是道,一個聽得頻頻點頭。 因此,楊業(yè)只聽探馬一起一起來報:契丹將次到山;已經(jīng)深入;漸近關(guān)口……只是聽聽,并不行動。部下將士,議論紛紛,不過素來信任“老帥”用兵如神,料知必已成竹在胸,所以雖做猜疑,并不驚慌。 這樣到了第三天,探馬來報,契丹全軍已經(jīng)過雁門關(guān)南下了。 數(shù)百精兵由楊延昭帶領(lǐng),銜枚疾走,由小路抄出雁門關(guān)北口,拊敵之背。蕭咄李的副手都指揮使李重晦押兵殿后,突然聽得背后一排響箭,回頭一望,大驚失色,但見“楊”字帥旗飄拂,宋軍已經(jīng)塞住歸路,居高臨下,以建瓴之勢,馳驟而下?;鸺凉L木,一波接一波地往下發(fā)射,契丹兵仰面受攻,無法招架,山谷狹隘,更無可回旋。 蕭咄李見此光景,急急由前路回援。而后隊向前逃命,自己人擁塞在一起,亂成一團,形勢更為不利。這時楊業(yè)又帶數(shù)百人趕到,父子合力,痛擊契丹,大獲全勝,陣斬蕭咄李以外,還活捉了李重晦。 這是楊業(yè)為大宋所建的第一功,也是五代以來與契丹對敵最大的一個勝仗。捷報到京,皇帝大喜,高梁河之?dāng)∷e下的一口惡氣,到這時候才得一吐。論功行賞,將楊業(yè)升為云州觀察使,仍舊兼任代州刺史。而契丹這一仗全軍盡沒,真讓楊業(yè)將他們的膽子嚇破,送他一個外號叫作“楊無敵”,在邊界上只要望見“楊”字旌旗,立即遠遠避去。 但是,除楊業(yè)以外,別處地方都打得并不好?;实蹍s念念不忘恢復(fù)幽燕,廷臣亦多迎合皇帝的意思,唯獨宰相張齊賢認(rèn)為不可,上了一道奏疏: 方今海內(nèi)一家,朝野無事。關(guān)圣慮者,豈不以河?xùn)|新平,屯兵尚眾。幽燕未下,輦運為勞?臣愚以為此不足慮也。 自河?xùn)|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納粟典吏,皆云自山后轉(zhuǎn)般以授河?xùn)|。以臣料,契丹能自備軍食,則于太原非不盡力,然終為我有者,力不足也。 河?xùn)|初平,人心未固,嵐、憲、忻、代,未有軍砦,入寇則田牧頓失,擾邊則守備可虞,及國家守要害,增壁壘,左控右扼,疆事甚嚴(yán),恩信已行,民心已定,乃于雁門陽武谷來爭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 圣人舉事,動在萬全。百戰(zhàn)百勝,不如不戰(zhàn)而勝,若重之慎之,則契丹不足吞,燕薊不足取。自古疆場之難,非盡由敵國,亦多邊吏擾而致之。若緣邊諸砦,撫馭得人,但使峻壘深溝,蓄力養(yǎng)銳,以逸自處,寧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趙也。所謂擇卒不如擇將,任力不如任人。 張齊賢認(rèn)為能審慎“擇將”,善加“任人”,邊界就可安寧。“邊鄙寧則輦運減,輦運減則河北之民獲休息矣!”此為安邊佑民的上策。行此上策,可以招致遠方的向往仰慕,他說,“臣聞家六合者,以天下為心,豈止?fàn)幊叽缰拢菑娙踔畡荻押??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nèi)以養(yǎng)外。陛下以德懷遠,以惠利民,內(nèi)治既成,遠人之歸,可立而待也?!?/br> 這番話看起來很有道理,皇帝接納了。但也有人說:伐遼固然不宜,但幽燕必當(dāng)恢復(fù)。因為第一,燕云十六州本是中國的疆土,豈可讓黃帝子孫陷于夷狄?第二,燕薊不收復(fù),則河北受到嚴(yán)重的威脅,河南自然亦不能高枕而臥。但以遼國方強,恢復(fù)幽燕的時機未到而已。 這一層道理,皇帝自然也很了解,所以積極展開聯(lián)絡(luò)各國的工作。首先是想與契丹以東的渤海國結(jié)盟。渤海國這一族稱為靺鞨,就是女真族。國土甚廣,遼河以東,直到鴨綠江與高麗接壤地都是。如果它能出兵夾擊,契丹腹背受敵,必亡無疑。宋朝皇帝向渤海國提出的條件是,一旦契丹被滅,中國只要收回失地,關(guān)外契丹的土地,都歸渤海??墒遣澈2桓以S諾。以后又遣使到高麗,要求發(fā)兵,高麗亦不肯應(yīng)命。 這是太平興國六年秋天的事。過了一年,遼國內(nèi)部發(fā)生了一件大事:耶律賢死去了。 太平興國七年九月,遼王耶律賢巡幸到云州焦山地方,得病不起。托孤給一文一武兩大臣:韓德讓、耶律斜軫。被封為梁王的長子隆緒接位。隆緒小名文殊奴,才十三歲,因而由蕭太后專政,恢復(fù)國號為“大契丹”。第二年,改元統(tǒng)和。蕭太后重用韓德讓,軍事則以耶律休哥為重寄,擔(dān)任“南面行軍都統(tǒng)”,負防范宋軍北上的全責(zé)。 再下一年,宋朝也改元了,稱為雍熙。雍熙二年,有個屯守邊境的將領(lǐng)叫賀懷浦,與他的兒子雄州刺史賀全圖,一向喜歡發(fā)議論,此時上書皇帝,說契丹主年紀(jì)太輕,母后專政,寵信一班佞臣,這是討伐契丹的一個大好時機。 他的話只說對了一半,契丹母后專政是不錯,但寵信的卻不是一班無用的佞臣。蕭太后蕭燕燕,方在盛年,宮闈寂寞,難免有像武則天的“蓮花六郎”那樣的寵臣。但效勞床笫并不能效勞疆場,這一點在蕭太后是看得很清楚的,絕不會以私害公。 然而皇帝卻偏偏聽信賀家父子所未說對的那一半,決定來年春天,大舉取燕,以曹彬掛帥,銜頭是“幽州道行營都部署”。這因為仍舊算皇帝親征,所以銜頭中有“行營”字樣。 曹彬左右還有兩路人馬。一路是米信負責(zé),由河北東面直上出雄州,也就是幽州東北的順義縣,一方面阻斷契丹南下,一方面配合曹彬夾攻幽州。 另一路與曹彬在定州也就是河北定縣分道,曹彬略微偏東,直撲幽州;定州路都部署田重進則略微偏西,出飛狐口——這一路與第四路的任務(wù)不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