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蘇州城南的鈺山軍營其實座落在一片平地之上，只因背靠低矮平緩的鈺山，因而得名鈺山軍營。

    軍營不遠(yuǎn)處，一條河流環(huán)繞而過，使鈺山軍營成為依山傍水的秀麗之地。

    鈺山軍營縱向排列，依次為前營，中營，和后營。前營用高大粗壯的木柵欄圍攏，營內(nèi)遍扎牛皮帳蓬，如塞外一般。

    前營的大門口處，建有一大片空曠的演武場，演武場的盡頭，建有一座高及一丈的青石臺，專為兵士們出cao演武之時，將官弁佐登臨高臺，檢閱隊列。

    只是有年頭沒有軍士在這里演練兵陣了，整個演武場雜草叢生，初至此地的人，還以為這里只是軍營門前的一片荒地。

    前營遍搭帳蓬，是為軍士cao練之時，歇息所用，住在這里，可以使軍隊始終保持臨戰(zhàn)的狀態(tài)，感受到出征塞外，戰(zhàn)場的環(huán)境。不過，現(xiàn)在既無cao練，這里自然也少有軍士出現(xiàn)，他在這里的帳篷大多已經(jīng)廢棄，只剩下如骨骼一般的帳篷架子孤零零地支在那里，僅有的幾頂看似完整的帳篷也是落滿塵土，毫無光澤。

    從前營向后，至中營時，這里就氣派得多了，高高的青石磚墻圍攏而建，其內(nèi)是三進(jìn)三出左右對稱的連排歇山頂式建筑，雖然沒有知府衙門那般高大軒昂，但在這片荒郊之地，也是出類拔萃，官氣十足。這里是指揮使大人還有一眾將官處置軍務(wù)還有住宿的地方。

    后營的面積要比中營還有前營大得多。后營分為左后營和右后營。左后營面積不大，偏居一隅，建在一小片凸起的山坡上，在青磚壘成的高墻圍攏之下，幾排磚石瓦房并排而建，看似普普通通，卻也精巧細(xì)致，內(nèi)中的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這里是前營中營值守當(dāng)差的的軍官軍士們住宿的地方。

    后右營的面積在整個軍營當(dāng)中實屬最大，不僅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后左營，甚至超過了前營和中營的面積。

    后右營建在廣闊而舒緩的鈺山南麓的山坡之上，由青石壘砌而成的長達(dá)數(shù)百丈，寬達(dá)十余丈的庫房并排而建，這種庫房高出地面三丈有余，其余半陷于地下，是一種半地窖的寬大建筑，是用來存放糧秣輜重。

    這一日，鈺山軍營前營的大門口處，兩個值守的兵士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慵慵懶懶地打著呵欠，將手中的長槍抱在懷中，當(dāng)作可以倚靠的拐棍兒用，搖搖晃晃，歪歪扭扭一邊兒一個地站在大門的兩側(cè)。

    這時，遠(yuǎn)處的道路上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只見兩個年輕人穿著寬大的粗布馬甲，赤著胳膊，挽著褲腿兒，推著一輛獨(dú)輪小車，車上裝滿了綠油油亮晶晶的西瓜，一步三搖地向軍營門口走了過來。

    一聽見小推車經(jīng)過的聲音，困頓不堪的兵士頓時來了精神，一個向遠(yuǎn)方瞅了瞅，說道“賣西瓜的又來了，咱們何不攔下他們，再弄兩個西瓜吃吃。”

    另一個兵丁點了點頭，說道“現(xiàn)在日頭正盛，正好弄兩個消暑解渴?！闭f罷，便向推小木車途經(jīng)此處的兩個年輕小伙子喊道“喂，賣瓜的，快，快過來。”

    兩個年輕人應(yīng)聲道“好嘞，來了?！?/br>
    車至近前，?？恐?，一個賣瓜的年輕人上前問道“軍爺，不知喚我們何事？”

    看門的兵丁說道“何事？大事沒有。弄兩個西瓜讓我們嘗嘗，也好解渴消暑。”

    年輕人吃驚地說道“啊？這個……前幾日每次路過這里，小的們都送瓜給軍爺吃，只是我們做的是小本買賣，這瓜錢……”

    “什么？”一聽此話，一個兵丁怒目圓睜道“吃你幾個爛西瓜還想要錢嗎？告訴你，眼前的這片地方可是軍事禁地，你等從這里路過，若非我等通融，這一車的瓜都得給你們扣下?！?/br>
    此時，站在車后剛剛將車停穩(wěn)的一個年齡稍長的年輕人埋怨道“小杰，你怎么這么糊涂，這些日子兩位軍爺可沒少照顧咱們，吃幾個瓜有什么打緊的?！闭f罷，從車上搬下兩個瓜來，送到了兩個值守的兵丁面前。

    此時，站在前面，剛剛還找人家討要瓜錢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笑著說道“車上有瓜刀，我去取來，切開了好讓軍爺吃瓜?！?/br>
    “不用……”兩個兵丁將手中的長槍往身后的木柵欄門上一靠，俯下身子，拿起地上的西瓜，一拳就擊成了八瓣，用手抓著狼吞虎咽起來。

    年齡稍長的那個小伙子見兩個兵丁吃得香甜，上前說道“軍爺，您慢著點兒吃，車上的瓜還多著呢，管您吃個夠。這入了秋的瓜呀，就沒有夏初的瓜沙甜，現(xiàn)在的瓜可不怎么好賣，還不如讓軍爺吃了，消暑解渴?！?/br>
    一個兵丁轉(zhuǎn)眼間已是一個瓜下肚，接過新遞來的瓜時，笑著說道“還是你小子明事理，以后再去賣瓜，眼前這條道兒你們隨便走?！?/br>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年齡稍長的賣瓜小哥連連道謝。

    “只是……”賣瓜小哥的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小的有一事不明，我倆這些日子打這路過時，回回都是你們二位在這里值守。小的聽說這鈺山大營中有軍士好幾百人呢，難道，值守的活兒包給你們了。在這兒值守，風(fēng)吹日曬的，小的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們賣瓜的天熱了還找個樹蔭下歇會兒呢，二位軍爺在這里，可是夠苦的?！?/br>
    另一個兵丁一邊吃著瓜，打著飽嗝說道“兄弟，不瞞你說，別看我倆往這兒一站，耀武揚(yáng)威的，其實，我倆也是苦命之人啊。我們是三年前鬧洪災(zāi)之時，朝廷招募的災(zāi)民。入了這軍營，我們沒關(guān)系，沒背景，家底子薄得不能再薄了，全家靠我們發(fā)的那點微薄的餉銀糊口呢，自然也不會有余銀孝敬上官，所以呀，這苦活兒累活兒就都給我們了?！?/br>
    賣瓜小哥繼續(xù)問道“營里的其他人呢？他們只是cao練嗎？可我們從這兒路過多次，沒見過有人cao練啊。那里面的幾百人整日都在做什么呢？”

    吃瓜的大兵呵呵一笑道“咱們這兒是廂軍，本就比不得那禁軍正規(guī)，再說了，咱們這兒是軍械庫，不用怎么cao練戰(zhàn)場殺敵的本領(lǐng)。原來門前的這片演武場是專門讓附近的禁軍用的，我們這里只需給人家收拾干凈就可，人家過來時，我們鈺山營給人家給養(yǎng)，人家走后，我們看管好這片地方就行。不過，近幾年，禁軍也不怎么cao演陣列了，所以，眼前的這片演武場也就荒了。不過，說到軍械庫，其實，在這軍營之中，還有一個差事比我們更苦更累，那軍械庫冬天冷得要死，夏天里面能把人悶死，到處都是發(fā)霉的味，管軍械庫的定時得騰庫，要不然，里面的輜重物資要么生銹要么腐爛，倒騰來倒騰去，真能把個大活人活活累死?！?/br>
    賣瓜小哥說道“小的知道了，因為那兒的活兒沉，營里的幾百號人都去那里忙活了，如此說來，二位軍爺在這兒守門，可是一件美差啊?！?/br>
    “你知道個屁！”聽說自己的活兒是美差，高個子兵丁斥道“幾百號人？幾百號人？誰說這里有幾百號人了。實話告訴你，這里的幾百號人都是指揮使大人往上虛報的，這營中實有軍士也就二百多人。這二百多人當(dāng)中，有一部分上面有關(guān)系的，門子硬的請了長假回家去了，餉銀照領(lǐng)不誤；有二三十人在中軍當(dāng)差，每天做的是端茶倒水的事兒，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日頭更是曬不看。還有大約三四十人搬門造洞找關(guān)系，混了個巡營值守的差事，他們分成了好幾撥兒，每撥兒人每日只需繞著營房巡查那么兩圈，看看有沒有生人闖入，有沒有盜賊什么的，他們的活兒也不錯，每天巡查完，基本上也就沒什么事了。剩下的四五十人可就都是苦哈哈了，需要在后右營看庫守庫，一天到晚在陰濕潮悶的庫房之中忙個不停，庫中的軍械輜重得來回的倒騰，不然就容易受潮，每天一早到晚忙個不停，腰都快折了，也顯不出干了多少的活兒?？墒?，一旦力氣沒出到，想偷把子懶，那可不行，都頭大人每月月底是要挨著庫房檢查的，一旦發(fā)現(xiàn)誰庫房中的物資輜重發(fā)潮了、或是發(fā)霉了，都頭大人絕不輕饒。不過，我倆有位同鄉(xiāng)在中軍做都頭，托他的照顧，讓我倆領(lǐng)了這差事，雖然整日里像根樹一樣戳在這里，好不自在，煎熬了些，卻不用出什么力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br>
    年長的賣瓜小哥眨著眼睛說道“軍營之中僅有二百來人，對上卻說四五百人，指揮使大人不怕上面有人查他嗎？”

    “查？”高個子兵丁將吃剩的西瓜皮丟棄一旁，在衣服上揩了揩手，說道“上面的人同我家大人穿一條褲子，誰來查他。每逢過年過節(jié)，指揮使大人沒少往上跑，沒少打點，還有中軍帳下那么多人吃吃喝喝，時不時幾位大人還要去城中眠月樓快活一把，這里的開銷都從虛報的兵額中出，上面也清楚……”話說到這兒，另一位捧著半個瓜大快朵頤的兵丁突然感覺身旁的高個子同眼前的兩個陌生人說得太多了。于是，一揮手，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兩個賣瓜的，打聽營中之事做什么？快走，快走，賣你們的西瓜去吧。改日再路過之時，別忘了給我們再送幾個瓜過來。”

    “放心，放心，只要我們賣一天瓜，就保管讓二位軍爺吃個夠。”說罷，兩個年輕人推上木車，快步離去了。

    這兩個賣瓜之人正是柳青和方杰，他們二人走遠(yuǎn)之后，方杰說道“沒想到偌大的鈺山軍營總共還不到二百來，怪不得每日路過這里，都感到里面靜悄悄的?！?/br>
    柳青說道“更讓人沒料到的是，這兒的軍械庫，只有四五十人，而且不是專門看庫的，而是在庫中賣力氣做苦力的。好，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我來這兒后，哪兒也不去，就去軍械庫?！?/br>
    接著，柳青仰天長嘆一聲，說道“怪不得宋軍人數(shù)雖多，卻不堪一擊，接仗必敗，真是，這樣的軍隊，怎能打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