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盡力了(感謝孤夜神無的2張月
陳晃在接到報信后,帶著刑獄司的衙差也很快趕來了,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尾巴成晴晴。 他們趕到場的時候,司徒南已經(jīng)被老司徒接走,剩下的樂姬情況好點,醫(yī)老已經(jīng)為她包扎好,但是仍然重傷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醒來,而小里子躺在門板上,全身上下粉碎性骨折無數(shù),最厲害的一處是后腦勺的重擊,如果司徒南和樂姬還有心跳和呼吸,他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陳晃見此,拳頭不禁緊握。 被征用的酒肆內(nèi)外漫步著貴族,官兵,平民,清理現(xiàn)場的仆街,人聲鼎沸,腳步雜亂……成晴晴難以置信地看著大街上到處坐著躺著被馬踏了還有墻壓了的行人……血流了一地,還偶爾可以看見殘垣斷臂死馬。 這樣混亂的郢都。 今生,她還是第一次見。 跟來的成晴晴不禁渾身一抖,小臉發(fā)白,害怕地道,“陳晃,這些都是越椒做的嗎?” 陳晃摟住她,也忍住那難聞的血腥味,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證據(jù),應該是?!?/br> 令史(仵作)已經(jīng)第一時間進行了實地考察。 說沒有找到任何人為殺人的利器。 初步判斷是一場意外。 縱然如此,陳晃確定這根本不是一場意外,因為如果是意外就發(fā)生在他們剛剛布局準備策反司徒南之后,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太女受驚,司徒南生死未卜。 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和弦氏上下三百人一夜之間全部滅口不同,這是一場沒有證據(jù)的蓄意謀殺,甚至謀殺的對象是司徒南和太女兩個人,卻殃及更多無辜。 陳晃找來劉亦例行公事談話。 劉亦也不清楚整個意外發(fā)生的過程。 一行五城兵馬司和他一起回道,“陳庭理,我們也不清楚意外是怎么發(fā)生的……” “對啊,我們就只看到有人說天上下血雨,然后路上行人頓時驚慌失措,以為有人死了,街上冰立即出現(xiàn)了一陣混亂,我們出于職責,劉統(tǒng)領(lǐng)叫我們出面維護治安,可是轉(zhuǎn)眼間司徒都尉的馬車在前面就驚了,還連帶了太女及許多行人?!?/br> “我們就去追,然后小里子為了救司徒都尉就犧牲了……” “天上下血雨?怎么可能?” 成晴晴驚呼,聞所未聞。 劉亦和眾人也想不通,“我們也不知道血從何來,當時就像下雨了一樣,落下來,大晚上的,太詭異可怖了!” 他當時驚見有人身上滴著血,十分驚悚。 “好的,謝謝劉統(tǒng)領(lǐng),這個線索很重要,不可能無緣無故落下血來,這個血一定和后面的馬車驚了有密切的關(guān)系?!?/br> 陳晃點頭,目光沉痛地落在小里子渾身是血的身上,“那請問,劉統(tǒng)領(lǐng),你這個小兵是怎么身受重傷的呢?” “我只是命令他們上前解救都尉大人,這小子八成為了救司徒都尉就真拿命去抵擋了……” 被問話的劉亦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這個自己命令上前去追司徒南馬車的凰羽衛(wèi)小兵,居然真的用命去救。 是他命令他們上前的,去救一個該死的渾蛋。 可是該死的渾蛋不死。 不該死的卻要死了! 他們還要忍受老司徒看護不力的責罵。 以前他的屬下要是聽到他這個命令,都是表面答應,看到情況不對就撤,吃軟怕硬,頂多事后挨一頓鞭笞,好過丟了性命。 他其實也是一個軟骨頭。 如果不是為了扳倒司徒南自己上位。 他可能根本不會配合他們?nèi)プナ裁此就侥蠟榱髅癜阜浮?/br> 從頭到尾,他也只是做做樣子。 論誰最不希望司徒南活著。 他絕對是其中一個。 如今看到這幾乎整個塌下去的胸膛,血流止都不止的小里子,想起那夜他對自己說,“沒有人愿意看到這是一個永遠被世家貴族掌握的世間!” 可是他居然為了保護一個貴族還有惡人擋在他的身前。 有危險,以他的身手,翻出馬車就可以逃命。 為什么不逃?他傻不傻? 他很想搖醒他。 問一問。 他想不通,真的,甚至不能理解他及他背后的太女還有眼前同樣寒門出身命卻比他好的陳庭理的堅持,為什么要維護他們這些一群寒門庶民? 甚至不惜與令尹司馬大人傷了情分? 這不是自絕前程? 庶民寒門不就是生來該被踐踏的嗎?這不就是一個生而貴賤自分的世道? 各大諸侯輪番上陣,你方唱罷我登場,先是成周代商,然后齊國統(tǒng)御中原,又是楚國占領(lǐng)南部,后來晉國崛起,代齊制霸一方。 如今楚晉爭霸,若敖氏說的好聽是舉國榮耀雪恥之戰(zhàn),但是到頭來還是拿他們的性命來填補戰(zhàn)場的數(shù)字,他們死了或者生了都只是戰(zhàn)場中的一個數(shù)字,一顆人頭。 真正的榮耀永遠只屬于那些傳承百年的世家門閥貴族王族,與他們何干? 劉亦看著小里子雙眼緊閉著,他手下的體溫在不停下降,毫無知覺地躺在那里,他知道這是人要死了的體征,他母親死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點點變冷,冷到毫無知沉,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周圍聚集了多少人,那些或是年輕或是年老或是貴族或是百姓都看著他指指點點…… 或是如他一樣罵他蠢笨。 或是罵他貪功…… “五城兵馬司平日里可是看見危險躲的比誰都快,今日怎么這英勇了!” “還不是為了獎賞!” “司徒南這樣的,就該讓他去死!” 老漢伸著腦袋往人群里擠,“讓我看看,讓我也看看……到底是誰救了那個渾蛋!” 突然間,醫(yī)老握著鋒利的小刀陡然從臨時架起來的手術(shù)桌前轉(zhuǎn)身,“劉亦,你不是管治安的,給我把這些人全部轟出去!” “是,醫(yī)老!” 劉亦立刻虎目一沉,帶人上前趨趕百姓,不過卻激起了百姓被壓抑已久的憤怒,“救了司徒南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好救的?” “難道我們說錯了嗎?” “不管他是誰,在我一個大夫眼里,他只是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就算現(xiàn)在躺在這里的是司徒南也一樣!”醫(yī)老握著染血的匕首,看著這些百姓重重說道,再度低頭繼續(xù)處理著小里子身上的各處傷口。 有御醫(yī)見到他這瘋魔的樣子,攔住醫(yī)老,“醫(yī)老,我們都知道論醫(yī)術(shù),您老的醫(yī)術(shù)在我楚國之內(nèi)無人能及,就連鄭御醫(yī)都自問不如,可是這個士兵已經(jīng)沒救了,不要再白廢力氣了!” 醫(yī)老推開他,快速地接過醫(yī)童手中的藥,灑在小里子的整片胸膛上,“不,他還有一絲氣息和心跳,我聽的到!” 現(xiàn)場甚至還來了巫醫(yī)和巫祝,有人勸道,“讓巫祝為他祈禱吧!” “至少死后還能受到少司命的庇佑!” “祈禱就能死而復生嗎?那只會耽誤病人的救治時間!” 醫(yī)老雙眼帶著血絲瞪著那些穿著長袍頭上插著羽毛嘴中念念有啟只會祈求上天的巫祝,揮著手大吼道,同時命五城兵馬司再度趕人,“劉亦,繼續(xù)給我清場,患者現(xiàn)在需要更多的清氣,不準任何人干擾!” “是,醫(yī)老!” 眾人被他的模樣嚇得后退。 不用五城兵馬司的請就紛紛后退,就連巫祝也被趕走,幾個巫禍狠兒瞪著不知好歹的他甩袖而走,反正只是一個小兵,他們不過是可憐這個年輕人罷了。 醫(yī)老不斷命醫(yī)童繼續(xù)裁著紗布和繃帶,劉亦命人配合他們一盆一盆將燒開的熱水端來,不是很大的酒肆成了臨時醫(yī)屬,從隔壁左右借來的無數(shù)盞油燈閃爍著飄渺的燈火,就像微弱的靈魂,似乎隨時都會被夜風吹散。 一個人認出小里子了。 是來錦街上打探消息的小四,他微微皺眉,低聲對跟在后面的老萬說道,“掌柜,這個人好像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我記得上回刑獄司大門前,司徒都尉大鬧,他是跟在太女身后的一個小兵……只是他為什么要救司徒南?” 老萬擰眉。 他不相信凰羽衛(wèi)會是非不分。 一個憤怒的身影此時站了出來,卻是身穿朱甲的凰羽衛(wèi),對那些還在質(zhì)疑醫(yī)老的百姓大吼道,“他憑什么不該救?他保護的是流民案唯一的人證還有樂姬姑娘!” “沒有他,躺在這里的就是司徒南!” 老萬聽到這里,心下果然。 “保護證人?” 司徒南可不就是流民案,他們現(xiàn)在要“找”的證人。 老漢等圍觀的百姓不禁臉紅。 原來是為了流民案! 可是下一刻,有一個聲音,否定了一切:“他不是!” 阿信還想要再說,一個人影快速地沖出來,將他拉走,“跟我走!” 眼見太女出面否認,劉亦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這個小兵是本統(tǒng)領(lǐng)派去保護司徒都尉,他如今因公殉職,本統(tǒng)領(lǐng)會重賞他及他的家人?!?/br> 如果暴露了小里子。 就等于暴露了他自己,那他就危險了。 負責保護老萬他們的凰羽衛(wèi)小什長聞言認出他來了,“我記起來了,他是小里子,他真的是我們凰羽衛(wèi)斥候隊的小戎,難道他在出任務?不行,我現(xiàn)在去找太女確認一下?!?/br> “不用確認了,我們要相信太女,流民案,只有她從始至終一直站在我們這一邊!” 老萬看著正在被搶救的小兵,拉住小什長。 因為這個女子是成右徒喜歡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所以不同。 拉著一些百姓離開,“大家讓醫(yī)老安靜地救人,我們都回去吧,明天還有明天的計劃!既然司徒都尉醒不過來,那三個證人,我們還得繼續(xù)去找!不然流民案就沒有希望了!” 眾人凜然,想到這里。 紛紛散去。 偷偷掀開一角車簾,還藏在宮車上沒辦法離去的弦玉,遠遠望向酒肆內(nèi),撇嘴道,“那巫祝都說了天命難為,這死老頭,還救什么救?” “那當年,父親要把你送給鄭公,你為什么不順應天命?”青兒奇怪地看著她冷哼一聲。 如果她們都順命了,如今就不會這樣,她只是家族的一個情報工具,而弦玉也只是家族的一個晉升工具。 “我……懶得和你爭辯!……” 弦玉臉紅結(jié)舌,然后猛地落下車簾,坐進宮車里面。 青兒冷默地看了她一眼,卻又重新抬起車簾一角,暗暗注視著外面的情形。 醫(yī)老滿頭大汗地拿著手術(shù)刀和繃帶為小里子進行搶救,對醫(yī)童大喊道,“傷藥,小童,拿新的傷藥去淤血!老藥已經(jīng)不管用了!” 醫(yī)童在醫(yī)箱里面不停翻找,半天只找到一瓶上面貼著“不合格”三個字的新藥,帶著一絲害怕,哭著鼻子道,“醫(yī)老……新的藥,您和成右徒大人還沒有研制完成,這只是試驗品……” “不能用!” 一身棉袍甚至花白的胡子都上下染著血,手中握著的小刀還在滴嗒滴嗒地滴著血的醫(yī)老接過那一瓶新藥,這是上次他還在給成嘉那個臭小子說要改良的新藥,如今正是人命關(guān)天的時候,卻沒有研制完成…… 怔怔地看著手下年輕的士兵,他抹了抹眼睛上沾到的不知道是血還是淚,重重甩掉,腦中繼續(xù)反復地思索著辦法,難道這個小年輕真的又沒救了嗎? 陳晃和成晴晴焦急地上前問道,“醫(yī)老,沒有新藥就不行了吧?” 劉亦也緊張地看著深身是血的小里子,“醫(yī)老,只要保住他的命也不行嗎?” 有命就行,大不了,他以后供養(yǎng)這小子一輩子。 誰叫他是他的兵。 醫(yī)老也想救。 可是手下的脈搏一點點消失。 “我盡力了!” 醫(yī)老一直握著的止血繃帶在系在最后一處停下來了。 對于病人的親朋,可能最不想聽到的這一句,可是他真的盡力了。 就算有了傷藥也沒有用,他知道,小里子的脊椎骨全部斷了,就是醫(yī)好了,也會終身癱瘓,何況他最致命的傷在顱骨碎裂,他是神醫(yī),但是他不是神。 成晴晴大喊道,“醫(yī)老,你不是老是自詡沒有什么人是你救不了的嗎?” 劉亦不敢相信,“醫(yī)老,你老是神醫(yī)!就連鄭御醫(yī)都自愧不如。” 醫(yī)老沒有任何辯解,看著陳晃說,“現(xiàn)在你可以叫巫祝了!” …… 這一刻,無聲的沉默漫延整個破敗的酒肆內(nèi)外。 這一刻,羋凰聽見醫(yī)老宣布“小里子的死訊”,喉嚨哽咽,她快速地高昂起下巴,害怕眼淚一旦落下來,就有了決堤之勢,就會懦弱地徹底被擊倒,急步走出酒肆,正好與匆匆趕來的令尹子般的撞了個正著,所有的朝臣簇擁在她身邊,連連問著她可好。 令尹子般更是緊張無比地看著身上染血的她,“太女,太女……你如何了?怎么都是血?” 可是她卻像呆住了片刻,然后才看到他,“本太女很好,可是救我的人死了!” “什么?” 令尹子般先是愣住一瞬,然后振奮道,“賞,他護住太女和小公子,本尹重賞他及他的家人,全族擢升一級!” “千金不惜!” “人都死了,還要千金和爵位做什么?” 羋凰冷冷地看著他說道,然后快速越過他離開酒肆,一轉(zhuǎn)身走進旁邊無人的胡同,一雙手握成拳頭猛烈地錘擊著黑黝黝的墻面,血流如注! 緊跟在身后的司琴一聲驚呼。 “太女,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