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多，因為太陽沒有露臉，外邊陰沉沉的。蘇畫睡的正香，手機嗡嗡的震動個沒完。她摸索幾次才拿到手機，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眼來電顯示，合眼聲音含糊地講電話。

    “怎么突然聯(lián)系我？”

    “看到你昨天發(fā)的微博了，你在廣省x縣x鎮(zhèn)，為安康之家的孩子們義診?！迸拥卣f。

    “義診怎么了？”

    “以前沒告訴你，我也是福利院出來的?？吹侥愕牧x診，我就想到我們福利院的孩子們了。我就是想問問，你下一站準備去哪里？你為福利院的孩子義診，是只此一次，還是行醫(yī)旅途中每到一個地方，就去當?shù)氐母＠毫x診？”

    蘇畫的困意一下就散了，抓著手機坐了起來，“沒考慮這么多。前天在街上看到安康之家的孩子，從五官上看出有幾個孩子身帶病癥，就去了。”

    “哦，懂了，還像以前一樣，碰上了，于是就出手了?！?/br>
    “地址。”

    “??？”

    “你們福利院的地址。”

    女生高興地尖叫一聲，也不管周圍人的眼光，“愛你，么么噠。等下我把地址發(fā)給你，么么噠！么么噠……”

    “……”

    掛斷電話不到一分鐘，對方發(fā)來了消息。內(nèi)容特別詳細，地址 院長姓名電話 福利院的證書類文件 一張合影

    蘇畫看著合影，點了點站在左手第一位的短發(fā)女生，看著她燦爛的笑容，輕聲呢喃，“愿你余生安好。”

    無論遇到什么挫折，都能開朗陽光地面對，這是個生命力頑強的女孩子。希望命運會善待她。

    懶覺是睡不成了。蘇畫起床洗漱好，背上藥箱，鎖上門準備出去。

    “小蘇，吃早飯了嗎？”店主大姐叫住蘇畫。

    “沒呢，正要出去吃，順便去關(guān)家出診?！?/br>
    “聽說你昨天去安康之家義診，藥錢都是你出的?！?/br>
    “盡點綿薄之力。”

    老店主咳嗽一聲。

    店主大姐立馬垂下眼簾，“趕緊吃飯去吧，注意安全?！?/br>
    蘇畫一臉莫名地看了看這對婆媳，答應一聲，走了。昨晚停了一夜的銀灰色大眾還在原地。

    當?shù)匦〉甑奶厣澄镂兜啦诲e，蘇畫這幾天是挨家吃。碰上合胃口的，三頓飯都在這家解決。碰上不合胃口的，吃一次就夠，換下一家。

    到關(guān)家時，關(guān)家三口正圍坐一起組合禮品盒。

    蘇畫給三人都診脈一次，拿出一包配好的藥材放到關(guān)奶奶面前，“這是治老寒腿的簡方配藥。每天飯后捏一點出來，淺淺的鋪平杯底就可以，量不需要太多。嫌麻煩用開水沖泡了喝。時間充裕像煮花茶一樣煮開喝，效果最好?！?/br>
    關(guān)奶奶手足無措地答應一聲。

    蘇畫又遞給關(guān)爺爺兩個藥包，“這是調(diào)理身體的配方，針對你的高血壓配的。飯后泡水喝或者煮水喝。跟你吃的降壓藥并不沖突。這包標著‘壹’的用完，如果血壓接近正常，降壓藥停了，用標著‘貳’的這包。關(guān)續(xù)有我電話，中間有什么疑問，打電話給我?！?/br>
    關(guān)爺爺捧著藥包，因為緊張，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關(guān)續(xù)先服用三劑湯藥，再配合針灸治療。你家有砂鍋嗎？現(xiàn)在就煎第一副湯劑。”

    “有，有?！标P(guān)續(xù)答應著，去廚房拿砂鍋。

    蘇畫拿上提前配好的藥包，跟著進了廚房。

    煎一副湯劑，施一次針灸，蘇畫用去兩個小時。

    蘇畫完成治療，銀針消毒處理收起來，摘下醫(yī)用口罩和一次性手套丟進垃圾桶，“我明天8：00過來?！?/br>
    目送她走遠，關(guān)爺爺關(guān)奶奶轉(zhuǎn)身進屋，握住孫子的手急急追問有沒有效果。說實在話，老兩口一直覺得孫子做的不對。大醫(yī)院的醫(yī)生不信，偏信一個火車上萍水相逢的醫(yī)生，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安。

    沒有阻止，只因家里確實困難。在大醫(yī)院治病，花錢如流水。按蘇醫(yī)生的說法，服上七天湯劑，針灸三次，花費不超過七八百就能痊愈。

    面對忐忑不安的爺爺奶奶，關(guān)續(xù)慢慢坐起來，“爺、奶，我感覺頭沒那么痛了，總覺得腦袋也變清明了一點，沒前些天那樣昏昏沉沉的難受。我相信蘇醫(yī)生。”

    “真的？”

    “真的。爺奶不信，治上幾天，我再去醫(yī)院做個腦ct。要是醫(yī)生說有好轉(zhuǎn)，蘇醫(yī)生就是神醫(yī)?！?/br>
    蘇畫離開關(guān)家，直接回了民宿。她注意到，那輛銀灰色的大眾車不見了。

    還不到午飯時間，又沒有其它事情做。她拿上手機，聯(lián)系許嬌成長的那家福利院的院長。

    因為許嬌提前兩邊都聯(lián)系過，所以接到電話的院長這邊顯得很熱情，雙方很快說定義診的事項。

    蘇畫登錄微博，想了想，更新一條微博。

    【游醫(yī)蘇畫v】：下一站，明市x區(qū)x福利院。坐診日期：4月17日至21日。具體時間安排，上午8：00至11：30，下午2：00至5：00。詳情請咨詢x福利院包院長，聯(lián)系方式：138xxxxxxx5。

    這條微博內(nèi)容刷出來的第一時間，蘇畫的好幾個鐵粉抓緊時間點贊。

    其中一個昵稱【大王正在巡山】的迅速回復到：【蘇醫(yī)師終于要來明市了，激動，能夠面基我醫(yī)師，三生有幸＜圖片＞＜圖片＞＜圖片＞】連著三個打滾二哈的圖片。

    蘇畫看著留言，笑了一下，退出微博，點開視訊工具，戳陸子航的號。

    陸子航正從招標會出來，往公司趕。

    車由沈邦開，他在后座休息，所以第一時間接通視頻。

    “媳婦兒，想我沒？”

    “想，每天都想。你一個人在家有沒有好好吃飯？”

    “報告媳婦兒，早飯對付，中午吃工作餐，晚上一般在外婆家吃?！彼嗣约旱哪?，“媳婦兒，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沒有吧！”

    “怎么沒有？你好好看看，都瘦了，每天想你想的，吃什么都不香。”

    “哎呀，仔細看，我家相公確實瘦了。”她忍著笑說。

    “媳婦兒，我怎么覺得你瘦了很多！”

    “嗯，想你想的，茶飯不思?！彼槐菊?jīng)地說。

    沈邦聽的牙酸，趕緊戴上藍牙耳機聽歌，心里默念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媳婦兒，剛看你更新微博了，要去明市福利院義診。”

    “對。我認識一個叫許嬌的女生，兩年前給她治過病。她就是那家福利院出來的，現(xiàn)在是大四學生。她邀請我過去義診，我就答應了。”

    “天南地北的走，很辛苦。照顧好自己，否則我會擔心?！?/br>
    夫妻倆絮絮叨叨地聊了大概一個小時，直到走進公司的陸子航被人叫住，這才結(jié)束視訊。

    蘇畫往窗外看了一眼，那輛銀灰色的大眾車又出現(xiàn)了。

    后來的幾天，她每天的行程都是固定的。

    【8：00】去關(guān)家出診。

    【10：00】到安康之家復診，確認開藥的六個孩子的恢復情況。教孩子們練習游醫(yī)門面向普通人的養(yǎng)生拳。

    【12：00】離開安康之家，順路吃午飯，回民宿，再不出門。

    她在這邊停留了九天。確定關(guān)續(xù)及安康之家的孩子們恢復健康，當天中午回來就找店主大姐退房。

    結(jié)清房錢，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臉懊惱地說，“大姐，我忘了買特產(chǎn)了。我這就去買，東西回來再拿，行嗎？”

    大姐滿口答應。

    蘇畫急匆匆地出門，買上幾樣本地有名的小點心，打包成三份，派發(fā)了快遞?；氐矫袼奕‰S身行李，眼睛在藥箱上定住。

    店主大姐拿著鑰匙，“怎么了？”

    “太歲頭上動土，活的不耐煩了?！?/br>
    “……”店主大姐神色不太自然。

    蘇畫冷著臉，藥箱、行李箱挨個兒打開檢查一遍，確定沒少東西，拿上東西就走。

    老店主出現(xiàn)，攔住她，“我送你。”

    “不麻煩了。”蘇畫冷著臉拒絕。

    老店主不由分說搶過她的行李箱，“別嫌老人家開的車子破，走吧?！睅ь^出了門，行李箱往停在門口的老年代步車上一放，“上來，坐?！?/br>
    “媽，你干嘛呢？”店主大姐追了出來。

    “滾進去，還嫌不夠丟人！”

    蘇畫看了看阿姨怒沖沖的臉，又看了一眼店主大姐尷尬的表情，抬腳上車，坐到小小的座位上。

    阿姨熟練地發(fā)動老年代步車，載著蘇畫越行越遠。

    “阿姨，你要載我去哪里？這不是去火車站的路?！碧K畫看情況不對，著急地問。

    阿姨嗚咽著說，“我這一輩子，沒本事，沒能耐，可做人清清白白。民宿開了十六年，住過的都說漁家傲干凈，衛(wèi)生干凈，里面的人手腳干凈。今天起，我的腰板再也挺不直了?！?/br>
    蘇畫驚訝地盯著阿姨的后背。這時才注意到，阿姨總是梳的一絲不茍的灰白發(fā)亂了。

    阿姨之后一路沉默，只是時不時地抬袖子做擦臉動作。

    蘇畫不知道說什么合適，干脆就不開口。

    老年代步車停了，停在了小小的渡口。

    阿姨緩了緩情緒，“你坐的墊子下有東西，是丟是用，你決定?！闭f完下車，往前走了一段，沖著河邊停靠的一只小舟招手，“老憨兒，老憨兒，幫我送個客人?！?/br>
    小舟上頭戴斗笠、身穿少數(shù)民族服飾的老漢吆喝一聲，竹竿一撐，靠了過來。

    阿姨回頭，看著蘇畫從墊子下拽出黑色服飾袋，壓低聲音囑咐，“趕緊收起來，別讓人看見。他會送你到蘭鄉(xiāng)搭船。帶著它，你進不了火車站?！比缓髲姅D出一個笑容，“你來的不是時候，看不到旅游季時河面被泛舟的游客擠滿的盛況?！?/br>
    小舟離岸，順著河道緩緩飄向蘭鄉(xiāng)。

    老漢撐著竹竿專注盯著前方。

    坐在后邊的蘇畫支起藥箱蓋子，看了眼隨手放進去的黑色服飾袋，抬頭看一眼老漢，悄悄拿袋子里的東西看。

    是一些紙質(zhì)文件和照片。紙質(zhì)文件全是復印件，沒有原件。傷情鑒定書、受害人口供、受害人傷情照片、康敏的口供、一張劃花的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的半身照……

    最下邊，是半張紙，字跡潦草。

    【我是康敏，我的孩子受到了傷害。我很傷心，我要公正。我很憤怒，這里沒有公正。原件被毀了，這些是好心人偷藏才留下的證據(jù)。求你幫幫我，帶它去首都交給能給孩子公正的人。親戚家的大學生幫我放到網(wǎng)上。上午放下午就被抓了，散布謠言罪。當?shù)厝藥筒涣宋?，誰都有家有業(yè)有兒有女。要小心，上一個想幫我的外地人出車禍了。小心，一定要小心，實在不行，丟掉它自保。】

    東西收好，藥箱啪一聲蓋上。蘇畫側(cè)臉貼在藥箱上，低聲呢喃，“身體病痛可以醫(yī)治，心中有惡無藥可醫(yī)，唯有，唯有……”

    手機提示音拉回她的心神?？戳搜蹃黼?，揉了把臉，緩和了情緒，這才笑著接通，“喂?！?/br>
    “媳婦兒，定好哪天到明市沒有？”

    “后天吧，我現(xiàn)在坐著小舟，正要去蘭鄉(xiāng)。從蘭鄉(xiāng)坐船，至于到哪兒下船，我還沒弄清楚?！?/br>
    “我媳婦兒怎么這么心大？”

    “突然想欣賞河景了，不行?。俊?/br>
    “行，太行了。你慢慢欣賞河景。先掛了，我?guī)湍阒贫肪€，弄好再告訴你?！?/br>
    “相公，你真好！”她放軟聲音撒嬌。

    “我媳婦可以啊，學會撒嬌了，值得表揚。”陸子航笑著掛了電話，趕緊上網(wǎng)查，力求制定完美路線。

    半個小時后，兩人再次通話。

    蘭鄉(xiāng)至水城的船票、水城至明市的機票，都在網(wǎng)上訂好了，蘇畫到地方憑證取票上船登機。

    旅途中，蘇畫拿手機對著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的半身照拍了一張，聯(lián)系章翰臨。

    “只有一張照片，你能通過照片幫我查出對方的姓名、身份嗎？”

    “嫂子，照片拍的清晰嗎？”

    “很清晰?！?/br>
    “可以，傳給我?！?/br>
    蘇畫立刻傳給他，然后等消息。

    查到對方身份，章翰臨沒有猶豫，直接把結(jié)果發(fā)給了陸子航，“哥，嫂子聯(lián)系我，讓我?guī)兔Σ檫@個人的資料。我預感這事不同尋常，先發(fā)給你了。你覺得沒問題，我再打包發(fā)給嫂子?！?/br>
    陸子航一邊通話，一邊點開郵件查看，看到資料上顯示的中年男人的名字和身份，“怎么回事？你嫂子怎么跟你說的？”

    “嫂子就給我一張照片，讓我?guī)退樾彰矸?。我覺得是小事，答應了?？蛇@一查，我預感這里邊肯定有事兒，就發(fā)揮特長往深挖掘了一下。”

    “你別管了，資料我親自給她?！?/br>
    “沒問題，你說了算。”

    這時，陳助理敲門進來，“總經(jīng)理，我們該出發(fā)了?！?/br>
    陸子航立刻起身，把桌上的文件、筆記本電腦放進公文包，“走吧！”

    下樓，坐進車里，車開出去沒幾分鐘，陸子航吩咐沈邦，“先不去機場，送我回外公家?！?/br>
    第二天下午，蘇畫從明市朱雀機場的出口通道走出來時，看到迎面走來的男人，愣了一下，回神后行李也不要了，向?qū)Ψ綋淞诉^去。

    陸子航張開手臂一把抱住撲過來的人，“驚不驚喜？”

    此刻的蘇畫笑顏如花，“驚喜。你怎么在明市？”

    “想我媳婦了，就來了。累了吧？酒店定好了，我們這就過去休息?！标懽雍秸f著，一手牽著媳婦的手，另一只手拿上媳婦的行李，兩人低聲私語著離開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