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就這么定了，現(xiàn)在就去找弦曳。

    組織了一路的語言，到了菜地，卻沒見人影。綠竹恰好路過，二傻問：“弦曳今天怎么沒來，你知道他在哪么？”

    綠竹腦袋搖得飛起：“沒見，不知道。”說著跟被誰踩了尾巴一樣，逃也似的跑了。

    弦曳不在，那沒辦法了，下次再說吧，我也好好的組織一下語言，顯得不那么絕情，別讓他太難受了。

    二傻莫名的松了口氣，出了雅苑。

    回去的路上，二傻路過吳畏家的田地。

    吳畏依舊在田間忙碌，吳琴在旁邊打下手，兩人頂著午后依舊毒辣的陽光，汗如雨下。

    二傻看著兩人，忽然問：“吳畏，你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么？”

    吳畏抬頭，看著坐在柵欄上的二傻，咧嘴笑：“老板，稀奇了，今天怎么回去的這么早？”

    二傻心說，搞不好以后都不會來了，面上卻不顯：“坐下歇會兒吧，太陽怪毒的?！?/br>
    吳畏擦擦汗，接過吳琴遞過來的水猛灌了一氣，坐在田埂上：“今天吹得什么風(fēng)，老板怎么問起這個了？”

    二傻：“我聽說，這里之前是敵占區(qū)，就很害怕，不知該怎么好。”

    “怎么好？老板你可真逗?！眳俏愤f給二傻一碗水：“努力活著唄?！?/br>
    二傻愁眉苦臉：“活不了啊，兩國交戰(zhàn)，刀箭不長眼啊，那時候，咱們這些平民，和刀俎上的魚rou有區(qū)別么？”

    “是啊?！眳俏烦聊?，陷入回憶，仿佛又回到村子被洗劫的那個夜晚。

    犬吠聲、婦孺的尖叫聲、男人瀕死的慘嚎聲、沖天而起的火光、滾滾的濃煙交織在一起，暈染在曾經(jīng)美麗的土地上，那畫面，宛如地獄來到人間。

    童年的好友、鄰家的叔伯、暗戀的姑娘，那些熟悉的，和他一起成長，或是伴著他成長的人們，轉(zhuǎn)瞬間，就成為沒有聲息的尸體。

    吳畏記得，自己躲在柴垛里，看著阿牛倒在離他不足兩米的地方，眼神由驚恐，變得痛苦，再到死寂。

    十八歲的阿牛，活在世界六千多天，本來，最少還可以再活一萬天，就那么一刀，一盞茶的功夫，他的人生，結(jié)束了。

    明明那天早上他還說，終于攢夠了錢，馬上要去村頭小翠家提親的。

    小翠和阿牛從小青梅竹馬，為了阿牛，一直撅著不議親，就是在等阿牛的啊。

    可現(xiàn)在，阿牛死了……小翠，要怎么辦？

    現(xiàn)在想起來，吳畏都在奇怪，為什么當(dāng)時身處那樣的恐怖之中，他想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問題。

    明明自己活不活的下來，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

    可那時候，比起自己，他更在乎的，其實(shí)是，小翠該怎么辦??？

    “老板，我沒讀過書，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覺得，死對本人來說，其實(shí)沒那么可怕?！眳俏飞煺股眢w，躺在田埂上，午后的陽光漸漸西下，柔和了許多，一朵云飄過來，點(diǎn)綴在藍(lán)色的天空上，看起來意外的好看。

    “死就那么一下子，運(yùn)氣好的話，在還沒感覺到疼痛的時候，你已經(jīng)死了，運(yùn)氣差點(diǎn)呢，也不會疼太久。你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相反的，活著的人，才是痛苦的那個，才是該害怕的那個，你說，是么？”

    吳畏一番話說下來，二傻聽著，霎時有茅塞頓開的感覺，只見他一下從柵欄上跳下來，撒腿往雅苑跑：“吳畏，謝謝你，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八月的下午，天氣還是炎熱的，潮熱的風(fēng)吹著，樹上的蟬鳴聒噪著，二傻奔向雅苑的腳步雖然急切，心情，卻是冷靜的。

    菜地里依舊沒人，花匠的小屋也沒人，弦曳，你在哪里，我有話要對你說。

    找了一圈兒，沒看到人，二傻失望，只能明天再來了。

    不過看樣子，怎么覺得弦曳是在故意躲著他呢？

    算了，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現(xiàn)在想開了，忽然有點(diǎn)餓，去廚房拿點(diǎn)吃的回去吧。

    推開門，一個人忽然從馬扎上站起身，不是弦曳是誰？

    好你小子，果然在躲我呢！

    二傻沖過去，一頭撞在弦曳胸口上，讓你躲我，撞死你！

    哎呀，好疼！二傻捂著腦袋，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弦曳自己胸口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二傻腦袋前面卻紅了一大塊，一個包慢慢的鼓起來。

    弦曳好氣又好笑，你們誰家的戀人，一言不合就上頭槌?。?/br>
    好笑歸好笑，弦曳還是手忙腳亂的給二傻又吹又揉：“你下次動手以前提前告訴我一聲再出手，我控制一下力度，省的傷到你?！?/br>
    二傻推開弦曳的手：“起開啊，你手上沒輕沒重的，摁的我更疼了?！?/br>
    玄夜雙手投降狀，只能用嘴吹，待二傻好些了，才問：“怎么又回來了？”

    二傻取了個熟雞蛋，用布包了放在額頭的大包上：“還說呢，你怎么不說為什么故意躲著我？”

    弦曳無奈：“不躲著你，咱倆不早就結(jié)束了？”

    弦曳主動讓步，二傻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一直不來找我，我以后你不打算理我了呢?！?/br>
    玄夜看著二傻，心說，我有什么資格不理你呢，人害怕死，不是正常的么？是我沒有資格，讓你留在身邊而已。

    二傻：“喂，我想清楚了，今天咱們掰扯掰扯”

    是啊，能躲多久呢，能到今天，已經(jīng)超出預(yù)料了，說實(shí)話，即使再不舍，玄夜也會尊重二傻的選擇，讓他離開史可：“我聽著呢，你說?！?/br>
    “我身體很差，平常鍛煉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是戰(zhàn)爭來了，跑都跑不掉，一定是最早死的一批。我要是被人砍死了，你不要難過，不要管我，一定趕快跑，知道么？”

    “什么？”玄夜覺得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不然的話，二傻的話，他為什么聽不明白。

    “我死了就死了，你身體好，肯定能活下來，那時候你就慘了，天天抱著被子哭去吧。哼哼，我就在天上看著你呢，這是你招惹我的下場。”

    ……

    二傻上前，抱著玄夜，臉埋在他懷里：“我想清楚了，死沒那么可怕，活著的人才可憐，所以我會在這里陪著你，直到死亡。

    至于以后，我就管不著了，你老人家自求多福吧。

    對于把你一個人扔下的這件事兒，我也沒辦法，實(shí)在是先天條件受限，所以，我提前跟你道歉，你喜歡了一個短命鬼。好了，我說完了，下面該你發(fā)表意見了?！?/br>
    玄夜終于明白了二傻的意思，那一刻，眼角酸澀、鼻子酥麻、耳朵轟鳴、唇舌干燥，好多從未體會的情緒忽然襲了上來。

    “唔…我…沒有意見，我很好?！毙拐Z無倫次，眼角的酸澀終于到達(dá)了極限，幾滴晶瑩的水珠姍姍來遲，前來救場。

    玄夜不想讓二傻聽出他的異常，把頭深深的埋進(jìn)二傻的肩窩，低聲說：“謝謝你喜歡我，二傻，謝謝你，還有，你不會短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聲音太低，低的只有玄夜自己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