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三姐妹回到家，聽到消息后跑在最前面來接迎的小弟伯珪乍一見自家三姐，立時疑惑地“咦”了一聲：“三姐，你怎么出去一趟還換了身衣服？”邊說還邊湊上來拉著袖子打量道，“瞧著料子和刺繡就挺貴，是崔太夫人送你的？怎么長姐和二姐沒有？”又驚訝道，“該不會她老人家真看上了你這個紅包了吧？”

    他好奇心驅(qū)使下似連珠炮般一句接一句，全然沒發(fā)現(xiàn)陶新荷的臉越來越紅。

    她“啪”地拍掉了他的手，肅然道：“關(guān)你什么事？太夫人看我年紀(jì)小，照顧照顧不行?。俊?/br>
    陶伯珪和她打打鬧鬧這么多年，自也是相當(dāng)了解自家這個小阿姐的性情，當(dāng)下便看出了陶新荷的色厲內(nèi)荏，旋即意識到在崔園里應(yīng)是發(fā)生過一場好戲，又興致勃勃地轉(zhuǎn)了頭去問陶云蔚和陶曦月：“三姐她在崔家丟什么人了？”

    陶新荷：“……”

    兩個jiejie淺笑了笑還沒說話，陶伯珪已發(fā)現(xiàn)她一張臉漲得通紅，頓時更驚訝了：“你竟沒有來揍我，看來果然丟了大人！”

    陶新荷欲哭無淚。

    她也是事后才意識到自己當(dāng)時丟了人的。

    當(dāng)時崔湛救下她之后，她本來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被一頭瘋牛追得這般狼狽——尤其是在他面前狼狽了一回的現(xiàn)狀，畢竟能夠“偶遇”他這件事是相當(dāng)令人歡喜的，歡喜到她也沒什么空去生那頭牛的氣。

    只是崔十二娘卻對她表現(xiàn)出了小姐妹間應(yīng)有的關(guān)心，上來便心有余悸地對崔湛說道：“阿兄，不如將那頭瘋牛遠(yuǎn)遠(yuǎn)弄走吧，萬一下回它又突然沖著行人發(fā)瘋可怎么辦？”

    然后陶新荷就發(fā)現(xiàn)崔湛似乎往她這里看了一眼，然后才說道：“不會的，沒事了?！?/br>
    “怎么會沒事呢？”崔十二娘一貫婉柔的語氣里也不禁染上了些急色，“你看它把陶家jiejie都嚇成了這樣，若是讓祖母知道，也要責(zé)怪我照顧不周的?！?/br>
    陶新荷立刻安慰她道：“沒事的，我這人膽兒大，只怕疼不怕嚇?！?/br>
    崔十二娘神色依然未舒。

    “下次盡量不要穿紅衣到這邊來，”崔湛忽然語聲平淡地開了口，“若遇耕牛勞作，更勿回袖旋裙引它野性?！?/br>
    他說這話時雖是向著崔十二娘，看上去就像是僅在叮囑自己meimei，但在場的人誰不知道今天穿得像紅包的是誰？隨著崔十二娘等人恍然間下意識投來的視線，后知后覺的陶新荷頓時被一陣鋪天蓋地的尷尬席卷籠罩，石化了。

    后來的事她就不太想提了，畢竟對一個滿心都是懊惱的人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陶新荷郁悶地回了房間，迎面與父兄錯身而過的時候她都沒給眼神搭理。

    陶從瑞不免擔(dān)心，問長女：“你們在崔家沒什么事吧？”他瞧著三個女兒出去這么久才回來，小的那個又十分不開心的樣子，一時之間竟拿不準(zhǔn)自己將要聽到的消息好還是不好。

    “阿爹放心，沒有什么事，一切都很順利?！睘槊飧赣H擔(dān)心，陶云蔚自然是把三娘那段插曲能省就省了，只簡單地道，“只是三娘今日和崔家十二姑娘外出觀景的時候不慎失足弄臟了衣裳，兩人年紀(jì)相若，她難免自覺比人少了些穩(wěn)重，所以有些悶悶，回頭自己過去了就好?！?/br>
    陶從瑞這才松了口氣。

    陶伯璋就問起她們和崔太夫人見面的事。

    “要說這個，咱們二娘可是立了頭功?！碧赵莆敌χ颂贞卦陆?，三言兩語將她們今日獻(xiàn)禮的事說了，玉顏膏是二娘制的，崔太夫人喜歡如花的晚輩，也顯見是因?yàn)槎镞@出挑的相貌得了她的眼緣。

    否則哪里能得來那句看似閑話家常般的承諾？

    陶曦月自己也沒想到崔太夫人會瞧上她：“可能今日正好崔太夫人心情不錯吧，我看她精神頗足的樣子?！?/br>
    “崔太夫人還說讓我們浴佛節(jié)那天一起去大慈悲寺觀浴佛儀式。”陶云蔚說到這個，眼神也不禁有些發(fā)亮，“到時候，咱們家就算是真正在南朝扎下根來了?！?/br>
    其他人也很高興，但因有陸家的經(jīng)歷在前，陶伯璋還是多少有些擔(dān)心地道：“眼看離浴佛節(jié)也只有不到十天了，若崔太夫人這幾天忘了派人來送帖子，我們要不要去問一問？”

    他這話說得委婉，但陶云蔚卻聽得明白，猶豫了片刻后，她平靜而堅定地說道：“若是帖子沒來，我們直接去便是。我看崔太夫人應(yīng)是個極重規(guī)矩和臉面的人，眾目睽睽之下，崔家難道還能說我們不是應(yīng)邀而來？咱們家可是才剛剛為崔氏鬧了一場。”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然而事實(shí)證明，有心和無心的區(qū)別還是相當(dāng)明顯的，第二天上午，崔園那邊就派人來送了正式的帖子，以崔十二娘的名義邀請?zhí)占胰忝迷》鸸?jié)那天同往大慈悲寺觀禮。

    這個帖子下得頗為講究。

    以女眷之名相邀，看似沒有陶家的男人們什么事，但這其實(shí)才算是正常。畢竟男人之間的交往和女眷間是完全不同的，前者牽扯實(shí)在太多，像崔氏這樣的人家，也不可能貿(mào)貿(mào)然地起用、抬舉陶家人。

    這個邀約實(shí)在算得上是意料之內(nèi)、情理之中。

    于是到了四月初八浴佛節(jié)這天，姐妹三人一大早便乘上馬車去了金陵城。

    因她們到的太早，大慈悲寺的寺門都還沒有開，但即便如此，山門前也已經(jīng)是排了一溜的車隊在等候，陶云蔚不免暗暗有些詫異。

    陶新荷起得太早，一直都有些犯困，這會子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又見山路邊有小販支著攤子在賣早飯，便忍不住鬧了饞蟲，于是囑咐杏兒去給自己買一碗酒釀圓子回來。

    陶云蔚就吩咐杏兒順便去打聽下那些馬車的事。

    沒過多久，杏兒轉(zhuǎn)了身回來稟報道：“……說是南朝士族那些夫人、娘子們每年浴佛節(jié)的時候都會帶一兩家外眷來觀禮，這些估計都是和我們陶家一樣的。”

    陶曦月了然地道：“看來這是南朝士族圈內(nèi)的慣例。”

    若是來了新人，有愿意出面支持的，今日便帶著來；若是只有舊人，那便是個一年一度競爭親疏遠(yuǎn)近的日子。哪家人出現(xiàn)在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跟在誰的身邊。

    陶云蔚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要說話，站在車窗外的杏兒忽然低低報了一聲：“姑娘，馬家的車也來了?！?/br>
    她話音剛落，陶云蔚也已經(jīng)聽到了那從后而來的滾滾車輪聲，越來越近，然后從她們的車旁經(jīng)過，似乎靠向了另一側(cè)。

    杏兒既然能認(rèn)出馬家人，馬家的下人自然也能認(rèn)出她們。

    “既然碰見了，還是要去打個招呼。”陶云蔚轉(zhuǎn)頭對陶曦月道，“我們兩個去吧。”

    陶曦月頷首，隨著她一道下了車。

    姐妹兩個朝著對面走過去的時候，王大娘子那位隨侍在旁的心腹嬤嬤顯見地怔了一怔，然后回過神來迅速靠在窗前低聲說了句什么。

    陶云蔚款步走到近前時，那面簾子也被王大娘子給挑了起來。

    “原來是陶家大姑娘和二姑娘?！蓖醮竽镒雍诵Φ?，“你們也來了?！庇炙谱笥衣詮埻艘环瑔柕?，“怎不見你們父兄？”

    陶云蔚微微回笑道：“今日我們姐妹三個是應(yīng)了崔姑娘的邀?！?/br>
    王大娘子怔了怔，須臾，才勉笑著道：“哦，我們也在等陸夫人?！?/br>
    陶云蔚點(diǎn)點(diǎn)頭，還沒說什么，車廂里卻突然傳來了不知誰發(fā)出的一聲輕笑。

    她眉間一蹙，到嘴的和平話瞬間咽了回去，臉上笑地從容：“那真是巧了，云蔚一直未有機(jī)會得見陸夫人真容，沒想到今日卻是托了大娘子的福。”

    王大娘子哪里聽不出對方這是在暗諷馬家為了巴結(jié)陸氏棄信于陶家，羞惱之余不由漲紅了耳根子，臉色也難以控制地垮了下去，開口時語氣也不免硬邦邦：“陸夫人是長輩，你們到底是崔家姑娘邀約而來，恐怕不便。”

    這意思便是在說陶家資格還不夠，同那聲輕笑實(shí)在有異曲同工之妙。

    陶云蔚其實(shí)并不想與她作口舌之爭，先前那句話出口也純粹是出于“雖然不想挑事，但也不想被人看慫”的目的，但有些話點(diǎn)到即止就夠了，至于以后的事自然還要看以后，所以此刻王大娘子這么說了，她也并不見惱色，只是淺笑著頷首道：“大娘子說的是，我們也還是聽崔家長輩安排的好?！?/br>
    言下之意便是說崔家還有比陸夫人更高輩分的“長輩”。

    招呼打到這里也就夠了，陶云蔚接著正要告辭，就在這時，后頭山道上又傳來了馳馬聲，眾人循聲回頭望去，只見有兩個穿著相同服飾的男子正騎著馬從山下奔來。

    陶云蔚從王大娘子的反應(yīng)來看，就知道這是淮陽陸氏的家仆。

    她原本也打算回避，但那兩人到了山門之后也沒有進(jìn)來，就那么駐馬停在了那里，似乎是在守著等什么人。

    這也不像是在等陸夫人啊。陶云蔚心中也不禁生起了幾分好奇，轉(zhuǎn)頭和二妹曦月對視了一眼，對方也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相比之下馬家的人倒是積極很多，王大娘子當(dāng)先打頭，其他隨行來的女眷都已經(jīng)從車上走了下來，其中便有和王大娘子同乘一車的于氏。

    難怪那聲笑這么熟悉。陶云蔚心中腹誹。

    便是在此時，從山道的另一頭——也就是山上寺廟所在的方向又傳來了馬蹄聲，或是因來的人都步履匆匆生怕錯過什么，這個略顯悠閑、散漫的步調(diào)竟是尤其的特別。

    山間天色微白，一抹玄青色的身影隨著那緩緩的馬蹄聲出現(xiàn)在了道路盡頭。

    陶云蔚不覺微微一愣。

    守在山門前的那兩人立刻驅(qū)馬迎了上去，于是相向而行的兩隊人馬在陶云蔚等人前方不遠(yuǎn)碰了個面對面。

    “三老爺?！鼻皝矶氯说钠渲幸粋€陸氏家仆跳下馬便拱手恭聲道，“宗主請您去宣陽門?！?/br>
    馬家眾人聞言，難掩詫異地紛紛抬眸朝這位耳聞已久的天下第一名士望了過去。

    只見陸玄神色淡淡地看著眼前的陸氏家仆，須臾，眉梢輕挑，視線微轉(zhuǎn)，落在了一旁，彎唇笑道：“陶大姑娘，這么巧？”

    陶云蔚萬萬不料他會突然當(dāng)眾跟自己打招呼，幾乎是瞬間，她就感覺到了周圍的數(shù)道目光又轉(zhuǎn)而投到了自己身上。

    她措手不及之余也實(shí)在抽不出空閑來猜陸玄這是什么意思，只能硬著頭皮沖著他行了個禮，面上平靜地道：“見過陸三老爺?！?/br>
    然后她就看見陸玄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不知怎地，她覺得他像是在笑話她能裝。

    她想到上次茶樓里的事，又不免心下忿忿。

    誰知陸玄卻是人模人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開口問道：“你兄長可還好？”

    陶云蔚怔住了。

    陶曦月見狀，當(dāng)即代回了一禮，說道：“謝三老爺關(guān)心，兄長的傷好得已差不多了?！?/br>
    陸玄是什么人？能讓他駐步相詢的，即便不說是什么難得的人才，那也必定不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

    這擺明了就是在給他們陶家臉面??！有了他這一句，她們還用得著在意馬家怎么做，陸夫人之后如何引導(dǎo)么？

    陶云蔚正是因?yàn)槊靼?，所以才一時有些發(fā)怔。

    陸玄就“嗯”了一聲，隨即便打馬徑直走了，一如先前來時那樣漫漫隨意，只是從頭至尾連個眼風(fēng)都沒往已經(jīng)擺好陣勢的馬家人那邊掃一下。

    直到人已經(jīng)出了山門漸漸遠(yuǎn)去，陶云蔚仍站在原地克制著心底起伏。

    “……大娘，”身后傳來王大娘子猶豫中帶著幾分親和的聲音，“你們，與陸三老爺相識？”

    陶云蔚默默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但笑不語地示了一禮，轉(zhuǎn)身與陶曦月回了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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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工作之余還要上課培訓(xùn)，本來以為可以兼顧，但是現(xiàn)在感覺精力確實(shí)有點(diǎn)跟不上，不想影響更新質(zhì)量，所以還是決定暫緩了，應(yīng)該也不會完全停更，就是這段時間要佛系更新了，大家也佛系地看吧……十一月下旬的樣子應(yīng)該會恢復(fù)正常，謝謝大家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