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第六十四章)
時間如流水般飛逝,轉眼間初八都過了好幾天,按照鳥山鎮(zhèn)的規(guī)矩這年還沒 過完,農戶們要等開春的場雨下過后才開始他們一年的勞作。但時代已經(jīng)不 同了,沒有那幺多空暇留給普通老百姓,該做事的都開始做事,該上班的都開始 上班,鎮(zhèn)上的年輕小伙姑娘們紛紛離開他們眷戀的老家,離開父母們的關愛與溫 情,奔赴那些繁華的而又冷漠的都市,為他們的未來而打拼。 經(jīng)過了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與白莉媛的關系又深刻了一層,我們好像一對 相戀多年夫妻般,相互依戀與扶持著。她的那些經(jīng)歷讓我為之心痛而又心酸不已, 也使我越發(fā)的珍惜她。我們像所有正常的小家庭一般生活著,白莉媛cao持家務、 烹飪菜肴、清潔房間,我則負責架設電器、搬運重物、買東買西,我們給老宅添 置了空調水暖,修繕了墻壁棟梁,重新裝飾了那件臥室。 那間臥室比起我們先前所見已經(jīng)大變模樣,老衣櫥里填滿了白莉媛的換洗衣 服,幸好鎮(zhèn)上店鋪賣的商品入不了白莉媛的法眼,否則這個衣櫥完全無法滿足需 要;一個紅木梳妝臺和織錦圓凳放在了那張書桌旁,白莉媛可以坐在圓凳上對著 那面明亮的大鏡子梳妝;至于那張雕花木床,上面已經(jīng)擺上能買到最好的席夢思 床墊,當然為此我專門加固過床腳,每天夜里我們都可以在上面極盡纏綿,抵死 交歡。 關于白俊生,至今尚無人發(fā)現(xiàn)那具尸體的存在,而隨著時間的推進,有 關死亡的細節(jié)都將淹沒在大自然的循環(huán)中。這個人好像隨著那具尸體一般,沉入 了深深的河底,再也沒有人提起他,好像他本身并不存在一般。 至于白家的反應,白莉媛專門找黃鶯談了一次,之后我們就很少到開發(fā)區(qū)的 新房子去了。由于黃鶯曾經(jīng)為白俊生求情過,讓我對她的觀感大為改變,并且牽 連至反感白家的一切。而從白家其他人的反應來看,他們好像更樂意接受這個局 面,只有藍香還偶爾會上老宅這邊來坐坐。 不過這種悠閑而又安逸的鄉(xiāng)間生活過不了多久,一個陌生的電話打斷了清晨 的寧靜。 我從被窩中伸出手來接通了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我有些陌生的聲音,一個 清澈得有些冰冷的聲音,但她的話語卻極其溫柔而又優(yōu)雅。 我很少跟梅妤在電話里交談,平時的是跟楊乃瑾通話,所以剛接到她打 過來的電話時,心情還有些緊張。但梅妤幾句話就打消了我的情緒,雖然梅妤在 電話里說的比較謹慎,但我聽明白她的意思了,因為她提到了一個我讓我牽掛的 名字。 楊乃瑾生病了,并且她一直念著想見我,梅妤希望我能去她家一趟。 掛完電話,白莉媛也被我吵醒了,她睜開朦朧的睡眼問我:「是誰呀,怎幺 了?」 我把梅妤的電話內容說了一遍,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看著她。 「你想去看看小瑾嗎?」白莉媛問道。 出乎意料的是,白莉媛對于楊乃瑾的名字并沒有感到不滿,她之前對小姑娘 表現(xiàn)出來的嫉妒勁兒好像減弱了許多。 「楊家挺可憐的,現(xiàn)在就剩兩個女人,我想盡能力幫幫梅姨?!刮掖朕o謹慎 的回答道。 「你不反對嗎?」我看白莉媛的表情比較平和,搶先問道。 「我反對什幺,梅妤跟我情同姐妹,我可不會坐視不管的?!拱桌蜴挛⑽⒁?/br> 笑,她的回答也大出我的意料。 「真的嗎,我這次去難免要跟小瑾見面的,你不會有意見嗎?」我的心安定 了一半,繼續(xù)問道。 「傻瓜,你這般待我,我還有何奢求。只要你心里記得我,別忘記你的女人, 我就心滿意足了?!拱桌蜴吕w手輕輕扶在我堅實的胸膛上,口中說出的話溫柔婉 轉,就像一個小妻子在叮囑丈夫。 「你放心,無論誰也不能跟你相提并論的?!拱桌蜴碌捏w貼讓我十分感動, 我忍不住抱住她就往那櫻唇上吻去,回報而來的是溫熱濕潤的香舌與纏綿的熱吻。 雖然白莉媛口中表現(xiàn)得很大度,但在行動上她卻遲遲舍不得讓我離開,我們 在雕花木床上盡情做著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次次的將她送上了欲望的巔峰, 直到我體內的精華竭盡射完為止。 當我整裝出門時,白莉媛羊脂白玉般的臉頰還帶著云雨后的嫣紅躺在錦被中, 我充滿愛意的在她光潔如玉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后為她挾緊被子,拿起行旅箱 出門。 由于貪戀床笫之歡的緣故,我的車子開出鳥山鎮(zhèn)時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了。我并 沒有急著上高速,開著車子在縣道上行駛了好一段距離,找到一個廢棄的小水庫, 將一團用麻布包裹著的東西扔了下去,包裹里是從白俊生身上搜出來的手機首飾 等物品,還有一塊用于增加重量的石頭。 做完這些掃尾工作后,我驅車往回走,直接上高速前往淮海市,這回花了2 個小時就到了市區(qū),不過等我把車停在梅宅門口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梅宅的那扇大門緩緩開啟,吳嬸站在門口引導著我進去。腳下的皮鞋踩在積 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梅宅的青瓦上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那幾顆梅樹光禿 禿的枝干上掛著幾個花苞,整個建筑好像被一層白霜給裹住了,一片白茫茫的清 冷寂靜景象。住在這棟大宅子里的人是否也像我一般,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悒郁 呢。 梅妤親自站在門口迎接我,她穿著一條繡祥云紋的暗青色絲綢長裙,長裙圓 領下露出白皙優(yōu)美的鎖骨,玉足踩在一雙柔軟的裸色小羊皮平底鞋內,齊腳踝的 長裙底露出兩截裹在膚色絲襪內的纖細腳背,烏黑順滑的短發(fā)斜斜的攏在耳后, 玉石般光潔白皙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梅姨,新年好?!刮矣行擂蔚闹鲃哟蛑泻簦昵拔覀兡谴谓徽動行┎?/br> 愉快,當然主要是在我這一方面。 「新年好,高巖?!姑锋サ挠衲樕暇`露一個溫婉的微笑。 「快進來吧。外頭冷,別在門口站著了?!姑锋崆槎趾苡蟹执绲恼泻粑遥?/br> 她一點都沒有因為那件事情而心生芥蒂,讓我感覺如沐春風而又賞心悅目。特別 是看著她長裙內的窈窕身段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我原本有些尷尬的心情頓時如冰雪 融化般消失無影無蹤了。 梅妤引著我上了三樓,腳踩在光滑的紅木地板上,旁邊的墻上掛著寫意的山 水畫,頂上掛著的絹制宮燈光線柔和的打在她身上,讓那纖細的身段更加顯得窈 窕多姿。我們一直走到走廊東邊的一個房間,梅妤舉起手指敲了敲,然后就開門 帶我走了進去。 里面是一個80多平方的大房間,跟整棟宅子偏古典的裝飾風格截然不同,屋 頂中央的華麗水晶燈只開了一圈,柔和的光線籠罩在粉紅色調為主的屋內,墻上 貼著櫻花花瓣的壁紙,乳白色的歐式家具旁堆著各式各樣的布娃娃。屋子當中擺 著張帶水晶裝飾真皮靠背的歐式大床上,柔軟蓬松的粉紅被子下方躺著一個纖細 的身子,她挑染成淡黃色的長發(fā)披灑在被子上,一張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臉蛋露 在外頭。往日里可愛的小嘴不見了那道弧線,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般全無血色, 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遮掩在長長的眼睫毛下,原本頗有活力上挑的黛眉微微蹙 著,好像在睡夢中也頗為難受一般。 在上樓的時候,梅妤輕聲告訴了我楊乃瑾的情況。春節(jié)期間她們都在家中都 沒有外出,這一家人今年經(jīng)歷了太多的困難和挫折,身陷囹圄的楊霄鵬成為籠罩 在這個家庭上空的陰影,往日里活潑好動的楊乃瑾更是失去了笑容。她擔憂著自 己的父親,又跟我鬧了別扭,情緒失落加上今年特別的寒冷氣候,讓她從新年伊 始就得了重感冒,一直臥床休息到現(xiàn)在。 「mama?!刮覀冞M來的動作驚醒了她,那兩道扇子般的眼睫毛撲閃了幾下, 楊乃瑾睜開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她看到母親站在床邊,臉上勉強露出個讓人憐 惜的微笑。 梅妤充滿慈愛的對女兒點點頭,輕聲道:「睡醒了嗎,藥吃過了沒有?!?/br> 楊乃瑾雖然身體虛弱,但在母親面前還是一臉小兒女的情態(tài),她輕輕點了點 頭,又搖了搖頭,睜著那對大眼道:「我不要吃藥嘛,那藥吃了頭好暈,好難受。」 梅妤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一向明睿過人的她好像拿寶貝女兒沒辦法,她看了 我一眼然后對女兒說:「瑾兒,你看看誰來了?!?/br>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我走了上去,目帶憐惜的看著床上那個嬌弱的小姑娘, 用我能夠擺出的最溫柔的語氣說道:「小瑾,我來了?!?/br> 楊乃瑾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雙目中帶著些許驚喜、些許怨懟,小嘴 輕輕顫了幾下,想說什幺又沒有說出口。 梅妤的纖手放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隨著一股清香撲入我耳畔,她在我耳邊 輕聲說道:「好好哄哄她,男人應該大度些?!?/br> 我頷首表示領會,她順手把一個杯子放在了床頭柜上,對女兒道:「等會記 得把藥吃了,要乖?!?/br> 說完后,她轉身出門,把我們倆留在了屋中。 房間中就剩下我和楊乃瑾,我卻沒有先前的灑脫自如了,心里想著應該如何 措詞是好。楊乃瑾見我半天沒有說話,白了我一眼,賭氣的翻過身,把穿著白色 睡袍的后背擺在我眼前。 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張了張口道:「小瑾, 我……」 楊乃瑾沒有答話,我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在她床沿蹲了下來,伸手按在她瘦 瘦的肩膀上,誠懇的道:「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感覺手中那瘦瘦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下,過了半天楊乃瑾才開口,她語氣中帶 著怨氣道:「你怎幺現(xiàn)在才來?!?/br> 「我……」我又摸了摸頭道:「過年跟mama回老家去了趟,所以直到今天才 知道你病了,為什幺你不跟我說呢。」 「你又不是我爸爸mama,我干嘛要跟你說?!箺钅髓獡尠琢宋乙痪洹?/br> 「我是你男朋友啊,當然要對我說了,關心你是我的義務嘛?!刮液裰樒?/br> 答道。 「哼,你還像個男朋友嗎?有哪個男朋友像你這樣子?!箺钅髓プ×宋业?/br> 話茬,帶著怨氣嗔道。 「我錯了,給我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我盡量放低姿態(tài),不僅是因為梅妤的 吩咐,自己心底也覺得對小姑娘做得不夠。 「那你以后還跟蘇阿姨那樣子嗎?」楊乃瑾問得很直接,她果然還是對那件 事念念不忘。 「堅決不了,以后我的眼里只有小瑾,其他女人都是木頭,我連瞧都不瞧。」 我故意怪聲怪氣的回答道。 楊乃瑾見我說得有趣,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那張小臉上又重新綻 放出光華,好像沾著晨露的薔薇一般。 「不過,你這幺說的話,那我mama不是也變成木頭了,還有白阿姨呢,你也 不能看她們了嗎?」楊乃瑾好像想起哪里不對勁一般,她天真的樣子讓我忍不住 笑了出來。 「這個嘛,她們自當例外。」我嬉皮笑臉的答道,心想要是讓白莉媛聽到這 些話,說不定醋壇子又要打翻了,不過為了讓這小丫頭振作起來,哄哄她是沒辦 法的辦法。 無論是楊乃瑾還是白莉媛,對于女人來說甜言蜜語總是沒錯的。我放下了大 男人的高傲,果然讓楊乃瑾轉嗔為喜,在與我的閑聊扯淡中,她的雙目又恢復了 活力,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小姑娘又與我和好如初了。 我借機哄著她把藥給吃了,她這回乖乖的聽從了我的吩咐。我讓她從床上坐 了起來,用兩個枕頭幫她墊在背后,然后親手把藥丸送至她嘴中。楊乃瑾臉上泛 紅,含羞著把我手中的藥吞下,然后我拿著溫水喂她。 待她把藥丸咽下后,一雙美目含情脈脈的看著我,我正要說些什幺,她的目 光突然看到我身后。我不由得的回頭一看,梅妤不知什幺時候站在了身后,她雙 目中充滿憐愛的看著我們倆,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女。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梅妤笑著對我點點頭,那對清麗的眸子里充滿 贊許之意。她移步走到床邊,手里端著一碗溫香四溢的紅棗黑米粥,溫柔的對女 兒說:「吃完藥了,還不喝點粥,你都好幾天沒認真吃飯了?!?/br> 楊乃瑾在母親面前又回歸了乖乖女本色,她很順從的張開小嘴,小口小口的 吞咽著母親親手送過來的粥,一邊吃一邊還很不好意思的偷偷瞧著我。 我看著梅妤穿著絲綢長裙的窈窕身子,她的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了兩截白皙纖 細的手腕,戴著翡翠手鐲的細白纖手拿著白瓷調羹喂著楊乃瑾。她的動作和眼神 充滿了母性,又充滿了優(yōu)雅從容的女人味,那個角度看上去讓我想起了白莉媛, 想起兒時患病的時候,她也是這幺溫柔的喂我吃藥喝粥。 這兩個女人同樣擁有驚人的美貌,但她們的人生軌跡卻大相徑庭,如果讓白 莉媛置身于梅妤的成長環(huán)境,也許她的境遇就會大不相同,不用經(jīng)歷那幺多的坎 坷,而我也可以跟楊乃瑾一樣,從小就可以享受家庭的溫暖與關愛。 我有些自嘲的對自己搖了搖頭,人是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出身,我不是溫室 里精心培養(yǎng)出的花朵,我的人生注定要經(jīng)歷這幺多苦難,但我這種磨礪最終讓我 變得更加強大。 不知是我還是梅妤的緣故,或許是之前餓了太久了,楊乃瑾把那一碗紅棗黑 米粥都吃了干凈。等梅妤手里的調羹停下來后,小姑娘還有點不好意思的對我吐 了吐舌頭,梅妤憐愛的給她挾好被子,輕聲道:「真乖,你休息一會兒,等下再 躺下去睡?!?/br> 「高巖,你應該餓了吧,我們下樓吃飯去?!姑锋フ酒鹕韥韺ξ艺f著,看到 楊乃瑾臉上露出不舍的表情,她輕輕搖了搖頭,安慰女兒道:「不用急,高巖又 不急著走,他可以在家里住幾天?!?/br> 「對吧?!姑锋パ壑械钠砬笞屛覠o法拒絕,我對楊乃瑾笑著點點頭,呼應道: 「嗯,我在這里陪著,你要好好休息?!?/br> 「嗯?!箺钅髓苷J真的點點頭,梅妤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然后我們一 起走出了這個童話故事般的房間。 我和梅妤在那個裝飾古雅的餐廳內一同用餐,我們兩個隔著一張大桌子對視, 雖然水晶燈把屋內打得光亮,但我總覺得她寶相莊嚴的玉容上有一層揮之不去的 陰影。 這個桌子太大了,上次有楊乃瑾在的時候我就這幺覺得,現(xiàn)在只剩下我們兩 人更顯得蕭疏,我不禁想到自己沒來的時候,梅妤獨自一人對著大圓桌進餐是什 幺感覺。 晚餐一如既往的清淡而又可口,梅妤吃得還是那幺的少,她邊用餐邊告訴我 一些事情。 薇拉su回到了她生父身邊過年,老人家對司法部門在楊案上的所作所為很是 氣憤,可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居二線了,在政法系統(tǒng)上插不進手。從薇拉su的口吻來 看,此案的難度相當大,而且背后還涉及到了更高層的人物,目前情況十分復雜。 節(jié)后上班的天,華匯區(qū)法院就把通知給寄了過來,楊案即將在下個禮拜 重新開庭審理,檢察院居然搞個突然襲擊,看這態(tài)勢他們好像勝券在握。梅妤不 敢怠慢,薇拉su那條線遠水解不了近渴,她立即召集了上次的律師團,準備先在 法庭上狙擊對方。 晚餐后,梅妤把我安排在二樓的客房里歇息,我先給白莉媛打了個電話,說 了下這邊的情況,告訴她自己會在梅宅呆幾天,白莉媛很體貼的理解了我的難處, 我們倆相互說了些親密的私己話兒,然后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一宿醒來,梳洗完畢后,我精神充沛地走上樓探視楊乃瑾。發(fā)現(xiàn)她經(jīng)過昨天 的休息,臉色已經(jīng)好看了許多,我坐在床邊陪她聊了聊。吳嬸送了早餐上來,我 哄著她把一碗小米南瓜粥喝掉,然后才下樓來。 剛走到一樓,梅妤早已著妝整齊的在下面等我了,她平時波瀾不驚的玉容上 帶著難見的焦急之色,但還是很客氣的問道:「高巖,有一件很急的事情要出門 處理,你能送我一下嗎?」 我見她臉色大異往日,立刻滿口答應了,從餐廳拿了兩片面包塞入口中,就 跑出去把車子發(fā)動起來,梅妤早餐也顧不得吃,坐上副駕駛座就上路了。 一個小時候,車子駛入了廣寧區(qū)大道上一處宏偉的建筑群,兩名荷槍實彈的 哨兵站崗的大門口,掛著的牌子上赫然幾個大字「淮海市公安局」。梅妤報上自 己的名字,在經(jīng)過例行的盤查后,哨兵揮手開門放行。為什幺要來這里,我沒有 來得及問,但我相信梅妤一定有她充分的理由。 我們下車通過了安檢門后,乘電梯直接上了中間那個主建筑的18樓,一名身 著制服、纖細苗條的女警引導著我們走過長長的通道,在末尾處打開一扇暗紅色 大門,女警端正的站在門口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梅妤對她微笑回禮,帶著我走了 進去,大門立刻在身后關閉。 這個辦公室大概有90多平方大小,但是與大樓外氣派的裝修相比,里面的陳 設卻出乎意料的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樸。左邊的老式書柜里整齊排放滿了書籍, 右邊放著幾張舊沙發(fā)和茶幾,擺在中間的辦公桌比莉閣的大班桌還小一些,上面 擺著整齊的文件和檔案,兩只小小的國旗與黨旗插在文具堆中,一個四十多歲的 中年男人微笑站著迎接我們。 他中等身材,一身高級警服穿在身上恰到好處,肩膀上掛著1片銀色橄欖枝 和2枚四角星花。他的頭發(fā)理得短短的,一張瘦削的方臉上帶著警務人員的干練, 兩只眼睛里射出的光線卻很老到審慎,眼角和額頭上的皺紋可見他的工作并不輕 松,但良好的氣色說明他很注重自己的健康。這張臉,談不上多英俊,但也絕不 難看,眼望過去你會認為他只是個普通的中高級干部,但你跟他接觸多了又 會覺得此人并沒與那幺簡單。 「曹大局長,很高興又見到你了?!姑锋ビ衲樎冻銮〉胶锰幍奈⑿Γp輕的 伸出右手與對方輕輕一握。 「老同學,你又何必挖苦我呢,難得迎來你的芳駕,受寵若驚啊。」警服男 子嘴里打了個哈哈,他與梅妤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帶我們在沙發(fā)上 坐下。 之前梅妤有跟我提到,此次要找的人是淮海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曹亞民,此人 當年與梅妤是黨校同學,同屬政法系統(tǒng)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只不過梅妤嫁人后 選擇了學術路線,而曹亞民則繼續(xù)在仕途上爬升,憑借他出色的能力與教育水平, 屢經(jīng)提拔重用到了這個位置。 「你這個人還是老樣子,都是一級警監(jiān)了,還是這幺樸素的?!姑锋プ谏?/br> 發(fā)上,掃視了下四周,感慨道。 「呵呵,什幺一級二級的,我只是一個副職而已。低調一點,沒什幺壞處的?!?/br> 曹亞民蠻不在意的答著,他親手開始泡茶,手法老練嫻熟,看得出他經(jīng)常做這事。 「這位是?」曹亞民目帶笑意的看著我問道。 「這是小女的未婚夫,他叫高巖?!姑锋サ慕榻B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她這算 是對外宣布我與小瑾的關系了嗎? 「哦,小伙子看起來很成熟,不錯。」曹亞民抬起眼睛迅速的看了我一眼, 目光中好像帶一絲詫異,但又像渾然不在意的問道:「高巖,你有練過一些拳腳 吧?!?/br> 「是的,我在學校參加過一些搏擊俱樂部,還學過點跆拳道?!刮已b作很自 然的回答著,但心里卻暗暗吃驚,此人看起來毫無鋒芒,眼力卻很驚人。 曹亞民點點頭,也不再追問下去,他轉過頭來對著梅妤道:「前面接到你電 話后,我了解了下你說的那個事。這個東西比較棘手,不好辦啊。」 「我知道為難你了,不過事發(fā)突然,而且牽涉到個人的自由與名譽。沒辦法, 還得勞煩老同學你多多辛苦了。」梅妤好像料到他會這幺說似得,一對清亮透徹 的鳳目看著曹建民道。 曹亞民打了個哈哈,沒有直接回答梅妤的話,他走到辦公桌旁拿起電話說了 幾句,然后坐回原位。 「先喝茶,別的等會再說?!?/br> 這時茶香已從瓷壺中輕輕溢出,曹亞民端起茶壺用把翠綠的茶湯分別倒入我 們面前杯中。 「我這個茶葉很一般,怕入不得你這個大才女的法眼,獻丑了。」 梅妤以一個優(yōu)雅的動作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輕輕一嗅,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 道:「這是正宗的翁家山西湖龍井,你近來的口味越來越清淡了。」 「高,果然是高?!共軄喢褡炖镔澲?,他看著梅妤的眼中閃過一絲灼熱,但 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道。 「前幾年,我在鄉(xiāng)下弄了塊地,找了個老師傅指導,自己親自種了五六趟, 才初有成就。不過經(jīng)你玉口這幺一認可,我這番辛苦算是沒有白費。」曹亞民一 說起茶葉便侃侃而談。 「不敢當?!姑锋u搖纖手表示謙虛。 et 「這幾年我專研茶道,還算有些進展,否則也不敢在你面前賣弄了?!共軄?/br> 民拿起茶杯自己飲了一口道。 梅妤微笑著把茶杯端至唇邊,輕啜一口,玉臉上露出驚喜,點點頭道:「你 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果然今天我們是有口福了?!?/br> 「呵呵,謝謝大才女夸獎??磥砦乙院笸诵萘耍€可以靠種茶為生?!共軄?/br> 民見我們的茶杯空了,他提壺挨個給添滿。 「你年富力強,正是青云直上的時候,何出此言?!姑锋ビ行@訝的疑道。 「大才女,你太抬舉我了?!共軄喢裼行┳猿暗膿u搖頭,他臉上的神色卻沒 有如話語般沉重。 「其實,去年我就把刑偵這一塊脫掉了,現(xiàn)在就分管內務和巡查,不過也樂 得清靜?!?/br> 我越看越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他臉上總是掛著笑容,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 卻讓你不知不覺的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 「我是最喜歡清靜了,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候也由不得你選擇。」梅 妤意有所指的說著,她鳳目中的眼神卻柔和了許多。 「然也,正所謂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剩下的只能聽天命罷了?!共?/br> 亞民把茶杯送至嘴邊,輕輕的啜了一口嘆道。 他這句話我聽在耳中,完全不知是在講什幺。不過梅妤好像從他話中嗅出了 什幺,美目中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時,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曹亞民朗聲道:「進來吧。」 先前那個女警官姿態(tài)端莊的走了進來,把手中的一張紙呈給曹亞民。他略略 看了看,把紙張交到梅妤手中,然后對女警官道:「小薛,你陪梅教授她們去一 趟,把人給放出來。」 他先前跟我們對話的時候語氣安詳和藹,這時對著下屬卻中氣十足、很有威 嚴。那個女警官很認真的聽著,然后雙腿并攏行了個禮,轉身走到門口候著。 梅妤見目的已經(jīng)達到,早就站起身微笑聽著,這時便伸手與曹亞民道別,對 方很客氣的把我們一直送入電梯才作罷。 我們駕車駛出淮海市公安局的大門,小薛開著一輛警車在前頭領路,沒多久 我們便進入臨安區(qū)的一個公安局。在小薛的帶領下,我們一路順暢的辦好了手續(xù), 警察從里面帶出一個衣衫凌亂的中年男人,居然是久違的朱律明。 看到梅妤,朱律明一臉激動而又慚愧的神情,他蠕動著干涸的嘴唇好像想說 什幺,但梅妤搖搖手示意他不用多說。我們走出公安局后,小薛自行回去匯報, 梅妤向她表示感激,并讓她代為向曹亞民致謝。 在梅妤的指點下,我開著車子在附近找了一家僻靜的四星級酒店。進入登記 好的房間后,朱律明一屁股坐入沙發(fā),拿著我路上買的漢堡啃了起來,他狼吞虎 咽的樣子就像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般,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擰開塞子就往喉 嚨里灌。 他身上的西裝凌亂不堪,左邊的衣袖被撕開了,白襯衫上沾了幾個皮鞋的腳 印,領帶糾纏成一團掛在脖子上,沒穿襪子的光腳踩在皮鞋里,那副金絲邊眼鏡 腿不知被誰的暴力弄歪了,讓他不得不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扶眼鏡。 梅妤見他將手中的2個漢堡都吃完后,才不緩不慢地輕啟玉唇道:「小朱, 你把發(fā)生的事情講一講吧?!?/br> 朱律明點點頭,他吃完食物后,精神好了一點,但還是一臉失魂落魄,一點 都看不出在法庭上那個正義凜然的斗士的模樣。 據(jù)朱律明所說,春節(jié)剛過完,收到梅妤的信息,他很快就收拾行裝趕了過來。 前天晚上抵達淮海市后,他住入臨安區(qū)的一家酒店,顧不得休憩,一落腳就準備 著開庭的事宜,打算明天到梅宅來與梅妤碰頭商議。 晚上10點左右,有人在按客房門鈴,朱律明原本以為是房客按錯了,但那門 鈴按了一聲又一聲,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朱律明懷著思路被打亂的怒氣,走 過去開了門一看,居然是一名相貌清純的少女。少女光著腳,身上只裹著浴巾, 她用驚慌的語氣告訴朱律明,她被朋友騙到酒店開房,自己找機會溜了出來,但 是錢包身份證什幺的都丟了。她哀求朱律明讓她進屋換件衣服,然后打電話告訴 家里人來接她。 朱律明當時沒有考慮很多,看這個少女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懷惻隱的他 便讓姑娘進了房間。少女一進門就躲進了衛(wèi)生間,他正想拿浴袍給少女換上,這 時突然門口又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無奈之下再次過去開門,沒想到門一下被粗 暴的推開,五六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沖了進來。 朱律明正要大喊報警,沒想到躲在衛(wèi)生間的少女突然沖了出來,她扔開身上 裹著的浴巾,露出光溜溜的身子撲了過來,口中大聲呼救著。朱律明當時立馬就 呆住了,他想推開少女辯解著,但那少女卻把他纏得越來越緊。 這時那幾個壯漢走了過來把他們分開,其中一個人亮出了證件聲明他是警察, 正在進行掃黃大檢查。在詢問盤查了他的身份之后,這些人聲稱朱律明在酒店招 嫖,現(xiàn)在要對他進行逮捕。朱律明瞠目結舌,口中竭力辯解著,但那個少女卻突 然變了嘴臉,一口咬定朱律明打電話要求服務,雙方約定好價格和內容,在警察 進門前已經(jīng)進行了一次交易云云。 她口中說得頭頭是道,警察也及時在垃圾簍找到一個使用過的避孕套。朱律 明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落入了對方設好的陷阱中,再怎幺分辨也是無用,只好任由警察 戴上手銬帶走,而那個少女已經(jīng)不見蹤跡了。之后,他便被關在了拘留所里,直 到今天早上梅妤將他保釋出來。 說完這段經(jīng)歷,朱律明深深的將頭埋入手中,狠狠的抓著自己的頭發(fā),痛苦 的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br> 「我的聲譽要毀了,他們肯定會把消息告訴我家里的,我的孩子怎幺辦,還 有我妻子,我完全毀了……」 看著這個曾經(jīng)無比自信,獨立對抗整個司法體系的律師,現(xiàn)在一副落魄不堪 的模樣,沉浸在悔恨中不可自拔,我心里不知說些什幺是好。這一切肯定是檢察 院背后那股勢力在cao縱著,他們周密策劃了這場臨檢,目的就是為了把嫖娼的罪 名栽到朱律明頭上,摸黑污名化楊案律師團的成員,進而在場外制造一系列因素 來削弱律師團的能力,并由此取得局面上的優(yōu)勢。 梅妤伸出芊芊玉手,輕撫在朱律明的背上,她輕聲安慰道:「好啦,小朱, 不要再自責了?!?/br> 「你的品格我最了解,你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姑锋サ穆曇粢蝗缂韧那?/br> 澈,但這次卻多了一絲暖意。 「家里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跟你妻子解釋的,她一向很相信我的話?!?/br> 「那我可以繼續(xù)留下來辯護了?!姑锋サ脑捄孟裼兄艽蟮母姓倭?,朱律明 抬起頭惙惙問道,他眼中的自信恢復了幾分。 「小朱,謝謝你這段時間的付出,但這個時間你不能再留在這里了,他們肯 定會使出各種手段來對付你們。我今天可以救你一次,但后面恐怕就沒有這幺簡 單了。」梅妤輕輕搖著頭道。 「為了你考慮,為了你的家庭,我不能讓你繼續(xù)留在這里?!姑锋ビ衲樕犀F(xiàn) 出莊嚴的神色,她很認真的說道。 「師姐,我……我真是沒用,當初信誓旦旦的,結果現(xiàn)在弄成這樣子?!怪?/br> 律明顯然被梅妤說服了,他有些惱恨的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好啦,你再這幺說我就要生氣了。你已經(jīng)做到最好,上次庭辯的發(fā)言完全 可以進入教科書當?shù)浞兜模艺嫘臑槟愀械津湴??!姑锋ヒ娝€是未能釋懷,先 是裝出不高興的樣子,然后轉而溫柔的安慰道。 「嗯,好吧,我聽你的?!怪炻擅鞒錆M感激的連連點頭答道。 「你昨天肯定沒怎幺睡,先休息一下吧。我?guī)湍阌喠嗣魈斓臋C票,可能來不 及去送你。你自己保重,好嗎?」梅妤臨走前把一個信封放在桌上,像叮囑自己 親人般細心周到。 「嗯,師姐,又一次麻煩你了?!怪炻擅魇指袆樱铱此劭糁幸呀?jīng)濕潤 了。 「跟我客氣什幺,呵呵。」梅妤嫣然一笑,我們與朱律明揮手作別,然后下 樓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向梅妤提出心頭的疑問,為什幺讓朱律明回家,沒 有了他下一場庭辯該怎幺辦? 經(jīng)歷了上午這一系列奔波,梅妤顯然心情并不是很好,她一邊用那纖細的手 指輕敲著車窗,一邊用那種冷淡淡的語氣回答著:「這個肯定不行的,小朱雖然 庭辯能力很強,但是公訴方肯定會把他當做突破口來攻擊,一個有污點的律師將 是我方的漏洞,他會成為眾矢之的?!?/br> 「再往陰暗點想,他們肯定會利用這個事件,向小朱的律所施加壓力,律協(xié) 也可以根據(jù)這點吊銷他的執(zhí)照,到時候他根本派不上用場?!?/br> 「所以,還不如讓他回去避避風頭,對方也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他身上,這 對他和他的家庭來說更好。」 梅妤的話讓我默然無語,對方的實力如此強大早在預料之中,但更令人恐懼 的是他們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決心,我們一次次在正面挫敗他們的計劃,必然會 迎來他們一波又一波更為無恥與惡毒的攻擊,究竟這種反抗是否能夠起到效果, 我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焦慮。 而身邊的梅妤鳳目直視著前方,她清瘦的玉容依舊那幺的淡定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