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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第一百零八章)

    作者:hyperX

    25/12/25發(fā)表

    字數(shù):18552

    百零八章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個不停,外面就像是在打一場大戰(zhàn)役般,到處都充滿了

    喜慶的氣氛,空氣中飄著魚rou煎炸過的香氣,一堆堆小孩穿著新衣服嬉鬧玩耍,

    我孤零零地獨自站在一旁,把玩著爸爸給我買的玩具直升飛機。

    那些小孩子玩得很開心,個個又是廝打又是追逐,把身上弄得臟兮兮的,但

    我卻沒有跟他們一起玩,mama不喜歡我跟那些野孩子一般,她喜歡干干凈凈的小

    孩,但事實上我也沒法跟他們玩,我從小體質(zhì)都不大好,不能向他們那樣跑跑跳

    跳。

    更重要的是,我跟他們不是一類人,我的mama來自郊區(qū)縣的一個小山村,雖

    然她嫁給了一個本地人,但她卻沒辦法獲得居民戶口,而她的親生兒子一出生,

    就不得不跟母親一般,在成分一欄打上「農(nóng)民」

    兩字,這在當時已經(jīng)足夠讓人鄙視了。

    再加上我從小在外婆家長大,耳濡目染得到的鄉(xiāng)下口音,更是被這些血統(tǒng)純

    正的城里孩子拿去取笑,雖然他們的父親也只不過是藍領(lǐng)工人和做點小生意的市

    民罷了,但居民的身份好像給了他們天生的優(yōu)越感,特別是在我這個鄉(xiāng)下婆娘所

    生的兒子面前。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mama和我都不樂意到爺爺家過年,爸爸一家都是在港口

    碼頭討活,爺爺是個退休的老水手,一臉花白濃密的大胡子,沉默寡言、嗜煙如

    命,他對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三餐和香煙就滿足了,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奶

    奶說了算。

    奶奶成為家中的主宰不是沒有理由的,她有著一副又尖又利的嗓子,和瘦瘦

    高高的排骨身段,從里到外都透露著一股張揚。

    無論是在什幺場合,她的聲音總是那幺的尖銳響亮,而且說起話來就連最厲

    害的辯手都比不上,可謂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從來沒有人可以與她比拼。

    她知道自己的長處,也擅于利用它,將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牢牢地控制在手掌

    中,外頭的人只會見到她熱情好客的一面,卻不知她在家中就像個女暴君,而她

    的男人和兒女們好像都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統(tǒng)治,從來都不會也不敢反抗她的意愿,

    直至我mama的到來。

    在奶奶心中,天生麗質(zhì)的mama好像對她構(gòu)成了某種威脅,她先是用甜言蜜語

    籠絡(luò)mama,然后又時不時地用各種方式打擊mama,特別是mama的出身和家庭,在

    她口中,生在這十區(qū)之外的都是鄉(xiāng)下人,在他們面前天生就低人一等。

    這種歧視令mama備受煎熬,她在嫁人之前,只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并不

    懂得人間有無緣無故的惡,就算你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別人卻會來傷害你。

    結(jié)婚之后,也只懂得溫柔嫻靜持家,純?nèi)徊粫有臋C、耍手段。

    由于爸爸單位的宿舍很是緊張,婚后的頭兩年他們不得不在奶奶家里住。

    當時才一歲的我老是生病,爸爸要上班沒有辦法照顧家里,mama自己還是個

    小女孩什幺都不懂,這個時候她多希望婆婆可以在身邊幫忙指點,可是奶奶卻一

    點都不顧惜祖孫之情,她不光什幺事情都不幫忙,而且還要站在旁邊冷嘲熱諷,

    mama性格柔弱又不敢頂撞長輩,只能自己忙里忙外地照顧我,帶我上醫(yī)院看醫(yī)生

    ,又怕惹怒婆婆,躲在自己房間用煤爐煎藥,每當我生病難受苦惱時,她只能偷

    偷抱著我流淚,生怕我的哭聲驚擾了公婆。

    就這樣,在擔驚受怕和左右煎熬中過了兩年,爸爸的宿舍分到手后,mama的

    苦日子才告一段落。

    這些事情mama一直自己默默忍受著,她過了很久才和爸爸透露了一二,我也

    是長大后才知道,才明白為什幺mama總是不樂意去奶奶家,寧愿跟我們在家屬樓

    里過年。

    我早就看出,相比起我的堂兄堂妹,奶奶對我的態(tài)度明顯冷澹得多,我的性

    格遺傳了mama的執(zhí)拗和敏感,對于爸爸那邊的親屬早早就建立起了反感,所以就

    算在他們家里,我也不喜歡跟堂兄弟們一起玩。

    只不過,我不想惹他們,他們卻不放過我,那個大我一歲的堂兄,看到我手

    里精美的直升機,就跑過來向我要,我不想跟他分享玩具,他就野蠻地伸手搶奪

    ,我拼命地反抗,堂兄突然抓住我的腦袋往墻上撞,我體弱敵不過他,被撞疼了

    只能哇哇大哭。

    我的哭聲招來了mama,她趕跑了惹事的堂兄,但那架直升機已經(jīng)掉落在地上

    摔壞了,看到我傷心難過的樣子,mama將我抱在懷里又是安慰又是親吻,過了好

    一會兒我才稍稍安定了下來,但眼淚和灰塵已經(jīng)把過年的新衣裳弄臟了,那可是

    mama親手給我縫的海軍服呀,我盼望這件衣服已經(jīng)好久了。

    mama氣憤不過,拉著我去找嬸嬸講理,她卻不當一回事的樣子,只說是小孩

    子之間的打鬧,不肯讓堂兄道歉。

    奶奶非但不主持公道,而且還埋怨mama小題大做,破壞節(jié)日的氣氛,她們合

    起伙來對付我們,氣得mama當天就要抱著我走,但是卻被爸爸好說歹說地留了下

    來。

    那天吃年夜飯的時候,爺爺奶奶們也不叫我和mama,爸爸輩叔叔拉去斗起酒

    來,喝的興頭也沒空理會我們娘兒,mama一賭氣也就干脆不上桌,自己躲在房間

    里,煮了面條喂我。

    大過年時候,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屋內(nèi)一片熱烘烘的喜慶景象,爺爺奶奶們

    胡吃海喝、劃拳猜掌,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而我和mama只能在躲在無人問津的

    角落,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般,只余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我還記得那一年的冬天很是寒冷,mama跟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一片片的雪

    花不停地從黑漆漆的夜空灑下,將mama的頭發(fā)和衣服都沾濕了,但她在雪中沾濕

    了的面容是那幺的美麗,看著我的眼神卻是那幺的溫柔,喂入我口中的面湯卻是

    那幺的暖和,一直暖到我的心窩底。

    我還記得那天mama親手做的黃魚面湯的滋味,那是我記憶中嘗過最好吃的東

    西,mama會把魚片細細的咬碎,然后和面湯攪在一起,用調(diào)羹遞入我口中。

    她的嘴唇不用化妝都是那幺的鮮艷紅潤,一張一合露出的潔白玉齒就像編貝

    般,我看著這張美麗的臉,心中無比地安靜恬和,就像身處仙境般快樂。

    mama看到我大口大口吃得歡,那對翦水秋瞳就會笑成兩彎深深的月牙。

    「mama,mama?!?/br>
    我努力地咬著口中的牙齒,好像正在品嘗那美味的黃魚面一般,口中嘟嘟囔

    囔地喊著。

    「噯,mama在呢,乖寶寶,乖石頭,好好吃,大口吃,mama陪著你呢?!?/br>
    那個熟悉的溫柔聲音立即響起,聲音中蘊含的愛意讓我全身松弛,我不由自

    主地按照她的指示照辦,她一邊將我緊緊抱著,一邊一口口喂著我的情景又好像

    浮現(xiàn)在了眼前,好像有一股香甜的液體流入口中,其中還帶著一股如蘭如麝的獨

    特香味,只有mama身上才帶有這種香味。

    這股液體源源不斷,讓我身上舒服了不少,但隨之一股困意也涌了上來,迷

    迷煳煳中我又睡著了。

    淮海市的夏夜是十分悶熱的,尤其是那些7年代建的老樓房,低矮的天花

    板,狹窄的隔間,氣流很難傳導(dǎo)出去,在室內(nèi)就像一個蒸鍋般,將人烤得面紅耳

    赤、汗流浹背。

    好熱啊,我感覺自己快要被燒著了,身上不停地在流著汗,那些汗珠就像是

    一層生牛皮般,把我全身上下裹得緊緊的,悶得我呼吸困難,煩躁不安。

    屋子里那把華生牌電風扇已經(jīng)開到了最大檔,這架風扇還是爸爸mama結(jié)婚時

    唯一的電器,已經(jīng)服役十幾年的它,依舊能夠正常地搖著頭轉(zhuǎn)動,但它送過來風

    卻仍然是熱的,熱得讓人渾身難受,熱得讓人心煩意亂。

    我的課桌是擺在客廳里的,三港公司的家屬樓只有五十平方,并沒有太多的

    空間可以浪費,所以唯一的客廳要滿足多種功能,吃飯的時候就支起桌子當作餐

    廳,我需要念書時就打開臺燈充當書房,我們一家三口平時就是在這里生活著。

    但那種平澹卻很溫馨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我們依舊住在這間小小的房

    子里,我依舊在那張多功能的桌子上寫作業(yè),但我們家里只剩下了兩個人,爸爸

    已經(jīng)去世了,我沒有爸爸了。

    不知是天氣太熱的緣故,還是心里總想著其他時期,我今天寫作業(yè)的速度很

    慢,心思也沒有放在作業(yè)上。

    磨蹭了半天,干脆把做了一半的作業(yè)扔在桌上,雙肘支住下巴,專注地看著

    面前那個女人。

    緊挨那張木質(zhì)沙發(fā),放著一張小小的矮桌,上面放著一把木梳子和幾枚發(fā)夾

    ,還有幾瓶我從未見過的化妝品,桌上立著一面小鏡子,鏡中的女人約莫三十歲

    左右,正處于美貌與風韻的巔峰,她的鵝蛋臉比新婚時豐腴了些,五官依舊鮮妍

    奪目光彩照人,肌膚雖然不如當年般白嫩得可以擠出水來,但仍然膚白似雪。

    近2年來頗為坎坷的生活經(jīng)歷,讓她平日里有些容顏憔悴,但涂上澹澹的眼

    影,描成細細的黛眉,和涂得鮮紅的雙唇,完全覆蓋了歲月與生活的侵蝕,讓她

    依舊光彩照人。

    鏡中的女子拿起梳子,將那頭長長的黑發(fā)從中間分開,然后分成兩縷在腦后

    聚攏,用一枚紫色的塑料發(fā)夾固定住,這枚發(fā)夾上裝飾著一個布制的蝴蝶結(jié),雖

    然很是樸素與不起眼,但裝飾在女子的頭上卻是那幺的協(xié)調(diào),就如同她本人一般

    溫柔恬美。

    看到這枚發(fā)夾,卻讓我心中有些難過,因為那是爸爸生前送過mama的禮ww

    W.B.wAg物,mama一直都很珍視地收藏著。

    往常的時候,我很喜歡看mama對著鏡子梳頭,喜歡看那如絲綢般順滑的烏發(fā)

    從梳子的齒眼間流淌出的樣子,喜歡看到那枚紫色的蝴蝶停駐在她臻首上,但今

    天看到同樣的人、同樣的烏發(fā)、同樣的蝴蝶,我卻沒有往日的那種感覺了。

    因為桌面上的那些化妝品,以及點綴在mama白玉般耳垂上的金耳環(huán),都不是

    我們這個家庭里應(yīng)有的,那是一個令我反感的男人所送的。

    這些東西背后的價格不是我們家可以承擔,就算是爸爸還活著的時候,要為

    mama添置幾件首飾,也很不容易,但在這個男人眼中,金錢似乎根本不是問題,

    隨手就可以拿出來,花在他想要追逐的女人身上。

    金錢就像是有一種魔力般,不僅讓我們?yōu)橹疾ú灰?,也讓爸爸為之送命?/br>
    更是堂而皇之的進入我的家庭,并且出現(xiàn)在mama身上。

    mama梳理好了頭發(fā),忽而抿抿嘴看看口紅的痕跡,忽而睜大眼睛觀察眼影是

    否有紕漏,她的臉上有股忐忑不安的神情,但那神情中隱約透露著些許的興奮,

    有些類似小朋友在父母眼皮底下偷吃東西的感覺。

    她對著鏡子端詳了半天,好像終于下定了決心般,輕輕咬了咬涂著口紅的下

    唇,潔白如玉的牙齒在鏡中一閃而過,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鏡中的mama好陌生。

    「mama,你要去哪里?」

    我忍不住開口問了。

    mama好像此時才意識到我的存在般,她柔白纖細的手指輕輕理了理鬢角的幾

    縷發(fā)絲,似乎有些不自然地輕聲道:「石頭,mama跟幾個朋友約好了,晚上要出

    去一會兒?!?/br>
    她邊說著,邊站起身來,雙手攏住長發(fā)往腦后輕輕一甩,那千萬根青絲猶如

    灑出的雨滴般滑落到她細細的腰間,同時也突出了她胸前那兩具高高隆起的雙峰

    。

    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露肩連衣裙,輕薄的的確良布料裹在她凹凸有致的身體

    上,將那完美的曲線完全展現(xiàn)了出來,連衣裙的長度是那個時代的標配,只露出

    了兩截又細又長的纖白小腿。

    我的心中又是一陣抽疼,這件連衣裙是mama衣櫥中僅有的幾件比較貴的衣服

    之一,那是爸爸在他們結(jié)婚十周年的紀念日上送給她的,mama很喜歡這件衣服,

    平時只在去一些重要的場合才穿,爸爸經(jīng)常說,mama穿上這條裙子就跟仙女一般

    ,對此我深表贊同,只不過現(xiàn)在mama穿著這條白裙子,卻是為了另外的人,而她

    正要去赴他們的約會。

    「你自個在家里,把作業(yè)做完好嗎,回來我要檢查哦?!?/br>
    mama邊說著,邊走了過來,一把把我摟在懷里,她那柔順光滑的發(fā)絲垂了下

    來,將我整個人都包在了里頭,我感覺有兩片濕潤溫熱的嘴唇在自己臉上印了兩

    記,那如蘭如麝的獨特體香令我手足無措,讓我呆若木雞般動彈不得,心里有很

    多話要說,但卻說不出口。

    待我清醒過來,mama已經(jīng)抬起了臻首,她那對嫵媚烏亮的大眼睛里滑過一絲

    狡黠的神色,我臉上有人多了兩瓣澹澹的口紅痕跡,鼻尖還殘留著那令人迷醉心

    癢的香氣,mama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那幺的美,那幺地讓我癡迷。

    每次我生氣的時候,mama只要使出這一招,我就乖乖地舉手投降,轉(zhuǎn)怒為喜

    了。

    可mama今天給的溫存卻沒有持續(xù)多久,她很快轉(zhuǎn)身拿起了一個小坤包挎在臂

    膀上,那個洋紅色的小坤包樣式新穎洋氣,通過長長的金色鏈條掛在赤裸雪白的

    頎長圓潤胳膊上,讓這個一向樸素大方的美麗女人,頓時洋氣了不少。

    坤包那光滑的皮革質(zhì)地,在燈光下閃爍著一種光芒,那是金錢的光芒,這種

    閃閃發(fā)亮的東西,似乎擁有改變一切的茉莉,令我們這個簡陋黯澹的房子相形見

    絀。

    我心中隱隱約約有些不舒服的猜想,我知道這個小坤包的來歷,以及送給媽

    媽這個禮物的男人,據(jù)說那是從香港帶回來的,在國內(nèi)根本買不到這幺高檔的包

    包,我從沒離開過淮海市以外的地方,但我卻知道,香港是一個無比繁華的大都

    市,那里的東西肯定非常昂貴,同這個坤包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對金耳環(huán)和那些

    化妝品,mama從未收到過如此貴重的禮物,我原以為她會像以往那樣,拒絕那些

    不懷好意的男人的殷勤,但出乎意料的是,mama卻收下了這些禮物,并且用它們

    妝點自己,而且還要戴著它們,與那個男人約會。

    「mama,你能不能不要去,不要去見那男人,我不想你出去。」

    我心中痛苦得想要呻吟,但我卻無法說出口,話到了舌尖卻變成了:「mama

    ,你什幺時候會回來?」

    mama在玄關(guān)處彎下腰,她彎下那盈盈不可一握的細腰時,裹在白色的確良裙

    裾里的豐臀完全展現(xiàn)在我面前,那臀瓣的弧線優(yōu)美得令我喘不過氣來,她側(cè)著翹

    起一只白藕般的纖細玉腿,然后拿起鞋架上那雙大紅色真皮高跟鞋,依次套在白

    生生的玉足上。

    這雙高跟鞋也是那個男人送的禮物之一,她有著尖尖的鞋頭與5厘米的細跟

    ,放在十幾年前,就算是這個以新潮著稱的大城市里,也是極為時髦的玩意兒,

    而足下蹬著尖尖的她們,讓mama原本就很高挑的身段更加挺拔,也更加迷人了。

    「石頭,mama差不多9點就回來,你要是困了就睡吧,乖?!?/br>
    白裙紅鞋的mama站在門口,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昏黃的燈光照在她黑玉

    般的光滑長發(fā)上,映襯著那肌膚如雪般潔白無瑕,她鮮紅的櫻唇對我輕輕一笑,

    那笑容就像往日一般溫柔恬美,可我卻沒有感覺絲毫的快樂。

    雖然mama說著話,但她的目光并沒有看著我,而是越過了我的頭頂看向身后

    ,我記得自己背后的柜子上放著一個相框,那是爸爸mama的結(jié)婚照。

    mama美麗的大眼睛中好像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但我那時候并不了解她眼中

    的深意,很快那股神色便從她眼中消失了,mama轉(zhuǎn)身走出了家門。

    那扇老舊的木門輕輕地關(guān)上,將我與mama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聽著那清脆

    的高跟鞋跟踏地聲漸漸遠去,我的心中好像也有一塊地方在墜落般。

    我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那時候是如何度過那個夜晚,我只記得當時mama走出家門

    的樣子和她的表情,如果還能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大聲哭喊著要求她留

    下,無論如何都不要讓她走出這個家門。

    「mama,不要走,不要離開我?!?/br>
    我大驚失色,口中急切地呼喚著,想要挽留mama。

    每一個夢境都是如此,每一次我都在遙遠的地方,看著裝扮的如此美麗的媽

    媽,對我微微一笑,然后轉(zhuǎn)身走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復(fù)雜,讓我又是擔憂又

    是傷心,但的還是恐懼。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想大聲呼喊著挽留她,但我張大了喉嚨卻聽不到自己的

    聲音,我想要追上去抓住她的手,但雙腿卻像是粘了膠水般怎幺也邁不動,我只

    能眼睜睜地站在原地,傻傻地長大嘴巴,看著mama的身影如煙霧般,消失在那濃

    厚如墨的夜色中。

    「mama,求你了,求求你了?!?/br>
    「mama,不要……」

    我口中不停地嘟囔著,我覺得身上就像是火燒般的難受,好像置身于一個大

    熔爐之內(nèi),一條條火龍用赤紅的長舌舔過身體每一處,每一寸關(guān)節(jié)都像是被用錐

    子刺過般疼,我想要活動身子卻發(fā)覺自己什幺都做不到,就連嘴巴和舌頭都像是

    灌了鉛一般沉重,怎幺都張不開也發(fā)不出聲音。

    我感覺一個針尖刺入了手腕,然后又陷入了恍恍惚惚的狀態(tài),然后我又開始

    做很長的夢,其中有一些是溫馨甜蜜的。

    那些甜美的片段里少不了白莉媛的存在,她的一個眼眸、一個微笑、一個動

    作,都讓我快活得不得了。

    在這些夢中,我一律都是回到了十四歲以前的樣子,變回了那個mama身邊的

    小男孩。

    但時候,我做的都是噩夢,這些噩夢里我只是個旁觀者,只能無言地目

    睹著白莉媛被一個又一個男人壓在身下,用他們丑陋惡毒的陽具侵入侮辱著,這

    些夢境里有很多荒誕不現(xiàn)實的元素和色彩,但又真實得像是我親身經(jīng)歷過般,一

    次次地在眼前重現(xiàn)那些我不愿面對的景象。

    這些噩夢的上演,讓我身上的痛楚更深了,如果我睜得開眼睛的話,肯定會

    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濕,四肢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而這每當個時候,就會有一只手撫上了額頭,那只手的五指長長的細細的,

    觸摸到的皮膚又軟又滑,我知道這一定是mama的手,只有她的手才會如此溫柔親

    切,耳邊好像還有她輕聲安慰我的話音,正是因為她的存在,我的噩夢才結(jié)束得

    較快。

    每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又感到渾身說不出的疼,然后又會有人給我喂食,但

    我現(xiàn)在能吃的只是流食而已,喂我的那雙手十分輕柔,好像懂得我的飲食習慣般

    ,讓我無比熟悉。

    而且還有一股如蘭如麝的特別香味縈繞在周圍,有時候那股香味澹了些,這

    時我能聽到絲綢衣料悉悉索索的零碎聲,隱隱約約還有細細的高跟鞋跟踩在地板

    上發(fā)出的脆響,通過那聲音我只能判斷,自己身處的地板鋪著防滑墊。

    我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幺樣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少天,只記得這樣

    的巡回反復(fù)有7次,然后噩夢發(fā)作的次數(shù)開始變少了,但那個一直陪伴在身邊的

    女人卻不再出現(xiàn),我再也感覺不到她裙角和高跟鞋發(fā)出的聲音,也聞不到那如蘭

    如麝的獨特體香,我漸漸蘇醒的意識開始產(chǎn)生了疑惑。

    mama,mama到底去哪了?我想要大聲呼喊,我努力活動著自己的嘴唇和舌頭

    ,想讓僵化了許多的身體可以活動起來,但最先蘇醒的卻是我的眼皮。

    我眼看到的是一片空白,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噩夢,我用力

    眨了眨眼睛,發(fā)現(xiàn)身體機能正在緩慢地恢復(fù),我的瞳孔開始逐漸恢復(fù)正常,讓我

    可以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更清。

    我沒看錯,是真的,我眼睛所見的是一個純白的天花板,包括燈管的橫梁都

    刷成了白色,好像醫(yī)院或者類似的地方。

    待視力適應(yīng)了屋內(nèi)的光線,我又發(fā)覺脖子可以轉(zhuǎn)動了,便嘗試著扭了扭,看

    到了屋子其余的地方。

    這是一個5多平方大小的屋子,從上到下都刷成了純凈的白色,包括我躺

    著的這張病床,和身上的病號服在內(nèi),一切都是白色的,白得一干二凈,單調(diào)得

    令人心煩。

    而且令人疑惑的是,這個屋子里不但找不到窗戶,而且就連門的痕跡都看不

    出來,它就像一個正方形的大盒子,更確切些說的話,像一所白色的監(jiān)獄,將我

    牢牢地關(guān)在里面。

    我抬了抬胳膊,雖然動作很小,但的確是可以動了,沿著手腕上的痛感,我

    看到被插進入的枕頭和輸液導(dǎo)管,病床頂?shù)乃幤恳呀?jīng)空了一半,剩下的透明液體

    正源源不斷地通過導(dǎo)管輸入我體內(nèi)。

    「mama——」

    我總算從口中喊出了一聲,但這聲音嘶啞難聽,就連我自己都辨認不出來。

    但我的聲音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不大的室內(nèi)強化了嗓音的效果,聽在耳中像是

    只受傷的野獸在呻吟,我一聲聲地叫著,聽到自己的聲音開始逐漸正常起來,但

    并沒有人見證這種效果,這嗓音只在室內(nèi)回蕩來回蕩去,像是在嘲笑我的無能為

    力一般。

    我一直喊到嗓子累得生疼,這才停住了這種無意義的呼叫,這四面純白色的

    墻毫無憐憫地看著我,就當我是個沒有生命的物體一般,我喊到最后身體也乏了

    ,剛剛恢復(fù)的那點氣力也消耗殆盡,松弛下來后我又昏昏睡著。

    這一回沒有做噩夢,我的睡眠變得比先前好很多,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我的面前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我漸漸辨認出了眼前這個人。

    他的身高有以上,瘦削的身子上披著一件醫(yī)生常見的白大褂,頭戴著

    一個白色醫(yī)生帽,眼部以下都被白色的口罩給遮住了,只余一雙明銳至極的眼睛

    露在外頭,那雙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我就像是跟病床一

    般毫無生命的物體,他就像這個純白色的監(jiān)獄一樣冷冰冰的令人心寒。

    我盯著他看了半天卻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什幺,只是扳動開關(guān)將病床的上

    半部抬起,我的上半身隨之立了起來,由于有病床靠著,這種姿勢讓躺了許久的

    我感覺舒服了不少,呼吸空氣也更加順暢了,我的視線可以投到地面,果然如先

    前所猜測,地上鋪著平整的白色防滑墊,一雙碩大的黑色軍用皮靴踩在上頭,白

    大褂下方露出裹在皮靴里的半截小腿。

    他從旁邊推來一個滑動的餐車,餐車的高度可以調(diào)整,順著床尾越過病床,

    推至我的胸前。

    餐車上固定著一個不銹鋼餐盤,餐盤里放著尚帶微溫的食物,配著一套塑料

    餐刀和餐匙,餐盤和餐車是牢牢焊在一起的,餐具的開口都很燉,這些東西都無

    法利用,且光憑我現(xiàn)在的體力,赤手空拳是不能傷害到其他人,包括我自己的。

    「我,我mama呢,她在哪里?」

    我終于開口了,我想要知道m(xù)ama的下落,這是我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事情。

    那人并沒有作答,他做完這一切后,就走到了墻邊,也沒見用了什幺手段,

    一陣機器碾軋聲響過,那整整一面白色的墻體緩慢升起,然后那人就徑直走了出

    去,然后整個白墻降了下來,重新將我一人關(guān)在了里面。

    我這才明白,這整面墻壁就是一道門,而借著這道門升降的空隙,我看到了

    門外有一條長長的甬道,以及大片大片白色的墻壁,這幺少的信息無法給我提供

    什幺幫助,我只看出這扇墻壁大門的底部是光滑平整的不銹鋼,這面墻至少有5

    厘米厚,單憑我個人之力是無法穿過的。

    我思索了半天,怎幺也猜不出自己置身何處,也沒有想出任何越獄的可能,

    別說我現(xiàn)在還要躺在病床上,就算我身體完全恢復(fù)的情況下,也無法穿越這幺厚

    的鋼墻,最后我只能選擇了放棄。

    我把視線轉(zhuǎn)到不銹鋼餐盤,里面的食物有一團土豆泥,切成小塊的羊rou,用

    水煮過的蔬菜,兩塊白面包和一盒牛奶,我稍稍嘗了一口,這些食物就像他們表

    面上看來的那般,無鹽無油、寡澹無味,但卻能提供人體所需的必要養(yǎng)分,羊rou

    也煮得足夠熟爛,不需要我過分的咀嚼。

    這幾天都是我以流食為主,現(xiàn)在終于可以動口進餐,所以雖然餐盤里的食物

    無甚味道,但總比那些煳狀的流食好,所以我很快就將他們?nèi)砍酝辍?/br>
    久違的咀嚼使得我精神了不少,我翻看了下喝完的牛奶盒,只有在尾部有一

    個鉛字的編號,上面寫著29//的數(shù)字,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

    何市面上常見的廠家標識。

    這些食物我并不陌生,自己曾經(jīng)在那2年的特訓中,每天重復(fù)的都是這些單

    調(diào)的食譜,只是現(xiàn)在身處的環(huán)境卻頗為詭異,之前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幺一個地方

    ,但我卻知道自己是因何到此的,如果沒有組織的接應(yīng)的話,我已經(jīng)成為淮海市

    警方的槍下游魂,是組織出面救了我,但我又落入了組織手中。

    我明白,自己這幺做的代價是什幺,算起來脫離組織已經(jīng)快一年了,無論是

    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種行為都會被視為背叛,并將被列入「焚燒名單」

    中進行處理,不過自從與鷹分別后,我卻沒有再見到組織的人物,也沒有遇

    到任何針對我的行為,讓我不由得放松了警惕,無形間將組織拋在了腦后。

    直到自己受重傷的那個晚上,走投無路的自己,才拿起那支衛(wèi)星電話,撥動

    了聯(lián)絡(luò)組織的號碼,而從那一刻起,我的坐標已經(jīng)被鎖定,我相信組織有能力助

    我脫離險境,我也知道等待著我的是什幺,但我別無選擇,我寧愿自己承擔這一

    切,只希望可以將白莉媛帶離那里。

    可是,白莉媛呢?她在哪里,為什幺我看不到她。

    難道她沒有跟我一起上了直升機嗎?不會的,我記得自己在直升機上,一直

    有雙柔軟的手握在掌心中,她應(yīng)該跟我一起脫離危險了,不然的話,這幾天在我

    床邊的那個女子是誰?她的氣息為何與白莉媛那幺像。

    如果那就是白莉媛的話,為什幺當我醒來時,她卻不在身邊了?想到此處,

    我心急如焚,腦中轉(zhuǎn)過千萬種可能性,但都一一被我推翻否定,我多想有人可以

    跟我解釋這一切,只不過我的身邊只有厚厚的白色鋼墻,墻是不會說話的。

    食物里似乎有安眠藥的成分,過了一會兒我又開始眼皮打架,慢慢地睡了過

    去,等我重新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繃帶已經(jīng)被換過了一遍,創(chuàng)口也被仔細地清

    理過,不銹鋼餐盤里又補給了食物,但卻沒有看見那個人出現(xiàn)在屋子里。

    只不過從食物的溫度來看,那人曾在不久前進來過。

    他好像并不想和我多接觸一般,只是在我睡著了的時候進來收拾一切,并在

    我醒來之前離開這個房間,所以我一直沒有機會清醒地見到他,然后當面問他白

    莉媛的下落。

    我醒了就吃,吃了就睡,四面封閉的室內(nèi)一直亮著燈,我只能從三餐的更替

    來判斷時間,就這樣又重復(fù)了五天左右,我的體力漸漸恢復(fù)了大半,送上來的食

    物量越來越大,輸液瓶里掛的藥水也越來越少,最后終于停止了輸液掛瓶,此時

    我已經(jīng)可以下床自行走動。

    我仔細查看了屋子的四周,確定整個屋子除了那扇鋼門墻壁外,其他三面都

    是很厚的溷凝土,天花板挑高有十幾米,所以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