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玉扣
冬夜的風(fēng)很冷,襯得褚鈺的眸子也很冷。他看著我的目光,有幾分不確定,似乎對我的問題很是懷疑。 “你……”他難得有些遲疑的開口。 我笑了笑,輕聲喚他:“褚鈺,我是逗你的?!?/br> 他聞言眉頭微蹙,語氣有些奇怪:“你還記得我?”好像我不記得不對,記得也不對。 我假裝未見,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笑容滿滿道:“我自然記得你,你是我的夫君啊?!蔽噎h(huán)顧四周,狀似驚訝的模樣:“只是這個屋子是哪里?我不是應(yīng)該在昭陽宮嗎?這看起來不像永安宮的地界?!?/br> “外面冷,我們進(jìn)屋再說?!瘪意暊窟^我的手,領(lǐng)我進(jìn)了屋。 呼啦——屋門闔上,寒風(fēng)被擋在外面。 褚鈺倒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遞與我,并對我解釋道:“我們在大都?!痹捯纛D了頓,又問我:“你還記得多少?” 我蹙眉想了一想,卻問他:“我們?yōu)楹蝸泶蠖迹俊?/br> 他沉聲回答我:“祭祖。” “來大都之后的事情,我都沒有印象了。”我對褚鈺這樣說,又問他:“所以我的失憶癥是不是又發(fā)作了?!?/br> “是。”褚鈺看著我,沉聲道:“你昏迷了三日,我們回永安宮的計(jì)劃也延后了?!?/br> 聽他這樣說,我心中一頓,因?yàn)槲业木壒识七t回長安,恐怕宮里的太后已經(jīng)記了我一筆大罪。 “那我現(xiàn)在沒事了,我們可以走了?!蔽页浞值谋磉_(dá)了一下,我急于回宮的心情:“不如明日就走吧,我實(shí)在想念長安?!?/br> 褚鈺微微頷首,對我說:“那明日我們便回去,因?yàn)橼s著年節(jié)的緣故,路上大約有些奔波?!?/br> 我搖搖頭:“不妨事,總歸是因?yàn)槲也烹U(xiǎn)些耽擱了的?!闭Z氣頓了頓:“再說你其實(shí)可以把我留在這的,總歸年節(jié)沒我也沒什么差別。”年前選了那么多個美人,年宴上肯定很熱鬧。 誰知褚鈺聽我這樣說,臉色卻微微沉下來:“沒有你,孤也沒什么過節(jié)的心情?!?/br> 這話聽得我心中一暖,沒有人能夠抗拒這樣霸氣的情話,更何況說話的人還是褚鈺。 翌日清晨,褚鈺將我從被窩里撈出來,踏上了平坦的官道。 從大都到長安,一路快馬加鞭,幾乎是風(fēng)一般的速度。 抵達(dá)長安的那一日,冬陽照耀著長安城,馬車穿過東街集市,熙熙嚷嚷的,很是熱鬧。 我好奇地掀開了車簾,朝外望去,被那栩栩如生的糖人糖畫所吸引。 “褚鈺褚鈺,你看他吹的兔子,真可愛?!蔽矣檬止樟斯振意暤母觳?,示意他看。 彼時我們的馬車因?yàn)橐┻^集市的緣故,而停在原地,侍從和百姓正在商量著讓路問題,褚鈺低調(diào)回宮,不想大張旗鼓的封路,更何況年根底下,封半天的路會影響太多人的生意。 褚鈺意外的湊過來,順著我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個糖人師父剛剛遞給一個小丫頭兔子糖人。 褚鈺問我:“你想要那個兔子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滿眼興致:“想要?!?/br> 話音方落,褚鈺利落地下了馬車,往那糖人攤子去。 我驚詫的瞪大了眼睛,本以為他要吩咐侍從去買的,怎么自己親自去了。 褚鈺對那老師傅說了什么,然后眉頭微蹙,自腰間玉帶上解了個玉扣就要遞給人家。 我的老天,人家肯收就怪了,果然是君王,身上從來不帶錢。 我覺得不能見死不救,于是也下了馬車,走到褚鈺身邊,從袖口里摸了一塊碎銀子。 “哎呀對不住,我夫君的錢都在我身上,這個給您,大過年的就請這圈孩子吃個高興吧。”我笑吟吟地對老師傅說道。 褚鈺臉色微微緩和了一下,想必剛剛沒帶錢的窘迫他是從未嘗過的。我笑意滿滿地瞧著他,伸出手。 他愣了愣:“怎么?” 我從他手里拿過玉扣,說道:“既然你剛剛是要用這個玉扣付錢,那現(xiàn)在我付了錢,這東西就歸我啦?!?/br> “你要它做什么?”褚鈺揚(yáng)揚(yáng)眉,又道:“你若是喜歡,等回去我送你就是了?!?/br> 我白了他一眼,用一副你真不識貨的神色看他:“這你就不知道了,天子玉扣是護(hù)佑平安的?!?/br> 說話間,糖人已經(jīng)吹好了,老師傅將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遞給我。周圍的孩子拿到糖人也高興的蹦蹦跳跳著,民間的孩子往往比宮里的要活潑很多。 褚鈺伸手將我拉上馬車,周圍的侍從皆眼觀鼻鼻觀心的低眸,但心中大約都在想,陛下對熙貴妃果真不是一般的寵愛啊。 坐進(jìn)馬車?yán)?,我拿著糖人,心滿意足。 “你還喜歡這種東西啊?!瘪意暱粗遥p聲笑笑。 “是啊?!蔽铱粗J(rèn)真道:“雖然你們都說我二十七歲了,但實(shí)際上我什么也記不得,就算你現(xiàn)在說我十六,也未嘗不可。” 褚鈺淺棕的眸子鎖著我:“你在我心中,永遠(yuǎn)十九歲?!彼⑽@了口氣,眸光瞥向車外,似乎在追憶什么:“能娶到你,是我最高興的事情?!?/br> 我有些驚詫地看著他,似乎從我在大都失憶以來,褚鈺的情話越發(fā)說的爐火純青了。 可我也不知道該說點(diǎn)什么,是說:是是是,我也很高興。還是說:不不不,過獎過獎。 還是裝死為上策…… 車內(nèi)靜謐半晌,多少有點(diǎn)尷尬。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拿著糖人兔子,有些苦笑不得:“你這么喜歡,不如請師傅去宮里好了。” 我搖搖頭:“人家在外面生活的好好的,宮里規(guī)矩那么多,萬一得罪了誰,豈非是我的罪過?!?/br> 褚鈺并沒有說什么,我們一路回了永安宮,再沒有別的幺蛾子。 宮道平整,沒有殘雪,看來我們離開的這半個月,長安并沒有下雪。 褚鈺將我送回昭陽宮,他就去宣明殿,臨走還囑咐了我,晚上他要過來和我一起吃飯。 實(shí)際上我覺得他應(yīng)該說給宮女聽,因?yàn)樗麃砦疫@吃飯,要準(zhǔn)備各種東西的也不是我,而是侍女們。 昭陽宮仍舊同我離開的時候,沒有半分差別。 我解了斗篷,晚玉接過去掛在矮屏上。 我撇頭看向碧拂,卻見她眼圈紅紅的,于是問她:“我不在的日子,可是誰欺負(fù)了你?” 碧拂搖頭:“沒人欺負(fù)我,只是我聽說娘娘的失憶癥又發(fā)作了?!?/br> 我說:“這回我只是忘了在大都的事情,旁的挑挑揀揀應(yīng)該都記得呢?!蔽覍λα诵Γ骸拔疫€記得你的名字,碧拂?!?/br> 碧拂秀致的眉終于些微舒展開:“沒有婢子在身邊,旁人侍候娘娘,婢子實(shí)在放心不下?!?/br> 對于我的回來,碧拂表現(xiàn)的十分高興,對比起來,晚玉的反應(yīng)就是在淡漠了些。 我倚在美人靠上,案幾邊是炭火盆,屋內(nèi)暖意盎然,心中不免暗嘆一聲,還是長安舒適。 “近日宮里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碧拂為我取來一個絨毯,給我掖好:“宮里哪會有有趣的事,更何況太后娘娘在宮里,哪個不要命的……” 晚玉在一邊為我煮茶,突然淡聲道:“前段時日,敏妃和容妃起了爭執(zhí),太后娘娘將她們雙雙關(guān)了起來,現(xiàn)在還沒解了禁足呢。” 我在腦海中搜刮了一下,這個敏妃是誰,卻是無果,于是問晚玉:“敏妃是誰?” 碧拂回答:“就是咱們那日在花園里見到的,和赫連郡主起爭執(zhí)的?!?/br> “哦——我想起來了?!蔽彝_認(rèn):“我是不是還送了她一個朱釵來著?!?/br> 碧拂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護(hù)軍統(tǒng)領(lǐng)家的女兒?!?/br> 我對這些小姑娘的打打鬧鬧沒什么興趣,于是又問:“還有別的事情嗎?” 晚玉便又道:“赫連郡主仍舊病著……且情況不大好?!?/br> 這話聽得我心中一凜,恍然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那個從城樓上一躍而下的女子。 我知道我不能袖手旁觀:“她是真的因病而危?”我看著晚玉,仔細(xì)地注意著她的神情,然而我并沒有看出什么端倪。 赫連文珠從在宮里落水,而成為褚鈺的妃嬪,再到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一圈病重,如果不是人為,還真算是這孩子命途多舛。 彼時晚玉并未立馬回答我,而是提壺以第一泡茶水涮洗茶具,接連點(diǎn)過茶碗、茶海、聞香杯、茶杯,手法十分熟練,絕不該是一個普通侍女應(yīng)當(dāng)會的東西。 煮茶時,最忌分神,我等她將茶煮好,期間我們都沒有說半句話。 “是不是因病而危,結(jié)果也沒什么不同?!蓖碛袢绱苏f道,仿佛已經(jīng)定了赫連文珠的死訊。 我聽后只覺得心中一陣氣悶:“不,這件事的結(jié)果誰說了都不算,文珠絕不能死。” 晚玉聽我如此說,眼神變了變:“娘娘為何如此說。”話音頓了頓,又道:“娘娘是想起了什么?” 我觸手摩搓著白瓷茶杯,茶水溫?zé)?,暖意漫上我的指尖:“文珠那么年輕,絕不該死的?!蔽铱粗碛瘢J(rèn)真道:“明天,我們就去看她?!?/br> 晚玉低眸,對我矮身一福:“婢子遵命?!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