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文珠
赫連文珠起初落水,我并未在意太多,但晚玉話里話外藏著的意思,卻在表明她的落水十分不尋常,以及如今病的快要死掉,也不是意外。 她被褚鈺封為瑾妃,但這一個月以來一面也沒露,病在披香殿內(nèi),她為西夏人,所以別人也不曾去看過她。 年根底下,各宮都掌上了紅綢帶子,再加上大紅的燈籠,永安宮內(nèi)一團喜色洋洋,披香殿也不例外。 我走進披香殿,碧拂跟在我的身后,應門的侍女見了我后退一步,然后面色驚恐地給我行禮。 我瞥眼看了看她,冷聲道:“慌什么,你家主子呢?” 侍女低著頭,囁嚅道:“娘娘她……” 我微微蹙眉,心道分到這披香殿的侍女還真是不中用,連我的話也回不好,不知司侍宮的掌事是怎么教的。 我也懶得理,一言不發(fā)的走進去,總歸我知道文珠大約是在休養(yǎng)著睡覺,想著看看她的近況就好。 碧拂悄聲吩咐侍女:“我家娘娘看看就走,你就別吵了瑾妃娘娘了?!?/br> 侍女面色有點難看,但想來因我的身份,也不能拒絕。 披香殿的主殿不算大也不算小,我拐過照壁,見院子里種著幾棵光禿禿的樹,多少有點蕭瑟和凄清。 主屋的門口一個灰衣侍女正倚在門口瞌睡,對我的到來絲毫不知,我心中的火氣一下子涌起,碧拂也覺察到我的怒意。 “娘娘,這些下人著實過分了些,待婢子去叫醒她。” 我冷了臉色,對碧拂道:“不必你去叫醒她,你去司侍宮叫掌事的過來見我。”我將腰間的青玉牌子給她:“若是不來,就說是當朝貴妃‘請’她來一趟?!?/br> 碧拂見我是真的生氣了,半句話也沒多說的就往外走。 我走上前去,打開了門,驚得門口小丫頭醒來,我冷聲道:“退下。” 屋內(nèi)昏暗無比,厚實的帳幔垂在窗子前,遮住了大部分的光,內(nèi)里氣味相當難聞,濃郁的藥味充斥著我的鼻腔,鉆進我的腦子里肆虐。 這樣的環(huán)境十分的差,惡心的我險些吐出來。 我忍著難受,走近矮榻邊,隔著薄紗床幔,隱約可見文珠在里面躺著,被衾下的呼吸已經(jīng)不明顯了。 我撩開床幔,見文珠躺著,雙眼緊閉,顴骨高聳,已經(jīng)十分的瘦弱了。 “文珠,醒醒?!蔽逸p喚著她,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在這樣住著了,再住下去,就不是病死的,而是熏死的了。 這環(huán)境根本不是人呆的! “文珠!醒過來!”我加大力度搖了搖她的肩,若非她還喘著氣,我恐怕會認為她死了。 她悠悠轉醒,眼神迷離的一下,最終將焦距定在我的臉上,然而還沒開口和我說話,她卻先哭了。 “啊——娘娘?!彼罂?,仿佛要把所有的傷心都哭出來:“我想回家?!?/br> 我想不到她的第一句話是和我說,她要回家。 可她從被冊封為妃的那一刻開始,即便是死,她的尸骨也永遠回不到西夏了。 我坐在床邊,抱著她,肩膀正在微微濕潤:“別怕,我已來了,有什么委屈你都說出來。” 赫連文珠并沒有說什么,就連自己是被誰推落了水,又是誰落井下石把她作踐成這副模樣,都沒有和我說,只是抱著我哭,哭得心神俱碎。 碧拂回來的時候,文珠抱著我已經(jīng)哭了很久,我吩咐她:“找一頂小轎,接她去昭陽宮?!?/br> 碧拂眸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最終領命而去,并未對我說什么。 我扶著虛弱的她走出披香殿的時候,司侍宮的掌事已經(jīng)等在外面了,面色蒼白,也不知是不是寒風里站久了凍得。 小轎平穩(wěn)地往昭陽宮去,我在掌事面前駐足,上下打量她。 “掌事嬤嬤在宮里當了多久的差?”我輕飄問道。 掌事恭敬回答:“已經(jīng)滿打滿算的三十年了。” “三十年了啊,那還真是挺久的了?!蔽覔崃藫嵋聰[褶皺,又對她說:“那這么多年,總也該知道什么人能害什么人不能害吧?!?/br> 誰知聽我這樣說,掌事卻低聲道:“娘娘說的是,只是瑾妃娘娘的事情……您倒也不該管?!?/br> 我瞇了瞇眸子,冷聲道:“哦?文臻貴妃的話竟比我的還重要了?” 我注意到掌事眼底一閃而過的震驚,心中不免冷然嘲諷一番:“果然是她,你若是膽子大,自回去告訴她,文珠的命是我要救的,以后在宮里我不會妨礙她做任何事,但唯有別害文珠,否則……” 誠然文臻貴妃如今掌管六宮事宜,我身體不好,也并不想去管那些麻煩事,故而她只要不惹我,同我做什么姐妹情深的戲,我也得過且過,絕不觸她霉頭。 “你可聽明白了?” 掌事低聲道:“奴婢省得了?!?/br> 我轉身離去,碧拂跟在我的身后,亦步亦趨。 走出披香殿的那一刻,我松了口氣,這里的氣息還真是壓抑之極。 碧拂在我身后憂心忡忡道:“你今日如此做,得罪的可不只是文臻貴妃。” “得罪就得罪吧,無妨?!?/br> 我以為她說的還有太后,待日后反應過來,竟覺自己委實太過天真了些。 回了昭陽宮內(nèi),晚玉正在照顧文珠,也沒問我什么話,安安靜靜的給文珠擦身子。 我倚在美人靠里,手扶著額頭,思考著晚上褚鈺來我這,我該如何解釋這一圈事情,因為我絕不能再讓文珠陷入危險之地了。 側眸看文珠身上,后背已經(jīng)生了一些褥瘡了,那宮里的侍女真是一點也不曾照顧過她。 晚玉避免讓傷口沾水,簡單打理之后,給她換了身干凈的褻衣。 我蹙著眉起身,將屋內(nèi)的安靜留給昏睡過去的文珠,隨著晚玉出了屋子。 “娘娘貿(mào)然帶瑾妃回昭陽宮,可想好了如何對陛下說嗎?” 晚玉突然出聲問我,我心底咯噔一聲,這件事確實是要知會褚鈺的,但我該如何向他表示,文珠幾乎快被文臻貴妃害死了的事呢? 頭疼頭疼,甚是頭疼。 “你可有好辦法?” 晚玉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道:“婢子有一個辦法,但不一定奏效?!?/br> 我狐疑道:“什么辦法?” 晚玉便俯身在我耳邊耳語一番,我聽后,果真覺得這個辦法倒是可行,只是不知能不能讓文珠留在昭陽殿。 晚上褚鈺照例來到昭陽宮,陪我吃晚飯。 我看話本中,宮廷內(nèi)皆要爭寵,結果褚鈺一個月內(nèi)大半的時間都要呆在這昭陽殿,有時候還把沒看完的折子也拿到我這看,竟不見別的妃嬪說什么,就連太后那邊也沒什么說辭。 這真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 “多吃些,我近日瞧你都瘦了。” 面對褚鈺的夾菜,我早已由最開始的誠惶誠恐變成現(xiàn)在的淡然。 我一邊吃一邊狀似不經(jīng)意道:“你去見過文珠嗎?” 褚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下,似乎很是意外:“赫連文珠?” 我點頭:“對,西夏來的那個郡主?!?/br> 褚鈺蹙眉,冷聲道:“不曾。” 我抿了抿唇角,說道:“我今日去了披香殿,然后把她接回了昭陽宮里。”看著褚鈺略微震驚的神色:“此時,她就在偏殿休息,下午醫(yī)官也來過了,說情況不大好,但好在也沒有什么生命危險?!?/br> 屋子里靜謐許久,我在等褚鈺的反應,可他只是神情冷肅的瞧著我,說不清眸子里是個什么神色。 良久,他問我:“為什么這么執(zhí)意幫她?” 我心底恍然,褚鈺真的什么都知道。披香殿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估摸他一清二楚,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愿意多管罷了。 “她的姑母,赫連珊,本就是我的故人?!?/br> 當我這句話說完的時候,褚鈺已經(jīng)倏然站起了身,眸底神色隱隱驚恐,好似我說了什么十惡不赦的話來。 我沖他笑了笑:“不過,我還是什么也想不起來?!蔽业土祟^,撫了撫衣擺褶皺,企圖掩飾自己的緊張:“再說文珠如今不過十六歲,千里迢迢的從西夏嫁過來,無依無靠的,也不該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陛下說是也不是?” 就算沒有看他,我也知道他的臉色多半很是難看,他果然很怕我想起我的過往。 “你既然愿意幫她,孤也沒什么好說?!瘪意暢谅暤溃骸安贿^昭陽殿內(nèi)她不能住,就讓她住旁邊的麟趾宮吧,你去看她倒也方便。” 既然褚鈺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也不好去違背他。 “好,我去安排好她?!蔽覍︸意曅α诵?。 褚鈺微微嘆了口氣,喚我:“平珺?!?/br> “嗯?” “以后這樣的事情,你應該先問我的。”褚鈺蹙緊了眉頭:“這世上唯有我是真心實意護著你的,若以后有別的事情,你定要先來找我,宣明殿沒人敢攔著你?!?/br> 我不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因為在我看來,這整個宮里沒人敢惹我。 我雖然疑惑,但還是點點頭,對他表示我明白了,然而實際上在心里,我仍舊無法徹底的相信他。(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