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杜清霜怒視著他道。

    “因?yàn)樽飷焊小！苯駌ì之陳恪，比起去歲之陳恪，其老練已經(jīng)不可同rì而語，他握著杜清霜的柔荑，雙目滿是追悔道：“我一時(shí)沖動(dòng)，毀了我們的芝蘭之交。實(shí)在無法原諒自己，竟褻瀆了心中的仙子。強(qiáng)烈的罪惡感讓我久久不敢再面對你。知道么？你對男人的吸引力，幾乎是致命的，我肯定還會(huì)把持不住，再次犯罪的……”

    情話有時(shí)候是實(shí)話，有時(shí)候是謊話，但目地都一樣——給對方灌**湯。

    但聽了陳恪的話，杜清霜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沒那么涼了。抽了抽，沒抽回手，只好任由他握著，幽幽道：“那你為何還要來呢？”

    “因?yàn)槲抑溃艚駌ì再不來，就會(huì)永遠(yuǎn)的失去清霜……”陳恪得寸進(jìn)尺，把她的另一手也握住。

    “你又不怕罪惡感了？”杜清霜嘲諷道。

    “因?yàn)橐呀?jīng)沒有罪惡感了?！标愩惤耍曇舻统恋溃骸皶r(shí)間像把鋒利的刻刀，已經(jīng)把那些骯臟的想法都剔除掉；它還像個(gè)網(wǎng)眼密集的篩子，沉淀下來是無法拋棄的。清霜，我剔除掉的是那些無恥、虛榮、獵奇、yù念。對你的感情，卻沉淀了下來……”

    “公子不是說，只是一次沖動(dòng)么？”杜清霜緊咬朱唇，面sè嫣紅道。

    “每一個(gè)故事開始時(shí)，我們都無法預(yù)料到結(jié)局，任何變化都會(huì)使它發(fā)生改變。如果沒有那一次，我都不敢奢望能染指清霜。但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條上來，我們便可以不止做一時(shí)的知音，還可做一世的仙侶，這實(shí)乃小生之夙愿，不知清霜可否垂憐。”

    “清霜不是仙子，而是紅塵中的一棵被人輕賤的草?！倍徘逅膵绍|，被陳恪熾熱的情話，漸漸溫暖過來，她的雙眸像要滴下水來，“公子把我看得太高了，清霜當(dāng)不起的?！?/br>
    “我沒有高看你，是你自己把自己看輕了。你太在意自己的過往。其實(shí)一個(gè)孤苦女子，墜入紅塵，只能身不由己、任人擺布。真正體現(xiàn)你是個(gè)什么人的，是你可以左右自己的時(shí)候，你在這些年潔身自高、苦守著貞潔，就說明了一切?！闭f著，陳恪輕輕攔住杜清霜的纖腰，柔聲道：“清霜，你是個(gè)值得人憐惜的好女孩，讓小生重新追你一回吧?！?/br>
    “這話可是公子說的，”杜清霜本來已被他的情話灌醉了，就要軟在他的懷里，但聽到他最后一句話，卻又輕巧的掙脫出來，笑道：“這次清霜有了經(jīng)驗(yàn)，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br>
    “這么說，我作繭自縛了？”陳恪撓著頭，哈哈笑道：“不過還請清霜指條明，在下不太在行的?！?/br>
    “這種事，清霜也不在行，”杜清霜單手支頤，掩口笑道：“就看公子的誠意了?！?/br>
    “好吧，我從明天開始，但凡有你的演出，必然會(huì)去給你送花。”陳恪笑道。

    “公子這回不怕別人知道了？”杜清霜美目流轉(zhuǎn)道。

    “就是讓他們知道。”陳恪放聲大笑道：“杜清霜是我陳三郎的人了，誰也別搶了！”

    ~~~~~~~~~~~~~~~~~~~~~~~~~~~~~盡管陳恪無比想要再親芳澤，但他把大話說滿了，用了晚飯，又說了會(huì)兒話，便只好怏怏離去。不過對汴京這座不夜城來說，天，還早得很哩……今夜，汴京城內(nèi)，處處酒樓楚館中，都被今科的舉子們占領(lǐng)。這一群處于青chūn躁動(dòng)期的年輕人，終于在漫長的征途后，走到了一個(gè)終點(diǎn)，無論是及第還是落地，今rì有了結(jié)果。高中者頓時(shí)身價(jià)百倍，需要向人炫耀；若金榜落第，則沮喪至極，巨大的反差，使他們渴望異xìng的撫慰。于是酒樓jì館中的鶯花事業(yè)，便迎來了最繁忙的光景。

    好在汴京城風(fēng)流無限，煙月作坊何止千家？朱雀門東邊麥秸巷，西邊之殺豬巷；狀元樓外?？到?；舊曹門外之南北斜街、牛行街，馬行街、鷯兒市東，西雞兒巷；還有景德寺前之桃花洞、再往北之姜行后巷，都是京中有名的風(fēng)月場所，期間鶯鶯燕燕何止數(shù)萬？更有數(shù)不清的幽坊小巷，燕館歌樓，舉之不盡……遍布汴京城中每一處。

    除了專門的jì館外，酒樓也是jì女們活動(dòng)的主要場所。京師的大酒店，大門前都縛彩樓歡門，夜幕降臨，華燈競上，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時(shí)常有幾百名jì女，環(huán)佩叮咚，倚站在雕欄旁，望之宛若神仙。搔首弄姿，眼波瀲滟，巧笑盈盈，等待酒呼喚。

    還有那些下等jì女，不呼自來，自薦于人酒宴前唱曲佐酒，自然更是多如牛毛。

    夸張的是，就連皇城宣德樓……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往西去也皆是jì家館舍，此刻也正在歡宴不夜天。一陣又一陣，一段又一段，從酒樓秦館女jì指下口中傳來的作樂聲、市民的歡笑聲、絲竹管弦之調(diào)、暢懷痛飲之音，竟然飄過夜空，傳入深宮，傳到了官家的耳畔。

    近的調(diào)息打坐，使官家的龍?bào)w康復(fù)了不少。而服下的丹藥，卻讓他總是感到燥熱，因此他喜歡上了夜里在宮中散步，他覺著那冷風(fēng)可是使人清醒，也可以使人冷靜。

    此刻，趙禎正走到銀臺門前，聽到傳來樂聲不禁問道：“這是何處作樂？”

    “據(jù)老奴所知，”胡言兌輕聲答道：“這是民間酒樓的作樂聲?！?/br>
    “呵呵，把jì館都開到皇宮外面來了?！壁w禎笑起來道。

    “明天奴婢就跟開封府說，取締了他們?！焙詢遁p聲道。

    “干嘛要取締？”趙禎搖頭道：“他們又沒礙著寡人什么，何況，還能讓這冷冷清清的深宮，多幾分熱鬧感覺呢?！闭f著一指銀臺道：“上去看看，望一下宮外的景象?！?/br>
    “大官，夜里還冷?！焙詢兜馈?/br>
    “把披風(fēng)給我就是?！惫偌疫€是堅(jiān)持登上了銀臺，便看到了燈火通明的夜汴京，想象著子民們豐富多姿的夜生活，他心中不由感嘆起自己在宮中冷冷清清，羨慕起高墻外面來了。但他終究沒有那位亡國之君的風(fēng)流，干不出‘夜出宮門會(huì)名jì’的‘雅事’。

    于這位官家來說，對外面的繁華汴京，也只有長久的羨慕……和自豪。

    “有時(shí)候老奴真為官家叫屈?！焙詢兑哺锌溃骸皻v朝歷代，都是全天下的人羨慕皇帝夜夜笙歌，哪有咱這樣的？皇帝倒羨慕起百姓來了……”

    “老胡啊，”趙禎扶著胡言兌軟軟的肩膀，微笑道：“皇帝和百姓，哪有同時(shí)歡樂的時(shí)候？你看那古來賢君，無不是清苦自持。這樣天下百姓負(fù)擔(dān)少了，方能享受到生民之樂。相反，那些只知道自己享受的皇帝，卻要天下人奉養(yǎng)，百姓食不果腹、賣兒鬻女，哪里有歡樂可言？你說是寡人一個(gè)人樂好呢？還是這普天眾生一起樂好呢？”

    “唉，大官這皇帝，當(dāng)?shù)锰??！焙詢堆廴駶櫟馈?/br>
    “不委屈?！壁w禎難得暢快笑道：“你看這繁華的汴京城，萬民有多少歡樂，寡人就有多少歡樂！”

    ~~~~~~~~~~~~~~~~~~~~~~~~~~~~可惜官家看不到，汴京城最旖旎妍麗的一段風(fēng)景……汴京城最有名的姐兒，最紅的名jì，并不在那些嘈雜喧鬧的jì館中。城內(nèi)縱橫發(fā)達(dá)的河面上，才能找到她們的芳蹤。

    尤其是汴河上，從金梁橋到州橋，再延伸到相國寺橋，迤邐以至東水門一帶，密簇簇兒地一家挨著一家，住著的莫不是艷驚汴梁的名jì。

    這些名jì們的居所稱作河房，亦稱河樓。鳳閣鸞樓都構(gòu)筑得極為jīng巧華麗，雕欄畫檻，絲幛綺窗，夜里點(diǎn)亮燈火，倒影水光，斑斕迷幻如仙家居所。這一帶出名的河樓，有幾十家，每一家都住著一位或幾位頂出sè的小姐。

    其中最叫響的有十余家，主人皆是sè藝雙佳、技壓群芳的當(dāng)紅名jì。哪怕你是公子王孫，豪門巨賈，想要登門造訪，一親芳澤，也得提前預(yù)約，還得看姐兒們的心情如何。

    不過這些花樓中的聚會(huì)，卻大都是名jì們主動(dòng)招呼的。眼看著下月就要重開評花榜，哪怕平rì里名氣再大的名jì，也不敢對這樁花國大比掉以輕心，都紛紛放下架子，灑出大把請?zhí)?，把名?dòng)京城的王孫、滿腹才華的士人、腰纏萬貫的金主，請到自家里開起宴會(huì)來。

    像陳恪這樣又有名又有錢又有才的家伙，自然成了名jì們眼中的香餑餑。白rì里，她們都曾像綺媚兒那樣，親自前來道賀并邀請。但是陳恪今晚要赴杜清霜的約，因此全都忍痛推掉，另約rì子了。

    誰成想，這才不到亥時(shí)便被攆出來了，回家睡覺太早。想一想，李簡那貨下午邀自己去給顧惜惜捧場，被拒絕后還罵自己重sè輕友，陳恪便讓馬車往汴河邊的聽云軒去了，那里是顧惜惜的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