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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大理寺緋聞日誌在線閱讀 - 第十六章約法

第十六章約法

    謝景熙用了十成的力,只是一瞬,手腕便傳來碎骨的驚痛,她蹙眉,喉間的那聲悶哼卻怎么都不愿發(fā)出來。

    謝景熙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到底還是松了力道,只將手不輕不重地扣在了她的腕子上。

    男人的手掌乾燥,指尖卻涼而光滑,饒是這么虛虛地扣著,沉朝顏試了幾次都掙脫不開。

    她乾脆放棄了,抬頭回看向面前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人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可眼神卻讓沉朝顏脊背生涼。

    她咬了咬牙,低聲威脅,“謝寺卿別忘了,這可是在沉府。”

    “哦?”謝景熙一怔,語氣溫淡地反問:“那郡主敢喊人么?”

    沉朝顏張開嘴又閉上了,若是喊人,那方才的謀劃便有了瑕疵,難免讓人疑心她做戲。

    再說謝景熙應(yīng)該不是個玉石俱焚的人,如今這么做,也只是想看她吃癟,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沉朝顏決定隨了他的心意,反正她的目的達(dá)到了。

    思及此,她難得妥協(xié),怏怏地閉了嘴。

    四目相對,幾息沉默,沉朝顏只看見謝景熙被陽光映亮的那邊臉上,咬肌繃緊又松開。

    半晌,他終是冷著臉,松開了桎梏著她的手,轉(zhuǎn)身走了。

    回程的路上,謝景熙還算平靜。

    只是馬車晃晃悠悠,一線暖光從車簾外撲進(jìn)來,落在他的手背,將上面那道乾涸的白痕映得扎眼。

    他用拇指輕輕地刮了刮,沾上一手的白膩,那種感覺溫滑,卻竟然不讓他討厭。

    鬼使神差地,謝景熙竟覺得心里像是揣進(jìn)了一只蝴蝶,此刻正亂七八糟、忽上忽下地飛著。

    畢竟記憶當(dāng)中,他還不曾遇到過這樣一個為達(dá)目的如此執(zhí)拗的人。

    這點倒是跟他很像。

    可他要查的東西艱難險阻、迷霧重重,沉朝顏作為一個不可控的變數(shù),老這么跳出來搗亂也不是個辦法。

    對于這種人,實則很好處理——要么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要么尋個由頭除掉。

    謝景熙靠向車壁,捻著手上的扳指闔上了眼睛。

    *

    灃京官場雖大,但從來都藏不住消息。

    不過短短幾日的光景,“謝寺卿探病香閨情難自禁”的消息就傳遍了朝野,成為官家女眷之間茶馀飯后的熱議。

    這么一來,上朝議政的時候,百官看謝景熙的眼神,便都多出幾分詭異。

    而另一邊,沉朝顏老老實實在府上養(yǎng)了幾天傷,故意給謝景熙留了些清凈。

    畢竟物極必反,有些事傳得太多、太頻繁,反倒會讓人覺得不可信了。

    朝會后,官員的馬車在丹鳳門外排列兩行,等著接自家大人往衙門辦公。

    有金從車窗探個頭出去,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襲紫袍的頎長人影從丹鳳門里行出,趕緊激動地退回車廂對沉朝顏道:“郡主、郡主郡主,謝寺卿出來了?!?/br>
    沉朝顏精神一振,將手里的九連環(huán)隨手一扔,也跟著從車窗上探了個頭出去。

    “謝寺卿!”

    石破天驚地一嗓子,喊得在場所有人都往沉朝顏這邊看過來。

    但她卻渾不在意,下一刻便將半個身子都從車窗上探出去,轉(zhuǎn)而用更高的語調(diào)對謝景熙喊了句,“這邊!這邊!上來!”

    對面那個紫衣身影一怔,抬頭看過來的時候,原本平靜的神情一剎變得淡漠。

    但眾目睽睽之下,謝景熙到底還是顧著君臣之禮。他躊躇片刻,往前行至沉朝顏的馬車處,拱手拜到,“臣見過郡主?!?/br>
    “誒誒誒……免禮免禮!”沉朝顏熟練地擺著手,順勢撩開車簾對他道:“上來說話?!?/br>
    謝景熙往車?yán)飹吡艘谎郏砬槿耘f是淡淡的。他站著沒動,半晌,才禮貌而疏離地道了句:“臣還有公務(wù)在身,就先失陪了?!?/br>
    他轉(zhuǎn)身回了車?yán)?,然剛坐穩(wěn),面前的車簾就被人給掀開了。

    沉朝顏不客氣地從外面跳進(jìn)來,笑盈盈地道:“若是謝寺卿不方便上我的車,我上你的車也一樣的?!?/br>
    言訖在謝景熙對面一座,還頗為熟稔地拍了拍壁板,對車夫道:“走吧!”

    謝景熙:“……”

    馬車碌碌而走,車廂里安靜下來。

    謝景熙就這么靜默地坐著,隨意拿了車座旁的一卷公文來看,把對面的沉朝顏視為空氣。

    遭遇冷待,沉朝顏也不惱,有樣學(xué)樣地模仿謝景熙,從一側(cè)抽出一卷公文準(zhǔn)備展開。

    一片陰影從頭頂掃過,沉朝顏覺得手上一空,那卷公文就被謝景熙冷著臉給抽走了。

    他將公文細(xì)細(xì)地系好,放回了身旁的木架上,沉著聲音道:“大理寺的案卷涉及機(jī)密,未經(jīng)批準(zhǔn)不可隨意翻閱,還請郡主見諒?!?/br>
    “哦?!背脸亼?yīng)得老實,語氣卻是怏怏的。

    謝景熙沒管她,再次將頭埋回了公文。

    對面的人難得安靜下來,也不知是真的收斂了,還是又在盤算什么別的主意。

    “啪!”

    清而脆的一擊,謝景熙低頭,看見手里握著的一截纖白的手腕。

    沉朝顏似是被他這陡增的狠戾所震懾,半晌才怔忡著攤開自己的掌心道:“蚊、蚊子……”

    謝景熙蹙眉,側(cè)頭果見她手里那只死于非命的蚊子。

    掌心傳來滑膩微顫的觸感,謝景熙心跳微滯,松開了沉朝顏的腕子。

    他整了整官袍,聲音冷沉地對沉朝顏道:“郡主有先帝隆寵、陛下偏愛,行事乖張、事無忌憚,但臣不得已,還是想奉勸郡主幾句。

    叁司之中,如今御史臺和刑部都已是王僕射羽翼,臣雖不才,但確是當(dāng)下陳尚書一案最合適的人選。郡主大可不信臣,但如若叁番五次阻攔,至查案裹足不前,王僕射借機(jī)發(fā)難,要陛下另擇人選調(diào)查,那時的局面,恐是你我都難以扭轉(zhuǎn)……”

    話至此,謝景熙一頓,側(cè)身回看向沉朝顏問:“臣這么說,郡主明白了么?”

    沉朝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都沒說話。

    直到他準(zhǔn)備移開目光,面前的女人眉眼卻是一彎,燦若星河地笑起來。

    “你不會?!?/br>
    叁個字簡短鏗鏘,卻字字篤定,像一顆顆鋥亮的銅釘。

    謝景熙蹙眉,正要反駁,卻聽沉朝顏一字一句道:“為官多年,你謝景熙或許向來廉潔清明,卻從不是一個寧為玉碎、孤軍奮戰(zhàn)的愣頭青。昭化二年,你入大理寺,為大理寺丞。時逢涼州刺史貪墨,叁司之中無人敢接。是你在暗中與其政敵聯(lián)手,拋出誘餌,引對方陣營反目,不費一兵一卒便扳倒了對手。

    事后你又找了個可大可小的罪名,處置了當(dāng)初與你聯(lián)手之人。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玩得那叫一個順當(dāng)??申惛陌缸樱忝髅骺梢栽诎抵信c我聯(lián)手,卻遲遲不肯。所以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沉朝顏一頓,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緩緩補(bǔ)充,“這件案子恐怕對你還有什么別的意義,你怕的并不是讓我參與,而致使案件有失公允,你怕的是……有人透過此案,發(fā)現(xiàn)你背后目的?!?/br>
    沉朝顏說完,車廂里再次陷入沉默。

    她仰著頭,目光一寸寸掃過面前的男人,卻沒能發(fā)現(xiàn)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那雙深井樣的眸子此刻回望著她,森涼的寒意一瞬即逝,眨眼便化作他慣常那副無波無瀾的模樣。

    他淺淡地提了提嘴角,不置可否地對沉朝顏道:“郡主這么會編故事,不去寫話本子豈不是可惜了?”

    沉朝顏不接他的話,只是不甘示弱地擎起一抹笑,“你既不讓我插手此案,便更不會將此案落入他人之手,所以謝寺卿……”

    她壓低聲音,繼續(xù)道:“你到底在害怕我會發(fā)現(xiàn)什么?”

    這一次,沉朝顏又看見了男人額角上,那兩根繃緊的青筋。

    謝景熙什么都沒說,靜默地看了沉朝顏半晌。

    她的聰明鬼智,謝景熙之前已經(jīng)見識過,本以為只是弄巧呈乖、偶變投隙,沒想到她竟能見微知著、反戈一擊。

    而這樣的因素若是還不可控……

    思及此,謝景熙不由得心中一凝,連眉頭都跟著緊鎖了起來。

    “大人!”

    外面?zhèn)鱽硇s的腳步,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大理寺。

    裴真帶著一隊人過來,看見沉朝顏怔了一瞬,但很快又對著謝景熙稟到:“陳府的管事,方才被人發(fā)現(xiàn)溺斃于崇福寺放生池中?!?/br>
    消息猶如驚雷,沉朝顏愣住,轉(zhuǎn)頭看向謝景熙。

    只見他眼眸一沉,扔下手里的公文,起身對裴真道:“備馬,去現(xiàn)場?!?/br>
    “是!”裴真扶劍跑走。

    眼見謝景熙整衣下車,神色肅穆地往外走,沉朝顏到底是沒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四目相對,兩人誰也沒先開口,沉朝顏怨氣沖天地抬了抬下巴,正要發(fā)作,卻聽那人語氣冷淡地道:“郡主若想?yún)⑴c,那便要先與臣約法叁章。”

    “???”沉朝顏挑眉,以為自己聽岔了。

    約法叁章?

    那謝景熙的意思是……

    他同意了?

    天降驚喜,沉朝顏一時無措,半晌都愣在原處。

    謝景熙蹙眉,轉(zhuǎn)身要走,卻被人再次拽住了袖子。

    沉朝顏總算回過神來,雙眼灼灼地盯著謝景熙,忙不迭點頭道:“好!約法,你說?!?/br>
    謝景熙便懶得再跟她繞彎子,直言道:“第一,郡主所查到的每一步進(jìn)展、每一項證據(jù)、和每一個嫌疑人都必須讓臣知曉,不可欺瞞,郡主能做到嗎?”

    “能!”沉朝顏點頭。

    “第二,往后郡主的每一個計畫都需提前告知微臣,不可擅自行動,郡主能做到嗎?”

    沉朝顏依舊是點頭,“能?!?/br>
    “第叁,”謝景熙低頭攫住沉朝顏的視線,繼續(xù)道:“一旦陳尚書一案查清,無論結(jié)果是不是與沉僕射有關(guān),郡主都不可再行干預(yù),國法家規(guī)不容私情,天子犯法庶民同罪,郡主可接受?”

    “當(dāng)然,”沉朝顏面色平靜,答得坦然,“若此案背后真是我爹查案有失,本郡主絕不包庇隱瞞?!?/br>
    “如若郡主食言?”謝景熙問。

    沉朝顏愣了一下,當(dāng)即豎起叁根手指道:“我用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和姻緣發(fā)誓,如有違背,讓我守寡一輩子?!?/br>
    “……”對面的人臉色冷下來,陰沉沉地看她。

    沉朝顏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話不妥,遂又改口道:“如有違背,讓我這輩子都擺脫不掉你,只能跟你結(jié)成一世怨侶?!?/br>
    話說完,謝景熙的臉更黑了。

    “呃……我……”她覺得這男人真是難伺候,怎么說都不對,乾脆繼續(xù)道:“如有違背……”

    “好了?!?/br>
    謝景熙冷著臉打斷她,沉聲道:“郡主只需知道,如若違背約定,臣雖無法將郡主治罪,但卻有一萬種方法讓郡主禁足。是一年半載還是叁年五載,那到時候就看郡主平日里人緣如何,有沒有人肯出頭為郡主說話了。”

    明晃晃的威脅,沉朝顏只覺背脊生起一股寒涼,可最終還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那你換男裝吧?!?/br>
    謝景熙抽回自己的袖子,用自己冷漠的后腦勺告訴她,“布政門外,一刻鐘?!?/br>
    ——————

    謝寺卿:如有違背,該當(dāng)如何?

    顏顏:如有違背,我就死男人!

    謝寺卿:……覺得自己被當(dāng)面詛咒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