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凡常垂髫小兒,會有如此膽氣和見識么? 徐田曹眉目緊鎖,神色猶豫,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韓盈面上帶笑,她眼睛對準徐田曹,卻又故意放空眼神,這表情極為詭異,好似根本沒有看他,而是透過他在看什么東西。 這讓徐田曹心里開始有些發(fā)毛。 巫覡,總會搞些詭異莫測的東西。 故意嚇人的韓盈,還在瘋狂猜測徐田曹的來意。 本亭內,自己的年齡不是秘密,若徐田曹是在亭內知道的自己,不應該是這種反應。 田曹,這等大吏,必然在縣城內居住,自己能去縣城賣豆芽,靠的是給亭長夫人看過病,對方吹了枕頭風,給縣里遞申請,來回折騰了一個多月,發(fā)下來她們家的傳后,才能出亭去縣城賣豆芽。目前,縣城她應該只有一個‘回春之術’的名頭。 不過如今地方上的巫覡和醫(yī)生之間,沒有特別明顯的區(qū)分,甚至有巫醫(yī)之說,徐田曹來找自己,是和豆芽有關,還是和有人得病有關? 韓盈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后者。 要是前者,來的不會是他一個人。 那這么快來找自己,說明對方的‘病’,吃豆芽兩天就能緩解。 以此來推,病因就很明顯了。 不是缺維生素造成的牙齦出血,就是便秘。 再縮短吃豆芽能夠顯效的時間,就只剩下便秘了。 想到這里,韓盈的眼神突然詭異起來。 壯年男人被便秘困擾什么的,等等,應該不至于。 他是男人,還能騎馬狂奔,運動量那么大,就算冬季沒有蔬菜攝入,也不至于便秘,還是小孩和老人可能性更大。 韓盈歪了歪頭,像看透一切似的,說起來癥狀: “田曹怕是來求藥的吧?不知為誰所求?長輩?幼子?病癥是口齒出血,乏力無神,腹部鼓脹,腸胃不通?還是——” “夠了!” 還未聽完,徐田曹就立刻出聲打斷,聽著這些形容,他驚愕失色,臉上的肌rou不由自主的抽動,帶著茂密的胡子也顫抖起來,明明在溫暖如春的房間內,卻又仿佛置身于寒冬之中,脖頸處寒毛更是紛紛林立。 面前之人,真是垂髫小兒? 為何家母的身體狀況,她一清二楚? 無法解釋所見所知的一切,讓徐田曹忍不住將面前的垂髫小兒,與名聲在外的月女聯(lián)系起來。 這就是月女? 這就是通曉鬼神的存在? 瞬間,徐田曹不再質疑對方的身份,但另一種恐懼也隨之而來,顫粟爬上他的脊梁,他猛的直起身,瞪大雙目與韓盈對視: “你到底是何存在?” “我是人,活人?!?/br> 韓盈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質問,她歪頭對著徐田曹眨了眨眼,露出來幾分頑皮,道: “都是外面的人亂傳,我哪有什么神異之術,不過我的確有些奇遇,說說也無益,你要聽嗎?” 巫覡否定自己有神異? 這可真是荒謬。 可不知為何,徐田曹突然有了幾分放松,他再也沒了來時的傲氣,而是跪坐于矮榻之上,看著韓盈,道: “您…你可以講講?!?/br> 徐田曹有啞然,不知何時,竟對地位遠低自己的女童,起了恭敬之心。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高榻上的韓盈仿佛并未察覺徐田曹的變化,而是開口講起來自己以‘莊周夢蝶’‘爛柯棋緣’‘黃粱一夢’等故事為藍本,結合在一起編寫打磨完備的神異故事。 第3章 予藥 “這得從半年前的一夜說起了?!?/br> “那天晚上,我看到漫天月光,只覺著自己好像蝴蝶一樣在天空飛了起來,又發(fā)現(xiàn)外面有數(shù)個童子正在嬉鬧,便忍不住上前與它們玩耍……” “……等醒過來,我難受很久,分不出自己經(jīng)歷的到底是真實,還只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黔首之女韓嬰,還是神女身邊的童子盈?!?/br> 不著痕跡的撇了眼沉浸在故事里的徐田曹,看他頷首點頭的樣子,韓盈適時的露出幾分茫然,繼續(xù)道: “也不知為何,再成韓嬰之后,夢中經(jīng)歷的那些事情,便忘記了大半,只模模糊糊認得幾種對人有益的草木,便教導身邊人用來緩解病痛?!?/br> “原來如此。” 聽著此等神異之事,徐田曹面色慢慢緩和下來。 這女童見識和尋常幼童區(qū)別極大,言語談吐皆有些不凡,與成人交談不顯幼稚,月女,似乎的確是她。 至于她講的遇神之事,雖有些奇異,細聽起來,卻并非胡編亂造,而是頗有章法,自己任職田曹,對草木生長有幾分造詣,部分內容也都合的上,不像是作假。 從春秋戰(zhàn)國之時,楚地便極為好巫,且興鬼神,重祭祀。如今此地雖已是漢家天下,但因文、景兩帝推崇黃老之說,以休養(yǎng)生息為主,故而對民間yin祠抓捕力度偏低,各地神異之事常有,真真假假也論不清楚。 對鬼神之事,徐田曹其實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只是平日里多敬而遠之。 至于這韓嬰所言嘛—— 他只信了七分,剩下三分警惕,萬萬不可丟掉。 畢竟若真如她所說,只是魂隨神女周游,知曉了些草木,那十九間土屋又是怎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