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寂靜，雨已經(jīng)停了，玻璃上還沾著未干的水珠，在月光下瑩瑩發(fā)亮。

    江景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索性盯著窗戶看，忽然有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季殊容會不會也沒睡？

    這想法來得莫名其妙，卻讓江景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

    一想到這樣安靜的黑夜，還有另一個人離他很近，看著同樣一片月光，失眠好像也沒那么令人煩躁了。

    就這樣，江景目不轉睛地地看著那道光柱，在逐漸濃厚的睡意中緩緩閉上眼。

    ……

    第二天他是被敲門聲吵起來的。

    “起床了，該上學了。”

    江大少爺?shù)钠鸫矚庹l(fā)作，猛地想起這是在誰家，涌到嘴邊的臟字被他生硬地換成一句：“知道了?！?/br>
    門外的腳步聲走遠，江景頭一次在十分鐘內(nèi)換好衣服，然后進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牙是沒法刷了，他用手鞠了捧涼水漱漱口，打著哈欠下樓梯。

    季殊容正端著碗筷走向餐桌，見他下來，招手示意他坐下：“吃飯吧?！?/br>
    桌上是兩碗西紅柿雞蛋面，色香味俱全，江景拿起筷子吃得通體舒暢。

    他早上向來只吃幾片面包，實在餓極了就路上買倆包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屋子里吃面條已經(jīng)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不同于江景的狼吞虎咽，季殊容吃得十分斯文，他擦擦嘴說：“不夠的話再盛一碗，廚房里還有?！?/br>
    江景沒跟他客氣，又盛了第二碗，吃了個飽。

    收拾完碗筷，季殊容問道：“不用穿校服嗎？書包也沒背？”

    校服在家，書包在學校，江景無所謂道：“沒事?！?/br>
    季殊容不用問就知道這小子在學校不是個聽話的學生，說：“老師要是找你麻煩，可以讓他給我打電話，我?guī)湍憬忉?。?/br>
    江景笑了下：“好。”

    見他起身要走，季殊容叫住他：“我送你去上學?！?/br>
    蹭吃蹭住還要讓人家送自己上學，江景臉皮再厚都有點不好意思，他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說：“不用……”

    “走吧。”季殊容已經(jīng)穿好大衣走到了他身旁，“我去酒吧，順路。”

    其實不順路。

    江景知道。

    昨天陸宴開車送他倆來的方向跟酒吧截然相反，江景早就注意到了。他抿緊唇，知道自己拒絕了也沒用，跟上季殊容的腳步，在他身后說：“謝謝你啊，一直幫我?！?/br>
    “謝什么?！奔臼馊葸呑哌呎f：“都是小事?！?/br>
    車停在地下車庫，是一輛黑色路虎。江景坐進副駕駛，見季殊容熟練地開車上路，窗外的風景飛速掠過。他后知后覺地問：“你知道我在哪個學校？”

    季殊容目視前方，嘴角彎了下：“附中啊，你之前校服上寫著?！?/br>
    “哦?！苯坝X得自己問了個白癡問題。

    過了一會兒，季殊容主動說：“其實我也在附中讀過書?！?/br>
    這江景還真沒想到。

    附中是市內(nèi)唯一一所重點高中，除了花錢找關系的，正?？歼M去的學生成績都非常優(yōu)秀，基本都能擔得起一句出人頭地。當然這些都是江景聽班主任說的，雖然他不愿意聽，但架不住這些話往耳朵里鉆。

    季殊容不像是那種不學無術的混子，怎么會成了調(diào)酒師呢？

    倒不是江景歧視這職業(yè)，他只是好奇季殊容為什么不選擇大公司或者讀研讀博。

    季殊容接著說：“大概上了一年半吧，就轉學了?！?/br>
    江景一愣：“轉學？”

    “是啊?！奔臼馊莅腴_玩笑說：“早知道會轉學，當初就不費那勁考進去了?！?/br>
    為什么轉學？轉去哪里？

    季殊容沒說，江景也沒問。

    這件事本就是隨口一提，輕飄飄便翻了過去。

    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了附中門外。

    江景解開安全帶，轉頭看向季殊容，似乎想說點什么。

    季殊容先他一步開口，語氣調(diào)侃道：“謝謝就不必說了，你沒說煩，我都聽膩了?？烊ド险n吧，好好聽講，別再跟人打架了?！?/br>
    要說的話都被他說完了，江景只得點點頭：“知道了?！?/br>
    他下車走向校門，進去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車還停在那里，見他望過來，季殊容遠遠朝他揮了揮手。

    江景一笑，也揮揮手，轉身跑遠了。

    大清早的班里鬧哄哄的，書本翻動的聲音不絕于耳，所有人都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江景掃了一眼，見不少人都在抄作業(yè)，拉住趙瑜問道：“這是干嘛呢？”

    平常好多人都不怎么寫作業(yè)，也沒見他們這么慌過，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趙瑜正抄得手忙腳亂，聞言顧不上抬頭，哀嚎一聲說：“江哥啊，快寫吧，孫猴要殺過來了?！?/br>
    孫猴是級部副主任，因為長得尖嘴猴腮，所以被尊稱為猴。這位副主任教尖子班語文，脾氣暴躁，真氣著了還會動手，且時不時就choucha某層樓的語文作業(yè)，因此在整個年級頗有威望。

    江景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們這層樓不幸被孫猴臨幸，即將淪陷。

    他跟孫猴交手過幾次，孫猴打不過他，但是有一招必殺技，就是叫家長。

    江景立馬回了自己座位，借了旁邊人的書和卷子，拿起筆就從頭開始抄。

    但還是晚了一步。

    孫猴悄然站在后門，視線正中間就是江景。他氣運丹田，大吼一聲：“把筆都給我放下！沒寫完作業(yè)的都自覺滾出來！”

    江景手一抖，認命般把筆一摔，跟在隊伍后邊慢悠悠去挨訓了。

    下了第一節(jié) 課后，班主任果然把他叫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人來人往，江景吊兒郎當?shù)卣驹趬?，耳朵正在遭受摧殘?/br>
    班主任板著臉，厲聲陳列他的罪行：“不寫作業(yè)就算了，被抓了還不服，大聲頂撞老師，沒有絲毫悔改的樣子！校服也不穿，聽說上周又跟別班同學打架了，成天沒有學生的樣子，痞里痞氣的成何體統(tǒng)！我管不了你，你父母總能管你吧，今晚放學后讓你父母來我辦公室！”

    江景就知道會這樣。他冷哼一聲，渾然不在意道：“叫唄，能叫來算我輸。”

    江政整天忙于工作，肯定沒什么閑工夫，就算有，估計也不愿意來學校聽老師叨叨。至于何燕，上次她擅作主張來學校，回去后江景沒給過她好臉色，這次八成不會來。

    江景突然突發(fā)奇想，季殊容不是說有事可以找他嗎，冒充家長來一趟應該沒問題吧。

    誰知班主任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當著江景的面撥通了他爸的手機，三言兩語交代完，末了補充一句：“這次事態(tài)比較嚴重，希望您抽出時間過來一趟，有些事需要當面談?！?/br>
    談你媽。

    江景扭頭就走，出門的時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當天晚上放學，江景第一個沖出教室門，心想著千萬別讓他看見不想看的人，結果半路就遇見了何燕。

    何燕穿著一件簡單大氣的裙子，披著大衣匆匆往里走，不經(jīng)意看見江景，腳步微微一頓，抬起手似乎想跟他打聲招呼。

    江景熟視無睹，提了下書包帶，跟著人群走了。

    何燕悻悻收回手，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校門口。

    江景心情壞到極點，車都不想打，一路走著回去。

    路上有好幾次他想折回學校把何燕拽出來，質問她明明不是自己的家長，為什么要去？

    去聽班主任添油加醋地說他有多么多么不堪嗎？

    江景泄憤般踹飛路邊的一顆石子，插在兜里的手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煙盒。他想拿出來抽，又驀然想起季殊容說的抽煙對身體不好，手在口袋里攥成了拳，到底沒拿出來。

    他拐進一條窄窄的街道。這條街住的人很少，且都是些老人，街上除了他沒有別人，只能聽見他沉重的腳步聲。

    忽然江景腳步一頓。

    身后傳來另一道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江景轉過身，只見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少年站在他身后，目光中帶著兇狠和戾氣，一字一頓道：“江景，好久不見?！?/br>
    第9章 打架

    江景眉梢微挑，臉上沒有意外的神色，說：“我說哪個狗跟了我一路，原來是你啊馮源?！?/br>
    馮源跟他差不多高，脊背總是緊繃著，銳利陰沉的雙眼藏在鴨舌帽下，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讓人無端心寒。

    江景并不怕他，甚至還輕蔑地笑了一聲：“怎么，上次沒把你打服，還敢來找我？”

    “上次？”

    馮源抬了下眼角，抬腿緩緩往前走：“上次如果不是有人幫你，你以為你跑得掉？”

    話音未落，他突然加快腳步行至江景面前，一記拳頭裹挾著風聲猛地揮了上去。

    江景早有預料，上身向后一仰避了過去，而后甩飛肩上的書包，抬腿毫不留情地踹在馮源身上。

    兩人打起架來半分不含糊，一拳一腳都結結實實落在對方身上，地上塵土飛揚，馮源的帽子早被打飛，不知道滾到了什么地方。江景嘴角又被打出了血，發(fā)干的嘴唇被鮮血浸潤。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滿口血腥味，接著一拳搗在馮源肋骨上：“他媽的，昨晚的熱水袋白敷了?！?/br>
    馮源不甘示弱地扼住他的喉嚨，五指收緊，咬牙道：“你他媽廢話真多?！?/br>
    江景喘不上氣，情急之下抬起小腿蹬在馮源襠部，冷冷道：“老子讓你斷子絕孫?！?/br>
    “我艸你媽。”馮源倒吸一口涼氣，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更為兇狠，他拎起一旁的石塊，朝著江景狠狠地砸了過去！

    “砰！”“嘩啦！”

    玻璃碎了一地。

    江景蹲在地上，轉頭看了眼碎得不成樣子的窗戶。那是一戶人家的后窗。

    就在兩人再次扭打成一團的時候，一道尖銳又裹挾著怒氣的聲音響徹大街：

    “那個王八蛋砸碎了我的窗！給老娘滾出來！”

    一個中年婦女插著腰從胡同里走出來，指著地上灰頭土臉的兩人問：“喂！是你倆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