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把江景送到學(xué)校后,楊瀟又去接了心理醫(yī)生。 醫(yī)生跟季殊容談了一上午,最終出來搖搖頭說:“他的病已經(jīng)到了非常嚴(yán)重的地步,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幾乎不起作用,我還是那句話,勸他去國外吧?!?/br> 十年前醫(yī)生就曾說過這話,當(dāng)時他跟許劭都勸過,但季殊容根本就沒有求生欲,勸了也不管用。 楊瀟愁了一天,下午去接江景放學(xué)的時候說起這個,嘆道:“還是你勸吧,我們說的話他未必聽?!?/br> 到醫(yī)院的時候季殊容還在睡覺,江景沒打擾他,一聲不吭地坐在床邊盯著他看。 楊瀟說要去酒吧一趟,躡手躡腳地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往樓梯方向走。 樓梯有些窄,上上下下的人堵在一起,摩肩接踵中楊瀟不慎撞上一個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連忙說。 對方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大概是沒聽見他的話,皺著眉快步上樓。 也許是眼花,楊瀟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他不由地多看了兩眼,卻只能看到男人急匆匆的背影,像是在找什么人。 - 走廊上人來人往,嘈雜聲隱約傳入,季殊容卻睡得很沉,一動不動。 江景走到陽臺放下書包,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有十多個未接電話。 今天開家長會,老師讓他留在學(xué)校等江政一起走,江景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一放學(xué)就背著書包溜了。 他一是不想面對江政,二是不想那么長時間看不到季殊容。 反正跑都跑了,江政也抓不到他。 江景把手機塞進(jìn)兜里,又坐回椅子,目光始終落在季殊容身上。 季殊容眉心緊擰,嘴唇蒼白沒什么血色。 江景本想用棉簽幫他潤潤唇,拿起水杯后頓了下,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他悄無聲息地湊近季殊容的唇邊,嘴對嘴濕潤了季殊容的唇縫。 季殊容眼睫輕輕動了下,似乎醒了一瞬,但很快又沉睡過去。 江景直起身,舔了舔唇角。 身后的門咔噠一響,江景以為是楊瀟去而復(fù)返,正要坐下,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看到門邊臉色難看的江政。 父子倆隔著幾步遠(yuǎn)的距離對視,江景甚至能看到江政額頭上繃起的青筋,還有垂在身側(cè)發(fā)抖的手。 江景一向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在江政面前,從來都是逆反大于畏懼。 可現(xiàn)在在江政難以置信又滿是火氣的視線里,他居然有種想要退縮的沖動。 就好像做錯了事被家長知道,第一反應(yīng)永遠(yuǎn)是忐忑不安。 他沉默片刻,低著頭走到門邊,站在江政面前道:“出去說?!?/br> 門被輕輕關(guān)上,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季殊容安靜地躺著,對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一無所知。 江政收回視線,強忍情緒看著已經(jīng)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兒子。 來的路上他就在想,江景進(jìn)醫(yī)院是不是因為哪里不舒服,他這個做父親的是不是太不盡職了,連兒子身體有恙都不知道。 他開完家長會就想去找江景,但轉(zhuǎn)了一圈沒看到人,查了門衛(wèi)室的監(jiān)控才看到江景上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車。 電話打不通,無奈之下江政只能托熟人查這輛車沿途的監(jiān)控,很快就收到回復(fù),說車進(jìn)了醫(yī)院。 江政又是著急又是困惑,馬不停蹄地趕到醫(yī)院,卻看到剛才那一幕。 他兒子居然主動吻了一個男人。 開門的時候江政看到了季殊容的臉,那一瞬間他感到了一種巨大的荒謬。 他想起季殊容對江景的照顧,想起自己對季殊容的感謝,想起那些原本正常的細(xì)枝末節(jié)。 江政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才忍著沒當(dāng)場給江景一巴掌。他什么話也沒說,拽著江景直接下樓。 他一向整齊的頭發(fā)有些凌亂,臉上更是凝了一層冰霜,下樓的時候幾乎是橫沖直撞,好幾次江景差點被他拽倒。 他把江景塞進(jìn)車?yán)?,徑直開出醫(yī)院。 車窗開了一道縫,凌冽的風(fēng)席卷車廂,刺得人睜不開眼。 黯淡的天色將整個城市籠罩,道路上車水馬龍,車輛擁擠一片。江政重重地拍了下喇叭,車鳴聲交織成片,格外吵鬧。 他想摸出一根煙點上,但最終只是煩躁地關(guān)了車窗,在沉默中開口道:“你就沒有要解釋的嗎?” “沒什么好解釋的?!苯芭ゎ^看著窗外,說:“就是你看到的那樣?!?/br> “混賬!” 江政氣得手一直在抖,沒忍住火氣吼道:“你是不是瘋了?江景,我問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苯罢f:“我沒錯。” 江政氣笑了:“好,你沒錯,是我錯了,是我沒看好你,是我做家長的失職。” 江景抿緊唇一聲不吭。 “我早就看出那個人對你居心叵測,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東西,”江政說:“你以后不準(zhǔn)再見他,這病我找醫(yī)生給你治?!?/br> 他口不擇言地把所有過錯推到季殊容身上,好像忘了之前季殊容對江景的好。 車子終于開出了鬧市區(qū),寬敞的公路暢通無阻。 江景被風(fēng)吹得一陣頭疼,他臉色有些難看,忍不住打斷江政的話:“是我先動心的,是我勾引他,你要罵就罵我,跟他沒關(guān)系?!?/br> “閉嘴!” 江政猛踩油門,剩下的路兩人都沒再說話,風(fēng)聲填補了所有空隙,江景從指尖到心口一陣冰涼。 屋門被一腳踹開,何燕跟何詩韻被動靜嚇了一跳。 江景被拽著上樓,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前面的江政腳步頓住,從他手里奪過手機,接著狠狠地砸在地上,砰一聲悶響,鈴聲戛然而止。 手機屏幕四分五裂,碎渣迸濺到半空。 江景愣了下,猛地掙扎起來:“你放開我!” “放你去哪?去找那個男人嗎?你做夢!”江政臉色鐵青,死死地攥住他的校服,幾乎要把衣服扯碎。 何燕上前一步想要勸架:“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話音未落,怒不可遏的江政倏地抬手甩了江景一巴掌。 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氣,江景險些摔下臺階。 腦子一陣嗡嗡作響,江景還沒緩過神,就被江政拖進(jìn)一間儲物室,門在他眼前關(guān)上,江政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你在里面給我好好反思,什么時候肯認(rèn)錯,我就什么時候放你出來?!?/br> - “怎么不接電話啊?!睏顬t嘀咕著放下手機,抬頭對季殊容笑笑:“應(yīng)該出去了,他書包都沒拿,過會就回來了?!?/br> 季殊容睡了一覺臉色好多了,視線落在地板上那滴干涸的血跡上,說:“去買幾個創(chuàng)口貼?!?/br> “你要創(chuàng)口貼干什么?”楊瀟皺眉道:“哪受傷了?” “不是我。”季殊容說:“是小景?!?/br> 楊瀟稍稍放下心,撓著頭說:“行,我現(xiàn)在去買?!?/br> 季殊容倚著枕頭,良久后才換了個姿勢。 他伸手拿過桌上的花束,因為缺少水分,玫瑰已經(jīng)枯萎了。 明艷的紅變得暗沉無光,枝葉干枯低垂。 有人說等玫瑰枯萎了會再送他一束新的花。 可季殊容等了很久,卻始終沒能見到那束遲到的花。 第62章 逃離 江景被關(guān)在那間儲物室里。 屋里堆了一些不常用的東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陳舊味,狹窄逼仄,連扇窗戶都沒有。 燈早就壞了,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江景磕磕絆絆摔了好幾跤,找不到手電筒,只能垂頭坐在地上。 一晚上過去,江政還沒消氣。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給江景請了假,不讓何燕跟何詩韻進(jìn)去給他送飯,硬是要逼著江景認(rèn)錯。 說來可笑,江景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他在家待這么長時間。 何燕擔(dān)憂的聲音隱約傳來:“小景昨晚就沒吃過東西,這樣下去會餓壞的。” 江政沉聲說:“餓不死,不用管他?!?/br> “可是……”何燕還想再說些什么,被江政不耐煩地打斷:“你不是要去送詩韻上學(xué)嗎,再不去就遲到了?!?/br> 外面的說話聲逐漸平息,大門開了又關(guān),整棟別墅只剩下沉默相對的父子倆。 儲物室里沒有能躺的地方,江景蜷縮在地上,連腿都伸不開,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是酸痛的。 他一條手臂搭在膝蓋上,一手捂著肚子,蒼白的臉色被黑暗掩蓋,只能聽見顫抖的吸氣聲。 又困又餓,很難受。 他這幾天神經(jīng)一直高度緊繃,季殊容出事后就沒好好休息過,現(xiàn)在更是身心疲憊。 但他不會向江政低頭。 他沒錯為什么要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