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他很快便推開車門跳下去,陸宴順著他跑過去的方向看,果然看到一家裝修精致的花店。 江景正在挑選玫瑰花,手機(jī)上收到陸宴發(fā)來的消息。 陸宴:幫我買一束紅玫瑰。 最終江景抱著兩束紅玫瑰跑回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側(cè),問道:“你要送給誰?” 車子繼續(xù)往前開,陸宴笑吟吟道:“老秦啊?!?/br>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jī)響了起來,陸宴拿起來一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這就叫心有靈犀,我剛想他,他就來找我了。” 江景不置可否,余光瞥見他臉色微變。 “好,我知道了,馬上過去。”陸宴正色不過兩秒,又吊兒郎當(dāng)?shù)貑枺骸皩氊悆?,想我了沒?” 秦曄果斷地掛了電話。 車子在醫(yī)院門口停住,江景看著他緊擰的眉頭,問道:“出什么事了嗎?” “公司出了點(diǎn)事,之前跳樓自殺的那個員工背后居然能扯出一個販毒團(tuán)伙?!标懷缛嘀夹恼f:“你進(jìn)去吧,我就不進(jìn)去了?!?/br> “好?!苯皼]再問,應(yīng)了一聲就抱著玫瑰花下車。 陸宴調(diào)轉(zhuǎn)車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道路盡頭。 一輛出租車安靜地停在路邊,有人走上前敲了敲車窗,卻不見司機(jī)開門。 車內(nèi)被路燈照得昏黃一片,后視鏡上沾了灰,模模糊糊映出馮源陰冷漠然的臉。 他坐在后座,偏頭看著醫(yī)院門口,低聲說:“哥,他進(jìn)去了?!?/br> 馮華手里夾著煙,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方向盤,視線同樣落在江景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上,冷聲道:“這次算他走運(yùn)?!?/br> - 江景抱著玫瑰花上樓,他想給季殊容一個驚喜,因此刻意放輕了腳步,盡管季殊容聽不見。 病房的門開了一道縫,他往里看了一眼,屋里只有季殊容。 季殊容正偏頭看著窗戶,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玻璃上清楚地映出他毫無表情的臉。 江景剛想推門進(jìn)去,看見他的動作后腳步頓住。 季殊容緩緩抬起手,手指輕提嘴角,大概是想露出個笑容,嘗試過幾次后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垂下眼,看上去有些泄氣。 季殊容還想繼續(xù)嘗試,視線不經(jīng)意往旁邊一瞥,看到了江景的身影。 江景眼眶有些濕潤,把背在身后的玫瑰花捧到他面前,啞聲道:“送你的?!?/br> 季殊容愣了下,伸手接過。 玫瑰花紅得鮮艷,上面還凝著水珠,看上去美麗又誘人。 季殊容一句話沒說,卻抱在懷里很久。 久到江景把眼淚忍回去,笑著對他說:“我去找個花瓶,這花嬌貴,得好好養(yǎng)。” 他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悄悄抹了下眼角,目光無意間落在床邊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里只有兩團(tuán)紙巾,幾片破碎的玻璃就顯得格外顯眼。 江景微怔,抬眼看向桌子,原本擺放在上面的玻璃杯不見蹤影。 他抿緊唇,沒問是誰打碎的,彎腰把垃圾袋拎走。 醫(yī)院里的花瓶都是玻璃瓶,江景沒敢要,回去對季殊容說:“這花就放在桌上吧,等枯了我再買新的?!?/br> 季殊容沒說什么,抱著花躺在床上。 見他懨懨欲睡,江景俯身幫他整理枕頭被子,正要起身,忽然瞥見枕頭下有什么東西閃著微光。 他伸手掀開枕頭一角,呼吸瞬間窒住。 那是一片碎玻璃,棱角鋒利,輕輕一劃就能刺穿皮rou。 - 車前進(jìn)的速度很快,馮源被安全帶勒著往后仰,在沉默中開口道:“哥,你還沒告訴我這車是哪來的?!?/br> 馮華說:“跟你說了別問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昏暗的車廂時不時被滑過的車燈照得極亮,馮源坐在他身后,看著前方出神。 他哥后腦勺上有一道極其猙獰的疤,從脖頸蜿蜒到右耳耳后,稍長的頭發(fā)能勉強(qiáng)遮住,但仔細(xì)看還是能看出端倪。 那時候爹媽剛死,債主拿著菜刀上門討債,年幼瘦弱的他像狗一樣被拖在地上,絕望中只會扯著嗓子哭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馮華也就十幾歲,站起來比那些人矮一個頭,氣勢上就輸了??伤恢滥膩淼挠職?,抄起一個棍子就胡亂砸,手里抓著馮源的腿,拼命想把他拽回來。 債主勃然大怒,拿著菜刀在馮華身上比劃,說要砍下他一條胳膊。 馮華緊緊攥著拳,渾身都在顫抖。他臉上脖子上都在流血,鮮血混著泥土滑落,看上去十分可怖。 馮源聽到這話害怕極了,幾乎要把嗓子咧碎,尖叫著喊:“哥哥!” 他哥就在那一瞬間撲了上去。 混亂中馮源僥幸掙脫,卻看見那把菜刀劃過他哥的頭,刺眼的血瞬間噴涌。 那些人大概也不想鬧出命案,刀沒砍下去。 這處的動靜太大,引來了鄰居報警。最終那幾個人被捕入獄,馮華的頭上也從此落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疤。 那是因為他留下的,馮源想。 后來的很多年,他哥為了他受過無數(shù)次傷。 在那些有錢有權(quán)的人眼里,他們連螻蟻都不如。 馮源總在想,如果他們能強(qiáng)大一點(diǎn)就好了,不用看人的臉色,也不用在那間破屋里茍延殘喘。他們拼了命想往上爬,可命運(yùn)從來沒給過他們機(jī)會。 車燈劃亮漆黑的小巷,視線中映出熟悉的屋門,馮源垂下視線,慢吞吞地下車。 “墨跡什么呢,趕緊下車?!瘪T華皺眉說。 馮源下了車,握住車門的手沒動:“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不回來了?!瘪T華說:“我有事,忙?!?/br> 馮源動了動嘴唇,想問問他在忙什么,又清楚問了他哥也不會說,最終低聲道:“最近天冷,哥你多穿點(diǎn)衣服?!?/br> 第61章 枯萎 病房里鴉雀無聲,窗簾緊閉,所有的嘈雜熱鬧被隔絕在外面,寂靜像水草一樣在屋里蔓延,江景有些喘不過氣。 季殊容半躺著,目光落在他手中泛著冷光的碎玻璃上。 江景捏住玻璃,整個人都在顫抖:“玻璃杯是你打碎的?你為什么……” 剩下的話他說不下去,其實不用問,季殊容藏這塊玻璃的目的顯而易見。 他垂下頭,眼眶一點(diǎn)一點(diǎn)泛起紅,啞聲道:“以后別這樣了,好不好?” “對不起,我只是,”季殊容喉嚨有些發(fā)干,皺著眉咳了下,接著說:“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br> 他現(xiàn)在狀態(tài)還算正常,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每次病發(fā),那種難以抑制的焦灼恐慌幾乎要把他逼瘋。 他神使鬼差地藏下這塊玻璃,不知道是為了保護(hù)自己還是為了自殘,或許兩者都有。 他安靜地垂著眼,余光里江景捏住玻璃的手一直在抖,鋒利的尖刃割破了他的手指,血珠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 季殊容張了張嘴,想讓他扔掉玻璃,話還沒出口便緊接著頓住。 細(xì)細(xì)密密的疼鉆進(jìn)心窩,胸口處冰涼一片。季殊容恍惚地想,江景現(xiàn)在是不是跟他一樣疼? 他抬起頭,看到江景緊咬著嘴唇無聲落眼淚。 那個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記憶里總是朝氣蓬勃的江景,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開開心心地笑過了。 這個病房不僅困住了他,也鎖著江景,掙不開,跑不掉,時間一久,江景是不是也會變成他這幅樣子? 他最想保護(hù)的人,卻總是因為他而難過。 季殊容閉了閉眼,片刻后喉結(jié)輕輕一滾,眼尾濕潤:“小景……” “你走吧?!彼f。 江景猛地抬起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季殊容沒再說話,他偏過頭去,江景只能看到他沉默的背影。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說話,像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不知過了多久,江景低聲道:“我不會走的?!?/br> “我不會走的?!彼种貜?fù)一遍,每一個字都說得極重:“你想活我永遠(yuǎn)陪著你,你想死我陪你一起死,別想著拋下我。” - 當(dāng)晚江景沒敢睡。 只要一想到季殊容又有自殺的念頭,他就一陣后怕。 關(guān)燈之后病房里很黑,江景其實看不清什么,只有聽到季殊容低微的呼吸聲,他心里才會踏實一些。 第二天早上江景直接不想去上學(xué),被楊瀟拖出去虎著臉教訓(xùn)一頓。 “你先顧好自己,老季這邊還有我們呢。”楊瀟說。 江景勾著書包帶,低頭盯著腳尖說:“我知道?!?/br> “你知道個屁?!睏顬t毫不客氣道:“真知道你就不應(yīng)該三天兩頭往這邊跑,這是醫(yī)院又不是監(jiān)獄,他待在這不會有什么危險,真不知道你成天瞎擔(dān)心個什么勁。” 江景下意識反駁他一句:“你怎么知道沒有危險?” 楊瀟瞪眼:“什么意思?” 江景抿了抿唇,把昨晚的事簡短交代一遍。 楊瀟的臉色逐漸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