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他們非要跟著我有什么辦法?!鼻貢险f:“攔過了,攔不住?!?/br> 廢棄工廠坐落在荒無人煙的田野,上方是一道火車鐵軌,穿行而過的列車轟隆作響,在土壤上落下一道起伏的黑影。警笛驚動了棲息的烏鴉,不詳凄厲的叫聲鼓噪著每個人的耳膜。 許劭偏頭看了身旁人一眼,眉宇間滿是焦躁和擔(dān)憂:“你還能撐多久,實在不行咱就先去醫(yī)院,這邊有警察,小景不會出事的,再說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 “不?!奔臼馊蓊^抵著車窗,臉上沒什么血色,聲音微不可聞。 他從知道江景被綁架的那一刻起,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高度應(yīng)激的狀態(tài)。 盡管所有人都勸他不要去,盡管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沒什么用,可他沒辦法在看不到江景的地方無望地等著。 他的病在刺激下再次發(fā)作,這會還能勉強保持清醒,全靠自虐撐著——他滿口血腥,嘴里的rou被咬破,尖利的疼直竄大腦。但他好像沒什么感覺,還嫌不夠似的攥著手,指甲刺破掌心,血順著指縫滑落。 來的這一路他就在想,從昨晚到現(xiàn)在,將近24小時的漫長時間,在那座遠離市區(qū)的廢棄工廠里,江景遭受過什么。 秦曄說毒販名叫馮華,是馮源的親哥,十年前曾因為當(dāng)街砍人被捕入獄,出來后找工作屢次被拒,走投無路下跟著一個販毒團伙“做生意”,負責(zé)跟各路顧客接頭,事成后能拿到一筆豐厚的報酬。 至于這樣一個窮兇惡極的人為什么要偽裝成出租車司機綁架一個高中生,勒索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更大的原因應(yīng)該在于他的弟弟,馮源。 馮源初中輟學(xué),跟幾個小弟游蕩在各個中學(xué)附近,要么搶錢要么打架,每次進派出所蹲個幾天,出來仍舊死性不改。他混跡于三教九流之中,普通學(xué)生不敢跟他對著干,能把他揍到頭破血流的,江景算是唯一一個。 兩人是同齡人,出生日期就差了幾天,成長軌跡卻大相徑庭。 警察分析了馮源的作案動機,得出的結(jié)論是:報復(fù)和妒恨。 馮源或許只是想把江景綁起來折磨一頓再放回去,但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件事會變成毒販綁架案。 殘破工廠屹立在低垂天幕中,逐漸顯出完整清晰的輪廓。 無人機率先抵達工廠上空,兵分三路的警車從不同方向逼近,警笛聲響出排山倒海的氣勢,忽閃的警燈映亮了灰敗墻壁。 車還沒停穩(wěn),季殊容踉蹌著從上面跳下來,車門都沒關(guān),徑直往前走。 “哎,你回來!”楊瀟緊跟著下去,跟許劭一前一后追上他,扣住他的肩頭把人往回拽,“你沖到前面能干什么啊,警察都沒你能耐是不是?別擾亂人家的工作?!?/br> 季殊容的頭發(fā)被吹得凌亂,僵在原地搖搖欲墜,兀自低聲說:“為什么還不救人?” 話音未落,持槍站在最前面的秦曄忽然朝天開了一槍。 “警察,不許動!” 槍聲響徹天際,馮源渾身一顫,不安地看向他哥:“警察來了,哥?!?/br> “別慌?!?/br> 馮華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把癱倒在地的江景提起來,臂彎緊緊夾住他的脖頸,閃著冷光的刀尖抵在他的喉嚨,低沉道:“別亂動,不然直接殺了你?!?/br> 江景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他悶哼一聲,冷汗順著側(cè)臉滑落,濕潤了眼睫。 他站不直,整個人被馮華拖拽著往前走。 馮源正要跟上去,被馮華制止。 “你待在這里,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別出來,知道嗎?” 刺耳的警笛聲此起彼伏,警察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不要輕舉妄動,放下武器,交出人質(zhì)!” 馮華心理素質(zhì)就算再強,這會也不可能毫不驚慌,他手一緊,刀尖瞬間刺破頸部細嫩的皮膚,江景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血在往外涌。 說來奇怪,此時此刻江景竟然沒有想象中的害怕,也許是警察的到來給了他底氣,也許是斷定馮華不會輕而易舉殺了他,江景現(xiàn)在還有閑心想別的——長這么大沒見過真正的手槍長啥樣,這會可以開開眼界了。 “萬一,我是說萬一……”馮華沉默一瞬,接著說:“我要是回不來,你就把這件事全推給我,出主意的是我,實施綁架的是我,這一切跟你沒有關(guān)系,就算有,那也是我強迫你的,聽清楚了嗎?” 馮源眼眶濕潤,啞聲道:“哥……” 鐵門一陣響動,門把上掛著的鐵鎖根本就鎖不緊,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搖晃下來。 “我問你聽清楚沒有!” 馮源的眼淚無聲往下掉,他點了下頭,在馮華的催促中緩緩?fù)笸恕?/br> “小源?!瘪T華忽然叫了一聲。 他的眼神微微閃動,眸中情緒復(fù)雜。 事到如今,他不是沒有后悔過。 在牢里那十年他想過回頭,想過出去后要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下,但過去的陰影始終籠罩著他,讓他無論走到哪,都能聽到身后指指點點的聲音。 他一只腳邁進深淵,眼看就要萬劫不復(fù),可這世間喧嚷,竟沒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他這一生顛沛流離,不得善終。 只希望他唯一的弟弟不要像他一樣。 馮華彎了下嘴角,露出一個并不熟練的笑: “以后好好照顧自己,別餓著別傷著,哥心疼?!?/br> - 嘎吱一聲,鐵門被推開一道縫。 警笛已經(jīng)關(guān)了,四周鴉雀無聲,幾個警察動作微頓,下意識看了眼秦曄。 秦曄舉著槍,略一頷首。 鐵門猛地被踹開,里面的場景一覽無余。 所有人高度戒備,黑黝黝的槍口一同舉起。 此時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冰冷的燈光直直刺來,馮華瞇起眼,驟然用力勒住江景,陰狠道:“別過來,不然我殺了他?!?/br> 秦曄止住腳步,做了個停止前進的手勢。 馮華直視著秦曄,冷聲道:“找一輛車,現(xiàn)在?!?/br> “要什么車?我們只有警車,你覺得開警車上路很安全嗎?就算給你車你也跑不掉,外面都是我們的人,這個工廠已經(jīng)被包圍了?!鼻貢显谡f話分散他注意力的同時,腳尖悄無聲息地往前移了一下。 馮華咬緊牙根,吼道:“站??!你再往前一步,這小子就沒命了!” “好,我不動?!鼻貢险驹谠?,往旁邊遞了個眼神。 “喂!”一旁的年輕警察出聲道:“你可想好啊,要是真殺了他,你絕對跑不了。販毒還能視情況量刑,不一定是死罪,但你如果殺人,就是眾目睽睽下的殺人犯,你想清楚了!” “住口!” 警察還在說:“況且,現(xiàn)在對著你的可都是真槍實彈,一旦你試圖傷害人質(zhì)性命,我們就會開槍,你是想留一絲余地,還是想被當(dāng)場擊斃!” 與此同時,被警察層層圍住的門外,實習(xí)警正在安撫季殊容的情緒。 “別別,你別過去?!睂嵙?xí)警一把拉住季殊容企圖掙脫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擋住他面前,陪著笑臉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請你相信我們,我們是警察,來這之前秦隊就給我們下命令了,抓捕罪犯是次要的,保證人質(zhì)安全才是首位?!?/br> 季殊容不知道聽進去沒有,目光仍投向門口方向,盡管看不見里面。 他嘴角沾著血跡,血rou模糊的手微微顫抖。 突然間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瞳孔狠狠一顫,不顧眾人阻攔往前走了幾步。他俯下身,從塵土里撿起一條閃著微光的手鏈。 曾經(jīng)斷裂的地方被一串銀鏈接上,繞兩圈就可以牢牢套在少年的手腕上。 這串手鏈江景視若珍寶,連睡覺都不肯摘下來。 里面警察和馮華的說話聲還在繼續(xù),手鏈像是一把無形的刀,重重地撞在季殊容的胸口。他想起江景最后對他說的話,想起那雙清澈明亮、卻因為他而沉淀下來的眼睛。 他身形一晃,幾乎站不穩(wěn)。 “后退!”秦曄突然喊道。 包圍在四周的警察齊齊后退到空曠處,門前的地面被車燈照得通亮。 片刻后,兩道身影緩緩走出。 馮華的手臂因為動作一晃一晃,江景血rou模糊的脖頸又多了幾道劃痕。 嗚咽的風(fēng)聲填補寂靜,警燈無聲閃爍。 季殊容抬起頭,遍體鱗傷的江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進他的視線。 作者有話說: 還是刀,不過快刀完了~ 第66章 獲救 江景顯然也看到了他。 原本半垂的眼睛驀地睜大,目光錯愣。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叫季殊容的名字,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老實點?!瘪T華察覺到他微弱的掙扎,手下用力,刀尖瞬間沒入皮膚。 鮮紅的血和江景痛苦的表情針尖似的刺進季殊容眼里,他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慘白到像是小丑臉上的白妝。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卻怎么也照不亮那雙死灰的雙眼。 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注意力盡數(shù)落在馮華身上,沒人注意到季殊容什么時候走到了最前面。 “回去!”秦曄緊擰著眉,低聲喝道。 季殊容的目光落在江景身上,話卻是對馮華說的:“換我吧?!?/br> 馮華表情微變。 秦曄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把他放了,換我做人質(zhì)吧?!奔臼馊菝嫔届o,尾調(diào)卻帶著一絲奇怪的顫抖。 江景被迫仰著脖子,視線從眼角垂落。他從額頭到前襟,幾乎沒有一塊地方是干凈的,血染紅了他的校服,垂在身側(cè)的手連動的力氣都沒有。 他眸光閃爍,干裂微張的嘴唇翕合幾下。 季殊容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說:“不要?!?/br> 似乎有什么掐住了季殊容的脖子,讓他喉嚨發(fā)堵,血管一陣刺痛。 身后的警察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拖回來。 馮華警惕性極高,自然沒聽他的話,抬眼對秦曄說:“讓他們把槍都放下?!?/br> “放下槍之后呢?”秦曄不為所動,緊緊盯著他的動作,“那你是不是應(yīng)該把刀也放下?” “我不是在跟你們談判!”馮華握住刀柄的手發(fā)顫,刀尖又沒入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