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憲只是個侍衛(wèi)，本不敢過問王爺家事，眼下打起仗來沒那么多繁文規(guī)矩，他才敢來問問。王陽關(guān)瞥了他一眼，坦然道：“你方才說的是妾室，我要娶她做的是妻子，如何能一樣？”

    孫憲雖然有時不著調(diào)，但是頭腦還算聰明，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王爺這意思，不禁感嘆他的用心。

    “那小的怎么聽說，上次您中毒的事，是她干的？”孫憲小心翼翼地問出心中的疑問，“小的還聽說，她被您罰了杖責？”

    王陽關(guān)的眼神頓時從柔和變得嚴厲，盯著孫憲，像要將他看出個洞來似的。

    這樣逼人的目光，七尺男兒也受不住。孫憲害怕地縮了縮，正要往要退，就聽見他問：“你們都聽說了？”

    “這……不敢瞞王爺，這樣的大事，京城都傳遍了。”孫憲瞪大眼睛，竟看見王陽關(guān)眼里有了一絲殺氣，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小的只是聽說啊，王爺您內(nèi)院的事，小的怎么能知道是怎么回事?！?/br>
    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王陽關(guān)才收回他刀子般的目光，眸中的痛意才一浮現(xiàn)便暗了下去，揚了揚下巴：“你起來吧?！?/br>
    孫憲不敢起來，低聲道：“難道外面說的都不是真的么？”

    此事關(guān)乎皇帝，王陽關(guān)想為暮雪辯解，卻陷在君臣之義里，便只道：“外界傳聞多有不實，你們不要相信。此事到此為止，旁的就不要再問了?！?/br>
    說罷一撫額，有些累了，但是眼下還有些部署事宜要安排，揮了揮手：“你且回去休息，免得到時值班時沒有精神?！?/br>
    孫憲領(lǐng)命退下后，他一邊看地圖，一邊研究兵法，卻止不住地想起她來。走時太過匆忙，連也她好好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本來再過幾天，他就應(yīng)該履約，八抬大轎將她迎娶回王府的。誰知人間之事，風云變幻如此莫測。大齊到了存亡之時，匹夫有責，何況是他呢。

    此番戰(zhàn)事，不是今朝守住了城就能結(jié)束的。守住城只是開始，北方還有那么多失地，當時失去容易，要想再奪回來可就難了。

    驀然想起，那年在江南，暮雪帶他去清源山谷，當時東方佑就斷言，大齊之禍就在北方韃靼。他還特意研究了防微杜漸之策，可惜二皇子一臨朝，就把他的心血都毀了。

    王陽關(guān)已托人帶著自己的親筆信去請東方佑，也不知他老人家還肯不肯出關(guān)來助。

    此時軍中約有七八位主要與事的大臣，都是他的老部下，其中二人是武將出身。他拿不準主意的，要請幾人一同相商，心里才算有底。

    京城里許多人已經(jīng)南逃避難去了，平日里最熱鬧的長安街和護城河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人影兒，百姓們?nèi)诵幕袒?，門也不敢出了。

    暮雪為了讓年氏放心，一大早便進宮去打探最新的消息?；实鄣牟∷?，皇后，德馨公主和一眾宮女太監(jiān)正守著。

    “民女暮雪叩見圣上，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暮雪行禮如儀。

    皇帝很虛弱，僅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德馨公主與暮雪一向交好，此時親自扶她起來，急道：“暮雪jiejie，皇兄病得這樣厲害，聽說你懂醫(yī)術(shù)，有沒有什么法子？”

    皇后搖了搖頭，苦笑道：“暮雪再厲害，也是沈鐘調(diào)教出來的，連沈鐘都醫(yī)不好的病癥，暮雪能有什么法子？你就別為難她了?！?/br>
    暮雪點頭認同，她的醫(yī)術(shù)的確不及沈鐘，沈鐘要是醫(yī)不得，她多半兒也醫(yī)不得。

    德馨卻道：“哥哥都這樣了，死馬當成活馬醫(yī)，何不就試試呢？”

    原本這是極不吉利的話，在御前這么說可構(gòu)成死罪，恐怕也就德馨敢這樣講了?；屎笳肿?，皇帝卻開了尊口：“叫她試試吧。”

    暮雪屈膝應(yīng)了，上前為他請脈，又查看了他的舌苔，眼睛，望聞問切一番后，心下明白他這已是不治之癥，病入膏肓，恐怕就算是神仙再世，也沒什么起死回生的好法子了。

    皇帝見到她的表情，便頓然什么都明白了，搖了搖頭，聲音蒼老得如同七八十歲的老人：“罷了，罷了，朕早就該知道的。”

    暮雪大著膽子看向皇帝，大病中的他已經(jīng)沒了身為帝王的威嚴，唯剩下患者的痛苦與無奈。不知是不是因為是在看一個氣數(shù)要絕了的人的緣故，她第一次有想同他說話的欲望。他是她的兄長，與她有同一個父親，同一條血脈。

    或許因為在病中，皇帝柔和了許多，特別是對暮雪，想到她的丈夫正在替自己守城，把對王陽關(guān)的愧疚都轉(zhuǎn)到了她身上。

    他開口問：“陽關(guān)的父母可都還好？”

    “勞圣上記掛，都好?！蹦貉┩蝗幌肫鹆耸裁?，問道，“圣上最近是不是吃了許多大補之物？”

    皇后替皇帝回答了：“可不是么，太醫(yī)們都沒有法子，上次叫沈鐘來，他也沒有良方，只好用了人參鹿茸來撐著了。”

    暮雪聞言皺眉，搖了搖頭，思忖道：“這不可，一味地進補恐怕只會鬧得越發(fā)的虛，倒不如用溫和溫補的方子，慢慢養(yǎng)著，若能熬得過去，還能多持久些日子?！?/br>
    給王陽關(guān)下毒的事，她心里是怨皇帝的，因此才不愿意入宮相認。但是她曉得，皇帝那副毒劑并不致死，只是想借此奪了王陽關(guān)的權(quán)。

    更何況，現(xiàn)下太子被廢，三皇子軟弱，若是皇帝真的駕崩了，二皇子要是即了位，事態(tài)只會越發(fā)的糟糕?；实墼冢倳钪蹶栮P(guān)的好，皇帝要是不在了，新帝能不能容下王陽關(guān)這個權(quán)臣，還很難說。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希望皇帝盡可能地活久一些，才會給出真心的建議。

    皇帝對自己的身子有所了解，聽了她的話，覺得很有道理，這些日子吃了許多金貴的進補之物，病非但未好，身子還覺得陣陣虛熱。

    不禁對暮雪有了幾分愧意，他一揮手：“你們都下去，朕有話要同暮雪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