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謀之于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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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武仙卻感覺一片冰冷入骨,身后追兵漸遠,兩人兩騎仍是不敢有絲毫的松懈,一路打馬向著東北狂奔。 過來之前,他就充分預料到了此行的兇險。那么多的兵士,不可能都死戰(zhàn)到底,一旦有人投降或被俘,這處拴馬之地就極有可能被暴露出來。 然而,兵士沒了還可以再去招募訓練,戰(zhàn)馬沒了卻不可能那么快補充上來。這數(shù)百匹馬,已是他們最大的仰仗,倘若失去,將再無力與蒙古人抗衡,只能將經營了那么久的河北祖地拱手讓出,莫說是金承麟,便是武仙也難以接受。 在山中尋了一處隱蔽的藏身之所,留下兩個人護衛(wèi)金承麟,武仙親自帶上其他六名護衛(wèi),在明知危險的情況下,還是偷偷摸了過來。 …… 武仙趕到的時候,丘梧等人早已等候多時。 他們小心地掩藏起十幾具金兵尸體,又從隊伍中挑選出一些好手,換上金兵的盔甲與兵器,其他人埋伏在四周,好整以暇,只待武仙上鉤。 人數(shù)、衣著乃至暗號盡皆都能對上,丘梧的布置可說天衣無縫,但武仙多年在戰(zhàn)場上培養(yǎng)出來的敏銳嗅覺卻告訴他,此地已然失陷,因為一切都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心存著一絲幻想,起初武仙還想將計就計,突入對方陣中,殊死一戰(zhàn)。但潛藏在林間的艮莊莊眾卻沒有給他們猝然發(fā)難的機會。 在他們進去射程的那一瞬,流矢從各個方向無情地覆蓋過來,僅僅幾息工夫,同來的七人便有三個先后倒下。武仙與剩下的三人拼死殺入戰(zhàn)馬群中,堪堪躲過弓箭的襲擊,卻不敢戀戰(zhàn),各自搶了一匹馬,奪路而逃。 雙方的交戰(zhàn)只持續(xù)了不足一盞茶的時間,便戛然而止。此后的情形,更像是一場于山間展開的競速賽馬。 艮莊人對山間的地形極為熟悉,而身處北方的金人卻比他們更擅于馬術,雙方各有所長,在又留下了兩條性命之后,武仙最終還是逃了出來。只不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能體會了…… 天色尚早,若是騎馬全力奔行,小半日便可抵達艮莊,只是這些戰(zhàn)馬的意義實在過于重大,丘梧縱然歸心似箭,卻也不敢放手獨自返回。 他和大家一起,用繩索將所有馬匹用串好,又把數(shù)十莊眾安排在隊中的各個位置,親自帶領著這支如同長龍般的馬隊,浩浩蕩蕩向著艮莊方向行去。 …… 傍晚時分,落日的余暉正緩緩斂去,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山間卻依舊熱鬧異常。 山門前,就著平緩的地勢搭起了數(shù)道彩棚,人群喜氣洋洋地在棚間穿梭忙碌著,將一壇壇的酒水與各式瓜果擺上條案。 艮莊那老者倒背雙手,定立在一處凸起的巖石上,目不轉睛地眺望著山下的動靜。 山道上,一匹快馬正飛弛而來,天氣雖已頗為寒涼,馬上的中年人卻還是被汗水浸濕了浹背。 三日兩夜的不眠不休,先是幾番苦戰(zhàn),后又策馬往返于兩地之間,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有些支撐不住。那人臨近老者身前,翻身下馬時,腳下已是有些虛浮。 見他抱拳躬身,正待開口,老者忙緊走了兩步,上前搭住他的胳膊,低聲道“這里不是講話所在,隨我來。” 老者帶著那中年人走到靠里的一處涼棚,示意他坐下,親手斟上一杯茶水遞過來,方才壓低了聲音問道“那邊狀況如何?” 中年人端著茶杯的手抖個不停,索性將杯子重又放回桌上,平復了一下氣息,答道“殿下有沈將軍和趙貴誠二人貼身保護,不會有問題,那些人也未見有何反常,估摸著再有多半個時辰他們就能到山下?!?/br> “如此便好……”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老者長出了一口氣,轉而問道“殿下那邊是什么意思?” “殿下認定這些人,不會是番邦的jian細,并不建議動手?!?/br> 老者冷哼一聲,“不是番邦jian細,莫非還是宋人不成?” “這……殿下也有所懷疑,畢竟他們的衣著發(fā)飾,言談舉止都過于古怪。但畢竟前番他們先是設計,親手屠滅了白狼王,后來又同我們一起血戰(zhàn)金兵,以此判斷,起碼不會是蒙古人或金人。所以,殿下說務必等他回來,一切從長計議。” “戎狄志態(tài),不與華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老者嘆了口氣,搖頭道“殿下終歸還是年輕氣盛,把問題想得過于簡單了?!?/br> 中年人也明白老人說的不無道理,但轉念間,又想起此前在帝焱山的種種,終于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道“莊主,恕小侄直言,小侄也贊同殿下的意思,如這般的能人異士殊為難得,若能為我所用,何愁咱們的中興大計不成?” “搬山倒海,呼風喚雨,隔空取人首級,這樣的本事確實駭人聽聞。但你可曾想過,若他們靠近殿下乃是另有所圖,吾等數(shù)十年來的殫精竭慮,豈不要毀于一旦?!?/br> 那中年人無言以對,沉默片刻之后,突然間心頭一動,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開口道“小侄此前走的匆忙,錯過了一些事情。這次回去,才聽殿下說起,這些人為首那個名叫沈韓,好像便是二十年前沈家遺落的那個嬰孩……” “哦?”老者眼前一亮,也是想起了一樁往事,霍然起身,道“可有憑據(jù)?” “尚無真憑實據(jù)……”中年人答道“殿下和沈將軍與他們一同回江南,正是打算查證此事!” 老者聞言,重又坐回到條案前,面現(xiàn)糾結之色。其實起初他也傾向于這些人并無惡意,只是在聽說了他們冒充那位仙長的弟子后,才被激起了心頭的怒火。 那位老神仙的事情,旁人或許并不知曉,但這老者卻是一清二楚。那人已有二十多年未曾收過徒弟,近些年更是遠離凡世,怎會突然冒出些年輕的弟子,而且一下子就是十二個人。 不過,如果這些人中有沈家那個孩子的話,事情倒還真就有了幾分可能…… 難道就此罷手? 對方如今疏于防范,有機可乘,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對方近乎妖孽的能力,恐將再難控制。 老者低頭沉思良久,最后還是長嘆了一聲?!拔岬人兄卤揪蜕跏莾措U,眼下更容不得半點行差踏錯。我心意已決,一切都按計劃進行。若真的冤枉了他們,老朽自會負荊請罪,哪怕是將這條老命賠給他們,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