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從一萬多米的高空往下看去時，重重疊疊，連綿無斷的山巒就像條條血管，或者被人一巴掌拍扁的蛋糕殘骸。從這這頭到那頭，不過是十數分鐘的時間，然后伴隨著一陣耳蝸的嗡鳴，你開始上升，進入一個神秘而奇幻的地帶，一層層的云朵格外如棉花一樣將你包圍，一直到視線不可及的地方都是云海，頭頂的那天天空也是。這時候你會感到格外的安寧，當然如果不是坐在擁擠的機艙里，而是坐在一張?zhí)僦铺梢紊系脑捑透昝懒恕?/br>
    而這也只是想想，穿行在如此高空的人們，也許會想象一下那類離奇的生活，但是，他們永遠也無法清楚的知道，在他們的下方，在那無數群山之中，蘊含著多少個日日夜夜的腳步，生活著多少不可知之人……

    比如，符離山。比如她。

    這座藏匿于綿綿群山中的一座絲毫不起眼的山，像一位垂暮的智者。

    符離山從下到上，一共九百九十八個臺階。這九百九十八個臺階，自八百多年前落成至今，除第一代祖師以外沒人能走得完，它代表著一種境界。

    只是宣稱傳承三百年之久，但其實這山與這山中的道理，遠遠不止這么點歲月。

    山腰上有房屋與大殿，像是一條腰帶。卻幾乎與山嵌在一起，在遠處看來，就完全成了山的一部分。

    待到目光深入殿中，打開一間間封閉的房門，直至最深處，有一美婦人懸劍念書，燭火輕輕晃蕩。

    她身著一襲青裙，纖塵不染，身上除一劍一書外別無他物，她的美能讓世間所有男子心動，五官像由天地造化細心雕琢，眉目間仿佛收著一柄劍，眼神溫柔卻又淡漠，墨色的長發(fā)簡單地扎了一個馬尾，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認真的盤起來。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令人憂傷而又敬畏的氣質。

    劍是木劍，書是早些年手抄下來的，這么多年過去，以為難免忘了不少，所以今天拿出來看看，只是沒想到自己仍能記得清楚。山中不知歲月，一晃五六年過去，那位少年初上山時的模樣仿佛也就在昨日。

    她又念了會書，越念越覺得困乏，不禁感嘆自己果然還是老了，于是整齊地擺好書，走出大殿，見太陽快到頭頂。

    她自然地把袖子捋了上去，下到地窖里摘了兩顆娃娃菜和幾粒土豆。

    飯還是要吃的，徒弟幾個月前回來的時候帶了不少好吃的，包括一大塊火腿和一些零食果干，這些東西能從外面帶，也省去了自己不少麻煩。

    娃娃菜可以和火腿炒一盤，土豆用來燉一鍋牛rou，嗯，還有一條魚，用活水養(yǎng)了幾個月，差不多該吃了。

    生火做飯，她做這些事情，已是熟能生巧，不一會兒，三盤佳肴擺在桌上，她給自己打了半碗飯，這時候，一只花貓從外面優(yōu)雅地走進來，慵懶地躺在自己的飯盒邊上。

    喵——它打了個哈欠。

    于是她又給花貓打了小口飯，又給了它一個魚尾。

    沒想到花貓鄙視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靠在自己手上假寐，對飯和魚不屑一顧。

    “哼?！?/br>
    自從徒弟回來給它帶了一包進口貓糧之后，這家伙就吃不進其它東西了。

    真是只假洋鬼子。她沒有理會它，轉頭吃飯，因為貓糧已經被吃完了，想要也沒有，愛吃不吃吧。

    她吃飯吃得很細，吃完飯，去里屋拿了一包三只松鼠的芒果干，提上自己的劍，再回去念書。邊念邊往嘴里放芒果干，念到一半，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本劍譜，抄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此時卻看出來了。于是她又念得格外認真，直到芒果干吃完，她才把劍譜放了回去。其實對她而言，無論是誰的劍，都沒有什么好學的，看書只是為了讓芒果干更好吃。

    她看書的桌子上有兩根蠟燭，一根已經熄滅，另一根安靜地燃燒著，安靜而有活力，一根能頂上普通的好幾根。

    她剛想走，卻看到那根已經熄滅的蠟燭的燭芯突然閃過一道火星。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但隨后那根蠟燭卻自己燃燒起來。不僅如此，燭芯上的火焰還開出一朵蓮花。

    將滿屋照得溫暖。

    她愣了許久。

    ……

    吳漸薇呆呆地看著這根蠟燭，將手指靠過去，直到火焰讓她感到一陣刺痛。

    她的眼眶突然變得濕潤。

    她和秦桓的師父——符離山山主慈愛地撫摸她的腦袋。

    “我要去找他！”吳漸薇堅定地說道。

    “哦?！?/br>
    “我要去找他！”吳漸薇再次說道。

    “你雖入了天人之境，但經驗不足，實戰(zhàn)還不如一個未入天人的小輩，上次下山歷練，沒有半點長進，你叫我怎么放心？罰你去登臺階，什么時候拿到了我放在第八百九十九階的那把劍，你才能下山！”

    吳漸薇想也沒想就說道“好！”

    ……

    那日午后，吳漸薇赤手空拳登山時，身邊卻多了一位美婦人。

    一位配著劍，提著袋子，肩膀上還窩著一只花貓的美婦人。

    袋子里滿滿的都是零嘴。

    吳漸薇問師父“師父，您登山作什么？”

    “你下了山，怎么找得到你師兄？我去山上取祖師留下的琉璃佩，與他的本命燭火相融，能幫你找到他。”美婦人吃著果干，說道。

    花貓叫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吳漸薇的愚鈍。

    “可是祖師留下的東西，好像是在山頂吧……”

    “在第九百九十七階?！?/br>
    “師父您竟能上得去！徒兒一直以為那里只有傳說中的那些前輩才能到！”

    “嗯……你莫非忘了，你師父便是傳說中的那些前輩之一？”

    “額，師父，徒兒錯了。”

    “罰你吃一塊芒果干?！?/br>
    “好的，師父，這是您今天第幾包了？”

    “第三包，快吃完了。”

    “我記得單單芒果干我就買了一百包來著……”

    啪！

    “師父，我錯了師父！”

    山主邊吃果干邊說道“秦桓入天人實屬難得，你這次去找到他，記得幫我給他帶幾句話。”

    “哦。”

    “你可知山上臺階幾多？”

    “九百九十八?！?/br>
    “知者皆知我符離山有臺階九百九十八，其實……有九百九十九，第九百九十九階是祖師爺站在第九百九十八階上鑿出來的?！?/br>
    “祖師他老人家還真是有閑情……”

    山主放回芒果干，開了包草莓干，道“你可知，為什么祖師爺鑿出了第九百九十九階，卻沒登上去么？”

    不等吳漸薇回答，山主繼續(xù)說道“天人可上八百階，再往上，八百九十九是一種境界，九百九十八也是一種境界。祖師爺那等見了神的人，不是沒法再進一步，也不是為留一個念想給后人來破……”

    “那是為什么？”

    “你把這個問題帶給秦桓就行了?！鄙街鞯鹬黄⒐?，說道。

    “好?！眳菨u薇更加堅定地說道。

    ……

    三日之后，一位女子下符離山，一步十多個臺階，身后白煙飛騰，恍若龍雀游動。

    山上一位美婦人吃著果干逗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