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情況驟變，他不得不重做考量。

    而修士仍處于震驚之中，半句話也說不出。

    他有些不可置信：“那位謝公子呢，他不應(yīng)該才是您的血脈嗎？”

    聽修士提起謝知涯，岑敖天面色陰沉了些：“我也曾以為他是，可那玉碗?yún)s只對夜九起了反應(yīng)?！?/br>
    修士迷惘：“意思是，夜九才是謝姑娘的孩子？”

    “不?！贬教鞊u搖頭，“夜九確實(shí)不知從哪里學(xué)得了星雪的劍法，可他并不是星雪的孩子?！?/br>
    “那……”修士徹底迷茫了。

    饒是他跟在岑敖天身邊百年，明里暗里替他做了不少事，卻也想不到，夜九若不是謝星雪的孩子，還能是誰的孩子。

    “你可還記得清月？”

    聽得這個名字，修士眼中閃過訝然。

    清月，他當(dāng)然是知曉的，這是岑敖天所收的第一個關(guān)門弟子，也是唯一的一個。

    “她本名姓夜，該叫夜清月才是?！?/br>
    聞言，修士意識到什么，面露震意。

    岑敖天手掌攥握成拳，像是竭力忍耐一般，半晌，才緩緩?fù)侣叮骸坝幸粯妒?，我一直都不曾和人說起……”

    “當(dāng)年，清月其實(shí)并不是傳言那般，叛逃出宗……”

    “她動用了秘術(shù)，蠱惑了我……那夜，我被哄著喝了些酒，迷迷糊糊地，就把她當(dāng)做了星雪，與她行了逾禮之事?！?/br>
    岑敖天沉沉吐出一口氣，“后來，還不等我處置，清月就自行逃離出宗?！?/br>
    岑敖天像是不愿再多提，草草道，“我當(dāng)時因?yàn)樾茄┑氖陆诡^爛額，以為她是羞愧難當(dāng)，看在往日情分上，寬恕了她，另謀了個名頭，將此事揭過了?！?/br>
    “可如今看來，她恐怕是早有預(yù)謀，逃離出宗，恐怕也是為了保住這孩子。”

    修仙人士受孕艱難，修為越高者，便越難擁有自己的血脈。

    這么多年來，岑敖天一直還想再有個孩子，可這不代表，他會情愿接受這種被算計(jì)后突然冒出來的孩子。

    時隔多年，再提及此事，岑敖天只覺恥辱：“我收下清月，是看她伶俐懂事，又沒有家世背景，孤身一人，頗為可憐?！?/br>
    他面染薄怒，“卻不想，她竟有膽子做出這等事。”

    聽了這番話，修士早已震撼非常，連恭敬的神情都忘了保持。

    而岑敖天在訴完這一番心聲后，倒是要好受了些。

    他震怒歸震怒，抱怨歸抱怨，不愿歸不愿，可心底，卻還是已經(jīng)接受了這件事。

    岑敖天搖搖頭：“長豐隨他娘，是個不懂事的，早年又因那樁事，壞了根骨，是如何也扶不起來的。”

    “我與星雪的孩子，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已不知該從何找起……”

    他語氣是深深的無奈，“我總得要一個繼承人?！?/br>
    涉及到繼位權(quán)柄之事，讓修士從震撼中清醒了些，他猶豫再三，斟酌著道：“那清月……姑娘如今……”

    岑敖天沉聲道：“她死了，夜九說，她在他尚小的時候就死了?！?/br>
    他雖語氣低沉，可卻沒有任何悲傷意味，反倒有幾分釋然。

    他慨嘆，“所以，夜九一路長大，吃了不少苦頭，很不容易，才進(jìn)了玄天宗?！?/br>
    聽得岑敖天話語中不易察覺的偏袒之意，修士已然明白，他這是已經(jīng)決定認(rèn)下夜九。

    和他說這些，也不過是來傾訴憋屈，外加尋得些附議與支持。

    修士能跟在岑敖天身邊這么久，對其性子再了解不過，當(dāng)即便附和：“稚子無辜，清月姑娘當(dāng)年犯下的錯，怎么也不該叫夜九小公子來承擔(dān)。”

    他改口很快，只字不提夜九對蘇若雪犯下的逾禮之事。

    岑敖天聽得舒坦，神情也松快了些：“我預(yù)備認(rèn)下他?！?/br>
    “他天賦本就不錯，又得了若雪的元陰，此時修為已近地階，還是肯吃苦的性子，稍作培養(yǎng)，可擔(dān)大任。”

    聽得此話，修士面露驚色：“地階……夜九小公子，才剛過百歲吧?！?/br>
    若真如此，那這夜九的天賦，堪稱恐怖。

    幾乎都快要趕上魔域那位了。

    想到那位，修士打了個寒顫，眼中卻流露出激動。

    有這樣的天才在，他們玄天宗正道之首的位置也就無可動搖了。

    修士發(fā)自肺腑地敬佩：“不曾想，夜九小公子竟有這樣驚人的天賦?！?/br>
    他依稀記得，這夜九過去似乎天賦并不顯，還曾當(dāng)過很長時間的雜役弟子。

    岑敖天捋了捋胡子，慨嘆：“蒙塵明珠，總有顯現(xiàn)的一天。”

    “那孩子性情謹(jǐn)慎，為不引來災(zāi)禍，一直刻意隱瞞修為，若不是我此番親自測驗(yàn)，不會知曉，他竟已有這般修為。”

    “不愧是我的血脈?！?/br>
    修士俯首躬身：“恭賀掌門?！?/br>
    岑敖天頷一頷首，又搖一搖頭：“認(rèn)下他不難，只是若雪的事有些難辦。”

    “他與若雪情投意合，往后若知道這樁事，只怕要與我生嫌隙了。”

    修士沉吟片刻，試探著道：“不如，掌門干脆將此事推到魔修頭上？”

    他細(xì)細(xì)解釋道，“若雪小姐身子本來就弱，若沒有掌門這些年悉心照顧，早就撐不住了，有此一劫，也是命數(shù)。”

    “橫豎，夜九公子都不該怪掌門的?！?/br>
    岑敖天長長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br>
    他抬手捻了下眉心，“你說，那陣法這么些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暴動起來?！?/br>
    他語氣哀傷，“是不是……阿雪在怪我……”

    “可我也是為了蒼生。”他像是要勸服自己一般，“為了蒼生，我沒有辦法……”

    ===

    回到守寂堂后，沈呦呦稍作歇息，便進(jìn)了修煉室，預(yù)備進(jìn)行修煉。

    她稍微放松軀體，運(yùn)了一輪氣，剛要閉眸沉浸之時，卻突然感覺身體某處一陣震顫。

    她蹙著眉，睜眼在那處一摸索，卻摸出了那只裝著綠石頭的小布袋。

    感受到布袋的震顫，沈呦呦猶豫了一下，將里頭的綠石頭倒了出來。

    綠色的石頭落在手心，約莫有半個手掌大小，觸手冰涼，帶著沁人寒意。

    在光線稍顯昏沉的修煉室里，它所散發(fā)出的瑩瑩綠光頗有幾分森然。

    它仍在不停震顫。

    沈呦呦思考了一下，試著往里頭注入了一點(diǎn)靈力，企圖抑止住它。

    結(jié)果，它反倒震得更厲害了。

    這是怎么了？

    沈呦呦不知這是發(fā)生了什么，和那綠石頭大眼瞪小眼許久，手掌都有些震麻了。

    她忍著想把它扔掉的沖動，用兩指捏著它，想再把它裝進(jìn)布袋里。

    可那綠石頭剛接觸到她指尖，她便覺指尖微微刺痛。

    旋即，那先前刺開的小傷口再次綻開，幾滴殷紅的血沒入了綠石頭。

    瞬刻間，石頭綠光大作。

    在沈呦呦震驚的目光下，那詭異綠光中慢慢凝現(xiàn)了個人影。

    白發(fā)白衣，形貌昳麗，有著一雙璀璨的金瞳。

    這是……沈呦呦瞪大了眼。

    那人見她呆愣的模樣，仰起一點(diǎn)頭，高傲非常：“怎么，這么久沒見，奶娃娃不認(rèn)識我了？”

    沈呦呦眼中流露出水澤，使勁眨巴眨巴眼，才沒讓眼淚落下來：“沒有不記得?！?/br>
    怎么會不記得，替她補(bǔ)全“心臟”而一瞬白頭的鳳凰前輩，她怎么可能不記得。

    男子見她淚眼朦朧的樣子，蹙了點(diǎn)眉：“哭什么，丟了神獸的臉?！?/br>
    他像是嫌棄般地嘟噥了一聲，“幼崽就是麻煩?！?/br>
    沈呦呦微微哽咽：“我……沒哭?！?/br>
    男子目光在她身上掠過，像是察覺到什么，神情緩和了些，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看來是都記起來了?！?/br>
    他懶懶道，“既然都記起來了，我也就懶得再編那些費(fèi)勁的話哄你了。”

    他看向沈呦呦：“知道自己心臟在哪嗎？”

    沈呦呦默了默，點(diǎn)點(diǎn)頭。

    見幼崽如此低落的模樣，男子眼中閃過心疼，卻又很快壓下了，繼續(xù)用帶點(diǎn)嫌棄的語調(diào)道：“知道該怎么做嗎？”

    沈呦呦點(diǎn)點(diǎn)頭，攥緊小拳頭，兇巴巴地道：“殺掉他，搶回來?！?/br>
    “笨蛋?！蹦凶記]好氣地敲了她腦門一下，“殺掉他就可以搶回來的話，就不叫命劫了?！?/br>
    沈呦呦捂著腦門，有點(diǎn)委屈：“那要怎么辦？”

    第68章 風(fēng)波   波瀾將起。

    在聽完男子緩聲解釋后, 沈呦呦點(diǎn)著小腦袋，卻還是有些迷惑。

    她試著總結(jié)道：“所以，是必須讓夜九先來挖我的心, 然后我才能趁機(jī)反挖他的？”

    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 眼眸中總算流露出些滿意：“不算蠢到?jīng)]救。”

    沈呦呦很疑惑，“可我現(xiàn)在沒有鳳凰心了, 夜九還會來剜我的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