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剛才,是你從我手下救了那丫頭?”他幾步回到榻前,看著榻上的女子,嘴角難以抑制地浮現(xiàn)出一縷笑意,“空桑女劍圣殷夜來——你,終于醒過來了?” 蜷縮在狐裘里的女子抬起頭來,一直茫然的眼神已經(jīng)悄然改變,凜然生輝,宛如一把凝聚的光劍!那一刻,北越雪主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出聲地吸了一口氣——是的,那才是空桑女劍圣該有的眼神!那才是足以和他匹敵、縱橫天下的劍技! “太好了!”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廢掉!” 那一刻,他喜極,居然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像個孩子似地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瞬地一個回身,把狐裘包著的女子放回了榻上?!翱?,教給我吧!我可以拜你為師!”北越雪主毫不猶豫地跪倒在榻前,抬頭看著殷夜來,眼神急切而熱忱。 “收你為徒?”殷夜來凝視著他,化成焦炭的臉上也看不出絲毫表情。 “是?。∫蝗晃揖饶愀陕??”北越雪主看著她。 “劍圣門下世代有男女兩位劍圣,傳承不同的劍技,剛?cè)岵缛赵孪嗷ビ痴??!币笠箒淼氐?,語氣平靜,并無絲毫譏諷,“我這一脈的劍技從來只是傳給女弟子。你是個男人,怎么也覬覦起這個來?” “劍技是沒有界限的!還分什么男女?”北越雪主卻絲毫不動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今九死一生,難道不肯收我這個徒弟?何況,我的資質(zhì)又不差!” “呵,資質(zhì)不差?太謙虛了吧?”殷夜來搖了搖頭,輕聲冷笑,“你的劍技……咳咳,早已不在我之下,如今只怕說是天下第一……咳咳,也未必不可能。” “但劍技永無止境?!北痹窖┲飨肫鹆硕嗄昵暗耐?,頗為惋惜,“昔年我曾經(jīng)登門向令師靈飛劍圣和蘭纈劍圣討教過一次——你知道么?能學習劍圣之劍,乃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殷夜來咳嗽著,問:“那么……咳咳,你、你有想過兩位師父昔年為何不肯收你么?”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原因?!北痹窖┲魈痤^,眼神有些迷惑,“當年令師和我交過手后也非常贊許,說我的資質(zhì)是一生所僅見——可為何最終將我拒之門外,卻收了清歡那個酒囊飯袋?” 她看著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因為師父早就看出來了:你不配?!?/br> 北越雪主臉上的表情忽地凝結(jié)了,眼神重新陰冷起來,忽然間,他冷笑一聲,出手如電,一把捏緊了對方的肩。殷夜來想要往后避讓,然而重傷的身體卻無法動彈。 劍圣之劍(3) “他們說我不配?”他冷笑起來,眼里終于露出了兇光。 “是的?!币笠箒韰s毫不退縮。北越雪主吸了一口氣,似乎強行壓下了某種殺意,一字一字地問:“那么,你說呢?” 殷夜來直視著那狼一樣兇狠的雙眸,絲毫不退避:“依然不配。” 北越雪主臉色一變,手下情不自禁地加力,只聽咔嚓一聲響,幾乎將她的肩骨生生捏斷。他啞著嗓子,低聲問:“為什么?” 殷夜來冷冷看著對方:“就憑你剛才那么對待區(qū)區(qū)一個下人——由此可見當你掌握了超出凡人的力量、成為劍圣后,你又會怎么對待那些力量遠不如自己的人?” 北越雪主聽著,眼神復雜的變換,似是不知怎么樣辯解。 “這些很小的事情,卻是人性善惡的分水嶺?!币笠箒頁u了搖頭,咳嗽著,“而你的本性已經(jīng)一目了然——咳咳,劍圣門下,怎能容許一個如此暴虐嗜血之徒?” “暴虐?嗜血?”他冷笑起來,眼里那種憤怒和不平再度泛濫,“你知道什么?!在這個弱rou強食的世界,我活下來了!這就是一切!我不殺人,人必殺我!”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剛才那個小丫頭呢?她妨礙到你了么?她難道會殺你?”殷夜來冷笑,“不,北越雪主,不要找借口——如今你殺人,早已不是為了自保,而完全是為了滿足內(nèi)心的殺戮欲望了!所以……” 重傷垂死的女子仰頭看著他,眼神鋒利如劍:“所以,蘭纈師父傳給我劍圣之劍,我不能交到這樣一雙手上!” 北越雪主無言以對,忽然煩躁地一把將她拉過來,狠狠地看著她:“事到如今,你還敢和我說這樣的話?——要知道,你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可并不比那個丫頭好多少!” “我知道,如今的我的確是俎上之rou。”被一手拖起,毫無反抗之力,殷夜來卻笑了,“但是,有一點你卻料錯了——剛才那個小丫頭,她是怕死的。而我,卻不怕?!?/br> 北越雪主忽地站起,眼神森冷,語氣都透出一股殺意來,冷笑:“說的輕巧!你能忍受多大痛苦?信不信我一寸寸捏斷你骨頭,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時候,只怕你會恨不得自己在帝都大火那一夜就此死去!” “盡管試試吧。”她卻毫不在意,忽然用盡剩下的力氣,將身上那一襲白狐裘給扯了下來——那一瞬,看到了她的模樣,連北越雪主的瞳孔也忍不住收縮了一下。 眼前這個女子的身體被無情的烈火焚毀過,上下纏滿了綁帶,每一寸肌膚都涂滿了藥膏,漸漸結(jié)疤的身體上宛如爬滿了無數(shù)蜈蚣,可怖異常。她看著他,忽然間默不作聲地抬起手,直接放在了紫金爐上。 爐火正旺,綁帶被焚毀了,火焰直接舔舐到了肌膚,發(fā)出焦糊的味道。 “你想做什么?”他瞬地出手,紫金爐剎那掀翻。 手上血rou模糊,但她表情卻絲毫不變,轉(zhuǎn)頭看著他,淡淡道:“看出來了么?這一場大火,已經(jīng)燒毀了我身上幾乎所有的皮膚,斷了所有經(jīng)脈——如今,我已經(jīng)連痛感都沒有了?!?/br> “……”北越雪主怔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吧,我已經(jīng)是這樣一具活死人的軀體了,”她微笑著,然而布滿疤痕的臉卻可怖異常:“你,還能怎么折磨我呢?” 北越雪主看著她,手指幾度握緊又松開,迸發(fā)的殺意都被硬生生地遏制了下去——這個重傷垂死的女人眼里有如此無懼的光芒,那種力量,竟然令這個冷血的殺手都無可奈何。 “唉……”終于,他身上的殺氣散開了,低下頭從地上撿起了那一襲白狐裘,將她重新包裹了起來,低聲,“別凍著了。先把身體養(yǎng)好——其他慢慢再說?!?/br> 他宛如包一個偶人一樣將她包了起來,動作溫柔,小心翼翼,末了還低下頭細心地將帶子一根根的系好,苦惱地低聲:“你到底要怎么樣才肯教我劍技呢?——我可以向你發(fā)誓,入了劍圣一門后絕對不再亂殺人。我會洗心革面,做一個為天下蒼生拔劍的劍客。” “是么?”她并沒有被那種眼神所動,淡淡開口,“沒有人會相信一頭狼的誓言——我早就聽說過你是怎樣一個人。蔑視生命,沒有敬畏和憐憫的人,同樣也是沒有信義可言的?!?/br> 劍圣之劍(4) “……”聽到這樣的話,北越雪主眼里又掠過一絲兇狠的表情,手指一用力,手上的帶子啪的一聲被扯斷。 “你看,你根本無法控制你心里的殺意。”殷夜來微微笑了一下,“當你一遇到挫折、稍不順心,就只會想到用劍來讓對方服從——這樣的性格,或許是源于于先天,或許是出于后天,但無論如何都是極端危險的。我不能讓你這只手,握住劍圣之劍?!?/br> “……”他看著她,眼里的那一抹兇狠漸漸消散,忽然間松開了手,雙膝點地,將雙手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低下頭來,重重行了一個大禮! “求求你?!彼椭^,“求求你了!” 這樣的語氣,令殷夜來都不由得愕然。北越雪主深深行禮,語氣變得軟弱而哀求:“我這一生并無其他目標,只為追求最高的劍技——殷仙子,你也是當世一流的劍客,應該能明白這種心情!你……你就不能成全我么?”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對我下毒,下蠱,只要我違逆了你的心意,隨時取走我的性命就是!——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那一瞬,他的眼神竟讓她微微一動。 那是灼熱的,渴望的,及其純凈,也及其誠摯的。那雙眼里透出的是無堅不摧的執(zhí)念,可以為劍而生,為劍而死——是的,她可以想象,如果有著這樣一顆心的人繼承了劍圣之劍,本門劍術(shù)必然光芒萬丈,無人可擋! “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也一定會守住自己的諾言,劍圣一門的聲譽絕對會因我而更加隆盛?!彼蛔忠蛔值卦S下諾言,望著她,“我也會竭盡全力地報答你——我會治好你,送你回到白墨宸身邊,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赴湯蹈火為你做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