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聽到“白墨宸”三個字,狐裘里的女子猛然顫抖了一下,卻下意識地搖頭,用焦黑的雙手擋在心口,似是極痛苦地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不,”她低聲喃喃,“我不想再見到他?!?/br> “白帥他剛剛寫了休書,和悅意公主仳離,天下為之震驚。你知道么?”北越雪主開口道,看著殷夜來吃驚地抬起頭,便緩緩地將這段時間來的局面逐一道出,“那日帝都內(nèi)亂后,諸王勢力均被削弱,最后居然讓白墨宸亂中取勝,輔佐悅意公主登了基——他原本可以做攝政王,君臨天下,卻居然提出了和已經(jīng)當上女帝的妻子仳離,掛冠而去!” “啊?”她忍不住低低脫口,“他這是——” “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啊……”北越雪主也忍不住嘆息,“你們曾經(jīng)付出了那么慘烈的代價,卻還是分隔兩地。如今劫后余生,難道不想和他團聚么?” 殷夜來微微顫抖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咬著牙搖了搖頭。 “你不想?”北越雪主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女子,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著什么。許久,才聽她低聲問:“那么……鎮(zhèn)國公府慕容氏呢?慕容雋……他如今怎樣了?” “慕容氏?”北越雪主搖頭,有些沒有把握地回答道,“白墨宸恨極了慕容家,在殺出帝都重圍之后一度派兵包圍鎮(zhèn)國公府,準備將其滿門上下誅滅?!?/br> “???!”殷夜來忍不住失聲驚呼,“他……他難道殺了慕容雋?” 看到她驚惶的眼神,北越雪主笑了笑:“不,最后在廣漠王九公主的勸阻下,白帥還是放了慕容氏一馬——但慕容雋卻就此不知下落,如今鎮(zhèn)國公府也交由慕容逸掌管。呵,對了,聽說悅意女帝還準備下嫁慕容逸呢,看來鎮(zhèn)國公府日后的榮華不用擔心了。” “……”殷夜來微微松了一口氣,再也無法支持,身體沉重地靠在了榻上,只覺得無盡的疲憊。是的……那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戲,終究是落幕了。帝都內(nèi)亂之后,所有人各奔前程,迎接各自的命運,生死殊途,再無瓜葛。 無論是墨宸還是雋,他們終將繼續(xù)著屬于自己的人生——但唯有她不一樣。大火中,她的一生卻已經(jīng)結束了,就這樣不死不活不人不鬼,永遠無法返回陽世。 “看來你很惦記他們,”北越雪主看著她的表情,道,“如果你肯收我為徒,等治好了你的傷,無論你想要去找白墨宸還是慕容雋,我都會送你到他們身邊?!?/br> 劍圣之劍(5) 他看著她的表情,謹慎地開口,不偏向任何一個男人——眼前這個女人年齡和自己相仿,卻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風浪,如今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居然無法揣測。 殷夜來搖著頭,從鏡子里看著自己羅剎一樣可怖丑陋的臉,低聲嘆息:“不……就這樣吧!我不要再回去任何人身邊了。無論是安堇然還是殷夜來,都已經(jīng)死在了帝都那場大火里?!?/br> ——是的,一切就應該終結在那一日,又何必多生是非? 如今的她已然成為焦炭枯木一樣的廢人,容貌盡毀,軀體成炭,飲食起居都無法自主。而以白墨宸或慕容雋的性格,一旦得知她還活著,定會不惜代價的來找他,并且將這個負擔一輩子背負下去。 夠了。這一生相互羈絆已深,如今好容易做了個了斷,就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那好。如果你不愿意去找他們,我也可以養(yǎng)你一輩子?!北痹窖┲骺粗?,“我會安頓你,照顧你,尊敬你,盡我的一切能力陪伴你走到生命盡頭——只要你答應教給我劍術,我甚至可以做你的任何人?!?/br> “不,我不要任何人?!彼卣f,“我愿意就此孤獨死去?!?/br> 聽到這個回答,仿佛耐心終于用盡,北越雪主忽地一拍桌子,忽地站了起來,厲聲:“不可以!——你如果就這樣死了,劍圣之劍怎么辦?它必須傳承下去!” 劍圣之劍?殷夜來看著這個名動天下的殺手之王,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當然也明白自己處于垂危的邊緣,隨時可能死去——而劍圣門下雖然有《九問》《六訣》等秘笈傳世,但真正的精華卻不在于紙上,而是靠著師徒一對一的口耳相傳,甚至心領神會來傳承的。 作為空桑女劍圣,她繼承了蘭纈師父的劍技,和清歡繼承的靈飛劍圣劍技迥然不同。如今她已然垂死,卻還沒有收過弟子,一旦死去,劍圣門下的一脈劍技便可能就此失傳——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冒險將劍圣之劍交到這樣一雙染滿血的手上! “……”北越雪主咬著牙,無可奈何的情緒幾乎逼得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男人發(fā)了瘋。沉默許久,他忽然抬起頭,道:“或者,我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改變主意?!?/br> “什么?”看到他眼神深處的灼熱,她不由得一驚。 他瞬地站了起來,眼里又露出那種可怕的光芒來。然而在她開口詢問之前,他忽然一點足,整個人如同閃電一樣穿窗而出,躍下了街道。 窗戶開著,風雪呼嘯卷入,房間里瞬間冷了下去,猶如冰窖。她靠在榻上,看著寒風吹動狐裘上一簇簇雪白的毛,眼神里有些憂慮。 半晌,只聽“啪”的一聲,窗戶忽然又動了一動,一道人影落到了房間里。 去而復返的北越雪主臉色冷淡,一邊看著她,一邊將手里提著的一個東西重重摔到地上。那個人落在地上,發(fā)出了驚懼的呻吟,然而身體卻無法動彈,顯然是被封住了xue道,縮成了一團。 殷夜來認出,被他抓來的居然是方才逃出去的那個丫鬟,不由得失聲:“你——!” “你看,她該更努力些逃命的,”北越雪主冷笑,“方才我們講了那么久的話,她居然才逃出兩條街,然后就因為風雪太大,怕冷而躲在一個屋檐下——呵,要知道憑著我的追蹤術,就算她提前三天出逃,我也能易如反掌地把她抓回來。” 那個丫鬟在地上顫抖著,用充滿了淚水的雙眼恐懼地看著他,又轉頭看了看殷夜來,囁嚅著不敢說一句話。 “你到底要做什么?”殷夜來怒道,“干嘛要為難一個不相干的小丫頭?” “的確和她不相干,只可惜她運氣比較差而已。”北越雪主淡淡,“其實,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么多年來,凡是我想要殺的人,可從來沒能逃出我手掌心過——” 話音未落,他忽然間俯下身,手腕一翻,一把銀色的短刀瞬地出現(xiàn)在他手指間,從丫鬟頸中一掠而過!伴隨著一聲驚呼,一道細細的血柱瞬地噴涌而出,飛濺上了她的狐裘,斑斑點點殷紅刺目。 “你——!”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殷夜來瞬間坐起。 劍圣之劍(6) “你看,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她了?!北痹窖┲饕坏陡顢嗔搜诀叩难屎恚逼鹕韥?,嘴角浮出了一個冷酷的笑,伸腳將地上那個不停驚呼掙扎的少女踢到了她面前。 剛才那一刀他割得不深,只堪堪刺破了靜脈。血雖然不停流著,樣子可怕,但一時半會卻不至于致命。 “我不能立刻證明自己洗心革面、放下殺戮之心的決心真假,但是卻可以讓你看到殺戮的可怕和持續(xù)?!北痹窖┲鞯难凵窭淇幔Z氣也冷酷,“這些人就在你眼前死去!你一句話就可以制止——空桑女劍圣,你到底救是不救?” “你——”殷夜來咬著牙,“想恐嚇我?!” “不,我只是和你做交易,而籌碼就是這些無辜者的血?!北痹窖┲鞑⒉恢M言,一字一句,“我要求的東西并不多,只是讓你收我入門,教我劍術而已。而且我向你保證,我會洗心革面,做一個對得起劍圣一門千古之名的好徒弟——如果你不能相信,那么,我會讓無數(shù)的血在你面前流淌,直到你相信為止!” “……”她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死死地看著他,又看著地上在血泊中掙扎著的少女,咬住嘴唇?jīng)]有說話。 “救……救救我!”血在不停地噴涌,那個小丫鬟臉色蒼白,幾乎嚇得昏迷,不停地喃喃呻吟,“救救我……” 殷夜來憤怒得發(fā)抖,深深地呼吸:“你怎么能這樣!” “是的,請原諒我。在過去漫長的幾十年人生里,我只學會了這樣唯一一種說服人的手段?!北痹窖┲鞯溃粗r血在眼前流淌,漠然不動容,“不過,希望這也是我最后一次用到它了。只要入了劍圣門下,我以后就會做個好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