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她的心中掠過千百種情緒,吃驚、后悔、自嘲、厭惡,到最后……,全都化作了更強(qiáng)更恨的逆反心理,卻死死咬牙一個字都不肯再說。 武帝一直靜靜看著她們母女,對眼前的結(jié)局并不意外。 比起女兒,皇后的確更看重太子的儲君之位和郗家的后族勢力,更何況女兒德行敗壞無可救藥,想來皇后也沒臉說出求情的話。況且她打量著自己不會怎樣吧?難道因為女兒和養(yǎng)子亂*倫,自己就把他們兩個殺了不成?既然性命無礙,皇后自然不必再多說什么了。 可是皇后不知道的是,這兩個畜生不只是亂*倫偷情,他們還……,一個想要引起宮闈內(nèi)斗,一個想要致meimei于死地!如此毫無廉恥、毫無人倫的兩個畜生,已經(jīng)是喪心病狂了,還留著他們做什么?! 留著等他們繼續(xù)興風(fēng)作浪,繼續(xù)謀害小女兒嗎? 武帝心中冷笑,心中最后的那一絲親情,也被小女兒中毒的事給斬斷了。 可是想起前些天姬聞堂遞上來的密折,只得暫且將殺心壓下去,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且忍一忍,勢必要將背后的逆臣賊子一網(wǎng)打盡! 想到此,上前對著河間王就是一頓暴揍,“不管你meimei怎么說,她是女子,若是你一個大男人不愿意,能有今天嗎?朕先打死你,再打死她……” 河間王吃痛不敢還手,上前使勁抱住了皇帝的腿,痛哭流涕道:“父皇!是兒臣一時糊涂,害了meimei,對不起父皇和母后的養(yǎng)育之恩,兒臣知道錯了?!币桓笨薜冒Ов^的樣子,回頭朝隆慶公主遞眼色,“隆慶,快向父皇認(rèn)錯啊?!?/br> 隆慶公主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趕緊抱住父親的另外一條腿,痛哭起來,“父皇啊,女兒知道錯了,你就……,你就原諒女兒吧?!?/br> 郗皇后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在皇帝面前裝可憐,還不算太笨。 武帝被養(yǎng)子和女兒一左一右抱住,拉拉扯扯,正在不可開交,就聽外面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一個婦人高聲哭道:“皇上、皇后娘娘,你們不要承業(yè),就把兒子還給我吧!讓我把他領(lǐng)走……” 很快,就有宮人急匆匆進(jìn)來通報,“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安樂王夫婦來了?!?/br> 武帝心中冷笑更甚,這個小畜生果然有幾分心計,知道在關(guān)鍵時刻把生父生母搬出來!看來今兒這場戲夠熱鬧的,在臺上演的人,只怕才是真正的看客呢。 ****** 阿沅穿了一身新做的鵝黃色中衣,頭上抓了兩個包子頭,裹在四喜如意云紋錦的大紅錦被里面,被窩里面暖融融的,所以懶洋洋的賴床不肯起來。不過也沒有閑著,手里拿著一本入門的醫(yī)書,正在反復(fù)默默背誦藥名兒。 白嬤嬤在旁邊笑道:“公主看得跟真的似的?!?/br> 在她看來,小公主連字都認(rèn)不全,不過是貪圖上面的藥草圖畫好玩罷了。 阿沅故意讓人借了有圖的藥書,這樣縱然覺得自己古怪,也不會疑心,此刻完全投入了醫(yī)學(xué)的海洋之中,根本不理會別人。 上次中毒的事給她提了個醒兒,從事高危職業(yè),沒有一手金剛鉆是不行的! 并非每次毒藥都會讓人有惡心的反應(yīng),萬一下次不走運(yùn),遇上無色無味沒反應(yīng)的高檔貨,自己的小命豈不是危險?當(dāng)然了,這只是未雨綢繆、有備無患,若非上次是在太子府中警惕太低,也不會那么輕易中毒的。 不過能夠買通太子府的人,那人……,會是誰? 阿沅心里早就有了猜想,只不過皇帝爹才是法制的唯一準(zhǔn)繩,得等他判定才行,他說是誰便只能是誰,自己并不像哥哥那樣義憤填膺,畢竟他還小,眼里的是非曲直太過絕對,父親要考慮的東西其實(shí)更多。 “小懶蟲?!蔽涞鄄恢缼讜r過來的,在宮外的那些怒色早已掩飾不見,笑容和藹走到床邊坐下,替女兒掖了掖被子,“呵……?”他詫異的看了一眼,“小家伙,還自己翻起醫(yī)書來了?!?/br> “嗯,上面有很多花花草草。”阿沅撒了謊,總不能說自己是借尸還魂的醫(yī)生。 “歇歇眼。”武帝將女兒的醫(yī)書抽了出來,放在一邊,問了一些家常閑篇,然后說起了一件正事,“阿沅,父皇給你找了一個新嫂嫂?!?/br> “新嫂嫂?”阿沅遲疑了下,“父皇給太子哥哥重新選妃了?” “嗯?!蔽涞垡娕畠悍磻?yīng)機(jī)敏,心下甚慰,說道:“是姬家長房的大小姐,聽說是一個才貌兼?zhèn)?、溫良賢淑的好姑娘。” “姬家大小姐?”阿沅吃驚。 與此同時,姬家的人亦是驚訝不已。 “皇上冊封月華為繼任太子妃。”姬師堂看著案頭上靜靜放著的明黃圣旨,還有一點(diǎn)回不了神,看向半屋子的兄弟子侄,問道:“你們怎么看?” “伯父?!奔耗晗乳_口道:“大meimei能成為繼任太子妃,是她的福氣,也是咱們姬家女兒教導(dǎo)的好,這才會讓皇室選為兒媳?!?/br> 嘴上這么說,心頭的卻是一片nongnong怪異。 和前世不一樣了! 前世沒有沁水公主在太子府中毒的事,太子妃也沒有被賜死,自己的堂妹雖然嫁給了太子,但卻不是太子妃,而是一個小小的側(cè)妃良娣。 不明白,到底是從哪里開始出現(xiàn)了偏差。 這讓他的心頭升起一陣煩躁,如果事情都和前世變了樣兒,自己怎么追查小公主前世的jian*夫?又怎么能將真兇繩之以法為姬家報仇?! “廢太子妃才死。”姬聞堂見兒子沉思起來,接話道:“當(dāng)然了,她是被皇上下旨鴆酒賜死的,太子不用為她避忌守孝,況且太子是國之儲君,府中沒有主母也不合適。”這些都只是表面原因,而真正的……,遲疑了一下,才道:“只怕皇上此舉,是要將禍水引向姬家,為小公主避一避風(fēng)頭吧?!?/br> 姬三公子插嘴道:“二叔,這話怎么說?” 姬聞堂轉(zhuǎn)頭看向兒子,“暮年,你看明白沒有?” 姬暮年收回飄走的心思,回道:“兒子也是這么猜想的?!奔?xì)細(xì)分析,“原本廢太子妃只是一時失察之罪,說起來罪不至死。但是她若是不死,留在郗家,就會天天提醒郗家的人,這個曾經(jīng)的太子妃,是因為沁水公主才落到如此田地,難免惹出事端?!?/br> 姬聞堂捋著胡須,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說?!?/br> “而郗氏一死,自然而然就沒了提醒的效果?!奔耗昀^續(xù)說道:“加上大meimei被冊封繼任太子妃,郗家的視線轉(zhuǎn)移,只會深恨姬家奪了他們未來的后族地位,給姬家下絆子就夠忙的,哪里還顧得上跟小公主慪氣?” 說完這些,又道:“不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br> 他施施然站了起來,長身玉立、宛若修竹,走到案頭前,輕輕撫了一下圣旨,“姬家在這個時候成為未來后族,固然承擔(dān)了一些風(fēng)險,但與之對等的,也是姬家將來無上的榮耀!”正色道:“我們不能退,只能戰(zhàn)!” 不能退,只能戰(zhàn)!沒有選擇。 回到二房的院子,姬聞堂領(lǐng)著兒子去了書房單獨(dú)說話。 “那個消息,你到底是怎么得來的?” “父親放心。”姬暮年當(dāng)然不能說,是自己前世親生經(jīng)歷過推算出來,再有心去打聽的結(jié)果,只能含混道:“不過是湊巧,有幾個朋友在軍中任職罷了?!?/br> 姬聞堂還是不放心,“你可不能含糊!密折我已經(jīng)遞上去了?!?/br> “不含糊?!奔耗甑灰恍?,“父親,兒子豈是那等沒有輕重的人?會拿著整個姬家來開玩笑?你只管放心好了?!?/br> 姬聞堂對這個獨(dú)生兒子一貫放心,頷首道:“你辦事還算老成?!?/br> 姬暮年笑道:“父親放心好了?!庇值溃骸懊鲀壕褪谴竽耆蹅兗也懦隽舜髆eimei的喜事,且得好生慶賀一下才行。”語音微頓,“只是也不可太過招搖,惹得郗家嫉恨,禮數(shù)上面不能出錯?!?/br> “你想得細(xì)致?!奔勌靡彩峭Ω吲d的,笑著點(diǎn)頭,“的確是一件該慶賀大喜事,你大meimei,可是最后一次在姬家過年了?!钡鹊侥旯?jié)一過,開了春,侄女就要去太子府做太子妃,姬家可真是鮮花著錦、烈火油烹,只嘆了一句,“從今往后,咱們可就是徹徹底底的太子黨了?!?/br> 姬暮年微微一笑,“也好?!?/br> 前世不是太子黨也被認(rèn)為太子黨,好處沒撈著,反倒替皇室背了黑鍋,今生當(dāng)然不能再只擔(dān)一個虛名兒!而自己,也不會再棄仕途做什么小小太醫(yī)! 姬家嫡系只有兩房,人口不多,但是百年世族的分支卻相當(dāng)龐大,年夜飯上,熱熱鬧鬧擺了幾十桌,叔叔嬸嬸、堂兄堂妹的,光是行禮就夠喧嘩一陣子的了。 姬暮年長袖善舞的陪著親戚們,看著滿目幻紫流金、燈燭熒熒的景象,看著那一團(tuán)團(tuán)的花團(tuán)錦簇,心思卻摒絕在熱鬧之外。 靜靜地,等著那個早已預(yù)知的消息。 到了宴席的下半場時,果然有人神色緊張的跑進(jìn)來回話。 大伯父姬師堂臉色微變,繼而恢復(fù),然后喜笑顏開的撐著宴席結(jié)束,立即叫了姬家嫡系男丁留下說話,沉聲道:“河間王遇刺!被人劫持走了!” 姬家嫡系都是臉色一變。 唯有姬暮年神色淡然,心中冷笑,遇刺?劫持?看來有些事情變了,有些還是沒有變,河間王依舊延續(xù)了前世的那些詭計,呵呵……,演起來跟真的一樣。 ☆、19偽蘿莉vs真正太 河間王被人劫持了。 直到過了年,過了正月初一,這個消息才真正的公然傳開。 阿沅心里覺得無比怪異,好好的一個王爺,居然在王府之中被人劫持,這說出去得有多荒唐可笑???而且最近皇帝爹心情很壞,來看自己的時間少了,還經(jīng)常沉默不語眉頭緊緊皺,顯然是被什么煩心事所困擾。 會是和河間王有關(guān)的事嗎? 還有一件,郗皇后最近身體抱恙病了,年三十勉強(qiáng)撐著出席,哪怕盛裝麗服,都掩飾不住她眼里的深深疲倦,以及……,看向隆慶公主的隱隱冷厲光芒。隆慶公主更是一改從前的囂張跋扈,表現(xiàn)的特別安靜,一場年夜宴,除了行禮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簡直都不像她了。 要有大事發(fā)生了!阿沅心頭總是縈繞這樣的念頭,心神不安,但是一直到過完了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都還是沒有河間王的消息。 而燕國,迎來了一位特別尊貴的遠(yuǎn)房貴客。 “走?!蔽涞塾H自來泛秀宮找到小女兒,笑容和藹,“東羌國的使團(tuán)來了,父皇帶你過去見識見識?!?/br> 啥?阿沅的眼珠子都掉了下來,張大嘴巴,“去看東羌國的使者?”既然是一國來使,總不能在御花園見面吧?意思就是,“呃……,父皇帶我去金鑾殿上?意思是下面都是文武百官,和……,東羌國來使?” 就算是皇帝爹寵愛小女兒,社稷朝堂大事,這好像也不大合適吧。 阿沅明顯低估了這個朝代風(fēng)氣開放的程度,和武帝對女兒寵愛的程度,見女兒瞪大眼睛的樣子,武帝不禁笑了,“怕什么?你是大燕最最尊貴的沁水公主,見他們東羌國的使者,是給他們面子?!?/br> 呃,阿沅覺得自己臉好大。 武帝一面吩咐人,“去給阿沅準(zhǔn)備朝服?!比缓蠼忉?,“東羌國使團(tuán)為首的,是他們國中的大皇子宇文極,年紀(jì)和你差不大,有你在,也免得把那小兒嚇壞了?!?/br> 原來如此。 事實(shí)上,武帝是心里憋了一口氣。 東羌國以小兒出使,一則輕慢,二則顯示他東羌國稚子有才,哼!笑話!難道大燕國就沒有人了?東羌國派八歲皇子過來,燕國就用七歲公主迎接,小兒見小兒,如此心頭那口氣方才能平。 另外,皇帝也有顯擺自家寶貝女兒的意思。 特制的紫檀木座幾近地面,正中鑲嵌一面又大又平的水面銅鏡,以一團(tuán)團(tuán)祥云紋裝飾鏡框,阿沅展平小小的雙臂,站在前面,任由數(shù)名宮女為自己梳妝打扮。 小小的人兒,一身緋色的刻金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 宮女捧來專門打造的小小鳳尾金釵,鳳釵九尾,孔雀開屏一般玲瓏展開,赤金鳳嘴尖尖,下墜一縷細(xì)細(xì)的金珠,末尾三粒寶石,分別是朱紅、嫣紅、深紅,最后一粒做成光滑水滴模樣,動一動,光芒便是隱隱流轉(zhuǎn)不定。 烏云似的發(fā)髻中,鳳釵和花鈿的對稱點(diǎn)綴,襯得那蓮瓣一般的小小臉兒,白皙如玉、口潤紅脂,唯有一雙明眸烏黑猶如水色墨丸,黑白分明,如同被雨后春露滋潤,顧盼之間光華流轉(zhuǎn)。 便是阿沅,也對鏡子中的小公主有些看呆了。 上衣的廣袖十分寬大,她把手從里伸展出來,提起百蝶穿花紋的百褶裙,感受那精美刺繡微微劃過指尖,來回走了幾步,群擺上的細(xì)細(xì)百絲流蘇跟著盈動,仿佛一池□般明媚盈光。 樂鶯站在旁邊發(fā)著呆相,艷羨道:“真美啊,就是叫奴婢一整天守著公主看,什么都不做,也是愿意的。”惹得周圍的宮女們抿嘴偷笑,亦是點(diǎn)頭不已。 “哈哈!”武帝一陣暢快大笑,牽著寶貝小女兒的小手,一路乘坐明黃色御輦來到金鑾殿,待到地動山搖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之后,下面文武百官站定,抬頭便是一陣驚呼聲。 “皇上身邊的人是誰?” “沁水公主!真是可人,聽聞玉貴妃……” “皇上居然帶公主來金鑾殿,莫非要她接見使團(tuán)不成?” 這是阿沅第一次來到金鑾殿的正殿,站在御座旁邊,從一個帝王的高度俯視燕國文武百官,那些權(quán)臣、那些王公,一個個都恭恭敬敬站在下面。 武帝側(cè)首耳語,“阿沅,怕不怕?”